《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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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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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然火了,把电话啪地一挂:“你不是信不过我吗?你还要我怎么跟你解释?”还没人对她这么凶过,周蒙脸上挂不住又不知该怎样反驳他,她侧过脸低下头。看着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珠子似的,碰碎在红漆的木地板上,李然又后悔不该对她那么大声。他走过去抱她亲她,没头没脑地给她擦眼泪。

  周蒙更觉得委屈:“你就不能让着我啊,你还比我大五岁呢。”

  李然一想,也是,以前,不管是比自己大的罗慧还是岁数差不多的刘漪,他脾气都好着呢,跟蒙蒙,他怎么就控制不住?她一提杜小彬他怎么就那么烦?

  这里正闹着,又有人敲门了。周蒙紧张起来,她推李然:“别是我妈回来了,你去开门,我去洗把脸。”

  李然打开门,是个男孩,确切点儿,是个捧着红玫瑰的男孩。

  李然是明白的,袁兵可还一头雾水地糊涂着。

  周蒙洗好脸走过来问:“李然,谁呀?”

  李然侧身一让,周蒙先看到花再看到人,脸一下子红了。

  这一下,袁兵也明白了。一明白,他的脸比她红得还厉害。到底年轻,不知道怎样下台,把花往地上一扔,嘴里支吾着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转过身就往楼下跑,木楼梯被他踩得咚咚的。周蒙跑到阳台上,看到袁兵在发动车子,不知怎么搞的,车子老也发动不起来。她正替他着急,他双脚猛地往前一踹,摩托车箭一样地冲了出去。

  看她那依依不舍的样子,李然不是没有醋意的,不过,赢都赢了,多说一句都嫌小气。下午,两个人出去逛街。

  经过一家花店,李然拉着周蒙进去,他跟卖花的小姐说:“红玫瑰,两打。”

  周蒙在一边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更中意康乃馨。”

  卖花的小姐看着李然笑,先不去拿花。

  李然只好转过头问:“康乃馨,你要什么颜色的?”

  周蒙笑了:“黄色的。”

  从花店出来李然问:“你不喜欢红玫瑰?”

  “玫瑰,就像所有的玫瑰,只开一个上午。可是康乃馨插在瓶里一周都不会谢。”没有女孩子希望她的爱情,只开一个上午。

  不过一个商场逛下来周蒙就走不动了。

  “回家吧,我累了。”

  “去我宿舍,好不好?”李然抚着她的嫩脸,“多陪我一会儿。”

  李然有一种感觉,蒙蒙从北京回来以后,不像原先那样对他依恋了。

  其实周蒙只是心跳正常了。

  在报社食堂,他们碰上了李越和张讯。

  张讯招呼他们一块儿坐下来吃,很自然地对周蒙说:“来,尝尝,咱报社食堂别的一般,就包子做得特棒,一出笼都抢,李然没给你抢着吧?”

  周蒙没作声——他们报社的人怎么都自来熟?她没有意识到,昨天她正是和这个男人撞了个满怀。李然代她回答:“她不吃包子。”

  “那她吃什么?我去买。”李越掏出钱包。

  周蒙不好意思了,说:“我吃稀饭就行。”

  “减肥呀?”李越亲热地搂过她,“跟李然谈恋爱还不把你谈瘦了?”

  李然笑着回嘴:“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国氏。”

  李越没理他,径自对周蒙说:“你发现没有?李然特会转移话题,好像武林高手,很难刺中他的要害。”周蒙使劲儿点头。

  李越可得意了:“蒙蒙,你要不要听听我对李然同志的独家报道?”

  周蒙点头,笑。

  “来来来,我也想听你说说你们那位校花呢。”

  李越一拉就把周蒙拉到靠门口的一个桌子边,周蒙只来得及回头看李然一眼。这边张讯连拍李然肩膀:“放心,李越不会真给你下药的,你俩不是论哥们儿吗?”“昨晚的围棋你看了吗?老聂到底赢了没有?”李然问张讯。在转移话题方面,李然确是高手。等两个女孩子回来,李然张讯这儿已经围了一拨围棋迷,热烈讨论聂卫平对藤泽秀行那盘必赢却下输的棋。张讯本人是业余四段,在报社里头段位最高。

  李越看李然站起来,冲他眨眨眼,问了一句:“李然,你嘴唇怎么破了?”

  李然笑而不语。

  回家的路上,周蒙一直问李然。

  ——“张讯是在追李越姐姐吧?”

  “是啊,你觉得他俩有戏吗?”

  “我觉得,”周蒙转过头看着他,“李越姐姐更喜欢你。”

  李然只是简单地回答她:“蒙蒙,只有小孩子才会认为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人人都要来跟她抢。”“你就是最好的。”

  “那是因为你爱我。”

  “你呢?”

  李然看着她,越说越慢:“有一种情形是,当你心里有了一个人,就容不下别的人了。”这样的话自然会令女孩子心跳,薄暮中,她的身体自然地倾向了他,像一朵打开的花渴望着拥抱和抚摩。对于身体的认识,周蒙一向认为,腰部往下都是不洁的,所以,当李然的手来到腰以下的部位,她躲闪了。李然在她耳边问得轻极了:“怎么了?”她不回答,他索性把她抱着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嘴唇移到了她的胸前,隔着丝薄柔软的裙料,隔着布制的胸衣,感觉那是小巧的,柔软中有一点点硬。她现在要是动一下他都可能会控制不住地拉低她的裙子,她一直没有动,不是镇定而是屏住呼吸的紧张,紧张得让他很快放开了嘴唇。

  可她又很喜欢他这样抱着她,当她松弛下来的时候,她的嘴唇寻找着他的,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感觉真甜。

  “蒙蒙,嫁给我吧。”他说得无奈而动听。

  “那,你会不会跟我厉害?”

  “当然不会,我什么时候跟你厉害了?”

  “你今天早上就跟我厉害了,还摔电话呢。”

  他亲她的嘴唇,脖子,软软的小耳垂,她已经远远不只是让他心动。

  “蒙蒙,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你真的要娶我?我不喜欢做家务呀。”她离他远一点,幸福得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我李然娶老婆就是为了让她做家务吗?家务请人做好了。”李然答得很轻松。“可是我想做绝代佳人。”她看他不懂,搂着他的脖子解释道,“就是不生小孩儿,断子绝孙的佳人。”这个,李然一点儿不担心,蒙蒙现在是岁数小,女孩子年纪大了自然会想做母亲,到时候即使他不想要,她还想要呢。

  当下,他策略地说:“我无所谓呀,如果到时候你要生,我也不反对。”“我才不要呢,生孩子会破坏体形,还会长雀斑。”她说着又担心起来,“可是人家都讲,男人年轻的时候是无所谓,到了中年就会想要孩子的,到时候你又要,我怎么办?”

  她都在想什么呢?展望婚后的第十年?李然无法理解女人,浪漫又实际的女人。当男人提到结婚有两种可能:开始性关系,或者,巩固性关系。他也许是真诚的,也许也想到了应该担负的责任,但是,情欲总会以绝对优势压倒一切。就说李然,他这会儿哪有心思考虑婚姻生活是怎么档子事啊?当他说:嫁给我吧。潜台词是:给我吧。

  当晚,李然躺在床上想,非要他等两年不仅不可能,也不太人道。倒不是处心积虑地非要做那事,可是,放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在身边……

  很难说没有经验容易把持,还是有经验容易把持。

  没有经验会因为好奇而不顾一切,也可能由于恐惧羞涩轻易放弃。有经验呢,食髓知味怎么肯轻易罢手?可是,一定会比较有耐心。

  李然当然知道女人也是有欲望的,即使是处女。从经验出发,李然不认为性构成对女人的冒犯,正相反,她要看上你了,你不碰她,才是对她最大的冒犯呢。

  不过有性经验并不代表就有丰富的恋爱经验,即使是和刘漪。也许正因为她对他纯洁的爱埋藏得太久了,结果一上来就瓜熟蒂落演变成赤裸的性。像现在这样跟蒙蒙捉迷藏似的谈恋爱,重在一个“谈”字,李然当作心灵的最大享受,也不失为一种新鲜的刺激。

  心灵的享受?对周蒙来说,如今刺激得她坐立不安的可不是灵魂而是肉体。她喜欢李然抱着她,也喜欢身体接触,她只是不喜欢他过分地碰她,尤其是腰部以下,感觉多么猥亵。你很难说少女是假正经呢还是不懂事,多少都有一点。

  杜小彬回到临江县后很快给李然来了一封信,确切地讲,是一个便条,附在她写的一篇散文后面。便条措辞委婉,希望在写作方面得到省报社编辑老师的指正。李然看看文章标题——《洪水之后》,心想这杜小彬还挺跟得上形势,只要她不跟自己这儿找麻烦,那就一切好说。

  李然把稿子转给了跟副刊编辑厮熟的李越。李越问他:“字儿写得还挺棒,像男孩的字,她真是你表妹吗?真是,我就能想法儿给她发了。”李然说:“那就算真是吧,发了我请你吃饭。”

  李越撇嘴:“你到底欠人家什么情啊?这么前后奔忙。”

  李然想想,还是栽小宗头上得了:“不是我欠她情,是小宗欠她情。”

  李越“哦”一声:“是小宗,我说你也不会那么没眼光嘛。还什么表妹,土不土呀?”不几天,杜小彬的文章还真发出来了。

  在收到杜小彬信的同时,李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杜小彬的照片,他给她照的照片,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杜小彬看起来眉清目秀,短发,素色连衣裙,好像50年代的女大学生,连那土劲儿拘谨劲儿都像。李然只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领略过她眼神里的风尘况味,当然,像小宗说的,杜小彬还是个雏儿。可是李然端详着那双弯弯的清水眼,不相信找不出一丝痕迹来,如果真说有的话,那就是她眼里的戒备。李然当然不糊涂,这张照片是杜小彬遗漏的,还是她特意留给他的?除了照片,杜小彬留给他的还有余香,是那瓶著名的香奈尔5号吧。

  她在的时候他可没闻到,光琢磨怎么对付她了。

  很少有人让李然紧张,杜小彬让他紧张。

  李然分析,杜小彬对他要没那份心思的话,蒙蒙也不至于跟他闹,对这种事,女孩子总是超敏感。回想在临江县,杜小彬隔着玻璃窗盯他的目光,李然心有余悸。作为一个女孩子,杜小彬性格偏激行为乖戾,有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不,杜小彬绝不可爱,她可怕。

  这样一个古怪可怕的女孩,对李然来讲也是新品种,他可以不承认,但杜小彬是有那么一股——危险的吸引力。

  思量了几个来回,李然还是给杜小彬挂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又矛盾地希望杜小彬最好还是不在,他失望了,她在。

  杜小彬的声音里都可以听出喜悦。她一高兴说话就快,南方口音也比较重。不像蒙蒙,一口字正腔圆的北京话,有着北京人特有的懒散和傲慢。

  李然让杜小彬以后把稿子直接寄给副刊的刘恕编辑,杜小彬说:“我还是想寄给你,麻烦吗?”

  李然只好说不麻烦。杜小彬停了好一会儿,李然都以为她挂电话了,她又说,她说得很慢:“我看到你女朋友了,是你女朋友吧?周蒙。”

  李然说是啊她那天刚从北京回来。

  李然不知道他这句话这理所当然的口气,已经让杜小彬恨周蒙,恨到了骨子里去了。“听说,她是北京人?”

  杜小彬这个“她”字让李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噢,你是说蒙蒙,她父亲在北京工作。”

  杜小彬接着又问李然在西藏有没有朋友。

  李然说没有,你有什么事吗?杜小彬说没什么我过一段想去西藏看看。

  不等李然答话,杜小彬接着说谢谢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李然礼貌地说不用谢。然后,两个人都挂断了。小宗在开学前回到了师大。

  他承认告诉过杜小彬李然明年援藏的事儿。李然非常不悦,责备道:你跟她说我的事干吗?小宗叹道:唉,她老问你嘛,我哪能想到现如今的女孩儿这么有心眼呢?不过,你也不一定去吧?你不是到底跟周蒙谈上了吗?李然说:就因为谈上了,要我一天到晚守着她又不能碰她,不是更受罪吗?我正好去两年,等我回来她也毕业了。小宗说:那也是,在一块儿太容易犯错误。周蒙父母都是教授吧?家里是不是管得特严?李然笑:她妈妈这学期都不让她在学校住了,晚上回家不能超过十一点,婚前不得发生性关系,这叫“约法三章”。小宗乐了:老太太跟我媳妇她妈当年一样狠,要不我怎么一毕业就猴急着结婚呢。

  李然跟小宗取得了一致性意见:首先,李然要撤,不能为挽救一失足女青年,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其次,小宗立刻去临江县探望失足女青年杜小彬,把握其最新思想动向,打消其去西藏的愚蠢念头。最后,得给杜小彬介绍个男朋友。

  小宗指手画脚,恨不得摇上一把鹅毛羽扇:“治病断根,给她找个主儿从了良,以后,就没咱哥儿俩的烦心事儿了。”

  李然担心道:“临江县那些人她能看得上吗?你还是说服她回来复学吧,省城选择机会大点。”小宗大不以为然:“杜小彬自己不也是从小县城出来的嘛,你让她回省城,她一天到晚去找你,你受得了吗?要不你就救人救到底,跟她好了算了。舍己救人嘛,就得把自己给舍出去。”李然让小宗别扯淡,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小宗说就算你现在没有周蒙你也不会要杜小彬吧?李然问那你会要?小宗挠挠后脑勺: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得允许年轻人犯错误。不是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

  这句话,后来,对李然是有影响的。

  李然还记得自己当时笑着说:“这都是刘漪,给咱俩找这么多麻烦。”

  刘漪,他负了她,而她,也不是有心的,却以另一种方式让他付出了代价。周蒙的二十四枝康乃馨依然盛开着,盛开的,还有她的爱情。



爱如歌

  在随后的日子里,李然发现,蒙蒙跟他最常说的三个字不是“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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