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众道之爱
墨色在渐渐的晕染开,楚歆的指尖轻盈的划过将其的面容,勾勒出一枝自墨色上染开的鲜艳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然而这烈焰一般的花朵却生长在最阴毒的瘟中,姜岐不禁勾勾唇,想起了被流放在那连绵孤岛中的时光。
其实还有好多话没和玄言说,她小时那些风情异事、那些奇奇怪怪的姜氏族人,小霸王怎么独霸天下,怎么在欺凌与被欺凌中苟活姓名。她也想听他的故事…可惜这风情变幻,人们先是忙着生存,然后忙着杀戮,他们亦同样如此。
玄言之事,天宫应皆知,然而这天宫中未曾出现过这个名字半分。姜岐心中若擂鼓一般,总是不安着。
下颌被人轻轻的勾起,姜岐避首轻轻一笑:“身为八正神,如此不尊礼仪。”
碤玺轻飘飘的笑着,那滋味总是带着些旁人猜不透的轻浮与超越那阳光面容的深沉老练:“你在想他?”
姜岐转了转眼睛:“‘他’是谁?”
碤玺随即戳破那并不高明的演技:“出入艮山宫之时,淮夷强烈的咒术,那是你的手笔吧。”
楚歆抬眼看了看二人,随即默然的推出。姜岐却坦然一笑:“终于要撕破和平,将你心底的那些肮脏的勾当显露出来了?”
“即便你封印瘟毒,救了天宫一次,不代表你能够任意妄为。”
姜岐懒懒的靠在一旁,眼角似是有些倦怠:“你这个人怪哉。你似乎知晓事情的真相,又似乎在装傻。有时看上去想要多管闲事,有时却避之唯恐不及。在这一点上,你是没有资格问鼎天宫的。”
碤玺手中的樽爵在一旁哒出响声。
姜岐亦不论他的波动,单单睁开眼睛眨了眨:“先前我有意诱你在炩焱面前说出事实,然而你却避之不谈。你看似惫懒又脱离世俗,然而却还带着几分入世的趣味。我着实不喜欢你这粘腻的性子,未免太不够阳刚,滑不留手颇为可笑。” 碤玺含笑不语,抿了抿樽中美酒,正像是每一个在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爱好狩猎、美酒、歌舞与带着诱惑力的事物。
然而姜岐却不这样觉得,在人间,有西伯、王子姬发这样的人,在太极宫,也仍旧有碤玺这样的人,说他们是野心家,然而他们又看似忠贞守礼或是对此兴致缺缺。说他们是古今贤者,然而他们心中又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欲求与探索。
姜岐托腮直直看着他:“你是我心中那第三种人,面对着推翻现有秩序的变革,你不沉默、也不积极,所以凭着一时的兴趣去参与。我好奇的很,离火宫的黑手怎么还没有伸向你呢?还是说,你早就率先的向他表示臣服——”
水滴石清,太过清楚明白。
金褐色的杏眼木然的转动着,是碤玺平淡无波的絮语:“这世间并非非黑即白,亦有黑白外的无数色彩。有的人既不适合变革、也觉得规则无所谓,他只想任意而为。即便他的选择在旁人看来带着偏颇,然而那并不是众人对他口诛笔伐的借口。”
“哦~”姜岐看似明了的点头:“那么你大致是楚歆心中遵循人道之人。”她靠的很近,桃花眼只要带着几分算计,总是有几丝魅惑的意思在,那声音渐次暧昧而显得危险起来:“那么,离火宫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碤玺难得沉默下来,颇为冷淡的试探着:“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应该知道更多,我并不贪心,只要乖巧一些,大致还能保存下命来。”
姜岐婉转的拉开距离便是一笑,那绽开的弧度中多有几分释然的美丽:“你们不在我的面前提起他,是因为你们惧怕他,因为比起我费尽心思施加的咒术,他甚至可以轻易的屠杀神灵。更是因为——他是姬姜二氏的后代,他同样有着女娲的血液!”
“还是说,你们暗自令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姜岐心情竟然异常放松起来,碤玺的沉默甚至印证了她的猜想。即便是神灵,仍旧拿玄言没有办法。她见过许多强者,然而他是最强的!毫无疑问,所有的人追求力量都需要取巧与聪慧,而玄言靠着本能与直觉就能够获得一切,也许这便真的是“天慧之子”!
“很多人希望除掉他。”
“哈”,姜岐在仙气缭绕中骤然又轻松了一些:“这么说,至少你们几位不会、甚至不屑于去做。炩焱性格刚强,一向直来直往,至于你,大致不过有几分兴致,更不会去冒险。让我猜猜,是他,还是那些流放在孤岛上的术士与罪仙,抑或是反叛的神灵?哎,玄言的敌人太多了,我们妄想颠覆女娲的生命,简直是在与世界为敌。若是因此铲除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是师出有名而冠冕堂皇的功绩吧!”
“怎么,无言了?”姜岐好不得意,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她越看着碤玺的面容越觉得诡异,只因那被她冷嘲热讽的面上竟出现了几丝笑意,似有若无的逡巡着她的面容:“女人通常会被感情同化…可是那个男人身旁,似乎又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呢。”
姜岐心中‘咯噔’一声,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什么意思——”
碤玺随即却有着扳回一局的笑意,竟是留下一个轻飘飘的身影:“意思就是,你被抛弃了。”
混蛋!
姜岐随即咬牙切齿,不知道该吵还是该闹。她绝不相信,总不该自己此刻痛苦加身,瘟毒缠绕,对方却在一旁快活吧。
哼…不怕被剁碎了大可去试试。
至少…这个人现在生命无忧。
姜岐心中想想,一时间喜忧参半,竟是感觉到身上的痛苦反倒轻了些。
楚歆的声音便随后响起,尚带着些窃笑:“眼角泛着桃色,倒是应该有喜气将近呢。如此说,小姬年华美丽便为仙人,身边竟然无一二英武勇士,着实可惜。”
姜岐心中想着人,自是面色难得嫣红,只是却暗自一笑:“先父母曾云,神仙不懂情爱、不食五谷、餐风饮露,只是如今妾以为未必。然而这天宫之中虽有言笑晏晏、却无暧昧之情,想来果真神仙无所情爱。”
咦?
姜岐未曾看错,楚歆似乎真的略有哀伤的叹息一声。这端雅的美人时刻是祥云瑞鹤所笼罩,然而细长的新月眉却有几丝悲伤的笑:“人类皆言,神人无心。实则人与神早已经分不出彼此,如你所言,他们皆有野心、欲望、执着、坚守,人人不可一概而论。”
“世间最有诱惑力的事情,大概就是‘爱’吧。”很可惜,姜岐自己也是初学者。姜氏对于爱情的态度十分直接,阴郁而饱含着绝对的占有欲,并且常常伴随着可怕的誓言。
楚歆掩住嘴角,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低垂的眼角带着几分怅然:“人们往往死于极致诱惑…包括神灵。成为神灵,则在天道的运行规则之中,六十四神之中,八正宫虽然权势最盛,反而要承受更大的风险。而其他神灵则被其职责之内的法度束缚着,只要偏离天道,就会有着失去生命的危险。”
“人们常说羡慕神灵的永垂不朽。啊…其实任何自由皆是在法度之内的权利。对于神灵最严重的惩罚,莫过于让他们掌控天下,而后再度失去所有。”
楚歆笑着摇了摇头:“有的人会去追逐人类视若甘甜□□一般的爱欲,然而那些曾经发生的悲剧则是,不知哪一天,天宫中的某位神灵便会因为偏离天道而忽然消失,而剩下的那一位则因为漫长的寿命而无法忘却。”最强的禁忌并非是顽强实行的,而恰恰是用无法挽回的劣势来威慑神灵的行径。在每个神灵的心中有一把秤,是理性让他们维持自己生命,而一旦理性崩塌,那么因为一时□□而扔下的另一个神灵则会饱尝漫长的思念,让他们无法忘却违背理性而带来的痛苦。
不是明令禁止,而是压抑。
姜岐冷哼一声:“妾厌恶这般行径,欲望是心的灵魂,也许有选择的理性是神灵操控力量的界限,然而如此谨小慎微的追逐欲望,未免太过无趣。”
楚歆的笑容明朗了一些:“我喜欢你。你的美丽不仅仅在于卓然的美貌,更在于那颗强大的心。人们无法抵御脆弱,容易受势力的影响,才只能生而为人呀。”
姜岐看着那温雅的笑意,心中不免哆嗦了起来,这位楚歆大人,怎么丝毫不在乎她弑杀女娲的罪人身份呐。无论是楚歆、碤玺,或者是苏题,看来这些神灵和她原来所想的,也不是那么一样嘛。
啊…
身体越来越乏力,姜岐转过一面的云镜,镜中的面容渐渐黯淡了下来。同楚歆相处的时光无忧无虑而安闲,可惜这也要结束了啊。
姜岐心中阴郁的感到了对于生命危机的迫近,将瘟封印在了自己的身体中,靠着仙草的力量却无法继续撑下去,那千万只虫在她的面容之上啃噬着,却无法封印太久。
离火宫的信息久未传来,应该到了去找到幕后黑手的时刻了吧。
然而在冒险之前,自己还要等待一个人的出现,去好好的说一声抱歉。
歌舞升平的升宫之中,姜岐渐渐睡去,等待着苏醒后的诀别。
第88章 王政之鼎
碤玺明确的告诉她,有几个禁地是一定不能够去的,甚至依照他的意愿,她应该在楚歆的宫中做稻草人。
然而姜岐最终还是来到了观政台,那个为世人所讳莫如深的权力之所。
“观政台…唔。”垂立于乾坤交接之处,正是六十四宫的中心所在,是为“大哉乾元”。能够凌驾于世间权力的顶峰,对于任何来说,都是一件志得意满之事吧。
呼…真是好风景啊。
她的手在凌云之上,足见涉足的正是蝼蚁一般的人类,站在万山之巅是怎样一种无与伦比的心情!
姜岐几乎是靠着直觉来到了这里,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神宫中心那颗巨大的古树根脉深深的扎根在地下,几乎是以怪异的姿态连接着整个世界。然而那勃发的树冠上却又令她感觉到微微不适。
“血的滋味…”姜岐异常敏感,她确定自己的眼睛并未看错。
那是…是生吞啊?
神宫之物永远是充满着祥瑞之兆,因而包涵着温柔而暧然的莹润,然而这金色的吉云之下,古树的枝干却似乎有着微末的痕迹,在缓缓张开巨大的饥渴之口。
“嘎——”
姜岐皱了皱眉,那是、那瑞鸟它——
“又一只被吃掉了。”
姜岐手中的萤剑暗自滑进手中,嘴角的笑意更甚。
“汝寻不见吾之影,嘿!”
这人莫不成是有意同自己捉迷不成?
烟云缭绕,自是金乌东升西落,将这树从掩埋的影子中渐渐变得越发明亮起来。姜岐的眼睛跟随着那明亮的光晕,随后是一片仙雾缭绕,似乎那古树的血盆大口不曾张开过一般。
身上的披帛被扯掉,似乎是有人故意逗弄她一般。那仿若顽皮孩子的动作极为轻佻,却一直藏着不见踪影。
“真无趣,再向前走走看如何?”姜岐心中清明,闻得那声音中含着些许冒险的快感,便假意向前踱了几步。
呵——
参天的古树似乎闻到了新鲜的血味,细长的触手争夺而出,竟然将她整个人困在藤蔓之中!姜岐周身崩的紧紧的,直感到那看似优雅古朴的苍树却邪肆的很,万千个细密的毛孔随即吸入她的肌肤。
糟——
姜岐手中的剑刚欲出手,却未曾想自己的身体已经轻飘飘的落于云端之上了。
那血盆大口伸出来的触角似乎被什么所震慑,竟然似被吓到一般合上了嗜血的口子。
“咦?”那男人轻轻的喃喃自语:“喂!汝看那小姬,连这嗜血魔物都惧她咧!奇也怪哉。喂!兀那小姬,你再按照鼎卦走上几步。”
姜岐朗笑一声:“君子作骗,差些害妾葬身此中。”她双耳敏感,霎时间便转过身去将剑架在对方脖颈上:“如此折心之作为,竟然是神灵所为,更是奇也怪哉!”
那年轻男人转过头来,精装的蜜色肌肤上是頳颜醉态,三分迷醉的笑意挂在棱角分明的面容之上,有些吞吐雾气的慵懒,他的唇很薄,嘴角却是坏坏的笑着,一副无所惧怕的模样:“艮山宫的主神未曾告诉你,此处你不该来?”
姜岐便收回剑淡淡颔首:“益宫主神有礼。”
他却咬着草梗,两丝发垂在额前将浓密的睫遮的几分笑:“怎的,偷偷至此,被捉住反而大方起来了。”那双沉醉于美酒中的眼上下打量着,松松懒懒的衣衫便半退至胸口,更见的此人浪荡模样:“是位大美人,倒是省了天宫中这一张张冰块脸。喂、冰块,吾说言之为汝!”
姜岐却未在意,只因为一旁之人仙气甚是微弱,似乎是被隐藏起来的,那雾气久久不散,待那人的身影渐渐现出,姜岐方才发现,是一位身着縓衣的秀丽青年,这青年人如同白瓷一般的面上,同她眼中相近的檀晕眸子是含着些晕染的雾气一般。只是这年轻人如水之清,却有冰之凉,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仍旧转过头去。
姜岐心中清明起来:“您是损宫主神,妾实为失礼。”
氤氲曾言,天宫之中,以观政台为政事之骨,观政台在乾坤相交之处,是金乌距离人间最远之处,而瞻仰世间政事,瞻仰世间天道,瞻仰世间秩序。观政台之中,有损宫与复宫主神在鼎宫之王政鼎旁日夜执守。损利贞,损不足而补有余足,损益世间之弱而补世间之强。益宫为损宫错综之宫,因而二者相生相克互相制衡,其为凶相之卦,损世间之强而补世间之弱。
更重要的是…此二人是天道的观察者,并不需要屈从于乾帝坤后。损宫主神渥丹天性寡言,益宫主神太缁却是个极为热烈的男人。
姜岐转过面去,面前是一片云雾,同一颗内藏邪恶的苍树,着实看不出有什么政事可看的。
“嘿——”太缁颇有些放纵的样子:“找何物?”
姜岐便淡淡颔首:“妾常仰慕二神,为世间政事之监察者,然而如今之见,这云雾空荡,只有一颗张开血口的怪树,真是可笑至极。”
太缁单目张开,嘿嘿两声。姜岐竟是被那隐者笑意的眸子吸引,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耳边便响起了巨大的轰鸣之声。她周身的瘟似发作一般密密麻麻的灼伤着面部的肌肤,只是那洪钟大吕一般的巨响声似有规则、却是久久不散,带动着由天宫而下的无数声神秘的回响。
“请住手!”姜岐口中大声的呼喊着,然那声音却仿佛被埋没在震动心波的巨响之中沉入大海,血液中的力量忽然间便像是欲奔涌而出一般,萤剑嘤嘤作响,姜岐不自觉的便祭出手中之剑,期望将那声音劈的支离破碎才好。
萤剑仿佛不受控制的□□一般,在空中胡乱的披散着,姜岐心下厌恶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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