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喜道:“果然?”
小雨来去无影踪,天晓得她眼下会在哪里?少丹见他一脸喜色,自不好拂了他的兴致,忖到,到时求父皇发下皇榜,定能将她寻回来,当下连连点头。
太子却又想起令他头痛的突厥公主,苦笑道:“我真盼那公主不愿嫁到大唐来才好。想那回骰王也不会想到去娶那公主的!”
两人均知此事关乎大唐安危,少丹也无可奈何,又想起自己竟能娶到吴越,心中自是又欢喜不已。
两人一愁一喜,各想心事,不知不觉喝到大半夜,最后醉倒在榻上。
☆、求亲使者
翌日一早,少丹点上一百名宫中侍卫并太监宫女,带上吴越奔突厥国而去,马仁自是同往。
众人背伊阙,越轩辕,经通谷,过太行,一路北上,不消半月,已入草原。
放眼过去,但见莽莽苍苍,一碧万里,真是天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宵,少丹瞧着连天碧草,只觉心旷神怡,那烦恼诸事也被暂时一股脑地抛在脑后。
此时百花盛开,正是草飞莺长的六月天,吴越随在少丹一侧,瞧着草原上缤纷五彩碗口般大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不由忖道,也不知天山脚下的草原,是不是也这般景象。
她情知此生再不能去那天山,看皑皑白雪,听牛羊叫唤,心中一片黯然,忽听马仁在一旁道:“咱们到了!”
远远望见一座座毡包如雨后蘑菇般星星点点散在草丛,一道辕门便在不远之处,少丹便令人带了国书先去报讯,一行人下马休息。
过不多时,只听马蹄声响,迎面奔来八骑突厥侍卫,见到众人,翻身下马道:“阿鲁台可汗命我们来迎接齐王殿下。”
少丹揖手还礼道:“有劳,有劳!”
侍卫带着一行人上马奔至一顶大帐前,领路侍卫翻身下马,恭敬说道:“请齐王在此间休息片刻,可汗已命人备下晚间筵席款待大唐贵客!”
一旁两名女仆早打起毛毡,少丹带着众人鱼贯而入。
那毡包看似简陋,里面却十分豪华,寸长的羊羔毛地衣踩在脚下,悄无声息,马仁赞道:“突厥国不亏是第二大国,这一路过来,户户门口皆有两三条大獒,看来家家牛羊成群啊!”
说话间便又有女仆送果子、奶茶来,众人留心瞧这些女仆,皆个个浓眉大眼,神采飞扬,便悄悄议论道:“只女仆长相如此不凡,那传说中貌若天仙的公主应是不假!”
夜幕至,又有女仆前来报讯,说阿鲁台已在帐中等候,少丹理了理衣冠,带吴越、马仁前去。
女仆引三人到了一座更大的帐前,三人进去,只见当中坐了一人,身材高大,上唇稀稀的几茎黄须,双目炯炯有神,显得十分精明强悍。
他一见三人,便郎声笑道:“齐王、齐王妃,请上座!”
他一指右侧,少丹与吴越向他行礼,走到右侧毛毯上坐下,马仁自站在两人身后。双方客套一番,少丹见突厥王打量吴越与自己,脸含笑意,只得红了脸解释两人尚未成亲。
阿鲁台哈哈大笑道:“你俩像是草原上最美的花和蝴蝶,咱们这儿虽比不上大明宫,总也能好好款待二位的,我已命人给你们备下十顶大帐,足够你们住啦!”
少丹见被他看穿心思,又一阵面红耳赤,瞧着对面空着,忖道,这定是给公主留的位置,当下便道:“父皇命我来向可汗求亲,求可汗将您的女儿嫁给大唐太子。”
阿鲁台接到国书,已知对方来意,他叹了口气,道:“我有八位妻子,个个都生了孩子,可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两国同时来向我求亲,教我如何是好啊?”
少丹一怔,差点便从地上跳出来,他脱口便问道:“还有哪国来求亲?”
阿鲁台不语,却见门口毛毡一掀,被女仆打开,一个青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吴越眼睛落在他身上,全身一颤,脸蛋一下便白了。
只见那人倜傥风流,翩若惊鸿,沉若游龙,貌似宋玉多两分飘逸,神胜潘安添三分英姿,正是当今回骰新可汗依拉洪,他身后跟着莫尔哈特。
两人进帐,眼光均只略略掠过吴越脸庞,便向阿鲁台行礼问好。
双方国礼相见,女仆引依拉洪在左侧羊毛毡上坐下,再与阿鲁台寒暄一番,阿鲁台又为两边引见,少丹呵呵笑道:“可汗不用介绍,老相识啦!”
阿鲁台见状打了个哈哈,令人传酒食上来,又暗中打量两人,忖道:“回骰可汗亲自来求亲,可见诚意十足,且人品貌俱佳,实属首选。大唐这齐王倒也罢了,只不过嫁的不是他,不知那太子殿下长相如何。”
他心中犯难,半晌才打了个哈哈道:“突厥偏居一隅,今日有幸迎来两国求亲,我心中甚感荣光,不过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少丹心中盘算,打算以静制动,当下微微一笑,看向依拉洪,却不料依拉洪与他想法殊无二致,也不开口。
阿鲁台自知大唐国力强大,不可得罪,当下沉吟片刻,道:“我这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我让她嫁予谁,她若不欢喜,那便要闹翻天,罢了,罢了,此事还是让她自己定夺!”
说罢对一个女仆吩咐道:“去请公主来!”
那女仆应道:“是。”匆匆离去,过不多时,只听得帐外脚步声响,门口毛毡被女仆打起,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向阿鲁台行礼道:“父王。”
阿鲁台笑道:“乖女儿,坐到父王身边来!”
公主便走过去,后面跟了两名女仆进来。
毡包内皆席地而坐,公主坐到阿鲁台身边,两名女仆便站在了她身后。
少丹打量那公主,只见她长了一张黑黑的圆脸,脸颊上还有几颗雀斑,眼睛一大一小,眼神怯怯地扫过自己脸庞,便低下头去,不由忖道,突厥国尽吹大牛,这等姿色也算国色天香?他想象太子哥哥见到此女之情形,心中暗自好笑。
阿鲁台轻咳一声,道:“长大的雄鹰要飞向天空,长大的马儿要奔向远方,萨茹拉,我的乖女儿,你自己的夫君,你自己选吧!”
那公主脸现羞涩,匆匆瞥一眼依拉洪,再瞧一眼少丹,又低下头去。少丹忖道,先下手为强,此时再不出手只怕被那回蛮子给抢了先机。
当下他站起来,郎声道:“公主殿下,我大唐地大物博,物产丰饶,你嫁给我的太子哥哥,每日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阿鲁台笑着示意他坐下,对公主萨茹拉说道:“这位便是大唐的齐王,他是替他的太子哥哥来求亲的。”
说罢又向少丹道:“我听说太子已娶了两位妻子,你们汉人花花肠子多,我女儿若嫁过去,只怕会受气!”
少丹笑道:“可汗哪里的话,太子妃与太子良娣温良贤淑,都是识大体之人,公主是可汗的掌上明珠,太子哥哥必定也会爱若珍宝!”
阿鲁台淡淡一笑,少丹击掌两声,道:“进来!”
门外便进来两人,抬了两只大箱子,两人打开箱盖,只见一只箱子里满满的金子,闪闪发光,看得人一阵头晕目眩,另一件箱子里全是珠宝玉器,件件价值连城。
少丹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只玉蝴蝶,道:“此物乃是回骰国进贡之物,和田之玉,触手生温,是件极品。”
说罢他故意瞥一眼依拉洪,脸上大现得意之色。依拉洪心中冷笑一声,忖道:“突厥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到大,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哪会稀罕你这些金银珠宝。”
果然那公主只抬眼瞧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依拉洪轻咳一声,莫尔哈特走到中央说道:“公主,回骰可汗风雨兼程从千里外赶来,为表诚心,将咱们回骰镇国之宝带来作为聘礼!”
公主咦了一声,奇道:“镇国之宝?”
莫尔哈特击掌两声,一名回骰仆从捧着一只包袱进来,进帐向可汗礼毕,便跪在地上,双手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件火红大氅,他将大氅抖开,只见那皮毛红得如火如荼,夺人心魄。
吴越只瞧那皮毛一眼,只觉心口一痛,心中黯然道,你答允了我绝不伤害火狐一家,想不到今日为了娶到突厥公主,竟将它们一家老小一网打尽。
少丹自小上山打猎,见过无数动物皮毛,却从未见过红色的狐皮毛,心中也暗自惊叹,嘴上却不肯让半分,他嘿嘿一笑,道:“回骰可汗举一国之力,以一张皮氅为聘礼,也太小气了罢!”
莫尔哈特怒道:“红狐世间罕见,这世间,金山银山易得,此物却万难寻出第二件来。哼,树上的麻雀飞得不高,见得不远,叽叽喳喳,却最闹腾!”
少丹听他骂自己是麻雀,气得一肚子火,却碍于阿鲁台和公主在,只得强压下火气,只嘻嘻一笑。
依拉洪也沉声开口道:“此物是二十多年前我父王送给母后的礼物,公主若穿在身上,可消百病,实属无价之宝!”
吴越见他眼光若有若无地瞥了自己一眼,忙转开头去,瞧那皮毛光亮如新,却不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物。
少丹心中不服气,忖道,你老娘穿了这件衣,还不是死了,可见骗子想骗人,总是得吹个天花乱坠。
想是这般想,却不敢当场说出来,心中忖道,且听公主怎么说。
他向那公主瞧去,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皮氅,大有动心之色,不由暗叫不好。只听阿鲁台问依拉洪道:“你可诚心想娶她!”依拉洪点头道:“是!”
正在这时,忽觉吴越手肘轻轻碰了碰自己,当下便将头微微向右一探,只听吴越轻声道:“这公主是假的。”
少丹一怔,细细向公主瞧去,果见她一脸茫然状,眼神不断瞥向身后右侧那名侍女,他忽然想起阿鲁台初见女儿进帐,脸色怔了一怔,当下心中明白几分,对吴越微微一笑。
当下少丹眼珠一转,抚掌叹道:“罢了,罢了,小王今日开了眼,原不知天下还有这等宝物,回骰王,这位公主看来是娶不了了。”
依拉洪冷冷哼了一声,却听少丹又笑道:“可汗可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啊!”
阿鲁台笑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少丹笑道:“这位公主娶不到,请可汗将她身后那名侍女赏给我,让我带回去向父王交差!”
依拉洪与莫尔哈特见他主动放弃,心中一松,随即顿起疑心,都向那侍女看去。
先前各人皆只注意到公主一人,此时再瞧她身后侍女,但觉她虽一身女仆装束,却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一般,竟是个活脱脱的大美女。
依拉洪低声叫道:“不好!”他于公主长得俊丑并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想娶了公主联合突厥攻打长安,经少丹一提,立时顿悟,阿鲁台刚才问自己要不要娶“她”,这个“她”却未见得指的是公主。
莫尔哈特会意,当下大声道:“请可汗将公主嫁给咱们可汗!”
公主身后那名侍女咯地一声自己笑了起来,坐在阿鲁台身边的假公主听见笑声,忙起身弯腰退到一旁。
阿鲁台一手轻轻撸起自己下巴上的几根黄须,忍不住郎声大笑,那真公主一下跳到他身边坐下,一手揽过阿鲁台的脖子,娇笑道:“父王!”
阿鲁台伸手括一下她鼻子,道:“你这调皮鬼,这下被识破了罢!”
公主目光扫过少丹的脸,又在吴越脸上顿了一顿,转头将嘴凑到阿鲁台耳边,对他叽叽咕咕说了一阵,然后起身便离开帐篷。
阿鲁台慢悠悠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我这女儿,自小被我宠着,谁要娶了她,只怕整日头痛!”
他不想得罪任何一国,只想这般说来,若能吓退一方那便好办些。
谁知少丹与莫尔哈特异口同声道:“公主天真无邪,请可汗将她嫁给我国!”
阿鲁台见两方态度如此坚决,哈哈大笑,道:“一朵花儿不能开两次,你们两家都诚意十足,可真教本汗为难啊!”
少丹心中佩服吴越一眼便识破假公主,他瞥一眼依拉洪,忖道:“这公主关系到大唐安危,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这个回蛮子得偿所愿!”
阿鲁台沉吟片刻,道:“咱们草原儿女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醉倒了睡在马背上,让马儿驼着回来,死了也放在马背上,让马儿驼着送到远方去埋葬。这样罢,你俩明日赛马,谁胜了我的宝贝萨茹拉便嫁给哪一方!”
少丹与依拉洪对望一眼,齐声道:“好!”
莫尔哈特对阿鲁台道:“可汗,他是王子,并非太子,若他赛马,请允许我替我们可汗去和他比试!”
言下之意,自是嫌少丹身份低了依拉洪一等,阿鲁台以目光问询,看向少丹,少丹年少气盛,他在河西镇便与莫尔哈特交过一次手,知他武功深浅,此时哪将他放入眼中,哼了一声,心中忖道:“这可是你自取其辱,等着明日哭鼻子罢!”
当下便嘿嘿一笑,道:“我无异议!”
阿鲁台见依拉洪默不作声,当下笑道:“好,那明日咱们月亮湖边见!”
☆、草原孤影
众人吃完晚饭,回到各自帐中安歇,少丹自与马仁等人聚到一处议论明日赛马之事,吴越独回到自己帐中。
她万没料到会在这里与依拉洪不期而遇,心中怅然若失,又想起自己已答允嫁给少丹,自不能再想其他男人。
可那一番相思从未在心中断过一时半刻,在帐中和衣睡下,相思绵绵而增,夜耿耿而不寐,终于索性起身,独自走出帐去。
夜凉如水,这晚正是六月十五日,一轮如盘满月高悬于天,四野无声,只偶尔听闻三两声大吠远远传来。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四周是突厥人星星点点的帐篷,吴越放眼望去,远处一棵枯树,孤零零立在草原之上。
只见那树枝干遒劲,似已枯死,却枝枝向上,直指苍穹,树杆顶上冒出一丛新芽,似拼命挣扎,无畏外界之酷寒烈日,仍要努力生长。
吴越慢慢向那树走去,走到近处,伸手轻轻摸那斑驳树杆,心中忖道:“草原上风大,这孤零零一棵树如何能抵得住这风霜雨雪?”
她心生敬意,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听身后一声轻唤:“越儿——”
那声音似隔世而立,心中各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出口,良久,吴越行下礼去,口中道:“公子别来无恙?”
依拉洪微微颔首,细细打量吴越眉眼,一声轻叹,却不伸手扶她,半晌,才低声叹息道:“越儿又清减了些。”
吴越心中一酸,道:“越儿恭喜公子要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回家。”说罢又屈膝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却听见依拉洪又轻声唤道:“越儿——”
吴越止步,只听依拉洪问道:“越儿当真想我娶了那位公主么?”
吴越眼角顿时一湿,她仰头咬住下唇,道:“公主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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