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见依拉洪又轻声唤道:“越儿——”
吴越止步,只听依拉洪问道:“越儿当真想我娶了那位公主么?”
吴越眼角顿时一湿,她仰头咬住下唇,道:“公主天真浪漫,姿色动人,与公子相配,乃是天生一对!”
依拉洪良久不语,末了叹一口气,幽幽道:“多谢越儿一番美言!”
吴越泪水便要夺眶而出,却听一声音传来:“回蛮子,我瞧你别做白日大梦了,有我在此,你怎娶得到公主?”
两人一惊,却是少丹奔了过来,他几起几跃,便到了吴越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即便是你那件破皮氅好看些,明日赛马,我定会赢了你那木头手下!”
他早看出莫尔哈特不善言辞,当下随口称他为“木头”,依拉洪知他想激怒自己,扰乱自己心神,淡淡一笑,道:“眼下未分胜负,只怕阁下言之太早!”
少丹呵呵一笑,又气他道:“我在河西镇和他打了一架,他被我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直哭鼻子,不信你去问他!”
依拉洪自不信他,横他一眼,不愿与他纠缠不休,却听一个声音怒气冲冲传来道:“胡说八道,我莫尔哈特什么时候被你打得鼻青脸肿,又何尝哭过鼻子?”
说话间便见莫尔哈特大踏步走了过来,对依拉洪道:“可汗,汉人狡猾得像狐一样,尽喜欢占口舌便宜,咱们不要和他们哆嗦才好!”
少丹见他动怒,一阵心花怒放,继续调笑道:“你若没打败,怎这下见了我便想逃?这不是做贼心虚么?”
莫尔哈特怒极,拔拳便要打过去,依拉洪忙伸手拦下,道:“莫尔哈特,这是突厥,咱们不可在这里动手!”
少丹呵呵笑道:“在哪动手你们都不是我对手,不信你俩打我一个试试!”
却听不远处咯咯一声娇笑传来,四人转头去看,正是萨如拉走了过来。月光下她面若春花,目似明星,比刚才在帐中又多了三分女孩儿气。
众人见公主驾到,都止了口,向她行礼。少丹见她今日在阿鲁台面前捉弄自己,又瞧她年纪小,便没将她放入眼中,当下瞥一眼依拉洪,口中调笑道:“皇嫂怎到了这里?”
萨如拉小嘴一翘,啐道:“胡说八道,谁是你皇嫂?”
她虽是呵斥少丹,一张俏脸上却无半分怒容,唇边也似带了三分笑意,少丹一怔,不由想起小雨,自己每每与小雨争吵拌嘴,她便是这副模样。
当下心中更无忌惮,又笑道:“公主不嫁给我太子哥哥还会嫁谁?”说罢少丹斜眼瞥向依拉洪,道:“难不成一朵鲜花竟要插到牛粪之上?”
莫尔哈特大怒,道:“你——”他又想向少丹挥拳打去,依拉洪见公主在,仍是强摁下心头大怒,拦下莫尔哈特,对他摇摇头,莫尔哈特只得作罢。
公主显是今晚心情极好,她瞧瞧少丹,歪着脑袋问道:“你太子哥哥长什么样子?”
少丹精神一振,在肚中搜索诗词中赞美男子俊美儒雅的字来,正要开口,却见公主眼珠转了一转,问道:“可有你长得好看?”
萨如拉自幼草原长大,从小骑马射箭,却从未经诗书教化,自然半点也无唐朝女儿羞涩腼腆,此时她年方十七,正是少女怀春之时,自是也在心中暗自描绘未来夫君面貌,希望也是翩翩一骑青年公子,能骑马射箭,日日陪自己玩耍。她心中这般想,便自自然然地问了出来。
少丹哑然失笑,心道:“这番邦女子口没遮拦,当真不知羞耻二字!”
心中这般想,脸上却不敢有鄙视之态,笑道:“我那太子哥哥,只比天上神仙少一份飘逸,比我这个弟弟,强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公主眼珠一转,又问道:“你今日怎么看出那假公主的?”
少丹瞧一眼吴越,笑道:“却不是我瞧出来的!”说完便又瞥一眼依拉洪,心道:“教你知道妹子帮的是谁!”
萨如拉眼珠子又在吴越脸上转了一转,问少丹道:“我和她比,谁更美?”
少丹不料公主会问出如此幼稚问题,真想捧腹大笑,却又不敢,又想到,天下女子哪有比妹子更美的,可我若实说了,只怕这亲结不成了。
他自小与母亲分开后,无拘无束,说话从来无大无小,每每与小雨打闹,两人拌嘴不消片刻便又合好,是以性格格外开朗,向来撒谎不红脸,脸皮一日比一日厚,当下脱口便答道:“天上的星星明亮,可亮不过明月,公主比那天上的明月,还要美上三分!”
莫尔哈特见公主一直跟少丹说话,却瞧也不瞧一眼自己可汗,心中早已着急,听到少丹恭维之话便忍不住道:“公主,汉人满嘴谎话连篇,休要信他!”
少丹反讥道:“你敢说公主不美么?”
莫尔哈特一怔,一时竟无言相对。
公主经莫尔哈特一提醒,这才想起另有个求婚者站在一旁,当下转向依拉洪,细细打量他一番,突然咯地一声又笑了,问道:“你说,我美么?”
依拉洪早瞧出这公主顽皮,定会问自己千奇百怪的问题,却万料不到她会问自己美不美,当下微微一笑,道:“公主很美!”
十七岁花季少女最是爱美,偏生这公主生得又和花朵一般美艳娇嫩,自小被万人夸赞,问依拉洪这一句,只等他也好好夸一番,不想依拉洪却只说四字,便唇齿不开。
依拉洪在长安十五年,饱读汉人诗书,满腹经纶中自少不了对女子国色天香之词,可他心中只有吴越一人,到了此时也不想刻意讨好于公主。
公主见他只有四字,大失所望,眼珠子一转,又指着吴越问:“我和她比,谁更美?”
这个“她”,依拉洪如何肯轻易相较,他虽长于大唐,却深恶汉人表里不一,在他心中,眼前这位公主不及吴越万一,可若像少丹一般信口开河,他却万万不能,可若据实相答,只怕明日也不用去赛马了。
当下便踌躇起来,迟迟不语。正在这时,又听一人郎声笑道:“乖女儿,原来你在这里!”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阿鲁台大步走来,忙上前行礼,萨如拉一下扑入父亲怀中,撒娇道:“父王怎么来了?”
阿鲁台眼光扫过几人脸庞,已对双方角逐心知肚明,他呵呵一笑,道:“明日赛马,时辰不早啦,乖女儿,咱们早些回去安歇吧!”
萨如拉还未得到依拉洪的回答,听到父王的话,只好看了他一眼,噘着嘴和父王一道去了。
两人走远,少丹瞪一眼依拉洪与莫尔哈特,笑道:“回蛮子,早些回去睡觉,免得明日输得太惨又要哭鼻子!”
说罢携了吴越的手,大摇大摆地去了。
莫尔哈特见依拉洪一双眼一直尾随着吴越身影,忙道:“唐国派她一同前来求亲,定是想扰了可汗心神,可汗千万别上当!”
依拉洪点头道:“明日你替我去赛马,莫尔哈特——”
他转头看向莫尔哈特,正色道:“你可是回骰第一骑手!”
莫尔哈特一凌,忙应道:“请殿下放心,莫尔哈特决不会让殿下失望!”
☆、赛马招亲
突厥人逐水草而居,阿鲁台此时所居的这片草原上,星星点点,布着几十片湖泊,月亮湖便是其中之一,因其形恰似天上弯月而得名。
翌日一早,少丹与众人早早起来,吃罢早饭,便去了月亮湖,但见一大片草地上繁花点点,湖水波光粼粼,正是一处美地。
过不多时,依拉洪与阿鲁台带着各自手下的人便到了。
阿鲁台翻身下马,众人上前参拜,礼毕,阿鲁台笑道:“大家不要客气,今日是本汗择婿之日,你们俩人从树林穿过,谁先到对面的月亮湖,谁先到终点,谁便赢了。”
“父王!”一个声音打断了阿鲁台的话,只听一阵马蹄声响,萨茹拉骑着一匹马儿奔了过来。
只见萨茹拉与昨日装份又不同,头发只梳成一条辫子,却神如秋蕙披霜,双目晶晶,施旖如画,比之昨日,更是多了三分俊气。
阿鲁台笑道:“萨茹拉,我的宝贝心肝,你怎么来了?”
萨茹拉笑道:“女儿的夫君,自然要亲自选!”
少丹自小在大唐长大,见此女子豪放性情,不由暗自吐了吐舌头,忖道,若娶了这番邦女子回去,只怕父皇迟早要被气出病来!”
却听萨茹拉又笑道:“女儿不但来了,女儿也要赛马!”阿鲁台一怔,呵呵笑道:“这不是胡闹么?”
萨茹拉撒娇道:“我倒要瞧瞧,回纥国和大唐有没有人能快过咱们突厥的马,父王,他们俩人,谁能追上我,我便嫁给哪边的王。”
那马儿似听懂主人的话,仰头一声长嘶,似要表明自己便是天下最好的马一般。
莫尔哈特见那白马遍身雪白,双鬓杨风,身高腿长,神骏非凡,声音清越入云,不由赞叹道:“好马!”
萨茹拉斜睨他一眼,伸手揽过那马儿脖子,那白马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公主的手摸向自己,又侧过头轻轻抚蹭着她的手,公主感到那软软的鬃毛轻轻碰到自己手背上,不由一阵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莫尔哈特问道:“公主,这马可有名字?”
萨茹拉笑道:“它叫塔林塔娜!”
莫尔哈特微笑道:“草原上的珍珠?好名字!”
萨茹拉脸上大有得意之色,只听阿鲁台道:“我的乖女儿,若两人都追上了你,该如何是好啊?”
萨茹拉笑靥如花,笑道:“父王,天要下雨的时候,自然会找到大树,想要过河的时候,自然也能找到船。”
她用手轻轻摸着马儿的脖子,对马儿说道:“谁也跑不过塔林塔娜,对吧?”
那马儿打了个响鼻,甩起了尾巴,萨茹拉眉开眼笑地说道:“父王,你瞧,马儿说了,今日无人能胜过女儿。”
萨茹拉自小争强好胜,这次若不依她,只怕她要着恼,阿鲁台沉吟片刻,女儿的骑术是自己一手□□出来,在草原上远近闻名,当下笑道:“若是俩人都追不上你,你不是嫁不出去了么?”
萨茹拉眼睛一转,说道:“那女儿便永远陪在父王身边!”
阿鲁台知她小女儿性情,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道:“胡闹!胡闹!”
他双手一摊,道:“你们瞧,我这女儿被我惯坏了,怎么办?”少丹与莫尔哈特相互瞅了一眼,心中均想,自然只有我才追上了她!”
当下两人齐声道:“可汗休要烦恼,依了公主便是!”
萨茹拉咯咯一笑,少丹笑道:“公主,我可不会让着你!”
萨茹拉含笑道:“谁要你让!”
莫尔哈特心中却有些踌躇,依拉洪看出他心思,低声道:“突厥人说话算话,你只管追她便是!”
当下便有人将三人领去树林中,萨茹拉转头瞧瞧站在身后的莫尔哈特和少丹,也不说话,只将手上鞭子一扬,那马长嘶一声,便箭似地向前奔去,少丹与莫尔哈特不敢有半点怠敢,也策马飞奔,追了上去。
三人所骑,均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马,但这匈奴公主所骑,乃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是突厥王远征时在一名叫彼得的商人手中花重金购得,只见它骎骎騑騑,奔腾俊发,转眼便将少丹与莫尔哈特甩出几丈远去。
少丹与莫尔哈特原本皆存了心眼,便不急着去追萨茹拉,都想着落在后头等着时机将对方打翻在地上再去追公主。
莫尔哈特虽知少丹功夫了得,却自恃自己马术天下第一,少丹在马背之上必败落于自己。
当下两人故意在后面大呼小叫,却与萨茹拉越距越远,等再见不到她背影,两人便在马上打斗起来。
少丹平地上武功了得,在马上却束手束脚,二十招后,他啊哟一声叫,跌落在地上。
莫尔哈特冷哼一声,转头便去追公主,少丹俯在地上,呵呵直笑,果然,只见莫尔哈特奔出不远,所骑的马儿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莫尔哈特坐在马上,头向前一冲,险些便要被摔下马去,他疑心顿起,向下一看,赫然一条麻绳横在地上,心中便知是对手设下埋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无耻小人!”
话言未落,一旁树林中冲出三个人来,直扑向莫尔哈特,将他摁住,莫尔哈特挣扎着抬眼一瞧,正是和自己交过手的马仁带着两名汉人士兵。
原来少丹与马仁底下商量,娶公主之事必万无一失。马仁便带着银子偷偷送给可汗身边侍从,打探到赛马道路,今日一早便悄悄赶来设下埋伏,只等着莫尔哈特一人骑马过来。
三人将莫尔哈特死死摁在地上,莫尔哈特拼命挣扎,哪里能够,耳听得马蹄声响,少丹骑着马儿奔了过来,他对着莫尔哈特的马屁股使劲抽了一鞭,那马儿吃痛,得得地自己向前奔去。
少丹马不停蹄,回头向莫尔哈特扮了个鬼脸,道:“我追公主去了,你好好呆着罢!”
莫尔哈特大怒道:“无耻小人!敢使这般下三滥手段!”
马仁笑道:“还不是你教的!”
那日在城外两人约好单挑,帕勒塔洪却叫来帮手,莫尔哈特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马仁三人也不想打伤莫尔哈特,待少丹和两马都不见了踪影,便放开莫尔哈特,拍手笑道:“回蛮子,你眼下无马,跟咱们回去喝一杯吧!”
莫尔哈特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少丹方向奔去,一边奔,一边从口中发出一串声音,马仁大叫道:“不好,他在唤马!”
果然他那马儿听到主人呼唤,便又奔了回来,马仁三人想要拦他,却见莫尔哈特急速奔向马儿,尚有五尺远,便纵身跃上马去,那马儿欢喜得叫了两声,折头便又奔了起来。
少丹骑在那九花虬上,却见那马儿忽然燥动不安,连连向身后去看,任少丹用鞭抽打,却更慢了下来。
少丹凝神细听,听到后面有哨子之声,正心中起疑,却又见莫尔哈特骑着马赶了上来。
两马相交,马上之人顿时一阵拳来掌往地打了起来,少丹只听得莫尔哈特口中不断发出声音,那马便全然不听自己使唤,叫他往东它偏向西,叫它往西它偏向东。
少丹心中大叫不好,此时才知这回鹘人与马儿有天生一种亲近,自己在马上打架,便有如被人缚住手脚,哪里施展得开,何况莫尔哈特又用哨声与马儿交流,自己自落了下风,心中好生后悔没有暗带只飞镖来。
两人打了二十回合,少丹被莫尔哈特一掌击中,啊哟一声,便摔下地去,在地上滚了一滚,便伏在地上起不来了。
莫尔哈特见状,哼了一声,知道他这跤摔得实贴,当下催□□马儿加速奔跑去追公主。
他是回骰第一骑手,片刻之间,便已见到公主身影,不由心中大喜,连夹马肚,又奔出十几丈,却见那匹叫塔林塔娜的宝马明显慢了下来,心中大喜,想到,莫不是公主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