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是家中的独生女,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娘幸福。
静也爱美,发油、眉笔、香脂等小化妆品和地摊上那些廉价的首饰塞满一抽屉,静常躲在自己的小房间内对着镜子涂抹半天。当然,那些小玩意是背着娘买的。
娘已经不美了,昔日光洁的脸庞如今已爬满了皱纹,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风霜的印记。一头重新蓄起的头发却依旧乌黑闪亮,比做姑娘时的更长更多,娘在脑后盘了一个大髻。
娘最喜欢看静洗头发,常站在那儿看着静把长头发浸湿,涂满她叫不出名来的名牌“二合一”,把头发弄得白泡乱飞。娘每当这时便有些发怔,是在怀念那一头十七岁的长发?还是在追忆那些苦涩的岁月?只有娘自己才知道。
静考上中专了,是自费的。娘喜得做梦都在笑,“我家静儿有出息呢。”娘说。在小学未毕业的娘看来中专生就是文化人,就是古时的秀才。自此,娘额上的皱纹愈见深刻,单瘦的身影愈见忙碌,静读书是要很多钱的,2000元一学期对娘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娘弄了一辆破板车,白天在村里收菜,第二天再和爹半夜摸起来拉到五六里外的镇上贩卖,娘很累,但心里很甜,逢人便脸上笑开了花。
不久,静回信了,信中说:“娘,我第一次觉得咱们村里是多么贫穷和落后,省城里到处是高楼大厦、高速公路、几层的立交桥,家家都有大彩电,VCD,哪像咱家那个14英寸的破玩意。娘,你想都想不到城里有多繁华……”娘看着信,想:我家小静真见过世面呢。
过了些日子,静又回信了,薄薄的一页纸,娘捏着信纸很激动,静说:“娘,我要您给我寄些钱,我需要添一些衣服,我的衣服在村里虽然是最好的,但在这里是最老土,我们班同学大都是城里人,她们常笑话我土气,我哪儿都不比她们差,凭什么被人瞧扁了,我有时真的好委屈……”娘看着信,没说什么。第二天,娘把两头正长膘的猪仔拉到镇上卖了。
几个月过去了,娘盼啊盼,再也没有盼到静的只言片语,娘是多么想静跟她谈谈学校里的事,哪怕几句也行。娘每当想静的时间就拿着静的照片,站在山坳上望着学校的方向,一站就是半天。
冬天到了。
快放寒假时,静终于回信了。静说:“现在天气转冷,我还没有棉衣和皮鞋,从家中带去的冬衣我准备放假时带回,这种衣服穿出去肯定又是别人耻笑的对象,我也有自尊啊!毕竟这里是城市。还有,我有几个好友生日要送礼物,也需要钱,我的生日她们送了,都是好漂亮的精品,我知道家中困难,但没办法,我只要100元,我会尽力节省的……”娘看了信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有点酸酸的,娘的生日静从没记得过。
娘不知道,她的静儿在学校里已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静从谈吐、打扮、举止上看都不像是个乡下的,甚至比城里人还城里人,静写信都是瞒着同学写的,静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是个乡下妹,竭力掩饰着开学那段自以为耻辱的历史。
开学第一天,静在食堂排队打饭,就发现了周围异样的目光,聪明的静立刻明白了焦点是来源于自己脚上的那双火红的塑料凉鞋,静第一次发现这双鞋子在那些或新潮时髦或古朴典雅的各式凉鞋中是多么的不协调,是多么的俗不可耐。静窘红了脸,低着头,饭也没吃就匆匆逃出食堂。第二天,静把那双塑料凉鞋偷偷扔了,尽管它是新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小巧玲珑的皮凉鞋。
再后来,静学会了交朋友,学会了跳舞、溜冰、打牌、学会了用那种很“派”的半中文半英文的话打招呼,也知道了什么是卡拉OK,什么是Party。山外的精彩世界正在迅速地改变着静,而静也迅速地脱离着自己的轨迹,以另一种舒适的方式溶入这个繁华的世界。
放假,静背着行囊,穿着牛仔裤,着一件白色针织吊装,很休闲地披一件米色风衣,高跟鞋在黄土地上踩着“扑扑”直响,迎着乡下妹们半是惊奇半是羡慕的目光,静好得意。
推开家中那扇沉沉的木门,静看着娘惊呆了。“娘,你的长头发呢?”这是静进门对娘的第一句话。半年不见,娘变得又黑又瘦,仿佛老了十岁,连一头自静知事起就蓄着的最宝贝的黑发也没了。
“静儿,娘把头发给剪了,刚好100元,娘实在没法子可想了哇。”娘眼中第一次噙满了泪,很亮地闪烁着,脸上却是一脸的平和,娘手中正握着一张学校提前寄给家长的静的补考单。
静看着那张补考单,又看着娘已闪出的些许银丝的一头短发,静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娘的面前。
那年静十七岁。
第二部分:“租”一个女朋友真好看不见的爱
夜风轻轻袭来,蛐蛐在草丛中轻唱起来,天幕上已有了疏朗的星星。
夏季的一个傍晚,天色很好。我出去散步,在一片空地上,看见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和一位妇女。那孩子正用一只做得很粗糙的弹弓打一只立在地上、离他有七八米远的玻璃瓶。
那孩子有时能把弹丸打偏一米,而且忽高忽低。我便站在他身后不远,看他打那瓶子,因为我还没有见过打弹弓这么差的孩子。那位妇女坐在草地上,从一堆石子中捡起一颗,轻轻递到孩子手中,安详地微笑着。那孩子便把石子放在皮套里,打出去,然后再接过一颗。从那妇女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那孩子的母亲。
那孩子很认真,屏住气,瞄很久,才打出一弹。但我站在旁边都可以看出他这一弹一定打不中,可是他还在不停地打。
我走上前去,对那母亲说:
“让我教他怎么打好吗?”
男孩停住了,但还是看着瓶子的方向。
他母亲对我笑了一笑。“谢谢,不用!”她顿了一下,望着那孩子,轻轻地说:“他看不见。”
我怔住了。
半响,我喃喃地说:“噢……对不起!但为什么?”
“别的孩子都这么玩儿。”
“呃……”我说,“可是他……怎么能打中呢?”
“我告诉他,总会打中的。”母亲平静地说,“关键是他做了没有。”
我沉默了。
过了很久,那男孩的频率逐渐慢了下来,他已经累了。
他母亲并没有说什么,还是很安详地捡着石子儿,微笑着,只是递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我慢慢发现,这孩子打得很有规律,他打一弹,向一边移一点,打一弹,再移一点,然后慢慢移回来。
他只知道大致方向啊!
夜风轻轻袭来,蛐蛐在草丛中轻唱起来,天幕上已有了疏朗的星星。那由皮条发出的“噼啪”声和石子崩在地上的“砰砰”声仍在单调地重复着。对于那孩子来说,黑夜和白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又过了很久,夜色笼罩下来,我已看不清那瓶子的轮廓了。
“看来今天他打不中了。”我想。犹豫了一下,对他们说声“再见”,便转身向回走去。
走出不远,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瓶子的破裂声。
第二部分:“租”一个女朋友真好新嫁娘的前夜
爱使色彩迸发出光芒,爱使得音乐更甜美,爱使得好玩的事物更加有趣。普通的语言也不够用了——你搜索枯肠寻觅探求,惟恐不能畅抒胸臆。
他俩坐在门廊石级上,偎依着,在饱经风霜的古树干上,月亮的光华映出一个叠套着的影子。明天,婚礼就要举行;那个洋溢着激动与困惑、泪花与笑语的时刻正步步临近。明天,他们将无暇这般独处了。而安宁和静谧的此刻却依然归他们享有。
她说:“多么宁静呀。”她,凝视着头顶上肃穆漫移的云朵,目光滑向银波幻动的大海。他盯着她瞧,觉得自己从未发现她竟这么美。起风了。海浪刷刷地轻抚着沙滩。“你知道吗?”她说,“我一直猜测着在婚礼的前夜自己的心情会是怎样的。是忧心忡忡,是激动不安,是心乱如麻,或者还有其它什么别的感觉。”
“你感到忧心忡忡吗?”
“噢,当然不。”她迅速回答,冲动地抱住他的胳臂,脸蛋贴在他的肩膀上,“可能,只不过觉得有几分神圣吧。半是庄严,半是快乐;觉得长成大人啦,又觉得更年轻了,又是高兴又是伤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他说,“我懂。”
“我认为,这全都由于爱情。”她说,“那个亘古永恒的话题。我们从来没有细谈过它,是吗?我指的是,关于爱情本身。”
他微微一笑:“我们没有谈过。”
“我感觉到有一种欲望,就是现在,”她说:“我极想告诉你我怎样感觉出爱情,愿意听吗?就在此刻,在明天——降临之前。”
“过了明天再说就有区别吗?”
“区别倒没有。只是那时我可能永远无法表达出来了。它们可能深深地落到心灵的深处,没法再表达了。”
“好吧,”他说,“就谈谈爱情吧。”
仰面注视着一片正追逐月亮的云朵,她开始说:“爱情,对我来说是光华灿灿的物件,像金色的火焰,像银色的云雾。爱,悄悄地降临,你既不能命令它,也不能否认它。爱情来临之际,你难辩清,又难触摸;但你却可以感觉到——它在你心中,它在你和你所钟情的人的周围。你变了,万物也变了。爱使色彩迸发出光芒,爱使得音乐更甜美,爱使得好玩的事物更加有趣。普通的语言也不够用了——你搜索枯肠寻觅探求,惟恐不能畅抒胸臆。于是你开始读诗,或许自己也写起诗来……”
她往后靠了靠,双手搂定膝盖,月光在她的脸上跳跃闪烁,如痴如醉。
“噢,爱情,要经历多少快乐体验:夜间在暗处愉快地溜达;守着电话,等铃声响起的期待;打开装着鲜花礼盒的激动;电影院中两人手儿拉着手儿,悲伤的小调也能唱得那么快快活活;还有雨中双双漫步,乘敞篷车兜风,让风儿托着头发飘呀飘。当然,也有争吵斗嘴,再重归于好。清晨醒来,心中怀着脉脉温情,深夜告别,回味着丝丝热吻……”
她猛地停住了,看着他,目光略显孤寂凄楚:“这一切早已是老生常谈啦,是吗?”
“哪怕是的,”他温柔地回答,“也不能说明这并非千真万确的呀。”
“也许,我显得傻里傻气。”她满腹狐疑地说,“你也是这么看待爱情的吗?”
他好一会儿默不作声。最后终于开口了:“我想对你的说明作一些补充。”
“你指的是——修改它?”
“不,只是增添。”
她用手托住下颚:“说吧,我听着。”
他接过她递给的烟斗,擦去面颊上的一颗细细的砂子:“爱体现在许多小小的事情上。你说的对,我还可以数出一些不那么眩目耀眼、但又十分重要的细节,它们滋养着……”
她看着他的瘦削的手指,开始往烟斗里装填烟丝。“给我举几个例子。”她说。
“俯拾皆是。如,下班时知道家里有人等候着你——或者在家等候的人回来;给予或接受赞扬——哪怕言过其实;分享逗乐——哪怕无啥可笑;一块儿种树看它成长,一块儿陪伴生病的孩子,一块儿回忆纪念日……我是否把爱情描绘得太枯燥无味啦?”
她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
“你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爱情的一部分,”他继续说,“但是,你知道,爱并不仅仅是甘美、是快乐,还包括失望和悲痛。爱,是生活的勇气和智慧,你若精疲力竭,爱能使你重新振作。爱是容忍,是宽厚,你将最终打破自我和利己的坚茧……你将逐渐地承认、宽恕不足之处——别人的和自己的。爱使你牺牲个人的某些追求,而将其移植到下一代身上……”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飘荡、逝去。
良久,她终于开口:“你所说的是生活,还是爱情?”
“你会发现二者互相依存,缺了一方,另一方也就所剩无几了。”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开始明白这些的呢?”
“好些年了……你母亲去世之前。”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闪亮柔发,“你最好睡觉去,孩子。明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哩。”
她突然倚靠着他:“噢,爸爸,我舍不得你。”
“傻话!”他说,“我能常常看到你的。现在回屋去吧。”
她走了,可是他还在那儿坐了很久,很久,在那月色里。
第二部分:“租”一个女朋友真好岁月如歌
有人说,如果人生是那流动的水,那么,记忆便是浮在水上的冰,生命之水不断流淌,冰,也渐渐融化。
生命如歌,岁月如歌。这是王军,一位歌者,我的吉他老师,在给我的贺卡中的第一声感慨。
一种暖暖的感觉拥住了我。
我微笑着,把眼光放得悠远悠远。我所走过的日子,那段青葱的岁月,便串连成音符,轻悄悄地从记忆中飘出。
有人说,如果人生是那流动的水,那么,记忆便是浮在水上的冰,生命之水不断流淌,冰,也渐渐融化。
我却在想,这世上有没有永远不化的冰块,有没有人能够将他生命中的冰块永远地留住,而成为一种永恒?
我没有答案。
然而,我的生命中却有某些东西没被岁月磨蚀和冲淡,不时地在我的记忆中闪着光,琐琐碎碎的。但不论是童年时那只没有捉住的红蜻蜒,还是那块跟小弟抢剩的糕饼,还是那首未听完的老歌,无不可以在渺不可知的黑夜里擦出一点耀眼的光。
何况,不只是红蜻蜒,不只是糕饼,不只是老歌。
记忆中,有那么一个熟悉的小山村。
那是一个由竹树三面环抱的小乡村,屋背便是大片的竹林,那是我童年的王国。尤在夏天,钻进竹林,所有的热气便留在了林外,于是在一种最自然最舒服的清凉中开始了我们的游戏;掰竹壳、做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