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大了口,在他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尽力表现著他心中的惊讶,他道:“是
你,卫斯理,你,半夜三更,在这里作甚么?”
我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才好,我只好道:“你说这屋子中
,只有你一个人居住,但是现在,我却见到了另一个人!”
博新的口张得更大,在刹那之间,他吸了好几口气:“那人在哪里?”我立时向那
两只箱子中一指,道:“在 ”我本来自然是想说“在那里”的。可是,当我说出了
一个字之后,我便呆住了!
在那两只大箱子之间,并没有人,那里,只不过有著几只纸盒子,而那几只纸盒子
,又分明绝对藏不下一个人!
那怎么会?那实在不可能,我刚才明明一拳击中了那人,那人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他急急地向前吧,爬向那两只大箱子之间,我俯身待将他拖出来。
就在我俯身下去的时候,电灯突然亮了,对我来说,电灯突然亮起,是一件意外之
极的事,因为我曾开过电灯,而电灯不亮!
在电灯刚一亮的时候,我自然感到极度的慌乱,我也没有注意那人又爬向何处,事
实上,那人是没有甚么地方可以去的,因为那两只大箱子靠墙放著。可是,现在,那人
却不见了!
我的手还向著那两只箱子指著,缩不了回来,可是我却在讲了一个字之后,再也讲
不下去,只是僵立著。
博新已在向前走来,他皱著眉:“卫斯理,你究竟在捣甚么鬼?你脸色为甚么那么
难看?”
我自己也可以知道我那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可怕,因为我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寒
!
我道:“你,你刚才站在门口,可曾看到一个人,从这两只箱子之间离去?”
博新道:“没有,我只看到你 唉,我怎么那么蠢,竟然会回答你这样的问题!
”
可是我却又问道:“你也未曾见到有人走出去?”
“那怎么可能?”博新也有点不耐烦了,“我就是从门口走进来的。”
我急步走向门,“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背靠著门而立。
我向几扇窗子,望了一眼,那几扇窗子都紧闭著,可以肯定,决不曾有人从窗子离
开。
在那一段短短的时间内,博新以极其疑惑的神情望著我,我也不由自主,喘了喘气
,我的心十分乱,我必须理出一个头绪来,才能向博新解释发生的事。
我道:“博新,你听著,别插嘴,也别发问。”
博新总算是好朋友了,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虽然不免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道:“我偷进这里来 你先别问我是为甚么,我打开门进来,就看到在那张椅
子上,坐著一个人,他背对著我!”
第五部:怀疑脑神经分裂
博新的脸色也变了,试想,在一幢古老大屋中,在午夜,听一个面色发青的人,讲
起一件那样的事来,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吃不消。
博新向我走近了几步,他还在强壮著瞻子:“你别胡说!”
我道:“一点也不胡说,当我一看到有人的时候,虽然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
也将手中的电筒,吓得跌在地上,那人则旋转著椅子,转过了身来……”
接著,我将我如何后退一步去开电灯,但是却开不著,又将我和那人在黑暗之中的
谈话经过,以及我怎样去打他,都说了出来。
博新望著那张跌翻了的椅子:“可是我不明白,你现在,想说明些甚么呢?”
我一字一顿地道:“我想说明的是,那人没有机会走出这房间去,他仍然在!”
博新的身子不禁在微微发抖,他道:“可是,你看到,这房间中,除了你和我之外
,不会有第三个人,除非你遇到的那个是 ”
他讲到这里,便住了口,没有再讲下去。
但是他不必讲下去,我也可以知道,他想讲而未曾讲出来的那个字是:鬼!
但是,我也当然不会接受那样的解释。
我望著他,苦笑著,的确,像目前那样的情形,只有“见鬼”才能解释。
但是,我也当然不会接受那样的解释。
我虽然未曾说甚么,但是我却坚决地摇著头,博新自然也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他也
苦涩地笑著,道:“你要知道,这是一间古老的屋子!”
他讲到这里,叹了一声:“给你这样一闹,我也住不下去了!”
我忙问道:“你是为甚么会上来的?”
博新道:“我正准备睡觉,听得上面有砰地一下声响,我自然要上来看看。”
我忙道:“是了,那就是我一拳将那人打得连人带椅跌翻下去的声音。”
博新望了我半晌,才道:“可是,单单一张椅子跌翻在地,也会发出同样的声响来
。”
我一呆:“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博新缓缓地道:“我和你是老朋友,所以,我说那一切,全是你的幻想,你说你不
能著亮灯,可是为甚么我一下子就能著亮呢?”
他一面说著,一面又伸手在电灯开关上,将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接连好几次!
我摇著头:“我不明白,我没有别的话好说,我只能说,我不明白。”
博新拍了拍我的肩头:“或许你是太疲倦了,今天早上你来找我,态度就不怎么正
常,你说甚么一只和细菌大小的小狐狸 ”
我叫了起来:“那是真的!”
博新叹了一声:“你的情形或者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在脑神经错乱的症状之中,
有一种是将子虚乌有的事情,认作真有其事,或者情形恰好相反,明明有的东西,他会
觉得不存在,例如一个有这种症状的人,会忽然以为自己失去了双手!”
博新讲得十分正经,可是我听了,却不知道是笑好,还是生气好。
我等他讲完,才道:“你说,我像不像一个神经病者?”
博新也不禁笑了起来,他道:“你当然不像,可是,你可能不自觉地间歇有那种症
状!”
我道:“好,说来说去,我还是神经病!”
博新叹了一声:“可是,请原谅我,你想,你讲的那一切,有谁会相信,你甚至以
为,我的屋子之中,有一道铁门!”
我挥了挥手,还想分辨说那是真的,因为我还记得那天博新如何取钥匙的情形。但
是,我却终于未曾说甚么,只是叹了一声。
因为不论我说甚么,他都是不会相信,他甚至以为我患了脑神经分裂症!
如果我是一个肯接受挫折的人,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一定放弃这件事了,
我可以完全忘记这件事,以后,我仍然可以正常地生活。
但是我却不是这样的人,打击愈是大,挫折愈是深,事情愈是不可思议,我愈是要
探索究竟。
是以虽然博新已经以一连串的小动作,在暗示著我应该离去,但是我还是道:“以
前的一切不去说他,现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博新叹了一声:“你也已经麻烦得我够了。”
我不理会他的不耐烦,仍然继续著:“我要住在你这里,对你这所房子,作进一步
观察。”
博新皱起了眉:“这,不太过分一些么?”
我承认过分一些,但是我却仍然坚持著:“是的,对这个要求,你或者有困难,然
而就算你不答应,我还是要不断偷进来察看究竟。”
博新并没有说甚么,只是背负著双手,走来走去。
我又道:“为了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不是假的,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博新抬起头来。
我立时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我一问出这个问题之际,便全神贯注地望著博新,看他的反应。
因为当晚,我们几个朋友在他的家中,只不过谈到了宇宙间的一切全在扩张的问题
,他的情绪便已显得那么不平静。
照说,他在听到了我那样尖锐的问题时,应该有尖锐的反应才是。
我看到他的双眉,倏地蹙在一起,那种神情,好像是他在一听到了我的问题之后,
在刹那之间,想到了一件甚么重大的事情一样!
但是,接著,他紧蹙的双眉,便舒展了开来,他道:“你这问题太奇怪了,你说我
的父亲?他自然是病死的,人老了,总会病死的。”
我冷笑著:“你父亲的情形,只怕有些不同吧,他的身子在每天缩小一半,你难道
一点也不记得了?”
博新望了我半晌,才无可奈何地摇著头:“你又来了!”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四个字,便将我所说的一切,全都推翻了。
我也只好叹了一声,博新又道:“我习惯一个人住在一间大屋子,虽然你是我的朋
友,但是我却也不想因你而破坏我的生活习惯,所以 ”
我在这时候,挥著手,打断了他的话题:“博新,你有甚么事隐瞒著我?为了甚么
?我想如果你不对我实说,那是十分不智!”
博新大摇其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
我和他之间的谈话,到达了这一个地步,实在是没有甚么可以说下去的了,我道:
“好的,那我告辞了,我尽可能以后不再来麻烦你,但是到有一天,忽然想起要我帮助
的话,不妨来找我。”
他拍著我的肩头:“我也有一个忠告,你应该去找一个脑科医生,检查一下!”
如果不是我和他是老朋友,又如果不是我看出他在那样说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狡猾
的神情,我真想狠狠地给他一拳!
但是我虽然未曾打他,脸上的神情,也决计不会好看到甚么地方去,我一转身,就
向外走去。
当我来到了街道上的时候,街道上静得一个人也没有,晚风吹来,我感到了一丝寒
意。
来到了车边,停了片刻,我将整件事的经过,又仔细地想了一遍,当我想到博新说
,要我到脑科医生处好好地去检查一下时,我也不禁苦笑了起来。
我想,博新的话,或者是有道理的,因为我所遇到的一切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根本没有任何的假设可以解释这一切事。
那么,这是不是真有可能,我将自己的幻想当怍了事实?也就是说,我是不是真已
有了脑神经分裂的症状呢?
想到了这里,我更感到了一股寒意,身子也不由自主,发了一下颤,我钻进了车中
,驶著车缓缓回家去。
第二天上午,我就来到了一个著名的脑科医生那里,去作详细检查。那位脑科医生
在听了我的叙述之后,也认为我的症状,十分严重,他又打电话叫了两个神经病科的专
家来。
两个专家,对我做了种种的检查、测听,在那三小时之中,我简直被他们弄得头昏
脑胀。
但是三小时下来,那三位专家又会商了十几分钟,他们的结论却是:我一切都正常
。
我一切都正常,那就是说,我不会将我自己的幻想,当作事实,也就是说,我所遭
遇到的那一切稀奇古怪的事,全是真的。
当我听到了三位专家的结论之后,我著实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因为我宁愿那是我脑
神经分裂,也比有著那一连串无可解释的怪事藏在心中好得多。
离开了医务所之后,既已肯定我的一切正常,那么,这一切怪事,毛病自然出在酒
博新身上。于是我有了一个新的决定,我的新决定是,我要监视、跟踪博新。
因为看来唯有这一个办法,才可以解开博新何以忽然改口,抹杀一切事实之谜。
我回到了家中,将自己化装成一个看来已上了年纪的人,然后,我还带了望远镜、
红外线远程摄影机,驱车来到半山的一条道路上。
距离博新的屋子大约两百码,可以看到他屋子的全部情形,而且,那地方很僻静,
就算我将车子停上几天,也不会有好管闲事的人来干涉我。
当然,要观察博新在家中的一切活动,最好是等天黑,天黑了之后,屋中亮起了灯
光,自然就可以看到博新在做些甚么了。
我在车厢中支起了两个三脚架,一个是装置望远镜的,另一个装置摄影机。
我准备将博新的可疑活动,拍成照片,那样,就可以使得他在确凿的证据之前,无
法再狡赖。
虽然我认识了博新很多年,而且,我也当他是好朋友,可是现在事情却太蹊跷,那
叫我不得不对他作重新的评价。
我是黄昏时分在那偏僻的山路上停下车子的,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但是我并不急
于行动,我放下了车中的座位,躺了下来。
我睡了两个多钟头,等到我睡醒,坐起身来时,我看到那幢屋子的一个窗口中,有
著灯光
我连忙从望远镜中看出去,有灯光透出来的是二楼,博新的书房。
我也看到,博新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在看电视,我甚至可以看到,电视上在播演
甚么节目。
博新好像看得很聚精会神,我也一直注视著他,他看了十五分钟左右,站了起来,
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坐下来看电视。
他足足看了一小时电视,在那一小时中,我不舒服到了极点,局在车厢中,而且,
还要专心一意地注意著他!
谢天谢地,他总算不再看电视了,站了起来,关掉了电视机,然后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他走出去干甚么,只看到他卧室的灯光,曾亮了一亮,然后立即熄灭,好
像是他曾到卧室之中,去打了一个转。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卧室中做甚么,他的卧室的
几个窗子中,都落著窗帘。博新立时又回到了他的书房中,他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
那时,他的脸正对著窗口,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他紧蹙著眉,好像在想甚
么,他虽然坐在桌前,但是却甚么也不做,只是坐著。过了十分钟左右,我猜是电话铃
突然响了起来,因为博新拿起了电话听筒,并没有拨号码,就讲起话来。
这时候,我不禁十分后悔,没有事先在博新的屋子中,放置几具偷听器,如果有了
偷听器,那么,我就可以知道他在和谁通电话,以及他在讲些甚么!
这时,我自然不知他是在和甚么人通电话,可是,我却注意到了他的一个十分奇异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