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预先知道的?”
大牧场四铁骑居高临下的弓箭已经没有扰乱机会,所以都垂下了,他们会不会一齐扑攻
陶正直现在尚未可知。但刘双痕涉及上乘隐秘武功的问话,却足以使任何练过武功,具有相
当成就的人为之聆听。
大概这就是刘双痕发问的用意吧?
陶正直只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应道:“我第一眼看杭吉的手,从他手腕以及握刀的
指法就知道应该怎样应付了。不过老实说,这一门观测武功的学问就远远比不上沈神通,假
如你还有疑问,将来不妨向他请教。”
刘双痕立刻接口道:“你为何忽然提起沈神通?你不满意你自己?你刚才那一路缥缈飞
逸的神奇步法是谁传授你的?”
“你为何不问我拂箭的手法?你有没有觉得问题提得太多了一点?”
“不,我认得拂箭手法,只认不出你的神奇步法,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讲话?”
“恰恰相反,我很愿意跟你聊聊,但目前你仍然视我为敌,所以少讲几句对我一定没有
害处,哦,对了,我可以告诉你,那一路步法,是神女官的绝技“巫山云雨”。”
刘双痕听见自己叹气的声音,他甚至猜想假如沈神通在此也很可能会像他一样叹气。
试想武当派正宗内家太极剑已经是多么难得多么难学的绝技,但陶正直居然还可以把湖
水剑派的绝艺“春蚕七缚”夹杂于太极剑中施展。这还不说,他竟又可以同时使出神女宫
“巫山云雨”步法。相传这一路步法乃是神仙传授,陶正直怎么学得会?为什么“风鬟雨
鬓”南飞燕肯传他绝世秘艺?莫非嫌他害人作恶的本领还不够?
此外,由至刚极猛的“嵩阳大九手”,脱胎而成的“忘情手”,外表变成极之轻软阴
柔。陶正址正是用这忘情手,当时好像拂赶苍蝇一样,毫不经意地就拂落两支劲急长箭。
刘双痕知道得越多懂得越多,就越不能不不为之叹气,也不能不为沈神通深深担心。
陶正直身形已消失了好一阵,但刘双痕还在发怔还在叹气。
在并不平坦的大路上,沈神通却走得很快。他实在不大喜欢北方太干燥,也太寒冷的秋
天。
当李红儿加快脚步连奔带跑追上来之时,他边走边道:“江南天气好得多了,将来你会
知道,你一定不想回到北方。”
“我知道,我看见老帮主那种急不可待的样子就知道了。”
老帮主就是杭州神手帮帮主司徒拙,他被放逐北方多年,最近全靠沈神通取消禁令,所
以他已经可以返回江南故乡了。
只说了两句话,李红儿便又落后了寻丈,难怪她不得不提气奔跑才赶上。
沈神通之所以走得这么快,他的心情谁都了解也都很同情,李红儿自不例外。
他们很快就踏人镇甸,这个镇就是候桥镇。他们不必很费时间就到达马玉仪住的地方,
那是因为沈神通老早勘踏过此镇,同时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他租下的。
还散布在屋顶上的大牧场铁骑们看见沈神通赶到,他们自然绝对不会拦阻,但居然个个
都不作声,不告诉屋里的人。
所以当马玉仪看见沈神通的面孔,简直呆住了,沈神通没有呆,不过他眼光却集中在马
玉仪面上,所以既没有瞧看别人一眼,亦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事实上刘双痕已经用手势示意,所以崔家双姝一个揪住吕夫人,一个拉住李政娘子,连
同随后跟入的李红儿,都避到厢房去了。
沈神通伸出双手,坚稳地搭住爱妻双肩。
有力的手掌以及温暖,使马玉仪从迷迷惘惘中忽然回到现实,她美眸中虽然涌出泪水,
但嘴边却泛起笑意。
现在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梦中。
无穷尽的噩梦劫难以及种种羞耻凌辱,蓦然都消失,都不存在了。
那是因为沈神通眼睛已告诉她——忘记命运旅途中的灾难和不幸。
马玉仪轻轻叹息:“你一定会坚持分担我的痛苦,就算我不肯也不行,因为你是非常固
执的男人,也是最可爱的丈夫。”
“我是的。”
“所以我决定忘记决定丢开了以往所受的痛苦。”
“你是个很体贴丈夫的妻子,我好想念你。”
沈神通拥抱了她一下,又道:“我们亲热的时间还多,所以我要先处理一些事情。”
马玉仪用白皙柔滑的掌背替沈神通拭去眼边一些水份,那可能是汗水,但也可能是泪
水。
他们劫后重逢的场面,便这样并不如戏剧性地结束,而另一些场面则继续展开。
陶正直觉得自己很像某一种动物——鼹鼠。
这是因为他整个人连头带脚都埋在泥土里面之故,但当然不是被别人埋的。
世上有千万种动物,每一种动物都有特长或奇特的生存方式。
例如鸟类中的大杜鹃,永远不自营鸟巢,也不孵蛋,只把蛋生在别的鸟巢中,连娇小的
雏鸟,体积比初孵出的大杜鹃雏儿还小,却还是傻呼呼的替人家喂养。
又例如中南美洲的箭毒蛙,除四肢之外全身鲜红刺目,任何动物都很难看不见它。箭毒
蛙这身装扮正是唯恐人家看不见它,因为它皮腺分泌的是世上最毒的毒液,当然那些食肉动
物都知道这一点,所以箭毒蛙必须穿上十分鲜艳刺眼的衣服,才反而不会被一些糊涂家伙吞
下肚子。
鼹鼠跟箭毒蛙大大不同,它以强有力粗大前肢挖掘地洞,躲在里面,不但阴凉安全,而
且还顺便可以吃几条美味的蚯蚓等等。
陶正直可比鼹鼠还高明得多,因为鼹鼠的洞口掩蔽得远远不及他巧妙,而且他不会预先
在不同地方掘许多洞,以便随时随地可以躲起来,也就是可以随时随地消失踪迹之意。
他跟鼹鼠最重要的不同之点,老实说却是在于陶正直挖地洞时,就算看见一百条蚯蚓,
也绝对不会引起食欲而吞下肚子。
他从细细缝隙小心看着阳光下地面情况,也极之小心用耳朵聆听一切声音。
“世上没有人能找得到陶正直。”
沈神通肯定的语气,使李政娘子登时面容惨淡,眼泪也横溅直射。
她怎能不相信当今公门第一强人的沈神通的判断?沈神通焉会有错?
但她必须找到陶正直,而且要快,如若不然,李政只怕活不过今天了。只不过她没有想
深一层,那就是假如能找到了陶正直,可是这个拥有“人面兽心”外号的人,若是兽性大
发,坚不帮忙解救,那时又该怎么办?
李政仍然像一块木头,僵立于墙角。
他由咽喉开始,一直到小腹,一共有七道金色细线拦住,使他身躯不至于向前仆跌,当
然别人也没有法子能搬他离开墙角。
每一道金线两端都连结在直角的墙上的黑色钉子上,由于李政壮健魁梧,所以每一道金
线都勒得很紧,假如李政不是被点了穴道失去神智,看来他只要一动,那金线若不被他绷
断,那就一定割破衣服而深深勒人皮肉之内。
李政如果仍然清醒,自是很难一直像僵尸那样动也不动,所以陶正直任他昏迷实在大有
深意,这一些是刘双痕早就指出的。
沈神通看了看之后,自己也觉得自己相当残忍地向李政娘子道:“很困难,只怕救他不
得,你最好先有输这一场的心理准备。”
李政娘子眼泪扑籁籁直洒衣襟,虽然人生中经常有赢有输,可是这一场她实在输不起,
这使她反而忽然觉得好像是在梦中,而不是在真正的残酷的现实中。
刘双痕迅即将陶正直施展过的武功以及经过情形扼要说了,最后才评论道:“这个人简
直是魔鬼,我已想不出其他可以形容他的字眼。”
沈神通同意地苦笑一下,陶正直当然是魔鬼,这家伙甚至敢在天下任何牛鬼蛇神都害怕
的“中流砥柱”孟知秋眼前搅鬼捣蛋,而且当时还有好几位天下武林高手中的高手在场,陶
正直居然不怕,还敢搅鬼,何况目前这等小小场面?
不过陶正直此人与其说他是魔鬼,倒不如认为他是命运之代表更妥。
沈神通深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完全平复完全冷静。他不但不可以烦乱,甚至要比平时更
加冷静,因为假如他对抗的是命运的使者,他除了全力以赴之外,尚有什么法子?
刘双痕似乎也极之冷静,澄澈如秋水的眼睛闪耀出智慧光芒。
他轻轻道:“我们是先救人?还是追敌?”
沈神通道:“这两件事本来分不开,只不过是轻重缓急略有不同而已。”
“那么我很希望知道,陶正直这种手法叫什么名堂?”刘双痕问。
“这是‘巧手天机’朱若愚无上绝学之一,称为‘七巧天罗’。七条金线可以利用任何
地形任何事物困住敌人,每一条金线的压力一旦固定之后,稍有改变,被困者马上死于非
命,据说是忽然会有毒针刺人肌肤之内。因此李政如果忽然清醒的话,他一定会用力挣扎,
这时七道金线压力都为之波动改变,因此结果如何我不必描述,总之,我绝不希望他忽然清
醒就是了。”
每个听见这些话的人,脑子都像忽然填满了浆糊,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想。
沈神通忽然微笑一下,使沉重气氛轻松开朗了一点。他只向刘双痕道:“假如陶正直真
是魔鬼化身,我当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对不对?”
刘双痕也奋然笑道:“对,你说得很对。”
“幸而终究他还是人,只不过比别人卑鄙恶毒而又聪明些而已。”。
“他既然是人,当然就有人的习惯轨迹可资推测追索,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沈神通叹
口气又道:“他只不过是人面兽心而已。”
“那七道勒住李政的金线,只怕是并州快剪也剪不断,照这样的情势看来,自然是先尽
力找到陶正直最重要。”
“是的。”沈神通点点头。
刘双痕又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错,因为我让陶正直大摇大摆离开。”
沈神通道:“你没有错,我明白你为何这样决定这样做法……”
崔怜花摇摇头说道:“我们一点不明白。”
崔怜月道:“当时我们若是联手合力围攻,陶正直不一定逃得掉。”
刘双痕道:“反过来说,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收拾他或者困住他,对不对?”
马玉仪居然也插嘴,她的容貌以及声音,虽然都比不上崔家双姝美艳迷人,可是,她却
有另一种吸引人的风致味道。
她说:“武功方面我不懂,但我却知道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李政大哥一定比现在更
危险,假如你们合力向陶正直出手的话。”
刘双痕笑得很漂亮,这一特点往往使他的话更具说服力,尤其是女性受到影响更大,他
还特地向李政娘子说道:“我就是没有法子忘记这一点,所以,不敢用拼命方式对付陶正
直。”
李政娘子连连点头,含有无限感激之意。
刘双痕又道:“何况陶正直想沈神通大哥赶到,我也一样。所以我们好像有了默契,而
暂时不必拼命了。”
崔怜花道:“你希望沈大哥赶到,人人都明白,但陶正直也希望他赶到?有没有搞错?
沈大哥赶到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的确想等我赶来此地。”沈神通回答道:“因为陶正直深信‘七巧天罗’天下无人
破得,所以要利用李政性命跟我讲和,像这种威迫我低头的机会并不多,他一定要好好利
用。”
人人都恍然明白了,这道理本来很简单很明显,假如你是陶正直,虽然本领很多,武功
很强,可是你既然一直害不死沉神通,那就不能不反过来考虑沈神通追捕罪犯或仇敌的本领
了。
陶正直极可能已感到,若是此生此世,常常要提防一个像沈神通这种人物的大仇人,必
定是极为痛苦可怕的事情。
故此他打算和谈,他不想变成沈神通追捕的猎物。
马玉仪替李政娘子发问最关心的问题:“那么沈大哥你怎样决定呢?”
沈神通立刻回答道:“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我何以好像很有把握。”
崔怜花、崔怜月两姊妹一齐抓住刘双痕,也齐声叫道:“大哥,你快说,究竟怎么样,
沈大哥是不是决定讲和?是不是先保住李政性命再说?”
刘双痕道:“喂,喂,你们女孩子斯文一点好不好?”当然他只不过使气氛不要太紧张
而讲讲笑话而已。所以他马上回到正题上:“如果我没有猜错,沈大哥决不轻易讲和,换言
之,他决不肯轻易放过陶正直这个魔鬼,你们不防再看看李政身上那七道金线,大家看清楚
点。”
每一对眼睛依言做了,可是每对眼睛也都发现那七道金线根本依然如故,并无丝毫变
化。
又是崔怜花首先发难,她再揪住刘双痕臂膀用力的摇,问道:“我们都看了,但好像没
有谁看得出有什么古怪?”
“应该有人看得出一些道理。”刘双痕坚持己见,“如果没有,那只不过是时机未到,
所以这个人暂不作声,暂不透露而已。”
“谁?这人是谁?”问话的人是李政娘子,她当然比任何人都心急。
“是我。”声音有点有气无力,幸而咬字清晰,故此没有人听不清楚:“但我没有把
握。假如我出手无功,那时不但李政没命,我自己也立刻会被李夫人斩开十七八载,我不想
这样死法,所以我不敢开口。”
说话的是面色苍白的吕夫人,她的冶荡妖艳虽是比从前大大逊色,可是嘴角一丝苦笑,
却还是颇使人恻然心动。
“你为何没有把握?”刘双痕问。
“刘双痕问得很对,你既是小幻天家派高手,而小幻天家派开派二百年以来,几种秘传
绝艺当中,有一种正是这种机巧禁制之学,你不可能没有精研过此道,我有没有猜错呢?”
吕夫人道:“没有猜错。”
“那么你为何一直不吭一声?”沈神通咄咄质问:“你想等到什么时候?想等到什么时
候才肯透露你有这种本领?”
吕夫人答非所问,道:“世上已经很少人知道我小幻天家派之名,更少人知道‘机巧禁
制’这门绝艺名称。但这儿不但有人知道,竟然还多达两人,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