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总未听见她说什么,只觉的她拼命地想挣开自己的手,拼命往后躲,仿佛自己竟是一头狼,是瘟疫,欲要躲得远远的。他怒气渐渐上来了,越发把她抓得紧,索性搂过来,恨声道:“我哪里比不上他?哪里待你不好?一个个地都躲着我!亏我拿你当菩萨仙女一般敬着,拿他当朋友兄弟一样亲着,日日里同进同出,有什么好的也惦着分一半儿给你们,你们却这样哄骗我,面儿上当我是个人,背地里当我是傻子!”
红袖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爷怎么了,求爷放开我,袖儿一定好好给爷陪不是,求求你放手啊。”
宝华一把将她掼了一个趔趄,她忍着半边身子疼痛翻身起来便要去开门,忽然头皮一紧,只听得后面“嚯啦”一声,桌上的杯杯盏盏早已跌作一地狼藉,宝华揪着她的发,一把将她拖了过来,死死压在桌上道:“你还敢跑?爷委屈你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凭你傲到天上去,也不过是个婊子!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没关系,爷喜欢你就成了!”他俯下身去,没头没脑地吻着她,“只要你跟了我,多少好日子在后头呢,何苦要这么着哄我?锦鹏也是的,他若果然有心,又何苦要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骗我!”
红袖身上已没有什么完整衣物了,冰冷的空气贴着赤裸的肌肤,有一种残忍的快意,她已经喊不出声,只任由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跌碎在无声的挣扎中,四下纷乱散落。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他轻车熟路地在她身上摸索,轻易地避开她的踢打,一路游移到她最隐秘而羞耻的地方。她喑哑地惊呼出声,拼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苦苦地哀求他罢手,他却充耳不闻,完全置之不理,三两下便除了身上的束缚覆了上来,她无处可逃,只得转过头去闭上了眼。
似乎满意于她的顺从,宝华微微地撑起身子,醉意醺然的脸上划过一丝讶意,然而终究也只是甩了甩头,任由本就不甚清晰的意识沉没于周身簇簇乱蹿的火苗中,尔后微微地沉下身子,毫无预警地闷哼一声进入了她。
红袖只觉得身体被突然地撕裂开来,成了残破不堪地两半。她觉得冷,周身都浸在冰水中一般,只是颤栗;然而又有一种奇异的热,让她想要辗转呼号。从不曾经历过的痛楚实在无法承受下来,一声尖利的喊叫却又被身上的人及时含住,堵在嘴里。他附在她耳边低声哄道:“不要动,不要……”
声音渐渐地轻了,然而身上的痛却重了,一下一下地撞着心,每一分每一秒都长得让人绝望,直到仅剩最后一丝神智的时候,男人在上面骤然加快速度,随即低吼一声放开了她。
17
沿墙边上一溜儿站着的几个下人都摒了呼吸,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只有厅里的西洋钟滴答滴答地摇着钟摆,打破了冰封般阴冷的寂静。
沙发上窝着的少女面容佼好,修长双腿上蹬着锃亮的黑皮马靴,高高地交叉搁在几上,嘴角微微扬着桀骜不驯的轻笑,手里满不在乎地玩弄着马鞭。旁边的男人背着手来回踱了一会,终究忍不住怒气冲冲地训道:“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一个女孩子家,跑到那种地方去,成何体统!还说要拆了人家的房子,你倒是拆给我看看?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人家早把你打一顿扔出去了!”
那少女正是前儿去大闹醉红楼的宛青,回来被气得自己哭一场砸一场,出过了那口气也就完了,她原是孩子心性,虽然心中仍旧堵着,却也只是自己赌咒发誓要将锦鹏据为己有,旁的也就思量不到了。谁知李汉年过天便遣了人去醉红楼里叫牌子,许大奶奶一五一十说个不住,倒叫他多拿了银钱去堵嘴,这里又恨自己女儿被宠得无法无天,什么事都不顾天高地厚地做了出来,回家便叫了宛青出来一顿训斥。
宛青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又少被她爸爸这么骂过,当下便回嘴道:“女孩儿怎么了?你们去得我就去不得?那房子你不帮我拆,我就不会一把火给烧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要不是你自己老不尊重,三天两头往那种地方跑,人家下九流的人怎么能抬得出您这尊大佛?”
李汉年气得直把手里的茶杯砰地一声摔出老远,赶上去指着宛青道:“你就是这么跟你爸爸说话的?你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谭锦鹏有什么好?没背景没家世,我一句话就能让他一无所有,你放着现成的好亲事不答应,倒要去白贴给他!我原说你也年纪还小,玩玩也就罢了,你要他陪你疯闹我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可好,倒为了他争风吃醋争到窑子里去了!绮罗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自贬了身份!亏你还是大家子出来的小姐!”
“我哪里算什么小姐,李大帅,你未免也太抬举我了吧?小时候我也喂过猪砍过柴,跟着我妈没少吃苦,依我看,那绮罗倒像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她不怀好意地笑了,放低了声音说,“真个呢,你不是比我跟她还熟!”
李汉年扬起手来便要打下去,却见宛青倔强地咬着唇,死盯着自己,不禁又下不去手,只得颓然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道:“我那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又何苦揪着不放,回头你妈听见,还嫌这家里不够乱?”
宛青便依着她爸爸坐下,小猫儿一般蹭了蹭,委屈道:“我也是气不忿,她有什么好,是个男人就为了她神魂颠倒的。爸爸,我喜欢锦鹏,我真的喜欢他!你说的那些个世家子弟,我也是知道的,可他们一个个儿的谁不是仗着自己的家室身份吊儿郎当,半点正形没有?就只锦鹏他还像个男人!可通共就这么一个好的,我眼错不见地还要被人抢了去,抢了也就罢了,偏还是个什么都不如我的人儿,你叫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李汉年伸手摸挲着她的头,愁道:“爸爸也就只你这么个宝贝女儿,哪有不望着你好的!若是太平日子里,你喜欢谁就是谁,那也罢了,可如今的世道乱七八糟不知将来如何,我怎能不为你打算打算!你嫁得一个好人家,纵有个什么不测的变化,起码还能自保!若是跟这么个无根无基的,教我为你悬一世的心不成?”
宛青眼珠儿一转,便腻着她爸爸道:“你嫌弃他没根基,给他个根基不就完了?我们家大业大的,你多派些重要事儿给他历练起来,多半过几年他就站得稳了,那时候你也不用操心了不是?”
李汉年怔了一会子,倒失笑起来,拍了宛青一下道:“还未嫁出去呢,就开始算计起娘家来了,怪道人家说女儿都是赔钱货!你也不想想,就算我肯给,谭锦鹏还未必肯要呢,他若是那种靠了女人发迹的小白脸儿,你可还会稀罕他?”
宛青便红了脸,轻轻啐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绮罗因跟锦鹏聊得晚了,次日醒得便也迟,梳洗了出得门来,却见许大奶奶摇摇地从红袖屋子里走了出来,便站住了待她走到近前,微垂了头道:“妈妈今儿起得倒早。”
许大奶奶点头笑道:“可不是,日头明晃晃地照着,躺不住。”回头看一眼红袖屋子,“你来了正好,去看看你妹子,宽宽她的心。”
绮罗心中微微一惊,问道:“什么事儿?”
“常来找你们的那个姓谢的,今儿巴巴地跑来跟我说,要包了她。这可不是她的造化来了?谁知这孩子看着伶俐,竟也是个上不得台盘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吓得这么着,连我也赶了出来。”
眼见着许大奶奶走了开去,绮罗忙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了红袖的屋子,一眼望去,也不禁呆了。
满地里都是碎碗碟渣,被四下飞散的残衣碎缕裹着,一片狼藉。红袖把自己包在被里,发丝散乱,眼神涣散,满面泪痕还未干,在床角里蜷作一团只是发怔,见有人来,如同被见了猫的鼠儿一般只是往里缩,嘴里气噎声堵地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绮罗几乎是奔过去的,一把搂住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子,一迭声地安慰:“不怕不怕,我是你绮罗姐呀,袖儿不用怕,没事了。”
红袖听得“绮罗”两个字,死绷的身子才陡然松了下来,又转脸过来看了半日,才回过神来,窝在绮罗怀里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绮罗见她哭了出来,先放了一半心,眼见屋子里这种场面,心下已明白八九分,不禁深怪谢宝华莽撞。只是回身一想,若红袖能得他包起来养着,也未必是件坏事。倘若他真的心里有了红袖,他日肯接她出去,恐怕还算这丫头的一场造化。
于是慢慢扶她坐起,帮她将头发梳起绾了,又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她并不知红袖心里悲苦,虽然昨天的事发生得太突然,然而呆坐了一夜,无论怎么迟钝,也能明白了宝华的心思,自己不过是他发泄时候的替代品。她原也以为宝华在自己身上是多少存了些心思的,可是昨儿他的话,犹如一瓢子冰水兜头浇下来,灭了心里所有的想头。细细思量,心里的痛竟比身上更甚,只满嘴里说不出一个字来,酸楚到极处,也不过只能闭了眼,让泪水缓缓流到心里去。
18
锦鹏刚从家里出来,便望见了站在巷口的人,不由得一愣。
是宛青,又不是宛青。
怎么说呢,这丫头,平日里穿惯了的行头全换过了,簇新的一身碎花洋裙,大摆的蕾丝公主袖,小褶皱圆边领,简单的裁剪勒出窄小腰身,脚下是一双象牙白的漆光半高跟皮鞋,满头的乱发细细地梳成时下最流行的学生头,用一顶簪花小帽儿轻轻压住,脸上漾一点儿浅笑,微微晃着手里的小拎包,站在那里不知道候了多久了。
锦鹏慢慢地走过去,问道:“怎么跑这儿来了?有事吗?”
宛青把头一歪:“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不是。我哪有这意思,不过你这身打扮……不会只为了跑来找我打个招呼吧?”锦鹏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我这样不好看吗?”宛青直低头打量自己,这身衣服很惹人发笑吗?
“好看,当然好看。你爸看见你这么打扮,高兴坏了吧?”
“他呀,一早上就不见人了。”她凑近他耳边,神秘兮兮地,“你是头一个看见我穿这身的,荣幸吧!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往哪看!”
锦鹏笑眯眯地望着天上:“啊,我在看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宛青大小姐居然穿起裙子来了!你不是说裙子婆婆妈妈的你穿了准走不了路的吗?”
“我说你能不能将就点,拣点我喜欢听的说啊?贫嘴烂舌的毒不死你!”她使劲推了锦鹏一把,大翻白眼。
锦鹏只是笑,回身开了门,将她让到屋里去。宛青是来惯了的,管自倒了茶来喝,望见锦鹏还靠在门边儿上,敛了笑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不由得道:“怎么突然变成木头桩子了?还是……”她促狭地一笑,“被我的美貌给迷住了!”
锦鹏勉强一笑,末了才轻声说:“昨天我不该那么大声吼着你,对不起。”
宛青只当忘了这个茬儿,笑道:“稀奇啊,你也有给人赔礼道歉的时候?”
锦鹏却不容她这么混过去,盯牢她的双眼道:“我是真心跟你道歉,而且,我也希望你能跟绮罗道歉。”
宛青的笑容一下子冻在了脸上,不敢相信地道:“你让我,给那个醉红楼的……女人道歉?”她本想说的并不是那两个字,只是见一刹那间锦鹏的脸色已经坏到极处,方才生生地咽了下去,不情不愿地改名换姓了去。
锦鹏正色道:“是,她并没有招惹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宛青,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小姐该做的事,你不喜欢,可以当作看不见,不理会,但你不能说那样的话侮辱她。”
宛青几乎又要跳脚,只因穿了这身缚手缚脚的衣裳,反倒行动不便了,只得斯斯文文站着,眼睛却瞪得几乎要喷出火来:“谭锦鹏,做人要讲点良心,我为什么要找上门去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那么说她你知道吗?饶是得了便宜,还装作没事人一般在这里教训我!明里暗里你就是袒护定了她,可有半点想过我的感受!”她渐渐忍不住泪水,却死咬着牙不让它落下来,“我倒想问问看,一般儿都是女人,一般儿都是喜欢你,凭什么你要厚此薄彼到这个地步!”
锦鹏微微动容,见她强撑着说完这些,泪水便大颗大颗扑簌掉落,不由得掏了绢儿出来给她擦脸,一面说道:“宛青,你年纪还小,有些事儿你并不知深浅。”
宛青一口气将憋了这些天的话说了出来,心头倒觉一松,又惴惴地不知锦鹏如何反应,待到见他细心温柔地给自己拭泪,却也有些莫明欢喜,只含含混混地哭道:“你成日里就说我小,她能大过我几岁去?我就是喜欢你,又怎么样了!你不过是想随便找个由头把我搪塞过去罢了,谭锦鹏,你究竟不喜欢我什么,究竟我比她差在哪里,你倒是说来听听!”
锦鹏叹了口气,只得将她拉到身边搂住,轻轻拍着她的背止住抽泣,沉默半晌方才说道:“宛青,你跟她没有谁好谁差,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儿,我从来没有觉得谁能够比得上你,但是,就是你的那句话不错了,我就是喜欢绮罗,我没有办法。”
宛青只觉的一颗心被人揉在手里,捏圆捏扁全不由自己,又是痛又是委屈,不由得哭喊道:“什么叫你就是喜欢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着我也该排在她前面!谭锦鹏,你,你没有良心!”她想捶他,打他,让他好好看清自己的心,最终却只是毫无半分力气地任他拥在怀里,听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宛青,你的心我都知道。你说我没这个资格攀亲也好,说我不知自己身份斤两也好,在我心里,一直将你当成是我亲妹子。我疼你,护着你,你要什么但凡我能做到的都会给你,可是,说到男女情分上,却的确全无半点。不论今天以后,我仍是这句话。
宛青,你只是从小儿跟我亲近,自然而然认为我该是你的,现如今知道了还有另一个人在,要分了属于你的东西去,心里气不过罢了。却不知道我仍旧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