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清一怔,他说的是。
“与我何干。”
众人对此情景皆是一惊,苍清未想到他会这般的决然,一道细微的声音传来,他扭头看去,只见原先站在的虚空倏地变成了一张纸人自空中飘落至地面。
他神情凝重,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
怎好端端的人变成了一张纸人?
苍清收回视线,扭头看了眼方才两人纷纷掉落的缝隙,长叹了一口气,而后摆手道:“都先回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洵华吩咐将士退下后,神色慌忙地上前朝天境缝隙内看去,苍清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没事的,白沚已下去找你阿姐了,你先整治一下九重天上的事。”
洵华依旧记得方才他的阿姐胸前被穿过五指时的景象,那样场景深深映在了他的脑海里。而平日里从未面露出痛苦之色的人在方才竟作出了那般的神色。
而他也记得阿姐那双黑眸已被血色替换成赤红之瞳。
他的阿姐……再次成魔了,再次掉落至那片黑暗中了……
。
天境的缝隙中一片黑暗,寒风凛冽刮着他的脸,冷的有些刺骨,白沚看着这片黑暗,提步静静行走着,忽而看到一个瘦小的身躯正蜷曲着身子颤抖着,似是在躲避着寒风又在自己取暖。
他瞳孔骤缩,急忙提步向她跑去,伸手似是要将她抱入怀内,可触到的只是一片黑暗和虚无。
是幻觉啊……
白沚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抬眸看着前方,四处席卷的风更大了,也更冷。
他凝视远方,伸手朝上,薄唇轻吐一个字,“止。”
黑暗中的寒风骤停,耳边呼号的风声戛然而止,世间寂静,好似世间万物都归于死寂,只剩下他的走路声,缓慢又沉重。
一道火焰自他掌中升起,照亮了四周。
他静静地走着,仿佛要将这片缝隙都踏遍,时间流逝,他不知疲倦,只是在寻找。
他在找他的命,他的心,若是没了,他也不必活了。
白沚想,就算她掉落至深渊黑暗中,他也要找到她,死也不会再放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灰,他也要找到。
他脚步未停,一步步地走着,黑暗中他不念时光,不分昼夜,掌中的火焰从未熄灭,一直映照着四周。
而前方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神君。”
一声低沉的声音自他上方传来,奚容浮在缝隙旁朝里头的人唤道。
“神君,已过十日了,您纵是上神之身,这般没日没夜的寻找也会损坏您的身体,您先出来吧,换我来找。”
白沚脚上的动作未停,好似未听到她说的话,看着前方,忽而一道腥甜传入他的喉间,自他的唇角溢出顺着他的下颚滑出。
白沚抬手单手随意抹去。
他瞥了眼手上的血迹。
撑不住了么……
一道人影忽现在他的前方,挡住他的去路,来人白发苍苍,负手站在他身前。
他叹气道:“你明知你现今的身体如何,何必如此?”
来人不是苍清有是何人?
白沚抬眸看去,淡淡道:“让开。”
苍清瞥见他嘴角未擦净的血色,身形一闪晃到他的身后,一道手刃朝他的颈后劈去。
白沚躲避不及,身子一顿朝前昏倒去,苍清扶住他的身子,唤出祥云驾着两人朝上方驶去,奚容看着两人出来,行了一礼。
她面色苍白,身姿瘦弱,站在云间烟雾缭绕着,随时都有倒地之意。
“回去吧,你大病初愈,这般出来纯属胡闹。”苍清摆手道。
奚容闻言蹙眉,朝身旁的天境缝隙一望,“可淮浅她还……”
苍清打断她,“她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言罢,他便控制着脚下的祥云朝寒水宫驶去,原地的奚容深深地凝视了一眼缝隙,终是离去。
淮浅,你要活着。
。
苍清扶着白沚回到寒水宫内,洵华见是他们回来了,连忙上前看了眼昏迷的白沚,只道:“上君,我阿姐呢?”
苍清未答,只是将白沚安置在床上,伸手细细将他把脉,须臾,他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将白沚的手放下后,他真想将此时正在昏睡的人敲醒骂他一顿,身子都这般差了,不好好在仙岛内养着,还到处跟着淮浅那丫头出去。
当真是死性不改!
奚容在苍清的身后踏进殿内,瞧见殿内的人,对着洵华行礼,洵华止住她,“不必了,可有找到淮浅上神的踪迹?”
奚容默了一刻,眼眸低垂,终是开口,“白沚上神在缝隙内找了十天十夜依旧什么都没有。”
洵华闻言隐忍着的怒气顿时散出,大怒道:“为何没有!那日她分明掉入了缝隙内,她还受了那般重的伤能去哪儿!”
奚容身子一顿,只是低头并未回话。
一旁的苍清知晓洵华的心急慌张,伸手拍了拍洵华的肩,安慰道:“你何必朝奚容发火,她也是大病初愈,放心吧,你阿姐不会有事的。”
言罢,他便起身朝着床上的施了个法术,叫他好好在此睡上几日。
洵华见苍清将白沚放置在淮浅的宫内有些不适,但终是什么都未说。
他知道白沚。
若是儿时的记忆没错的话,他是他阿姐天天在口中念叨欢喜的人,他见过他白沚几次面。
只是自那次淮浅屠了妖界成魔归来后,他只见过白沚来看过阿姐一次后便从未再看见过他。
而他的阿姐不知为何重回了神位,却是不再提起过此人,好似……忘了一般。
姨母,墨白和苍清,但凡是知晓此人的人也从未同阿姐提过一次,好似在这九重天上从未有过此人。
似是要将他的存在抹去,同阿姐的记忆一般。
他也从未同阿姐提起过,那时只有四万岁的他只知道,他怕同阿姐说了,阿姐又会回到那片黑暗中。
而时隔多年后,他又重新出现了,他却深居仙岛从未找过阿姐,而今却在天境缝隙中寻了十天十夜,只为找到她。
。
白沚在五日后醒来,他睁开眼有些晃神,愣了半天才回神。
“醒了?”
苍清苍老的声音自房内的软榻上传来,白沚撑着脑袋坐起,默了一瞬,开口,“她呢?”
他的声音因着五日的昏睡,带着初醒时的沙哑,低沉和干涸。
苍清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茶杯轻磕托盘发出发出的磕碰声,在这寂静的房内显得刺耳。
苍清沉沉的声音良久传来。
“还未寻到。”
……
“我睡了几日?”
“五日。”
白沚撑着身子站起,径自朝房外走去。
苍清见他如此,身形闪动拦住他,严肃道:“你可知你的身体如何?”
白沚不顾他,提步要走。
“你先看看你自己!”
白沚的身前蓦然显出一面铜镜,镜中的人身姿清瘦,一席月牙长袍依旧整洁,但人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白沚终是抬眸朝苍清看去,良久,他那干涸的薄唇亲启。
“她不在这儿。”
……
整个三界都知晓了,九重天上的那唯一一位女上神消失了,纪神柱上她的名字也消失了。
天君每日派人去那天境缝隙寻她,可寻了一月依旧毫无消息。
有人道是说那日被妖界的暗士五指直穿胸腔,掉入天境缝隙后归于虚无了。
换句话说便是死了,连尸骨都没有。
不久说出此话的人消失在了九重天。
有人还说总会瞧见有人日日去那儿缝隙寻找,那人总穿着一件月牙色长袍,三千墨发仅用一根发带随意绑着。
但那人的眼眸中只有黑暗,无光。
☆、第五十六章
大风卷起,烟幕弥漫四周,一人怀中抱着一人自云雾中走来,一名男子忽现身于云雾前,神情焦急地朝那人走去。
风过将烟雾吹散,渐渐显露出那人的模样,一席墨色长袍,身姿俊朗,披着云雾走来。
他的眼眸内一片幽暗,他怀中的人儿披着一件长袍,脸庞上溅着干涸的血迹,她紧闭着双眼,眉间紧蹙。
男子走到那人面前看着怀中的少女,急切道:“她如何?”
“先回去再说。”
……
“如何能伤成这样?!”墨白大声呵斥着。
白沚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儿,对着身旁怒吼的墨白充耳不闻。
“这伤尚且不说,这满屋子的魔气该如何解决?”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墨白闻声望去,见是苍清走来,听到他所说的话,身子一顿,扭头朝床上的人看去。
她此时早已没了往日生气,精致的脸庞上面色如纸一般的白,呼吸微弱,极尽全无,犹如一个破碎的布娃娃。
这儿是九重天,天之界,此处的房屋内却充斥着魔界之气。
而这魔气的源头却来自于床上的人。
一位作为天界的仙人却堕入魔道,是何其的可耻之事,令人鄙夷。
天界之人堕入魔道,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无疑是受不住诱惑所致,利欲熏心所致,但位尊为天帝之女堕入了魔界,必将轰动三界。
“白沚,你怎么看?”苍清低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被唤名的人此时依旧静坐在床榻边,双眸凝视着身旁昏睡的女子,其间一片幽深。
倏地,床上的原本正在昏睡人猛然睁开她的眼,暗红,血色充满了她的眸。
她直盯盯地盯着床顶,满眼的煞气溢出,屋内的魔气更甚。
一旁的墨白见此连忙上前,激动道:“淮浅,你醒了!”
话音未落,淮浅随即阖上了她的眼睑,好似方才只是错觉。
……
“洗去魔气,剔去魔骨,重塑仙骨。”
苍清闻言望着前方人的背影,他迎着霞光站在断崖前,垂眸凝望着脚底的沉沉云雾,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良久,苍清幽幽开口,“此乃逆天而行。”
“……”
“你可知此法将会对你有多大的伤害?”
“……”
“白沚,逆天之事不可为,若是钰儿知晓你要这般做,绝不会同意的。”
白沚见他提到她,眼眸微动,依旧不语。
苍清见他态度如此,只撂下了一句话,便“此事我绝不会同意,我们再想其他的法子,单独此法绝对不行。”言罢,他狠狠地甩袖便离去了。
……
“白沚现今在何处?”苍清看着屋内床铺上空空一片,眉间紧蹙着,扭头问身后的墨白。
墨白只是疑惑,正欲提步入内的脚一顿,“白沚?为何问他?”
苍清肃穆厉声道:“速速将他寻来!”
墨白见他如此严肃,脚步一转朝院外走去,可还未走几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不必了。”
他站定在原地瞧见自前方走来的人,他步履轻浅,怀内抱着一女子正朝着这儿走来。
待他走进后,墨白才看清他的神色,脸庞如纸一般惨白,身姿薄弱好似一道风就能将他吹倒。
他怀内的女子的面色却是没了先前的苍白倒是有了些润色,与他形成对比。
最重要的是女子身上沉重的魔气……消失了。
墨白见此眼眸一沉,“淮浅怎在你这儿?你带她去哪儿了?”
白沚未语,抱着淮浅的手一紧,路过一旁的墨白和房前的苍清,他径自往房中的床铺走去,将怀中的女子安置好,便提步走了出来。
苍清待他出来后,将他那垂在身侧的手腕抓起把脉,须臾,他双眸骤缩,抬眸看向他,“你!”
白沚拂去他的手,淡笑。
“她是我的命。”
……
淮浅倏地睁开眼,双眸盯着床顶有些失神,扭头扫视了一圈房内模糊的布置,这才悠悠回神,她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四周一片昏暗,她有些看不清,只见房门被推开投来了一道光亮,她看着一人走进来,见她已经坐起,便将房内的烛火点起,霎时间,光亮取代了黑暗。
淮浅眯起眼,对着突然的光亮有些不适。
来人一副婢女的装饰,朝她俯了俯身,“姑娘,您醒了?”
淮浅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微微点头。
女婢上前,“姑娘,您的额头都是汗,可是又梦魇了?”
“无事,只是梦到了一些旧事,现今几时了?”
“这才寅时,姑娘可还要睡会儿?”
淮浅摇头,“不用了,我看会儿书,你下去休息吧。”
女婢闻言开口想说些什么,看了眼床上的女子却又作罢,俯身退出了房内。
淮浅从床头拿了本书,随意翻了一页就着灯火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眼睛有些酸痛,抬头扫了眼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
。
房外的绿衣看着自远处走来的一人,待那人走进后弯腰行礼,“君使。”
“恩,近日姑娘觉得如何?”
绿衣直言道:“姑娘今日因梦魇寅时便醒了,现今在看书。”
来人闻言眉头一皱,“看书?”
绿衣点头,“君使劝劝姑娘吧,姑娘的眼睛和身子不好,再这般看下去,怕是……”
来人打断她,“我知晓了。”言罢,便推开房门朝里头走去。
房内一名消瘦的女子正披着一件披风随意坐在软踏上,低头看着桌上的书籍,因低头的动作,额前少许秀发散落在脸侧,她似是意有所觉,感到了视线,抬起头看来。
女子有着一张绝美精致的脸,却因着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削弱了几分美色。
淮浅瞧见来人,细细看了一眼,苍白的唇角一弯,“你来了。”
来人一席墨色衣袍着身,三千墨发仅用一根发带随意绑着,脸庞上被一条宽长的白绫遮住了眼眸,此人不是竹卿又是何人?
“你是不想要你的眼睛了不成?”
淮浅等了半响才回道:“要啊。”
竹卿走到她身旁一把抽过她的书,“你想要还这般?”
淮浅浅笑,“解解闷嘛。”
竹卿微微叹了声,坐在她对面道:“伸出手。”
“何须再看,我的身子我还不知么?”淮浅无奈,却也是将手伸到她面前。
竹卿手指探在她白皙接近透明,血脉清晰可见的腕间,良久,她收回手,沉声道:“你可有按时喝药?”
淮浅一笑,“你这儿可是日日有人看着我,我能不喝么?没有起效?”
竹卿不问反问道:“其他地方呢?你……”
淮浅出声打断她,“竹卿,我的身子已是亏损,一时半会也是恢复不了的。”
竹卿脸色微沉,这几个月,她使劲浑身解数,想尽了法子将她的身子养好,这皮肉之伤是好了,但体内却是亏损的严重,且……她的魔性……
竹卿犹记得那日遇到她的场景,女婢说那场景甚是骇人,她面如死灰,衣衫破烂,满身是血地倒在魔界暗河边,四周粘着她流淌的血,差点以为她早已是死人了,因为她的呼吸太过微浅,几近全无。
而她无法视物,将她带回这儿后才发现她胸前那骇人的窟窿,再探寻到她的周身魔气,加上三界飞扬的消息,她才是了解了。
她将她藏着这儿,无人知晓她在哪儿,谁也寻不到她,她醒后也从未提过一句离开这儿又或者是问过此处是何处。
竹卿知道上神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