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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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二-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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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都错了,将错就错也是好事。”
  厉邵齐说得温柔,永乐听得生气。
  永乐吊起两只眼,啐了一声,翻着白眼走人。
  她人虽走,却连门也不顺手带上,看来是气了。
  厉邵齐还没出手,只听到指风一弹的声响,门又合上了。
  屋内一片黑暗,却正是谈话的好时候。
  “果真只有厉公子,才能养出如此天之骄女,令人艳羡。”
  这夸奖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说得动听罢了,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十分从容。
  厉邵齐笑了一声,又道:“你竟没走?”
  “话虽谈完了,也是想见故人周全,既不盼我在此多留,那我走了便是。”
  厉邵齐点头:“望你守诺。”
  “君子一言既出……”
  这话并没说完,紧接着两声浅笑,风声一动,那人已经走了。
  君子一言?
  君子一言其实不算什么,都是红口白牙说出来的,既可说,便能改。
  可是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人。
  这夜间永乐正打算休息,叫人来换枕衾;忽听有人敲门,永乐兀自喝茶没理,对方却进来了。
  是厉邵齐。
  “今日早些睡吧。”他将永乐手上的茶盏用温和的力道取走,毕竟夜间喝茶,难以入眠。
  “怎么?”
  “明日一早,我们要回临晖去。”
  红黄蓝绿青橙紫,好似一道霓虹映照着永乐的脸,颜色转了半天,最后停在了猪肝色。
  她厉声道:“我可不去——”
  这一声仿似尖叫。
  她是真的不想去,那个地方不是伤心地……而是折磨得人要掉半条命的龙潭虎穴。
  在宫中帝君死,厉邵齐伤。
  在帝陵,凤君伤她,栩乔亦死。
  那天子脚下的宝地,实在不想再踏上去一步。
  她的气息有点不稳,却是怒气冲冲地看着厉邵齐。
  厉邵齐叫婢女们都退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彷如墨潭,将永乐的力气吸干榨尽,动弹不得。
  永乐颓然坐了下来,装作毫不在意地与厉邵齐对视着,直觉口干舌燥。
  “永乐。”
  等了半天,厉邵齐终于又再开口。
  “怎样?”
  “我要问你一件事。”
  永乐道:“我可什么都不想说。”
  这话题却还没到尽头,厉邵齐并不认同这个答案。
  他道:“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何事?”
  终于还是问了。
  永乐眼中泛酸,却忍了下来。
  “有什么可发生的?虽然在帝陵,我又有人伺候,终日锦衣玉食……有栩尧在,我的日子怎会难过?”
  说完她站起来,下逐客令:“我要睡了,你去吧。”
  说完自起身到床上躺下,拉下了围帐。
  半晌听不到声响,永乐知道厉邵齐并没有走,又过了许久,厉邵齐终于站了起来。
  但他却不是要走。
  他径直走到了永乐的床前,又将床上的帐子撩开,系了起来。
  永乐闭着眼睛。
  感觉到厉邵齐伸出了手,然后摸到了自己的脸上。
  温柔的,不带着半点□的,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
  “你对君宏说,分不清我与阿昀?”
  永乐不答。
  厉邵齐的手指落在了永乐的颈项上。
  永乐心里在怕,这样脆弱的地方,仿佛厉邵齐下一秒就要用力,将她扼死在这里。
  可是他没有,只一会,厉邵齐就收回了手。
  永乐方一松气,便听厉邵齐道:“我与阿昀是很像……他那个人,又能有什么手段呢?”轻叹一声,似是惋惜,似是感慨,似是歉意。
  统共是这些情绪,饱含在里头。
  “永乐,是我对不住你。”
  永乐猛然睁开眼。
  下一刻她翻身坐了起来,高高地扬起手,一掌刮了下来。
  “啪”的一声,好清脆,好悦耳。
  这一巴掌,打得自己手也红得发痛。
  永乐的眼睛也渐渐红了起来。
  可是她没有哭。
  厉邵齐被她这一耳光打得头侧向一边,但他慢慢地又将头转回来,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永乐面上。
  永乐哑然失笑。
  半晌她笑,道:“临晖又算什么?去就去吧。”然后自袖中掏出一瓶药,取了一粒,当着厉邵齐的面吞了下去。
  话毕,一个翻身睡了下去,没过多久,便觉得困了。
  也许是药效,也许是发泄了一番,睡眠果然都好些,只是夜里觉得有人揽着她的肩,长长叹息。

  不悔

  永乐打了个呵欠,昨夜她睡得并不好,因为有个混蛋自比情圣,抱了她一夜,有人鼻息近近在旁,永乐很不习惯。
  可是她除了装作睡得很熟,还能做什么呢?
  而且今天一早,就真的被人拉起来,上临晖去。
  这些下人比当年还更训练有素,收拾起来利落干净,屋内鸦雀不闻。
  永乐爬上一辆璎珞华盖八宝车,歪在车内铺好的柔软垫子上,将两只鞋一踢,找了个枕头,拍两下,闭上了眼睛。
  车走得不算太慢,路上有些颠簸,可永乐困得睁不开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永乐忽觉得有一股细细的香味,她先还不在意地换了方向,但下一刻立刻惊起,摸出袖子里两颗药丸吞下,然后掀开车上的帐子,果见这是在林间,这花香着实诡异:“厉邵齐!”
  厉邵齐骑马行在前头,却没回头。
  他一扬手,示意众人停下:“闭气。”然后示意君宏。
  君宏果然会意,调转马头,到了永乐的车边,道:“永乐姑娘……”
  话还未说完,永乐气呼呼地丢出三只青花瓷瓶,心想过会收钱也还来得及。
  君宏却不知她心中所想,笑不见眼:“谢永乐姑娘惠赐。”
  那药拿下来分发下去,而细细绵绵的香味,越来越浓。
  永乐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只鞋,无所谓,踩着一只鞋站到了车外,怨气冲天:“……谁这么不长眼,睡觉也不让人好好睡?”
  厉邵齐回头看她青黑着一张脸,只好令道:“君宏过去看着。”
  君宏只得又转身回去,守在永乐身边。
  “永乐姑娘,鞋……”
  那脚上的袜子凌乱,实在不似个大家闺秀雍容的模样;君宏看了两眼,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地提醒,换来永乐凌厉的一记白眼。
  此时一阵风卷着香味却忽然淡去,众人被风吹得微微阖眼,然后渐渐起雾。
  永乐的头发被吹得乱了,她大怒:“什么妖风?”
  厉邵齐却全然不为所动,他咳了两声,轻轻地拊掌。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风渐渐停住,四周的雾气也淡薄了。
  永乐磨牙。
  “气什么?”君宏好奇。
  “我最讨厌这等藏头露尾半天不出现自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还吵得别人安睡不得的王八蛋。”
  君宏又吞了吞唾沫,什么都不说。
  只听厉邵齐在前方道:“……阿昀么?”
  回答他的,是两声轻笑。
  自树林间走出来的人,不是厉邵昀,也不是其他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而是君平。
  一身青衣,抱剑而立,腰上系着一块美玉。
  一见此人,永乐眼睛一亮,就要纵身扑上去;可刚一动,就觉一道绵绵的掌风袭来,将她逼得后退两步,差点跌进车厢内。
  永乐气冲冲地出来,先瞪着君宏,君宏摇头,一脸老实:“不是在下。”
  不是他那就是厉邵齐了,永乐目光如炬,盯着厉邵齐宽阔后背,不信盯不出个窟窿来。
  厉邵齐却仿似不觉,只看着君平。
  “就只你一个?”
  君平点点头。
  “你以为只得你一个,便能从我这里把这丫头抢回去?”
  被点名的丫头怒了,恶狠狠地想着是不是要从后面扔几个暗器过去。
  君平却笑。
  “我们公子……”
  这话还未说完,只听永乐尖叫一声:“你眼睛白长啦?你面前这个才是你家公子!!!”
  永乐的说话一瞬间令君平的面色变得有些疑惑,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瞬而已,转眼间,君平又恢复了清冷有礼的面容。
  他向厉邵齐行礼,道:“我们公子,差我前来问好罢了,又有一句话要问。”
  “你问。”
  “我们公子想问一句,厉公子四年不见踪影,便是故人要见亦不得见,如今突然出现,去往临晖……”
  这话分明说得详细,连他们要去临晖都知道。
  厉邵齐冰山似的脸一点变化都没有:“临晖有何去不得?”
  君平道:“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王臣,那必定去得;只不要是奸细就好……”
  厉邵齐不语,气氛有些奇怪。
  永乐听得云里来雾里去,当下也没了耐心;她掀了车上门帘进了车,片刻后又掀了帘子,冲着前方唤道:“厉邵齐!”
  厉邵齐不答。
  永乐知道他在听,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呵欠,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君平的面色一变,周遭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只听厉邵齐笑。
  “你们还未听到主子的话么?谁若将这人生擒,赏金三千。”
  厉邵齐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煞是动听,可是那说话,却叫人心头一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永乐满意地听着外间兵刃相接的声音,时不时往外瞧一眼,心中赞赏君平的剑招。
  她看了会,忽然觉得有异。
  “你怎么不去?”她问的是君宏。
  君宏看了看前头,又看看她。
  “公子叫我守着你。”声音里有点微微的酸意,似乎也颇为自负,视那三千赏金唾手可得。
  “没关系,你要想上去打我不是很介意。”永乐笑眯眯地道。
  三千金固然有爱,果然还是小命更要紧,君宏不动声色地决绝了这个提议。
  君平最后还是逃了。
  带着三道刀伤四处暗器伤口兼两处剑伤,逃得很是艰难。
  出了树林,在一茶寮中永乐一面喝茶一面气,对厉邵齐道:“谁丢的暗器?上面也不抹点迷药——”
  厉邵齐笑而不语,君宏哭笑不得道:“永乐姑娘,那是小人行径。”
  想起当日被厉邵齐袖子上的迷香迷倒,永乐看看厉邵齐,又看看君宏,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君宏自觉说错了话,悔得想去挠墙,当下不动声色地往外间退。
  “就算下了迷药如何,像他那样的高手,剑术高,轻功也俊……若要说他以一当百还能稳胜那是太过勉强,不过若是要逃的话……”
  厉邵齐的解释还比较像样,永乐托着下巴忧郁:“那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
  又道:“不如我立刻做一味迷药,你叫人淬在暗器上剑上。”
  “那万一你哪天顺手叫人削苹果——”
  永乐拍桌,脸色潮红:“我早已经不做这种事情很多年了!”
  “既如此,就照你说的做吧。”
  厉邵齐宠溺地笑笑,摸她的头。
  永乐说到做到,这夜里下榻在一间客栈内,就开始捣鼓她那迷药。
  她说要做药,便无人敢叨扰,连厉邵齐也被她极不客气地赶了出去,勒令不逊前来骚扰,只差几个下人,分头去买药。
  直到夜已深,永乐自己揉了揉手臂,坐下来休息,才觉得窗外有人影在动。
  她想了想,推开窗。
  原来是君宏。
  “做什么?”
  见她似乎有些不乐,君宏立刻摆出最正直诚恳的笑容,道:“公子叫我在这里守着……”
  永乐看看他,似是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最后却只道:“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这……”
  这是于礼不合的,可是永乐并不是那样的人,她说话做事,与那些官家小姐或者豪门闺秀,不大一样。
  永乐又道:“这么守一夜你不觉得累?我这里有药茶。”
  他只好跟进去。
  永乐又令店内呵欠连天的小儿去取热滚滚的水来,果然泡了一壶好茶。
  这茶带一点微微的药香,不觉突兀,却醒精神。
  茶还太烫,君宏将茶搁下放凉。
  忽听永乐道:“厉邵齐倒放心,要是你是坏人,把我掳走了怎么办?”
  君宏瞬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我若是坏人……永乐姑娘为何请我喝茶?”
  永乐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我又看不出来!”
  那么认真,却说出这样焚琴煮鹤般煞风景的话来,好在茶快凉了,君宏小心翼翼地端起来,噙了一口。
  “如何?”
  “齿颊留香。”
  永乐得到夸赞,立刻笑了起来。
  她现在看起来又像个年纪尚小的小女孩了,脸上那种笑,七分慵懒三分得意,叫人看了便喜欢。
  可是她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君平少根筋,我叫他坐下吃饭便坐下吃饭,他武功好,可不会骑马,我跟凝香出门,他就坐在马车顶上……”
  有些不是滋味的点了点头,君宏觉得奇怪,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君平……是我的。”
  君宏噗嗤一声,喷了一地的茶。
  永乐阴晴不定地瞪着他。
  君宏忙用帕子擦了嘴,道:“永乐姑娘,这种说话……”
  最好还是莫要说出口为上,若是被公子听到,不知道君平是不是能活着回来;又不知君平小哥听到这话,会是个怎样色彩缤纷的面色。
  他们这些人,有些是被公子捡到的,也有的,是慕他才华,资源跟随。
  君平当年亦是一样,可惜如今他却……
  只听永乐哼了一声。
  “怎么?”
  永乐却换了话题。
  “为何厉邵齐要你守着我?”
  “这个么……”
  究竟是为什么呢?君宏正在思索着如何回答,忽然觉得,似乎有点头重脚轻。
  摇了摇头,君宏察觉不对,正要叫出声,忽然被一只手掩住了嘴。
  那袖子上的香味,跟那茶香,真的很像。
  是谁说过在永乐姑娘身边,摸不得她身上半个衣落吃不得她碰过她任何东西——
  这是君宏在看到永乐嬉笑模样时,最后的想法。
  用脚尖踢了踢君宏的膝盖,没有醒过来。
  永乐笑笑,在桌上铺了一张帕子,写下方子,然后不忘记写道:“这是好药,莫要糟蹋了——”
  她吹熄了蜡烛。
  推开了临街的一面窗。
  外间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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