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酒。”
李嗣业又给陈文周满上。
“客观也有三。其一,如果大帅真要处罚你,要么杀你,要么贬你。他虽然贬了你,却没有把你贬到其他地方,而是把你弄到你自己的火头队,让你反躬自省面壁思过。其二,大帅虽然撤了你的职,但却没有安排新的人去玄字号骁骑营顶替你,只是让副将暂时领着,说明大帅对你还抱有希望。“
陈文周说到这里时,李嗣业的脸上显露出感动和内疚的神色,陈文周明白,这是李嗣业有愧于郭子仪的信任和重托。
”其三,玄字号骁骑营是朔方军的精锐,而且是你亲手带出来的,在西北从无败绩,但是刚刚东征就遭遇失败,士气必定消沉,大帅不可能轻易放弃这支精锐,要找回士气,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所以这将军沟,大帅还是会安排骁骑营来打主攻,以你在骁骑营的威望,恐怕别人去了根本不能服众,”陈文周笑道。
李嗣业听完,长出了一口气,“大帅用心良苦,嗣业感激涕零,”说完朝着朔方军总部方向拱了拱手。
“这位郭大帅不简单哪!”陈文周由衷叹道。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要是简单就不会当大帅了。”
李嗣业:“……”
陈文周也是听说过郭子仪的。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虽然生在官宦人家,却不是纨绔子弟。
年轻的时候,别家的公子哥都忙着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的时候,这老郭却在家里关着门读兵书学武艺。
后来恰逢女皇武则天首创了武举人的考试,老郭二话不说跑去考了个异等武举人回来!
这个异等武举是个劳什子玩意儿?
异等武举,说白了就是成绩好得没法打分了,爆表了。
比方说满分是一百分,这老郭硬是给考了个一百二!
弓马娴熟,武艺高强,精通兵法,熟知韬略!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李嗣业端起碗,和陈文周碰了一碗,“文周啊,昨天你也听见军令了,大帅限我三日之内必须拿下将军沟,我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策略,所以请你来帮我参详参详。”
陈文周把脑袋甩成了波浪鼓。
“将军高看我了,我就是个火头军里洗菜的土包子,让我洗碗淘菜那真是内行中的内行,可要给你当参谋,那真是盲人牵瞎马,”陈文周婉拒。
开玩笑,他依稀地记得自己舅舅的外甥说过,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李嗣业老脸一黑:盲人牵瞎马?敢情你是盲人,老子还成了瞎马了!
他已经习惯了陈文周的说话风格,看着陈文周认真地说道:“文周,你不要妄自菲薄,以你的胸怀和见识,将来必定翱翔于天地之间。”
将军又开始说实话了,陈文周暗忖。
“我确实不会带兵打仗,但翱翔天地这个事情倒是有可能,”陈文周一本正经地看着李嗣业说道,“跟你说句真心话,我打小就觉得自己是只雄鹰。”
雄鹰?翱翔天地的不一定是雄鹰,也有可能是只鸟,李嗣业想到。
小子,就知道你爱戴高帽子,“文周,为兄相信你,说句实在话,像你这样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我李嗣业还是第一次遇见,真是三生有幸!”李嗣业说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为生平第一句谎话而在内心深处强烈谴责自己。
陈文周心想,这几句话说得虽然不中听,但贵在诚实,诚实是这个社会最紧缺的德行之一,我本来就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五好四有青年,“那我就勉强参详一下吧,倒酒。”
………………………………
第八章 狗头军师
李嗣业心里贼笑,跟老子斗,忒嫩哪!
他担心陈文周喝多了恐怕会耽误正事,所以只给他倒了半碗。
陈文周看了看碗,只有半碗酒,瞟了李嗣业一眼说道:“这一仗,将军打算怎么打?”
李嗣业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手里有两个营的兵马,其中越骑六百,步射三百,排矛手三百。上一次我们在将军沟吃了亏,就是因为用骑兵打阵地战,所以这次我打算让步射用弓箭作掩护,用排矛手做先锋,骑兵机动支援。”
陈文周考虑了一下,问道:“将军沟现在有多少兵力?”
李嗣业说道:“我们在将军沟战败以后,总部又进行了几次试探性进攻,再结合探马打探的消息,将军沟现在应该是有四个营的的兵力,其中步射营有两个,步卒营有两个,加起来有近三千人左右,所以从兵力上讲,叛军倍数于我。”
“兵力多寡并非决胜因素,战机的把握和战术的使用才是首要因素。将军的战术是对的,但是有一点不太实际,”陈文周委婉地指正。
“愿闻其详。”
陈文周分析道:“步射可以作火力掩护,但是将军想过没有,将军沟的那面坡平缓但是却很长,如果步射要把弓箭射到叛军那里,我估计至少要冲锋到坡地的中间位置才行,可不等你冲到,叛军的步射早就把咱们射成筛子了。”
李嗣业摆手笑道,“他们可以射咱们,难道咱们不能射他们吗?进入弓箭手范围,我们可以提前射他们嘛,我想他们是占不了太大优势的。”
陈文周瞥了李嗣业一眼,心里严肃地批评了他的教条主义和本本主义。
理论必须与实践相结合,这是每个同志都要学习的唯物主义哲学基本论调,都学到哪去了?
“他们在上我们在下,他们是从上往下射,我们却是从下往上射!你说哪个射的远一些?”陈文周觉得自己这话怪怪的。
“这,”李嗣业一拍脑袋,“看我这笨脑壳,居然没想到这点。那文周你的意思是?”
陈文周不说话了,只是盯着酒碗。
李嗣业拿眼睛示意陈文周继续。
陈文周保持沉默。
“你这人,倒是说话呀!”李嗣业急了,话说一半就停,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无耻的说话方式,让人难受的程度堪比打断大便小便。
“你倒半碗酒,我说半席话,”陈文周充分运用了市场经济等价交换原则。
原来在这,李嗣业这才明白他为啥不继续说了。
“老子喝死你这驴造的玩意儿!”李嗣业一把抄起酒壶,没好气地给陈文周冲满。
陈文周一愣,看着李嗣业,李嗣业也正寒眉冷眼地看着他。
陈文周不乐意了,“嗬!将军,你这态度很不端正啊,这酒我不喝了,回聊!”
一口焖了碗里的酒,陈文周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起身撤退。
“你敢走?”李嗣业发毛了。
我为什么不敢?陈文周笑了笑,又扯了一块羊肉,撒腿就跑。
“左右部曲将何在?来呀!请文周兄弟去洗澡!”老子还治不了你了还!
“将军,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陈文周坐回来,满脸的睿智和思索,侃侃而谈指手画脚。
用比喻排比议论拟人等修辞方法、摆事实讲道理列典故作评论等论证方式,陈述着他心中的战略构想,勾画着伟大的胜利蓝图,一代狗头军师就此诞生!
子夜,将军沟前,朔方军骁骑营阵地。
“诶,这不是上次拎箩筐的兄弟吗?”眼尖的骁骑营士兵发现了还揣着两片菜叶子的陈文周。
随后附近的骑兵都发现了他。
“可不是嘛,上次这位兄弟拎着箩筐,还救了咱将军的命呢!”
“我就服这位兄弟,箩筐都可以排上这么大的用场,实在是叫人大开眼界呀!”
“兄弟现在可是咱骁骑营的名人哪!”
陈文周保持了一贯的谦和低调,呵呵笑道,“主要是运气,当然我的机智勇猛也占了绝大部分因素。”
“兄弟太谦虚了,对了,这次怎么没带箩筐呢?”
“是啊,那可是神兵利器啊!”
陈文周惋惜地叹道:“将军给我说了,说带上箩筐虽然勇气而霸气,但毕竟太高调,有违咱骁骑营的低调行事原则,而且影响咱骁骑营的整体风貌和外在形象,所以就不让带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诶,不对呀,据说这次行动没带火头军和马夫,你怎么跑来了?”又有眼尖的骑兵问道。
“哦,是这样,将军说我上次表现还可以,这次作为特邀嘉宾来观看众位兄弟表演的。”
“原来如此。”
这时候,李嗣业带着副官和部曲将策马赶到了。
“文周,都准备好了,你看?”李嗣业说道。
副官和部曲将对视一眼,没想到李嗣业竟然对这个火头卒子如此礼遇,言语之中似乎有请教的成分。
陈文周正准备说话,却突然抬头看了看南方的天空,脸色变得严肃深沉。
李嗣业发现陈文周面色不对,这不是他的一贯风格。
接触日久,李嗣业也算摸透了陈文周的性格。
这个人平时满脑子奇怪想法,说话也是怪里怪气,但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托付大事的,“文周,怎么了?”
陈文周没有回答李嗣业,而是叹了一口气。
陈文周对李嗣业的态度,让副官和两名部曲将有些不满。
一个新人,既没有背景,且没有资历,骁骑营一把手问话竟然不理不睬,这还了得?
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于是副官略带嘲讽地笑道:“文周兄弟莫不是胆怯了?”
陈文周看了一眼副官,倒没说什么,而是问李嗣业道:“将军,关内领军平叛的将领是谁?”
李嗣业不明白陈文周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这个议题似乎与今夜的攻战主题有些偏题,但还是说道:“眼下是高仙芝元帅和封常清将军在洛阳拒敌。”
“两位将军恐怕有难哪,”陈文周沉声说道。
………………………………
第九章 骚扰战术
李嗣业和副官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副官哂笑,“文周兄弟可不要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李嗣业看着副官,冷哼了一声,充分展现了一把手的威严,副官赶紧低头,心里想不通为啥李将军如此礼遇这个火头军。
陈文周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日后便知。将军,月上中天,已是子夜,可以下令了。”
李嗣业点了点头,令旗一挥,“上!”
骁骑营六百越骑全部提上铁锹,带上团牌(大型圆盾)开始土工作业。
副官、两名部曲将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搞偷袭也就罢了,那也应该选个月黑风高的时候呀!
可今夜风清月明,视野良好,要说是花钱日下,逛个窑子会会寡妇倒是好时节,可这是行军打仗呀,如此明目张胆,是担心叛军不知道?
这样做不仅是在侮辱叛军的人格,更是侮辱他们的智商!
更离谱的是,素来以冲锋陷阵闻名的骁骑营竟然改行了,不发起冲锋,竟然开始挖地!
副官和部曲将对视一眼,都觉得李将军有点儿戏了。
但李嗣业都没有说什么,他们自然也没话可说,因为看李嗣业对陈文周的态度他们也知道,李将军是把这个土拉吧唧的火头军当成座上客了。
李嗣业虽然是执行者,但陈文周只告诉了他做法,没有告诉他原因,所以心里也满是疑惑。
安庆龙得了探马的情报,早就在前沿观战,借着月光,他发现唐军进攻了。
“哼,这个李嗣业真是不长记性,还敢来?”安庆龙哼道。
不过转瞬他就发现了不对劲,朔方军竟然没有冲锋,也没有推进,而是集体挖地!
怪哉!安庆龙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子,这他娘是什么战术?
安庆龙已经做好打算,此战之后一定要写一份述职文件,将唐狗的挖地战术上报总部,以供研究和参考。
安大公子目测了一下己方阵地和朔方军人马的距离,弓箭是够不着的。
“安将军,怎么办?”一名将领问道。
安庆龙拿捏了一下形势,“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李嗣业搞什么花样,告诉步射营,等唐狗到了一半位置的时候,就给我放箭!”
骁骑营六百越骑分三路掘进,速度非常快,一个时辰左右,三条一人高左右的战壕初步成型,已经到了李嗣业和安庆龙中间四分之一的距离。
从安庆龙的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到掘进士卒的肩和头了。
安庆龙虽然不知道这帮朔方军要干什么,但是有句古话叫做事出反常必为妖,凭借一个男人的第六感,情形似乎有些古怪。
两个时辰过后,六百越骑已经将战壕挖到了坡地的中间位置。
“放箭!”安庆龙大吼一声。
漫天箭雨呼啸而下,就像一群择人而噬的黄蜂,猛地向坡地上的骁骑营士兵冲下来!
“举盾!”
六百越骑纷纷举起团牌,一阵砰砰砰乱响,团牌上扎满了箭矢,但是团牌下面的六百越骑毫发无伤!
“这?”安庆龙有点傻眼,心里那一股莫名的不安愈发强烈,“放滚木礌石!”
轰隆隆巨响传来,滚木和礌石像炮弹一样砸了下来,坡地之下的陈文周似乎都能感觉到地皮在颤动,隆隆巨响就像敲在心尖的重锤一般。
这时,副官和部曲将终于明白陈文周让越骑挖地的意义了。
只见六百越骑全部躲进战壕,滚木礌石从坡面滚过,却伤不到躲在战壕里的越骑。
高地上的安庆龙也终于明白了,这帮唐狗挖地的意义就是要对付他的步射营和滚木礌石,削减他居高临下的优势。
“入你娘!”,安庆龙气得骂娘。
“给我杀下去!”安庆龙心想你躲着我就没辙了?
那我就和你们正面干一架!
“将军不可!”安庆龙的幕僚阻止了他,“以目前之势观之,恐有埋伏!”
“那唐狗要是把战壕挖到这里怎么办!”安庆龙看着幕僚,没好气地指着自己的脚下说道。
安庆龙的幕僚笑着摇了摇头,“将军勿忧,唐狗断然不会这样做的,距离太近,就算有战壕作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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