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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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狐语-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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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当夕阳没入山林,最后的光亮也从他脸上消失时,我才恍然大悟。夜幕里,烈炎的眼睛也仿佛闪着微光,那是野兽般寻求生存之机的本能,让他即使身处黑暗,也拥有带刺的光芒。而如今的烈炎,已然学会隐去棱角,岁月收敛了他的锋芒,却给了他坚不可摧的铠甲。
我感叹颇深。
大约我许久未说话,俩小孩有些按捺不住,少年皱着眉问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眨巴着眼笑笑,问道:“姐姐莫不是来寻亲妹子的?”
我嘴角一抽,向她招招手道:“丫头,过来让姐姐瞧瞧。”
小姑娘刚抬脚,少年将木剑一横,拦住她道:“别过去,那人古怪得很。”
我嘀咕道:“我和我自己说话,臭小子拦什么拦?”
少年剑眉一挑,狐疑地瞧着我:“你说什么?”
小姑娘将他木剑移开,笑道:“和我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怎么会是坏人?阿炎,你觉得这位姐姐古怪,我却觉得她亲切得很。”
我一个劲儿地点头:“小丫头倒是挺有眼光,不错,不错。”
少年继续固执地问着我那两个问题: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有意逗他一逗,便双手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乃九重天的晓梦仙君,正要去瑶池赴花神樊枝之约,途径不周山,欲在此歇上一晚,不想碰上两位,也是有缘。”
少年与小姑娘对视一眼,看模样果然被我糊弄住了。少年望向我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但仍将木剑举着,道:“我家不收留陌生人,就算是神仙,也请你往别处去。”
我道:“小兄弟,在下与你做个交易如何?在下虽不才,却有一个大本事,就是能预知将来之事。只要小兄弟愿意收留在下一宿,不管小兄弟是想知道将来的财运、姻缘,还是前程,在下都能立刻告诉小兄弟。”
少年眸光一闪,似有些心动,默了会儿,却冷哼一声,道:“若早已知晓将来的命运,那这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姑娘颇为赞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有志气。”又看向我道:“这位姐姐,既然你我如此有缘,能不能帮个忙,透露一下我的前程命运?”
少年有点哭笑不得地喊了声:“阿菱!”
我眯着眼笑道:“小丫头这性格也有几分像本仙君,看在你我如此有缘的份上,本仙君就多言几句。小姑娘命途尚可,虽无大功,亦无大过。有挫折几度,皆能化险为夷。终得二三知己,天定良缘,此生无忧。”
“就这样?”
“就这样。”
小姑娘似乎有些失望,正巧屋内一个老者的声音唤二人进屋,小姑娘朝我吐了吐舌头,一边应着一边跑进屋里,少年也跟了上去。
我叫道:“小兄弟且慢,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前程命运?”
少年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我,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我指了指那再简陋不过的小木屋和少年手里的木剑,笑着问道:“小兄弟就不担心自己一辈子住这茅草小屋,使这寒酸木剑?”
少年望向茅屋,小姑娘正探出头喊他,他朝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道:“若能这样到白头,我也愿意。”
少年进屋后,我又在原地呆呆站了会儿,方才离开。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看见一片阑珊灯火。那是我还未曾离开的茂城。路还是从前的路,景还是旧年的景,连思君河畔那株歪脖子垂柳,都依旧婀娜多姿。
垂柳下停着一只宽敞的乌篷船,船头立着一位富家公子,正悠然自得地闭目养神。当微风将一条柳枝吹到他面上的时候,他蓦地睁开眼,抓住那柳枝折了一段,低低笑道:“阿岚,你又迟到了。”
一个素衫女子弯腰从柳树下钻出,一个大步跳到乌篷船上,男子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待摇摇晃晃的船又停得稳了,才松开手,微微皱着眉:“若下次再这样,一不小心掉水里了,我可不会救你上来。”
女子弯起秀丽的眉眼:“我可不像你那些娇娇弱弱的红颜知己,我再不济,好歹也是个懂法术的狐仙。”
男子稍稍俯下身,将与女子的距离拉得近了,轻轻一笑:“哦?万一你跟她们一样呢?”
女子微怔,别过头盯着水面看了会儿,又面向男子笑道:“那也没什么。”
男子将手里编成环的柳枝戴在她头上,摸着下巴叹道:“还是我的阿岚戴着最合适。”
“那我可要放炮竹好好庆祝庆祝。”女子摸了摸头顶的柳环,脸色悲喜莫辨。
男子端详着女子的脸,嘴角笑意将露未露:“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不过和她们一样罢了。”
男子这才放声笑出来:“这可不是生我的气了吗?”
女子不说话,男子敛了笑,又朝女子走近一步,一只手圈住她的腰,一只手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嗓音有些嘶哑:“阿岚,不要再忘了我,不要再与我天各一方。”
女子的双手亦慢慢环上男子腰身,抬头看着天上,浅笑道:“你看,今晚是个月圆夜呢。”
我见他们都看着月亮,也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对面河畔高楼上,确实挂着一轮明月,皎若银盘,清辉溶溶,我默默赞叹了一番。待再转头去看那乌篷船时,两人不知何时已亲在了一处,我只好又淡定地去看那高悬的明月。
看着看着那月亮竟变成了云繁的脸,对我喊道:“阿菱,醒醒!醒醒!”我有点懵,云繁继续喊我,喊着喊着声音越来越大,我有些痛苦地捂住耳朵,可不断有声音跳进我耳中。开始只有云繁的叫喊声,接着愈来愈嘈杂,风声、刀剑声、呐喊声……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站在城墙台阶下。乌云滚滚,风声鹤唳,仍是草木皆兵、金鼓连天的战场。
云繁道:“是梦魔来了。”
“他想将我们都困在梦里?”
“应该是,不过可惜,他失败了。”
“可方才那梦,很奇怪……”
“因为这里妖魔众多,强大的法术和灵力相互干扰,让我们的梦都混杂在了一起,所以你方才所梦,或许并非是你自己的梦境,而是闯入了他人的梦境。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机会顺利逃脱。梦魔败了,可壑川的军队仍在……”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阿菱,怕吗?”
我摇摇头,道:“我有乌金铁甲,还有你。”
云繁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捧着我的脸,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呐呐道:“我们还是快点上去罢,不然他们仗都打完了,我们还站在这里,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云繁了然地笑了笑:“那就走罢。”

☆、69

战斗十分激烈,饶是我站在城楼上,也是胆战心惊。城墙上的结界虽设得颇为牢固,但仍难抵挡壑川十万大军坚持不懈地进攻。
烈炎他们带兵出了城门,可此刻城楼之下一片血腥混战,哪里还能寻得了他们的踪迹?
一只熊妖纵身向结界扑来,我一记金叶旋光打出,打在他肚子上恰如打在一块铁片上,只听哐当一声又给弹了回来,我只好又打出一记金叶旋光。那熊妖见状,竟得意地咧嘴一笑,结果一头撞在坚如铁石的结界上,脑袋往后一仰,直直掉了下去。
熊妖不死心地再度扑上来,我打出三道新月金芒,都被那熊妖灵巧躲开。我有些忿然,那熊妖却得意地朝我笑,结果又一头撞在结界上,掉下去了。
唔,我有点怀疑壑川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那熊妖第三次扑上来的时候,被我和云繁分别打伤左右眼,嗷呜一声,又掉了下去。只不过这一次掉下去,就再也没上来。
遗憾的是,壑川的军队里,没再多出几个这样讨人喜欢的熊妖。我使出浑身解数抵挡那些前赴后继试图突破结界攀上城楼的妖怪,很快就大汗淋漓,连和云繁交流一下作战心得的时间都没有。
突然,云繁对我喊了句:“我下去看看!”然后便见一道蓝影顺风跃下城楼。我向城楼下望去,只见衣袂翻飞处,一片冷冽寒光,击退了数十个围攻而上的妖怪,那是云繁的噬魂剑。
我再向稍远处望去,看见了秋槐和望遥,再往前,却是潮生、涟漪兄妹,竟连卫琮也在其中。两兄妹的衣服上、脸上已沾满了血污,潮生用左手握着剑,似乎右手受伤不轻。一个体格庞大的妖怪拿着两板巨斧向潮生兜头砍下,被潮生用剑挡住,可那妖怪天生蛮力,竟压得潮生两脚陷进了地里……
我飞身赶过去,用新月金芒打中了那妖怪的眼睛,他哀嚎不止,一对巨斧胡乱砍着。待睁开眼,眼眶里已盈满鲜血,可仍不管不顾地疯狂攻击我们。我和潮生有些招架不住,好在杜衡和褚衣及时赶来相助,才将那小山般的妖怪彻底打倒。
敌军的攻势迅猛如潮水,你打倒一个,就会立刻补上三个。在这种时候,我才真真体会到了有乌金铁甲护体的好处。
我只顾闷头迎敌,不知不觉已离了城门很远,周围亦不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为了排解心中的慌乱情绪,我只好什么也不想,继续闷头投入战斗。
在打倒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妖后,我意识到不能再往前走了,便欲退回城墙下,却好巧不巧地瞥见左前方三丈开外,卫琮正被一圈手持长矛的妖怪围在中间,他慌慌张张地念着口诀,只有三三两两的火星不断从指尖冒出。而那些火星就像天边绽开的小小烟花,除了起到一些不合时宜的装饰作用外,没能为他带来丝毫抵御。
卫琮被逼到绝处,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大喜过望,可我站着没动,他又于顷刻跌入谷底,直勾勾望着我的眼里带着深深的恐惧。我别过头,却听到卫琮的一声大喊,他喊:“菱姐救我!”
我记得初次见卫琮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比蒜苗高不了多少的小娃娃,我也只有五百岁。可我第一眼见卫琮就喜欢上了这个弟弟,水灵灵的眼睛,肉乎乎的脸蛋,嘴巴还像涂了蜜似地追着我喊“菱姐姐”。他也爱跟在姐姐后面跑,最喜欢我和姐姐一左一右抓着他的胳膊,提着他两脚悬空地往前跑……
这些记忆的片段,我原本早就忘了,可却在他那声呼喊后纷至沓来。我们本该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本该是相互扶持的姐弟。是啊,阿爹和金狐神君,也本该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本该是相互扶持的兄弟……
我再冷静下来时,已经救卫琮于长矛利箭之下。
卫琮拽着我的衣袖,喘着粗气道:“菱姐等我一起!”我懒得理他,他却不死心地来拽我的手臂,“菱姐,我虽然不能替我父君向你道歉,可我想替我自己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可以放手了。”
“不!你还没有真心接受我的感谢!”
我在他肩头重重一拍,道:“我真心感谢你谢谢我。”
卫琮这才放开手,颇为激动地看着我:“菱姐,我知道我父君当年对叔叔婶婶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可他一直很内疚自责……”
“内疚自责?好,好,如果他将我爹娘逼下诛仙台之后确有自责之心,又为何趁夜火烧离山?为何要将我们全家赶尽杀绝?”
“不是我父君下令放的火!”卫琮似有些懊恼,“是我父君身边最亲信的那个部下!是他瞒着父君,偷偷派手下去追杀你们的,他觉得只有将你和岚姐姐也杀死了,才能永绝后患!可后来父君知道后悔痛不已,当场就斩杀了那个亲信。”
他又来拉我的手臂,眼里是深切的期盼:“菱姐,以前我对你态度不好,那是因为我当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做错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还不敢接受和面对。父君犯的错我这个做儿子的想帮他弥补,所以我请求父君让我去不周山参加战斗,父君毁了你们一家,可这场战争却会毁了千千万万的家,我虽然不能救你们,但我希望能救救其他人。菱姐,我真的很感激你还活着,你会原谅我父君,原谅我吗?”
难为他一面忙着躲开妖怪的攻击,一面忙着来拉我,还一面忙着说这么多话,我想不被感动都有点难。我道:“虽然你这小子平日里总是一副讨人厌的自大模样,可真的遇到了紧要事,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我打倒一个妖怪,从另一个妖怪的背上跃过,很快就与卫琮离得远了,听到他还在固执地问我:“菱姐,你会原谅我父君吗?会原谅我吗?”
不会。我在心里默默道,可虽然永远无法原谅,但我却为卫琮方才说的那番话所动容,阿爹阿娘若听到了,也会深感欣慰的。
我退回到了城楼下,正见望遥从一张血盆大口中救下了秋槐,他的降魔鞭狠厉地扫过地面,激起一层骇人沙浪。
秋槐照例不领情,这次索性连一记冷眼都没丢给望遥,就又只身去对付那庞然大物。
我安慰地拍了拍望遥的臂膀,道:“其实兄弟你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凭秋槐的本事,将这些妖怪放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望遥抚过降魔鞭上的环形玉纹,叹息道:“没办法,一看到她有危险,我就管不住自己。”
我想起不小心闯入他梦中之所见,与眼前这番情景相较,甚感悲凉,遂问道:“若秋槐此生再不能忆起你,你当如何?”
望遥一鞭绊倒两个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的妖怪,冲我笑笑:“那也无妨,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她重新爱上我。”反手打倒一个妖怪,又问我,“阿菱,你是不是对二哥有什么误会?”
我被问得一愣:“有吗?”
他了然地笑道:“你只听到二哥在梦里喊了一声‘清泽’,你可知在那之前,他已经喊了不下十声的‘阿菱’?”
我脸一热,心里豁然畅快了不少。
一记剑光刺向我胸前,触到乌金铁甲立刻消散成碎片,我反手打出冷月流星之术,将那攻击我的妖怪钉在地上。忽然之间,平地里刮起一阵大风,似有万千怨煞之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像无数只手撕扯着我的头发和四肢,要将我拉入那无边黑暗,恐惧深渊。我勉力定住心神,结出仙障抵抗那漫天沙尘。
滚滚黄沙之中,我向远处眺望,看见地面升腾起一大团黑云,一人从黑云中走出,周身幻影憧憧,那人走得近了,竟依稀似壑川的身形。他的面部藏匿于黑云之下,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手中一柄长剑,如受困的饿兽,凛凛震动,剑气冲天。剑到之处,所向披靡,无一人可近分毫。
我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一声大喊:“是黑灵王!黑灵王来了!”
狂风停息,黄沙消散,大家开始争先恐后地奔向城门,再无奋勇杀敌之心,顷刻之间,战势逆转,推嚷哭叫、兵器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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