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 第29部分

初战告捷　

　　下定决心的阿骨打找来部落的元老和首领们，商谈正式起兵的计划。出于对辽朝长期以来的不满，他们几乎立即达成了一致意见，迅速开始行动。于是防御工事很快被建起，各个主要关口配置了防守的兵力，厉兵秣马，战争一触即发。　

　　关于女真人的消息传到辽朝的统军司，他们很快派出了前来调查情况的使者。当使者责问女真人修葺城堡、打造武器的行为是否在准备造反时，阿骨打回答说女真人只是在增加自己居住地的防备，不会妨碍到任何人。但辽朝终于因这件事情产生了戒备心里，他们调动军队，增加边境重地宁江州的驻防。　　　于是阿骨打派人去察看军情。第一次派去的人回来称辽兵多得不计其数，但对辽朝军力的理智判断告诉阿骨打这是一个错误的信息。于是他派人继续打探，果然这次得到的消息是辽军只有八百人。阿骨打对这个消息很满意，他认为辽军仓促调兵，不可能在短期内结集大量兵力。但他没有因此松懈，而是提醒将领们辽朝已经开始着手防备，以后还会调集更多大军设防，并同时提出了只有先发制人，才能不为人所制的意见，得到了将领们的普遍赞同。　

　　公元1114年，阿骨打正式起兵反辽。当年九月，他带领两千多人来到涞流水边，登上山顶，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他先历数揭露辽朝欺压女真人、包庇阿疎的种种行为，又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承诺只要立下军功，本是奴婢部曲的可以成为平民，是庶人的给予官职，不论出身，一切只看所立功劳的大小。这些激励将全军情绪调动到最高点，他们士气高涨地出发上路，准备向着第一个目标进攻了。　

　　据说在这次行军的路上，士兵们两次看到烈火一样的光芒在他们的脚下和戈矛尖上闪动，他们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吉祥征兆，信心因此更加坚定。他们在宁江州以东与耶律谢十率领的渤海守军展开了一场激战，作为一个统帅，阿骨打比将士们显得更加勇敢，他身先士卒，脱下铠甲作战，惊人的箭术也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利用耶律谢十在战斗中摔落下马的机会，连续射死前去救助的辽朝士兵和耶律谢十本人，并不失时机地对将士们高声喊话，激励起他们的勇气，终于杀得敌人相互践踏，死伤大半，这就是女真建国路上的第一个胜仗，富有重要意义的宁江州之战。　

金子一样的国家　

　　在第一次胜利的鼓舞下，一些女真贵族提出了自己建立国家，拥阿骨打称帝的建议，但阿骨打却认为这是过于缺乏谦虚精神的行为，一定会招来别人的耻笑。于是他乘胜向前进军，很快攻下宁江州，女真人的士气更加高涨，本属辽朝的铁骊部也归降了他们。为了进一步壮大力量，阿骨打干脆和辽朝争夺起了民众，他派人去招降系籍女真，表示自己起兵只为兴师伐罪，绝不会伤及无辜。　

　　在兵力远远落后于对手的情况下，阿骨打采取的战术只能是集中优势兵力，突袭辽军的薄弱部分，同时用充满激情的演说调动士兵的积极性，提升他们的士气。此外，他还必须偶尔将一些神灵的指示传达给部队，虽然这些神意的背后往往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比如在出河店之战中，他就用这种方法策划了一场出色的突袭战。　

　　宁江州战役之后的辽朝已经开始重视女真人的威力。他们派出七千多骑兵，想要防止兵力只有自己一半的女真人做出下一步袭击。但阿骨打的速度更快，他向全军将士宣布自己在临就寝之前受到了来自神灵的启示，要女真人迅速进军。于是趁着辽军立足尚未稳的时机，他们在严寒的夜里抢渡鸭子河，在出河店与辽军相遇。当时大风呼啸，尘埃满天，女真人借着风势冲杀，辽兵一败涂地。在这次胜利后，女真人缴获了大量武器和物资，队伍人数也首次增去到上万人。辽朝人曾经说过，女真士兵的数量如果到了一万，就再也不可抵挡，现在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　

　　接连的胜利给了阿骨打和所有女真人很大信心，首领和将领们再次催促阿骨打尽快建国即皇帝位，他们认为此时接连获胜，正是最具有号召力的时候，如果不趁热打铁，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恐怕就再难聚集人心了。而对于阿骨打来说，最重要的建议来自于谋臣杨朴，他的意见是应当尽快变“家”为“国”，建立各种制度，让整个国家走上正常发展的轨道，从而造成更大影响，开创万世的事业。他甚至为阿骨打描绘了一个东滨大海、西连大夏、南邻宋廷、北接远方各部的大国，让阿骨打听了也不禁为之心动。　

　　面对大家的意见，阿骨打做了慎重考虑之后，终于准备建国。在即位的那一天，他说：“辽朝的名称是从镔铁而来，意思是取镔铁的坚硬，可镔铁虽然坚硬，却总有变坏的一天。只有金子不变不坏，它的颜色是白的，所以我们完颜部也要尚白。”这一年是女真人的收国元年。　

直捣黄龙　

　　建国后不久，阿骨打亲征黄龙府。但当军队走到混同江边时，却因没有船而无法渡河。为了不耽误行程，阿骨打让向导找出浅滩，自己骑马径直涉水过去，并让将士们随着他马鞭所指的方向跟着渡江。当士兵们跟着皇帝逐次走过时，他们发现江水正好到达马腹。这个故事后来被演绎成了越来越神奇的传说，阿骨打和他的坐骑都在传说中被赋予了神赐的力量。二十多年后，金熙宗把黄龙府的名字改成济州，作为对这个故事的纪念。　

　　不久之后，金军攻占了黄龙府。这个消息震动了辽天祚帝，他决定倾全国军力御驾亲征。阿骨打感到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决定生死存亡的重要时刻到来了，他必须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调动部众们的士气。按照游牧民族的习惯，人们会在为亲人送葬时用刀轻划过自己的额面，让鲜血与泪水一同流下，以表示哀痛。阿骨打借鉴了这种方式，他把部众全集中在一起，当众划破额面，仰天恸哭说：　

　　“我和大家一起起兵，都是因为契丹对我们压榨欺迫，所以建立自己的国家，为的是自己做主。但我们实力有限，如今契丹大军攻来，我虽然作为皇帝也必须亲自出征。希望大家拼死力战，打败辽军，假如没有这种精神，我们一定会失败，倒不如你们现在就把我们家族灭掉，早些投降，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大概是阿骨打有生以来所做的情绪最强烈的一次战前动员。他的行动与演说把女真士兵们逼到了道德的底线，士兵们被皇帝的举动震撼，群情激奋，发誓要与辽人作战到底。但天祚帝亲征的队伍毕竟有七十万，将领们在战前会议上表现得有些心虚，他们尽力陈述远道行军、人马疲惫的情形，建议原地驻军，希望能够建好防御工事后再行作战。阿骨打对将领们的想法洞若观火，但他知道形势对自己不利，也不再勉强下属们。　

　　战场形势很快发生了变化，辽朝内部因权力斗争发生动乱，天祚帝的亲征部队还没来得及和女真人交手就撤回后方，此前要求防守的将领们立即精神抖擞起来，纷纷要求乘机追击。但阿骨打还记着他们之前的表现，按照一贯的作风，他没有斥责他们，只是讽刺说敌人来时他们不迎战，等退走了却去奋勇追击，让在场的将领们惭愧得汗如雨下。　

　　此时阿骨打已经判断出辽军中最庞大臃肿的队伍就是天祚帝的亲征队伍，并认定他们一贯的轻军突袭作战策略会在这一仗中发挥最大的威力，于是他激励将士，告诉他们只要打败了面前的这支队伍就可以获得一切。对此深信不疑的两万轻骑兵在阿骨打描述的美好前景下奋勇追击，天祚帝的队伍很快在女真人的强大攻势下溃不成军，几百里败逃的路上布满了丢弃的物资、军械、财宝，连天祚帝的车辇仪仗都被缴获。　

　　这一仗后，辽朝大伤元气，再也不能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女真人的势力占了上风，他们吸收了契丹、奚、渤海、汉人和系籍女真、室韦、达鲁古、乌惹、铁骊诸部人口，影响迅速扩大。与此同时，他借着辽朝出现的各种危机，为女真人争取到了更多利益。公元1116年，辽朝的渤海人高永昌在东京辽阳府自立势力，阿骨打趁机出兵将其消灭，从此他得到了东京州县，又将女真中的最后一部——南路系籍女真纳入自己治下。　

　　建国之后的阿骨打组织人力创造了女真文字，并发展了带有贵族议会色彩的勃极烈制度，许多完颜氏贵族被授予各种勃极烈头衔并参加政务。为了让原有的女真氏族部落转变成有组织的国家体系，阿骨打命令以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仿照郡县设立长官的方法进行管理，成为一种军政合一的基层组织方式，更稳固了金国的根基。　

海上之盟　

　　正当金朝势力迅速发展时，辽国却在一场场内耗中大伤元气。天祚帝偏信萧奉先、萧嗣先兄弟，萧嗣先在出河店失败后本应受到处罚，却在萧奉先的庇护下逃脱罪责，仅被免去官职。这让其他将领们感到非常不满，他们认为为国捐躯却没有得到国家的应有补偿，临阵脱逃者的人却能不受任何追究。此时的后果是导致辽军士气低落、军心涣散，直接影响到与金军交战的结果。　

　　萧奉先兄弟的影响还不仅限于军中。他们参与进宫廷斗争里，促使天祚帝将平日深得人心的儿子晋王和晋王之母文妃赐死，迫使晋王的舅舅余覩投降金朝，令朝野之人痛心不已，对国家前途更加失去希望。而余覩降金后，给金朝带去了许多关于辽国政治、军事方面的信息，这让阿骨打对敌人的实力有了更深了解。　

　　在战争进行的过程中，辽国和女真之间的谈判一直在继续。起初天祚帝打算承认金政权，让它做辽的属国，但很快金军包围了黄龙府，打败了都统耶律斡里朵率领的辽军，还占领了达鲁古城，大大增强了谈判的底气。阿骨打要求辽朝把边防重镇黄龙府迁到别处。当女真的势力扩张到可以和辽朝分庭抗礼的地步时，阿骨打又提出要摆脱辽朝的控制，得到辽朝的承认。谈判中的气氛日趋紧张，双方都很不客气，他们在谈判桌上直呼对方皇帝的名字，催促对方投降。但还没等到达成一致意见，北宋的使臣就来到了金国。　

　　宋使是为了幽云十六州而来的。当年辽国皇帝耶律德光出兵帮助石敬瑭建立后晋，作为交换条件，石敬瑭把幽云十六州割让给辽朝，而且向他们自称“儿皇帝”，每年进献帛三十万匹，不但丢尽了自己的脸面，也让长城一线重地全部落入契丹手中。从此河北平原再也无险可守，北宋几次想要夺回幽云十六州都未能成功，反而损兵折将，最后只得与辽朝达成协议，以年年的岁币换得了百年的和平。　

　　虽然已经很久不和辽朝打仗，但宋朝仍惦记着北方的疆土。现在他们看到金国崛起，希望能趁此机会消灭辽国，夺回幽云十六州，就派使臣前去联络，约金国夹击辽朝。这是一次缺乏远见的引狼入室式的行动，其后果是打破了北方的势力均衡，破坏了已有的长期和平，将金国这个新兴军事势力直接带到国境边，促成了自己的灭亡。　

　　金国认为与宋朝合作更加有利可图，就与北宋签订了著名的“海上之盟”。盟约中规定：由金军攻取辽国的中京大定府，宋军攻取辽国的南京析津府和西京大同府。待到成功灭辽后，幽云之地归还宋朝，而宋朝则把原来送给辽国的岁币转送给金朝。从此之后，金国再无心与辽国谈判，他们对和议条款多加挑剔，终于在1120年单方面终止了和谈。北宋的介入让金朝对辽的战略意图迅速改变，本来他们只想脱离辽朝的统治，现在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灭掉辽朝，成为北方的新霸主了。就这样，更加宏伟的远大目标摆在了女真人面前。　

身死功将成　

　　公元1120年5月，金兵攻陷了辽的上京临潢府。这是一个对辽朝人富有重要意义的地方，象征着契丹人的历史与传统，它的失陷标志着辽朝彻底瓦解的开端。随后，在1122年的正月和四月间，女真人又先后攻陷了辽朝的中京大定府和西京大同府，迫使天祚帝逃亡。　

　　在进军过程中，阿骨打采取极端怀柔政策，每当攻城前都先进行招抚，事后无论是主动归降者还是被动攻下者，又或是叛而复降的人，全都予以安置。对于主动投诚的人更是给予优厚的待遇：奴婢一律放免为自由人，率众投降的授给世袭官职，并且免除所欠的债务和一切罪责。这些措施保证金国的军事行动能够进行得更为顺利。　

　　按照与北宋达成的协议，金朝应当从古北口进军，宋朝从白沟进军，共同夹击辽朝，但宋军的战斗力实在太弱，由童贯统领的军队接连两次攻打辽南京，都被军力虚弱的辽军打败，无奈之下，童贯只得要求金军出兵。金国人先前也曾经听辽朝贵族说起宋朝富庶，但军事却十分薄弱，如今眼见为实，不禁产生了下一步攻打宋朝的想法。他们从居庸关进军，攻下南京之后，把居民、财物全部席卷北撤，宋军只得到一座残破的空城。　

　　此时辽国的五京全部失陷，金军的下一个进攻目标就是追逃进夹山的辽天祚帝。但阿骨打并没有等到这一天，他在返回的途中病重去世，终年五十六岁，他的弟弟完颜晟继承了帝位，即为金太宗。太宗即位之后继续攻打辽朝，三年之后的公元1125年，金军擒获天祚帝，辽朝灭亡。同在这一年，金兵乘胜南下攻打宋朝，两年后攻破开封城，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　

　　从阿骨打起兵到这时，其间只不过十余年的时间，女真人却已经消灭了两个庞大的政权，获得了北半个中国的辽阔疆域。他们从反抗辽朝开始，走上独立的道路，但却比预想中走得更远。在从突然降临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之后，女真人开始像契丹人那样努力统治中原，他们在经济和文化上都取得了重大的进步，但优越的生活也让他们逐渐丧失了勇猛的特性，终于在醉生梦死中蜕变成另一个民族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