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奴才这颗脑袋对您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小录子停下脚步,噜噜嘴道:“但奴才自个儿可宝贝得紧呢,奴才不敢妄言。”
“这会儿,只有你与朕二人,朕要你说,你就说。”
“奴才遵命!”小录子低着头,“万岁爷,聪明如您,您还不明白胡太医为何要自尽,小录子有时候会耍耍小聪明,”他偷偷用眼角扫了一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色。“不过,奴才倒是可以肯定,害佳皇妃腹中皇子的人与杀胡太医的人是同一个人!”
小录子的想法与我的一样。
“那么,依你看,这个人又是谁呢?”我问。
“万岁爷,那你可难倒奴才了。”小录子一脸无奈状。
“你呀!”我一敲他的脑袋,笑了笑。“这颗脑袋比谁都精。”
“奴才谢万岁爷夸奖!”他嘻笑着。
走了一阵子,我又问,“小录子,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敬华呀?”
“华皇妃?!”小录子惊喊。“万岁爷是怀疑华皇妃?”
“小录子,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跟‘永祥宫’可走得近呢!”
“啊!”他啊了一声,跪在地上,恭维道:“什么都瞒不过万岁爷!”小录子就是这点机灵劲深得我喜欢,他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发脾气,什么时候只是逗逗他,他游刃有余,而且在情在理,“万岁爷,这还不是您宠奴才给闹出来的。”
“哼,此话何解?”
“万岁爷宠奴才是整个皇宫皆知,不瞒皇上说,平日里,朝中好些官儿,也没少给奴才好处!”
“好你个狗奴才!”其实,这些,我哪里会不知,不过,他懂得把握分寸,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奴才,胜在他够坦白。
“万岁爷息怒!”小录子口齿伶俐的说:“万岁爷,您想想,就连朝中大官都来巴结奴才,更何况是这后宫的娘娘们,不过,万岁爷,小录子可从来没出卖过您呀!至于‘永祥宫’,没错,奴才是去过几次,您说,这皇妃来传奴才进见,奴才我敢不去吗?万岁爷再怎么宠小录子,小录子始终还是个奴才。况且,金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奴才可得罪不起。再说了,奴才是太监,必然会老死宫中,这后宫的主儿还没定呢,倘若华皇妃真成了皇后,那奴才以后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说了这么一大堆!”我笑骂:“起来吧,算你说得有理!”
“谢皇上!”
走近“永乐宫”,没让太监通传,已经快三更了,怕绿佳已经睡了,把她吵醒,就径直去她的房间。
小录子将灯笼靠近我脚边:“皇上,小心台阶。”
一百零二、绿佳
步锋刚一上梁,皇上就推门进来,我木然地忤在原地,一动不动。
“哦,爱妃还没睡?”
我这才回过神来。“臣妾见过皇上。”忙施了一礼。
“爱妃身体抱恙,不必多礼!”他扶起我。
“谢皇上!”
我头昏脑胀,脑筋不清楚,天啊,绿佳呀绿佳,你怎生将自己推到如此绝境了呢?如何可以放任步锋对你的深情?如何可以置睿菀对你的恩情于不顾?
“朕知道,你这些时日受了许多的委屈,也吃了不少的苦,”他轻轻地揽住我的肩膀,扶我坐在床沿,“朕都了解,你心痛,朕也感同身受,”他怜惜地看着我,“朕想立你为皇后……”
我猛然发现了步锋放在墙边的“长锋剑”,大惊失色。
“哦,不,不要……”
“爱妃,什么不要?不要做皇后么?”皇上大惑不解,“爱妃,你在说什么?”
“不,我不要!”我站起身来,挡在他的身前,遮住他的视线。“皇上,臣妾不想……做皇后。”
“为什么?”皇上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在后宫里,有哪一个妃子不想做皇后?爱妃,为什么你偏偏不要呢?”
“皇上的妃嫔众多,为何要立我这外族女子,皇上就不怕朝臣反对?”
“哦,你是担心这个,爱妃多虑了,朕是当朝天子,难道,立个朕喜欢的女子为皇后,还要朝臣允许不成?”他笑了起来,拉住我的手。
我轻轻地挣开。
“这些天,臣妾想了许多事情,从臣妾怀上孩儿,到皇上登基,再到臣妾失去孩子以来,臣妾发现,原来这偌大的皇宫,臣妾是何等的孤立无援,后宫的妃嫔们个个机关算尽,臣妾好累呀,若是臣妾真成了皇后,只怕是与胡太医无异。”
皇上迟疑地看着我,认真地琢磨着我所说的话。
“对不起,绿佳,你是否在怪朕这些年忽略了你?”他直直地盯着我,眼里满是关切与自责。
这让我更加地愧疚,“不是的,皇上,”我皱紧了眉头,“皇上,是我……”
“爱妃,不必说了,朕明白,朕明白。”他把我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似的哄我,“看来是你想得多了,朕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等你静下心思,想透彻了,朕再和你谈。”
说罢,转身走向门口,走到走边,他忽然一回头,望了我一眼,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一欠身:
“恭送皇上!”
他没再说话,冗长地注视了我好一会儿,那近乎于审视的目光,些许清隽,些许孤傲,些许不明所以,让我看着好生害怕。
皇上一出去,步锋从梁上跳下来。
他的眼睛泛着火光,愤怒、受伤、忧虑地喊:“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你不是阿沐尔,是绿佳,当今皇上的妃子,皇后人选……”
“步锋,别这样,我并非有意要骗你,真的,有好几次,我都想对你说明,可每次话都以嘴边……”
“就是没有说出口!”他闭了闭眼睛,沉痛地喊,“你骗得我好苦呀……”
我只觉得眼眶发酸,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他努力地控制着情绪,他背对着我,冷冷地说,“别再用这含泪的双眼看我,我宁愿被千刀万剐,也不愿淹没在你的眼泪里……”他摇晃了两下,轻咳了两声,竟吐出一口鲜血。
“步锋,”我惊喊,“你受伤了?”我奔过去扶他。
他厌恶地躲开我的手,扶着墙,瞥了我一眼,“别再让我看到这双满是眼泪,又……虚情假意的眼睛,不然,我死得更快……”说完,拿起他的“长锋剑”,下意识地直了直脊背,踉跄地走出门口。
那一刹那,我几乎要冲口叫他的名字:步锋!可是,我还是没有叫出口,到这时,我的泪决堤而涌。
第四章绿佳(2)
一百零三、步锋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走出阿沐尔——哦,不是阿沐尔,是绿佳,是绿佳皇妃的寝宫。
这个女人,是这世上惟一一个让我动心的女人,竟然是义父的女人,是我的“义母”,天啊,这是个多么荒唐的玩笑呀。
“轰——轰——”的两声雷,震得天地好像都在摇晃,然后,就沥沥的下起雨来,雨水从头淋到脚,将我的心也浇得冰凉。
此刻,我沮丧到了极点,就好像是猛然从高处一直堕向无底的深渊,只感觉眼眶发热,脸上的水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居然哭了么?当年,爹娘去世,我也不曾哭过。
“锋儿。”
我走到寂静处,听到了这一声熟悉的喊声。
是义父。
我跪下。“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锋儿,起来吧,这里没有他人,你叫我义父吧。”他语气颇让人琢磨不定。
“是义父!”
我站起身,他背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锋儿,你深夜进宫,是找为父吗?”他问。
“啊,哦,是……”我吱唔着。
“为何吞吞吐吐?”他转过身来,逼视着我。
“义父,您说过,如果,我若是厌倦了做杀手,可以跟你说,义父,我……”
“你想退隐?!锋儿,是为父薄待了你么?!”
“不是,是孩儿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本来,孩儿早就想跟您说了,只是义父一直为大业操劳,孩儿已为义父扫平了最大的‘阻碍’,对义父来说,以后,怕是再无用得着孩儿的地方,孩儿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安心地过剩下的日子,请义父恩准!”
“锋儿,”他沉吟一会儿,低声问:“听你有些气虚,受伤了?”
“是那次进宫落下的病根。”那天行刺前朝皇上,虽可全身而退,可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锋儿,把你的剑让朕看看!”
“是!”我呈上“长锋剑”。
义父拔剑出鞘,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闪亮的剑光。
“这‘长锋’,可真是一把好剑,我第一次见到它,就知道,它跟你很配。”他忽然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这一刻,我却没有丝毫的恐惧,虽然,我已经感到了义父的杀机。这是作为一个杀手最敏感的。
是的,我是杀前朝皇上的元凶,义父要替他夺位有所交代,就必须牺牲我。我知道了义父太多的秘密,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已如芒刺在背。如果,没有绿佳,我会心甘情愿为他死,若不是为了绿佳,我不会折回。我原本是想带着绿佳悄悄地离开,远赴他方,隐姓埋名,而如今,这所有的事,只是我在一厢情愿,只是我在白日做梦。
此时,我忽然觉得,这个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闭上眼睛,这一剑下来,是否就是我的解脱?
“锋儿,你不怕朕会杀你?”
“步锋这条命都是义父的,不在乎杀或是不杀。”我淡淡地说。
“你……你是何人啊?”从旁边跑来个太监,对我着大叫嚷嚷,“来人,抓刺客,来人,抓刺客……来人啊,护驾……护驾……”
“小录子,别叫了。”义父喝斥着。
不一会儿,侍卫闻讯赶来。
义父没有再出声,只是看着我,我也回视着他,他已经不再是我义父,天空又打响了骇人的惊雷,闪电一瞬间照在他的脸上,我豁然发现他现在是一个王者。也许是从他成为皇上的那一天,亦或者是更早,我们的父子情份已经终结。
第四章绿佳(3)
一百零四、睿菀
望着桌上的“长锋剑”,这是一把多么好的剑,步锋的剑。
而现在,步锋已被我收押在天牢。
不错,我一直当步锋是我的杀人工具,可是,我虽未生他,但养育他多年,我疼他、爱他,却换来了他的背叛。
昨日,在绿佳寝宫,我一眼就认出了这“长锋剑”。步锋从来是剑不离身,昨晚,步锋应该就在房内。
绿佳呀绿佳,枉我对你我情义深重,竟然,与我的义子私通。
我很痛心。
“绿佳皇妃求见。”小录子传。
我吸了一口气,将“长锋剑”收到桌案底下。
“传!”
绿佳上殿请安之后,问:
“皇上,听闻昨夜遇刺?”她试探地问。
“不错……”
“那刺客是否已经抓到了?”她神情紧张地再问。
“爱妃,你好像是关心刺客,多过关心朕?”我盯着她的眼睛,她慌忙回避,绿佳自跟我以来,一直是孤芳自赏的,冰冰的,冷冷的,我看不清她心里的想法,猜不透她的意识,更不清楚,在她心底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一直觉得,她对我的感情近乎于亲情,是一种对兄长,甚至是父亲的关切,而非爱。
“皇上何出此言?”她面有难色。
绿佳从未在我面前有这样的表情。
我看了小录子一眼,小录子摒退了殿上的宫女和太监,然后,自己在殿外候着。
“绿佳,现在殿上没人,朕希望,你对朕言明。”
“臣妾不明皇上所说的是什么事?”她的脸色微变,却是一脸无辜的模样。
“昨夜,朕与你商谈,要立你为后之事。”
“皇上,臣妾昨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臣妾不愿做皇后!”绿佳坚决地说。
“可是,为什么?在朕的身边这么多年,你真的就没有希望过?”我握紧了拳头,“还是在朕的身边让你觉得很委曲?”
“皇上,您这是什么话!”她有些不悦,昂起头,直视着我,更带着些微怒,“臣妾说了,不想做皇后是不想让皇上为难,也不想让自己成为整个后宫嫔妃们的敌人,臣妾精不如敬华,谋不如后玥,臣妾没有本事,更没有后台,就是登上后位,臣妾也没有能力坐得稳!”
“你……”
第一次,绿佳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如果没有昨晚的事,我会为她这几句话而深感内疚。
绿佳呀,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把握,可别怪朕无情啊。
我盛怒之下,将桌案上的“长锋剑”抽出,丢在绿佳面前。
“这是昨晚所擒的刺客的剑,你应该不陌生吧!”
“‘长锋剑’……”绿佳失声喊道。
她这一声,印证了我的推测。
她将“长锋剑”拾起,握着,握着,半晌,回过神来,哀求道:“皇上,不关他的事,他不是刺客,求你放过他……”
“是的……是的,他不是刺客,那他夜入‘永乐宫’又所为何事呢?”
绿佳跪在地上,含泪道:“步锋昨夜……入臣妾寝宫,虽想臣妾离宫……”
“哦,是吗?是要带你离宫?!”我严厉地打断她。
“哦,不,皇上,不是你想的那样,臣妾与步锋清清白白,臣妾没有做半点让皇上蒙羞之事啊……”
我想我的脸色也很难看,看着绿佳,沉吟不语。
绿佳咬咬牙,话已出口,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三年前,步锋受伤,我救了他,他将我当恩人看待,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以为我是……阿沐尔……”
我咬牙切齿地喊:“绿佳,你瞒得很好啊!”
其实,在我心里除了盛怒之外,还有些悲哀。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