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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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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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面又吩咐人将围在四面的看客赶了开去:“都散了吧,没事儿了。”转头方对着谢宝华笑吟吟地道:“谢少爷消消气,袖儿那蹄子不听话,你只管告诉我,我自然替爷调教她,何必为她动这样的怒,仔细疼了爷的手。”
  绮罗见大家都散了,又看红袖半边脸儿都紫涨起来,发散钗乱的着实狼狈,便嘱咐凝儿送她回房,好生服侍她洗脸睡下。凝儿答应着去了,许大奶奶已陪着谢宝华进屋里坐着,此刻在里头高声唤道:“绮罗丫头,你进来,好好陪爷说说话,消消气。”
  绮罗只得答应一声,打帘子进来了,谢宝华正坐在桌边,余怒未息,许大奶奶上来悄悄地在她手心里一掐,道:“今儿这位爷不知打哪儿来的邪火,你可好生给我应付着,我那边先瞧瞧红袖去。”
  绮罗微点了一下头,看着许大奶奶出去了,心里却也不知怎么一阵慌,抬眼望见谢宝华坐在那里,一双眼如鹰隼一般,竟是从未有过的狠辣神色,不觉有些害怕,只得慢慢挨了过去,伸手给他斟茶,一面勉强笑道:“谢少爷,这是前儿刚到的好茶,妈妈单给了我这么点子,一直都没舍得喝,这会子您来了,正好尝尝……”
  话还未完,谢宝华已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便要甩开,宝华哪里容得她挣脱,伸手一推,她便跌坐在床沿,他二话不说俯身上去,低头噙住了她的唇。
  绮罗大惊,又急又怒,待要挣脱,却被宝华压得死死的,兼之背上疼得实在不好,连挪腾一下也没有力气,张嘴欲要喊人,却反如为他开门一般放了进来,那粘腻的唇舌在她口中辗转攫吸,她只觉恶心而委屈,微一闭眼,那泪水便如开闸的水一般滚滚而下。
  宝华方才得趣,忽然唇上大痛,闷哼一声放开绮罗,顺手一摸,嘴边早已被咬开了个口子,沁出血来。他不怒反笑:“好啊,我倒想看看你要烈到何时。这些天来我忍你让你,把你们姐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你们竟给我蹬鼻子上脸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谭锦鹏……”他轻薄地抬起她的下巴,冷笑道,“那你就想他一辈子好了!”
  绮罗听得“谭锦鹏”三个字,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许久想不明白的关窍,一下子豁然开朗,她支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瞪着谢宝华:“你,原来是你,你居然买通李汉年要害锦鹏!”
  谢宝华嘴角上扬,笑得愈发开心:“是啊,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先看上你的,要不是他斜剌里出来搅混了水,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怎么?你是不是还想着他现在在哪里?想着他什么时候能来接你?”他俯身重又吻下去,一股血腥味顿时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他辗转地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呼着气,温柔地道:“绮罗,你知道吗?今天刚到的消息,谭锦鹏,他死了。”
  
  41

  天色渐渐亮起来,火车在晨光中轰隆隆地向前行进,谭锦鹏买的是一等包厢的票,一路上并无那些喧哗嘈杂相扰,原想着能趁着这安静补补眠,谁知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原是不抽烟的,偏巧昨天有人扔了包仅剩了几根的好烟给他,此刻便掏了出来,划着火柴拿一支点着了慢慢的吸一口,那包烟却不放回去,只在手里慢慢拆着,不一时剩的几根便都倒了出来,果然当中有支细一点的,仿佛被人重新卷过,他拈起那根烟在手里一搓,小小的油纸卷字条便掉了出来。
  他倒不诧异的样子,拿起来展开瞧了一会,划根火柴将它点着,那纸条在小烟缸里蜷成一团发着抖,锦鹏正望着出神,忽然眼前猛地一暗,原来火车已经驶进了隧道,车里没有开灯,只那燃着的纸团,冒起一簇簇莹蓝的星光,一跳一跳的,终于黯淡下去,仅剩一片深渊一般的黑暗,一如那个夜晚。
  “当初我跟老三就劝过你,如今应了我们的话,你可算死心了?”韩戎地将手里的烟掐灭了,抬头看着夜色沉沉的窗外,“这会子老三带了人屯在南京那边,虽然不多,尽都是顶用的兄弟,你过去了也好,总之尽量绊住那边,别让跟这里联成一气,李汉年就撑不多久了。”
  谭锦鹏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烟,英挺的眉眼在袅袅云雾里若隐若现:“仗打了这么多年,还没打够么?这边一动李汉年,又得多少时候的乱,又是多少兄弟的性命要担在身上。大哥,我真是累了,不想干了,若不是他逼我到这份上,我也不会来找你。”
  “我知道,”韩戎拍着他的肩膀道,“人各有志,我跟老三可从来没记恨你。只是跟在姓李的后头,这些年受了多少窝囊气?原想着能博个出头之日,踏踏实实地办点实事,可现在呢?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帮他逼税讨钱搜刮民财的狗腿子。老二,你素来嘴硬心软,总是看在当初他收容咱们几个的份上下不去手,可是我们这些年为他出了多少力?够了!如今用不着了,绊着他了,索性来个借刀杀人,好言好语把你送那刀窝子里去。哼,幸亏了那边有老三,也幸亏了他不知道咱们几个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命的交情。”
  韩戎少有这样长篇大论说话的时候,可是今天却觉着特别地刹不住车,他抬头看着谭锦鹏,忽然微微地勾起了嘴角:“说起来这个姑娘到底是何妨神圣,我们兄弟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成的事儿,倒叫她给逼成了!”他站起来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你肯来,事就成了一半,老三那边我也就不必提心吊胆的了。”
  谭锦鹏笑了笑,旋即正色道:“既如此,大哥你也得答应我,别让我提心吊胆的。”
  韩戎半点也不犹豫地道:“你的心我知道。自己兄弟,一句话!她的事,我替你担待着。”
  谭锦鹏静默了一会,便站起来道:“好,大哥,你就听着我跟老三的好消息吧,辛苦你这段日子护她周全,做兄弟的没别的相谢,惟有送你这片江山便是了。”他声音不高,却豪气万丈,陡然如同变了个人似的。韩戎听得这一句也不禁心沸如水,一拳捶在谭锦鹏的胸前,只说得“好兄弟”三个字,便一径沉默了。
  丁世昌带了二十来个心腹手下从早晨就守在站台上,直等到日已近午,眼瞧着谭锦鹏乘的那趟车就要进站了,忽然进站口又涌进来一队警察,二话不说便抢住了各个出站口,又三三两两散了开来巡视着。丁世昌心里诧异,面上却若无其事地上前跟为首的头儿打招呼:“哟,王大哥,这是怎么话说的,大冷天的还劳动兄弟们?”一面殷勤地划着火柴递上烟去。
  王劲龙就着他的火狠命地吸了一口烟,爱理不理地道:“上头下来紧急公务,你们李大帅那边跑了个要紧人物,让我们这边堵着。怎么,你不知道?”
  “今儿一早就过来接人,办公室也没进,竟有这种事?我叫人回去瞧瞧去。”
  王劲龙一挥手:“不必了,就跟这儿协助我盯着点人吧,你今天要接的就是那个什么谭专员吧?正好一起把事儿办了——逮的就是他!”
  丁世昌心里陡然一沉,知道事有不谐,此刻人又走不开——纵然能走也没办法通知在车上的谭锦鹏。他慢慢地走了开去,身边一个亲丁靠过来悄声道:“丁副,大帅急电,说谭副系挟带私逃,务必配合王局长捉拿到案。”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幸好远远的一声汽笛长鸣,王劲龙并没有注意,然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辆缓缓进站的火车了——谭锦鹏就在车上。
  江苏一带地势平缓,连丘陵都少,因此那隧道并不长,不一会儿又重见了天日,谭锦鹏将那团烧剩的残灰笼住,又将剩余的烟连同自己正抽的都掐灭了,一把握着扔出窗外,转眼看不见了。
  火车快要进站的时候,已经能看到站台上隐隐绰绰晃动的黄呢军衣了,夹杂着一晃而过的刺目的白光,是枪上亮锃锃的刺刀。谭锦鹏低头一摸胸前,那块东西严严实实地捂在怀里,安定而温暖,他已经将军装换下,此刻一身新式西装,却松松地挂在身上,俨然一副闲散世家子弟模样。车速缓缓减下来,还没有进站,他开门到了另一侧的走廊上,左右打量了一下,且喜乘客们都忙着在包厢里收拾行李,四周无人,他唰地一声将窗户打开,轻轻一纵,便落到路边的灌木丛里去了。
  警察跟军士们来来回回将火车搜了好几遍,滞留在站台里的乘客惊惶不安地沉默着,王劲龙跟丁世昌都阴沉着脸,足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仍然一无所获,末了还是王劲龙回过头来闷声道:“丁副官,你们自家的事按说我也不该插手,可是这个人是你们李大帅给我们上头专门发了电报的,今天瞧这情形他是听着什么风吹草动自己溜了,可是这事儿还不算完,你也上心盯着点,南京城可比不得你们那里,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谁也担待不起。”说完,也不等丁世昌回话,挥手道:“收队!”
  丁世昌听着他说这几句不伦不类的话,又是气又是着急,也没心思跟他打嘴上官司,只顾收整了手下人,忙忙的回到营里,立刻一迭声地喊发报员:“马上给我急电南京,给韩团长发,就问他事情怎么突然有变故?”那发报员被催得急,连发报机也抱了过来,站在当地就哒哒地打字,刚在上面打出“事有不谐,何故望告知”几个字,便又有人带了个小花童进来道:“丁副,这小孩一定要见你,说你家二哥叫她来的。”
  丁世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看看那孩子,道:“谁跟你说的?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冒充……”正说着忽然又“啊”了一声,一把揪过那孩子急道:“他在哪里?他叫你来告诉我什么?”
  那小姑娘被他抓得肩膀生疼,心里不禁害怕,半天方才鼓起勇气道:“他说你要是肯买下我所有的花,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

  42

  南京为六朝古都,素来是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饶是此刻已经夜色半暝,街上行人依然来往不绝。丁世昌恐引人注意,连车也未开出来,只瞧瞧吩咐了两个心腹远远跟着,便携了卖花的小姑娘轻衣简装地出了门,那孩子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七拐八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弄堂里院门口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道:“就是这里。”说罢也不等他答,便推门进去,原来那门只是虚掩,里面是个蔓草丛生的小庭院,隔着开了一半的窗子,看得见里面的人正衣装懒散地靠在窗前,微微含笑地望着跨进小院的这一干人等。
  丁世昌乍见到他,仿佛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几乎抑制不住那一阵狂喜,当下也不顾旁人,直奔了进去,大喊道:“老二,果然是你!”
  谭锦鹏见这老友仍是一副直肠直性的脾气,又是喜又是好笑:“不是我,还有谁能占你的便宜,自称二哥的!”丁世昌欢喜得只是笑,谭锦鹏便伸手去揉揉那卖花孩子的脑袋,问道:“他可有把你的花全买下来?”
  那孩子撅撅嘴道:“买是买了,不过他跟我说,若不是他二哥的话,就要把钱通通拿回去。”她伸直了手臂摊到丁世昌眼前,神气活现地道,“如今人找对了,你说要加一倍给我的,快些拿来,可不许赖帐!”
  丁世昌被她拿话拘住了,只得掏钱出来给她,两个人笑着看那孩子一溜烟的跑走了,方才坐了下来。丁世昌道:“李汉年这他妈唱的是哪一出?我今天得到消息已经晚了,心里只是发急,没想到你自己倒先脱了身,难道竟会掐指算命不成?”
  谭锦鹏淡淡笑道:“上车前大哥就给我秘递了条子,让我一路注意动静,一有不对,立刻先行脱身,再设法与你联络。”
  丁世昌极是高兴,连连搓手道:“你没事就好,吃饭没有?收拾收拾先跟我回去,我叫他们做点好的来,咱们兄弟多少日子没一块喝酒了!”
  谭锦鹏素知他那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忙拦道:“你忙什么,要喝酒在哪里不是一样喝?你那边我是暂时还方便去,不然这边前脚跑了一个,你那边后脚就领进一个,不是明摆着招人生疑吗?况且这里又僻静又自在,正好让我静心筹划几日。等到那边风声松些了,我们自然也筹划周备了,眼下还是小心为上。”
  丁世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可不是,还是你想得周到。”遂叫了外头跟着的人去置办酒菜,这里又与锦鹏密密地商议布置一番,方带了人回去了。
  一连几天公务逼得甚紧,丁世昌都脱不开身来谭锦鹏这边,好在北边战事又起,冯国璋调了七八成的人去前头顶着,没功夫来跟他计较李汉年那头查办逃兵的事。这一日丁世昌刚给韩戎发了封平安电报,便有人进来递交公函。他顺手拿起来看一看,顿时一股子怒气就往上突突地顶,正要发火,忽然想起谭锦鹏来,一句到嘴的脏话又硬生生刹住了,他站起来踱了几步,一把将挂在架子上的便装拉下来,吩咐道:“王水笙,杨路,你们俩跟我出去一趟。”
  谭锦鹏正拿了一张地图伏在桌上细细地看,丁世昌一进来就拍手道:“果然来对了,北边开战的事你都知道了?”
  谭锦鹏道:“街上这几天什么三教九流都出来晃荡了,若不是前线吃紧,后面怎么会乱成这样?”
  丁世昌冷笑一声道:“乱吧乱吧,我正巴不得天下大乱呢!你看看这个。”他将口袋里的函文掏出来给谭锦鹏看了,一面恨恨道:“饷不给饷,粮不给粮,我们这些人都是他妈的后娘养的,现在出了事,倒想起我们了,你看这,还有这,”他点了点地图上的两处,“都是地势险要易攻难守之处,让我们的兄弟去送死开路,他们跟在后头邀功领赏,打量谁是傻子呢!”
  谭锦鹏看完公文,又去看那地图,暗自思虑了半日,方才从容笑道:“打啊,为什么不打?这一仗,我有把握拿下来。”
  丁世昌尤未平气,愤愤地道:“就能打咱也不打,这两头的夹板窝囊气我受够了,老子现在不给任何人卖命,就听自己的!”
  谭锦鹏淡淡道:“那我算不算自己人呢?你听不听我的?”
  丁世昌一时无话可答,坐下来拿了桌上茶壶对着嘴喝了一气冷茶,尤自呼哧呼哧地生闷气。谭锦鹏站起来拍拍他的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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