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洞生火,将裹于薄泥的鸟蛋放入火中炙烤,时不时还需得用手中树枝将其翻个。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卓画溪将两枚鸟蛋拨出。
乌雀眼神好奇地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两枚鸟蛋,眼中尽是疑惑不解。卓画溪双指顺着因温高干裂的泥壳缝隙拨开鸟蛋,放在唇前吹了吹,继而放至乌雀手中。乌雀低头看着滑嫩暖烫的蛋,鼻子贴近嗅了嗅,舌头带馋意地舔了舔嘴角,牙齿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蛋。软而带弹的白色质体被咬下的时候,其内暖气温喂随之充斥口中,伴随着蛋心略带沙沙。熟透的鸟蛋,蛋心很烫。乌雀咬了一口便被烫得口中直“呼呼”出气。
不一会儿,在乌雀吃完一只蛋的时候,卓画溪已经将另外一蛋剥好,递过。乌雀看着热腾腾的鸟蛋,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在说自己吃饱了一般。
如此小的鸟蛋怎能果腹?看着乌雀分明饿着却推诿的模样,卓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指尖掐在蛋中,将蛋一掐为二,一半递给乌雀,“ 你一半,我一半可好?”
乌雀犹豫久久,终伸出小手,接过半个鸡蛋,双目盯看手中蛋,不一会便将半个蛋塞入口中。看着乌雀小腮帮都被塞满鼓起的模样,卓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正欲吃下手中半块蛋时,发现方才指甲掐扣的边缘似有污色泥印,顺着看向手指,方才见得指缝里早已嵌满泥垢,泥垢之中似还夹有丝丝细草断茎。这也难怪蛋上会被沾污。
“ 嗷——” 一声低沉的兽鸣从身后洞口传来,此音听来浑厚,从音色便能判断出定为大兽。然其声听来不似捕食时高昂,不像求偶时澎湃,而是带着落寞之气,听来好似受伤一般。闻兽低鸣,卓画溪下意识地拉过乌雀,压低身子贴近地面,只留一双眼透过地面耸起的石块看向洞口。
洞口处走进的乃一褐黄带斑的豹。它压身垂脊,一条大尾蜷落身后,眼神带着警惕地打量着洞穴四周,鼻尖时不时嗅洞,寻觅其中异样的气息。不一会儿,敏锐的豹便发现了藏匿于深洞一角的卓画溪等人,它眼中折射警觉地荧光,腿肌绷紧,似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一般一步一步走近。与寻常豹不同,此豹的一条后腿受了伤,鲜红的伤口撕扯在健硕的后腿上,流淌的鲜血染红周围原本绚丽的毛发,走起来亦一瘸一拐。
此豹受伤,想来应当只是在寻觅一处安栖之处。卓画溪手揽着乌雀的肩膀,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后退。豹抬起脖子,闻着洞穴内的几人似无攻击之意后,方才转身朝向另一侧靠墙的石阶壁面爬去。正在它转身走出两步时,乌雀脚下不小心碰到柴火堆,枯枝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那只豹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个猛颤,转身回眸,再次看清一切无恙时,方才爬上石壁,缓缓放平了四肢,眯起双眼,趴下歇息。
见得此豹无意攻击,卓画溪心中这才缓缓略松一口气。虽说是松口气,她却依旧拉紧乌雀至身侧,生怕万一贪玩的乌雀走近引得豹兽||性||发作要如何是好。目光盯着看似睡着的豹,倦怠的眼皮也开始不自觉地发颤,眼前之景越发粘着看不清楚,不知不觉,卓画溪手中拉着乌雀竟然也靠着墙昏睡了过去。
石壁顶顺着乳石滴落的一珠水轻打在卓画溪的眼皮之上,冰凉顺应在眼窝内展开,惊扰寒梦忧心。长睫微颤,另一滴坠落的水珠见缝淌入眼目。眼呛水,引得卓画溪不由皱眉,眼珠轻转,继而睁眼。眼微睁,难以看清漆黑的洞穴之中方为何景,等到双目渐渐习惯洞中黑暗后,才可看出如今天色已黑。
洞内“滴滴答答”,如小雨淅淅沥沥。放眼看向洞外,才知晓早已变天,洞外大雨倾盆而泻。瓢泼如注的雨替洞口串上晶莹的珠帘。
卓画溪起身,走向洞口。风吹过,吹散悬挂于洞口的雨纱珠帘,夹杂雨丝吹拂在卓画溪身上,带过一抹夏日少有的凉爽。大雨模糊了眼前之景,却遮挡不了雷公的嚎鸣。随着一道豁光划过,继而的雷霆万钧带着磅礴于世的气魄,似乎连大地也随之一颤。
那一道犹如雷公发怒的滚滚天雷着实将乌雀吓得不轻,径直跑去卓画溪怀中,瑟瑟发抖。卓画溪抱着抖做一团的乌雀,安慰着他。
被雷声惊吓的不单单是乌雀,更有本在闭眼歇息的那只豹。听见雷鸣,它猛然抬起头,一双眼带着不安与警惕地看着洞口,目光得敏锐犀利地透过雨帘紧盯林中动静。
雨水的冲刷让本就阴冷的洞穴更显凉意刺骨。卓画溪寻得一处较为干的地面,生起火堆以取暖。生好了火,看着躺在一侧的季雪禾依旧未有苏醒征兆,卓画溪手背轻碰季雪禾额头,好在他的身躯已不似昨日那般宛若死尸的冰凉。
深山荒野,瓢泼骤雨中,山洞内的一冶火光在雨幕的透射下显得格外晃眼。光焰中倒映着卓画溪与乌雀依偎相靠的影子。
“ 唔——” 对面的豹忽然起身,压低身子,眼神如同发现危机一般亮起荧色光辉,低吼的嘴角咧开,露出锋利的牙齿试图吓走对手。豹忽然的反应引起了卓画溪的注意,顺着豹面对的方向看去,洞口的雨帘上逐渐倒映出一黑色的影子,其影高似人形。卓画溪本能将乌雀推向自己身后,手顺着地面摸向准备生火用作的粗木。
雨帘被一双利爪拉扯开,一张狰狞肮脏的面孔探入穴中,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噜噜”声音。蛊尸现身,豹一下跃至地面,虽后腿瘸拐,依旧丝毫不逊色地龇牙竖毛地恐吓着蛊尸,“ 呼呼——”
蛊尸的目光从豹身上移向卓画溪,在他一步一步走近时,卓画溪手中的木抡过火堆,火光撩过干木,燃木成火把。卓画溪手持燃火的木于身前。见到火光,兽||性的本能让蛊尸后腿两步,歪着头,眼神打量着手持火把的卓画溪与面露凶狠的豹,喉中发出“噜噜”的低鸣,继而伸出利爪,作试探般扑上。蛊尸前扑时,豹弓起身子,壮实的后腿猛蹬,张开大口迎上,然其后腿伤口因飞跃而撕扯开,大大削减力量。
瞅见空隙,蛊尸有力的手一把抓住豹的一只前爪,另一手正欲攻击豹后腿时,一忽然出现的火把拦挡在蛊尸面前,炙热的火苗舔过蛊尸狰狞的皮骨,烫得他不住后腿,“ 吼——” 喉咙中的低吼也带着愠怒之味。蛊尸后退,豹急脱身退至火把后,压低身,发出“嘶嘶”声响。
不知不觉中,一人一豹竟也并肩站于一侧。
强攻似并无甜头可尝,蛊尸缓下动作,目光再一次审视卓画溪与豹。
捕猎并非挑衅,所寻的也并非强壮者而为病弱之群。蛊尸的目光渐渐落至躺于一侧的季雪禾身上。“ 噜噜,”他低沉的喉音与先前不同,带着思考的酌虑之意。蛊尸侧过身,四肢面地,前爪交叉而行,一步一步偏移。卓画溪看着蛊尸的动静,身子不自觉地跟随着蛊尸的脚步,朝向蛊尸移动的相对方向挪步,火把竖立于身前,时刻提防着看似要扑来的蛊尸。
见到卓画溪他们与季雪禾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大,蛊尸眼眸中猎食者的凶狠再次暴露无遗。瞥见蛊尸的眼神,卓画溪这才反应过来蛊尸之意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一侧的季雪禾!
“ 吼——” 蛊尸展开双臂,如蛛扑鸟一般一跃而起。火光映照之下,他漆黑的倒影将季雪禾笼罩。
“ 咚!啪!” 一火把从卓画溪手中飞出,准确无误地砸在蛊尸跃起的腰身上。火焰点燃他身上残留的破衣褴衫。
“ 吼!” 被火把砸中的蛊尸因在空中身子不稳,重重撞在一侧石壁之上,落下之时,面目的沟壑注满愤怒,撕扯至脸颊根的嘴角张狂地呼啸,似要将卓画溪生生撕碎一般地直立起两腿,握掌成拳猛捶石面,“ 吼!吼!”
虽手无寸铁,纵心怀害怕,然卓画溪面颜不漏半丝惧色地立于蛊尸面前,将季雪禾护于身后。
“ 吼!” 瞧准了卓画溪如此不过螳臂当车得不自量力,蛊尸毫无顾忌地疾步上前,就要一跃将卓画溪的喉咙撕成碎片。
☆、第七十三章 过往之惑
“ 吼!” 蛊尸张牙舞爪的身躯跃起扑来的动作忽地停滞下,四肢均因忽然的停滞而慌乱地僵硬了片刻不知应放于何处。“ 噜噜——” 本高昂的吼声也被压低作诫鸣。
蛊尸停滞不前的动作,面带戒心的踌躇皆道明他在提防,在胆怯。然则其灼灼目光却并非看向卓画溪,而是透过她的双肩看向卓画溪身后缓缓站起的那人。未转身,脊背感受到身后一阵阴气逼人,寒意入骨。
“ 吼唔——” 面前的蛊尸上半身压至胸口高,微拱起背脊梁骨,如同是遇见了虎豹的犬一般,知不是对手,却依旧势作威胁。
“ 季雪禾?”转过身,卓画溪看见身后的季雪禾站于草堆上,明明近在眼前,不知为何却觉他远不可及。许是他衣身上下皆笼罩着一层致冷的气息,将他包裹,隔离。气息之冷,仿佛稍有不慎地靠近便能被冻伤成冰锥,风一吹即风化为碎。
他闭目不言,微张的口中深深一吸尽洞穴中仅存的残暖片零,伴随着宛若风过冰谷的吸气之音,将严冬带进洞穴内。
“ 吼!” 盯视季雪禾久久的蛊尸见其不显动静,忍耐不住,先一步扑上前。锋利如刀的手刺抓向季雪禾脸庞时,季雪禾落于身侧的手眨眼之间抬起,如鬼似魅地擒住蛊尸的手腕,对骨一折。伴随“咔嚓”一声,蛊尸的手腕被生生掰断,腕中血卵随之喷出,滋淌一地。
“ 吼——”吃痛,蛊尸抬头长吼之时,季雪禾顺势将蛊尸一把拉入怀,另一手禁锢在其腰出,一人一尸面相近只在分厘,模样看着一如相恋许久的爱人一般亲密。只是,当细看时,方才见的季雪禾怀中的蛊尸似感千痛万苦一般挣扎,拧扭身子试图逃脱。在其极力挣脱之时,季雪禾拦放在其腰间之骨的手一抽,同时禁锢蛊尸手臂的手相反向地扯开。
“ 哗啦——”一声。季雪禾手掌为刃,削劈斩过蛊尸半腰,被撕扯为两截的蛊尸掉落在地面,上半身内的软肠内脏失去了撑托地悉数掉落一地,靠腿站立的下半身在脚步摇晃两刻后也向后倒去。
“ 吼——”虽被活生生砍成两截,蛊尸却依旧气息未断,抬眸看向距离自己较近的乌雀,双臂向前伸够,吃力爬行。身被毁,然藏匿于喉中的尸虫依旧控制着蛊尸的半截残躯。卓画溪几步上前,取下发髻中的银簪。簪落,长发披散,落于双肩。她一手紧握簪子,一手抓起蛊尸的头发,猛然一扯,让其后脑抬起,在脖颈弯曲的片刻,手中银簪准确无误地插||入。其动作之连贯,无任何停顿歇止。伴随着灼烧煮沸的“呲呲”声,蛊尸抽搐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气一般地不再动弹。
等到蛊尸一动不动时,卓画溪才缓缓抽出银簪,身子向后一顿,落坐于地面之上,抬眸时看见站立于蛊尸尸体那头的乌雀眼神恐慌未退地看着自己。
同在一旁的豹俯身闻嗅蛊尸尸骸,继而伸出舌头舔舐蛊尸头颅,前爪锋利的指甲弹出,紧扣蛊尸脑壳上,侧脸咧嘴啃着蛊尸的脑门。
“ 不要吃,” 卓画溪伸出手试图阻止豹对于蛊尸残骸的啃食,然却见豹龇牙咧嘴看着自己,反射荧光的双目瞪得滚圆,五一不散发危险的讯息。如此,强行阻止并不能成反则更会连累己身被其伤,卓画溪只得作罢地绕过蛊尸,将乌雀拉至身侧。目光紧紧盯着香甜进食的豹,蛊尸的污血流淌一地,夹杂圆滚卵体,豹舌舔过地面时,其卵被长舌卷起入肚。
啃食着肉骨,豹的口中因唾液粘着而发出“ 吧唧吧唧”声。不知是否为饥饿作祟,那声音听着竟让撇头不看的卓画溪心生谗意,腹部也开始咕咕作响。
不再理会豹,卓画溪抿了抿嘴,咽了一口吐沫,看向季雪禾,问道:“ 你醒了,觉得如何?”
“ 黄泉路半载,姐姐觉得如何?”季雪禾的声音依旧带着虚弱,说话间似乎动了气地一阵咳嗽出来,“ 咳咳咳。”
卓画溪急忙上前扶住他,手轻拍其后背为他顺气,“ 你昏迷了两日。”
“ 两日?”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昏迷如此久,季雪禾眉梢微皱,嘴角轻撇。
“ 是,” 卓画溪点头道:“我不懂医,不知晓如何才能救的了你。且无力带你前行,只得在此山洞中留歇。”
听卓画溪所言,季雪禾的手摸见发梢中卷带的枯草硬杆,指尖轻捻,道:“ 所以姐姐就将我放置于草堆中两日?”
季雪禾的话听来带着淡淡的嫌弃之色,卓画溪言:“ 此山洞阴冷湿凉,你身受重伤,若是再染上风寒,我无法可想后果会如何。且此处无他物可寻,只能寻得干草为垫。”卓画溪说着,扶着季雪禾坐在干草垫上,目光时不时警惕地看着对面依旧埋首蛊尸腹中的豹。
“ 咳咳咳,” 季雪禾又是一阵咳嗽,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单听便能知晓其喉咙定干涸带腥涩血味,“ 咳咳咳。”
听到他似能讲肺脏咳出的声音,卓画溪目寻四周寻觅可能让其饮下润喉之物,目光看向洞口未停的瓢泼大雨。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让季雪禾站立雨中,仰面朝上,口做杯接雨的念头。卓画溪急忙摇头,将此荒唐的念头抛掷九霄云外。若是用衣来接水呢?想着,卓画溪低头看向自己脏乱不堪的衣物,再一次否置了自己的想法。看向洞外的天降润雨,卓画溪再三思量后,走至洞口,伸出手,双手蜷掌,掌心向上地捧接雨水,眼神瞥见自己指缝之中的污秽,双手松开,迎着落雨,十指相互挑搓净后方才接捧起雨露。
纵然双手捧得再紧,十指并得再严,水依旧不等到季雪禾口边便顺指缝流逝尽。尝试几次无果,卓画溪再次抿紧嘴角,道:“ 季雪禾,你可能走动?”
“ 作何。”
“ 你可觉得口渴?”卓画溪问。
卓画溪话音刚落,季雪禾便接了一句,“ 姐姐莫不是想让我仰面站于雨中畅饮天降仙露?”
季雪禾口中之言巧遇卓画溪起初心中之念,卓画溪嘴角不由得一阵尴尬抽动,“ 怎会如此荒谬。”
“ 荒谬?”听到卓画溪的话,季雪禾虽重伤虚弱却仍浅笑出一声,“若是姐姐渴了,我倒准备如此支招。”
“ 你倒是心直口快,” 听着季雪禾依旧可以打趣自己,卓画溪心中不怒反释然地扶着季雪禾走到洞口处,“ 伸出手。” 她说着抓过季雪禾手腕,替他卷上衣袖,继而让其掌向上合拢,“ 你可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