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看着他冒雨栽树,实在不像是聪明人之举。她那时想,父王说得一点儿都不对。
于是,玩心顿起,她对着旁边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猛地在那少年耳边大吼一声,谁知那少年忽然转身,一双沾满泥水的手朝她挥来。她吓得往后躲,却不料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落地。那少年忽然向前一步,用那双满是泥巴的手抓住她。
那天她为了见皇姑母特地打扮了一番,身上的衣裳也是她最喜欢的,这一切却因为这一场小小的插曲而毁于一旦。
她着实觉得委屈。便伸手去推他,奈何他还搂着她,两个人就这样纷纷跌入泥潭之中。
她难过的想哭。
天空不作美,还遇见这么个让人糟心的少年。
她干脆坐在地上,赌气不肯起来。
那少年却猛地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其实从你一进宫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了。”
少年笑得狡黠,一双桃花眸弯成一条细细的缝,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她的脸忍不住红了一下。
可她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拍开他伸出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那是她最初遇见的少年,只消一眼,便藏进了心里。尽管初遇并不像她在戏本子上看到的那般美好,却依旧足以让人刻骨铭心。
从那以后,她和三哥就成了一对儿欢喜冤家。
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个梦,那梦里住着一个叫楚夜笙的少年。
直到有一天,皇姑母将她召过去,问她是否喜欢楚夜南。
她抬眸看了一眼立在皇姑母身旁满脸羞涩的楚夜南,惊觉不知何时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的梦。
她咬唇,只道自己有了心仪的男子,可是任凭皇姑母逼问,她都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
她害怕,自己的梦被打破。
三哥出使了一趟宁国,回来之后,似乎有些变了。他不再愿意和自己亲近,每每遇见她,也总是分外客气。
她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们都已经长大,该是懂男女有别的时候。
那天晚上她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久好久。
从前她总是盼着长大,以为自己长大了,就可以做三哥的新娘,却不料,长大意味着与三哥疏远,那一刻,她忽然希望自己不要长大了。
后来,她还是知道三哥有了心上人。
她见过那女子的画像,美得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仙女似的,就连名字都那么好听。她第一次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
再后来,三哥为了那个女子与宁国交战,可是,他再也没能回来。
从那一刻起,她恨上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所以才在墨子然出使夜楚的时候,才以死相逼说服楚夜南派她去和亲。
她见到了三哥喜欢的姑娘。比画上的人还要美上几分。她自诩是名动夜楚的美人,却依旧不及那女子回眸一笑。她本来也是连着那女子一起恨的,却在见过她以后,再也恨不起来。这是三哥喜欢的女子,她也应该喜欢她……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陪在慕容璟烨身边强颜欢笑。
十年,她用了十年的时间,为三哥报了仇。
心里的多年执念终究放下,她闭了眼,只觉得嗓子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纤弱的身子如同寒风中离开枝头的落叶,倒在地上。弥留之际,她望着天空笑。
三哥,来生,我定要做你的新娘。
第二百五十二章、番外三——今生篇1
黎落再见到裴至然是三年以后的事了。
说来也好笑,他们本是夫妻,婚礼结束后,裴至然连他们的婚房都没进便连夜动身去了美国。黎落并不是那种惯用“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庸俗伎俩的小姑娘。所以,在裴至然离开的第二日,她便收拾了行李随着考古工作室的师兄们去了宁城,一呆便是三年。
期间,也有不明情况的师兄同她开过玩笑:“落落,你那般欢喜裴至然,大婚刚过便让人家独守空房,你就不怕他出去偷腥?”
彼时,黎落正伏在桌前写观察笔记,那师兄话音刚落,她握着钢笔的手倏地一抖,一大滴黑色的墨便在洁白的纸上晕开来。
穆黎落欢喜裴至然。
这是苏大众所周知的事。
裴至然不欢喜穆黎落。
这是只有穆黎落一人知道的事。
黎落平静了一下心情,抬起头来朝那师兄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家暮琛才不是那般把持不住的人。”
那师兄自觉无趣,摊了摊手便退出了房间。
夜里,黎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好久。
从她第一次遇见裴至然的场景开始想起,一幕幕就像电影里回放的慢镜头。
在那个镜头里,黎落看见了一个叫做裴至然的英俊少年和一个整天围着少年转的傻姑娘。她看见那姑娘欢喜为他,悲伤为他,却始终得不到他的疼惜。
她真傻啊!
黎落忽地忆起大二那年的五一。校会组织去河边烧烤。因着裴至然也会参加,她便偷偷退了回家的车票,随着他们一起去了河边。一路上,她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裴至然身边。
他们身后几个女生不停地咬着耳朵,期间还时不时地朝她投去几抹鄙夷的神色。黎落本以为她们只是看不过她死缠烂打的行为,却没想到她们却是为了密谋如何让她出丑。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到了河边,裴至然跟着其他几个男孩子在一旁搭烧烤架子,黎落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静静等着。几个女生拎了装着蔬菜邀她去洗菜,黎落本就有些无聊,就随着她们一同去了河边。
有女生问她:“你是不是喜欢裴至然?”
黎落不假思索,一脸真诚:“对啊!”
她话音刚落,便觉得身后被人撞了自己一下,她重心不稳,身子一歪便一头扎进了河里。
黎落被救上来时,她意识昏沉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却没有在围着自己的人群里找到裴至然的身影。
其实,从那时开始,自己就该放下他了吧。
可是后来又怎么嫁给他了呢?
黎落嘴角挂着落寞的笑,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左侧腰部的位置。
是了,她同裴至然的婚姻,不过一场交易。
毕业那年,裴至然的母亲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奈何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
那段时间,裴至然拼了命地跑遍了苏州的所有医院,却又满心失望地无果而归。
黎落便趁着裴至然忙碌之际,偷偷去医院同裴至然的母亲做了配型,结果配型成功了。
那是她自从认识裴至然以来,第一次见他发火。
她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走廊洁白的墙面上,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染红了他的手背。
黎落从身后搂住他:“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也不必觉得欠了我。我是有条件的。”
裴至然身影顿住:“什么……条件?”
“同我结婚,你知道的,这四年来,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你。”
“所以,你让我用婚姻跟你做交易?”
“可以这么说。”
黎落松开抱着裴至然的手,绕到他面前:“如果你同意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一周之后,裴至然来到她所在的工作室:“我同你结婚。”
手术很成功,黎落出院后一个月,裴至然同她举行了婚礼。来参加婚礼的人都笑称黎落这茫茫追夫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倒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吗?
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或许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错误。
黎落沉思了片刻,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通了裴至然的手机号:“我们见个面吧。这周日下午三点,深色。”
手机那头的男子愣了一下,只道了声“好。”
裴至然果真是个守时的人。
黎落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裴至然便推门进来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帅气,只是比三年前清瘦了些许。
他在黎落面前坐下,定定地望了她几秒便将脸转向窗外:“找我什么事?”
黎落推开面前的摩卡,将一沓资料推到他面前:“签字吧。”
“这是?”
“离婚协议书。”
前面抱着吉他的歌手忽然换了歌。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
也不过是分手
……
歌手的音色倒是不错,只是这首歌的调调却有些悲凉。
裴至然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随意翻了两下,便塞进了手边的黑色公文包里。
“协议书里的内容待我有时间细细看一遍,过两天我签字后再让秘书寄给你。”
说罢,裴至然起身离开了深色。
六月的阳光有些刺眼,透过窗户落在黎落手边的杯子上,在浅蓝色的桌面上投下一抹斑驳的暗影。
直至裴至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黎落才堪堪吐了一口气,坐得笔直的身躯也随之塌了下去。
她趴在桌子上,心里本应该如释重负的那个地方,却忽然变得空落起来……
六月下旬,黎落随着考古队伍入了孔山。
考古是一种艰苦的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他们都要连着好几日不眠不休。
七月中旬,他们在山中发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古墓,古墓年代有待考证。
八月上旬,他们在山中滞留一月有余,对于那处神秘古墓的研究却毫无进展。
八月下旬,他们遭遇山体滑坡,整个队伍无一人生还。
……
这场大型山体滑坡很快就占满了各大新闻的头条。
电视中播报这条新闻的时候,裴至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黎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当他听见“陆黎落”三个字时,喉咙一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离婚协议上黎落的签字……
……
黎落是在一块空地上醒来的。
她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明明记得昏迷前正与小组在古墓中做记录。忽然整个地面剧烈的晃动起来,之后她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山深路陡,周围不是密密麻麻的树丛,就是杂乱无章的石子。黎落环顾着四周,心中顿时有些恐惧。
“付师兄——”
“洛师姐——”
“教授——你们在哪儿啊?”
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山中一边奔跑一边扯着嗓子不停地喊着,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被惊飞的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和聒噪的蛙鸣。
天渐渐地黑了下去,她始终没找到班级,更悲催的是,她竟然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黎落小心翼翼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早已饿扁了的肚子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远处,是一阵又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狼嚎,耳边,是秋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不时有几只黑影从头顶掠过,黎落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电影里山中遇鬼的场景,心下便害怕起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仿佛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般,黎落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七拐八拐,走过一片又一片的树林后。竟然真的看见了远处摇曳的灯火。
她当下撒开腿朝有灯光的地方跑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番外四——今生篇2
穿过密密匝匝的灌木丛,灯火才渐渐地近了些。
一阵风吹过,有片片梨花瓣飘向脸庞。淡淡的梨花香扑入鼻中。
黎落心里有些疑惑,只听说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可她却着实没听过六月时节“山寺梨花始盛开”。
她继续前行,入目的是一棵巨大的黎树。
说是巨大,一点儿也不为过,粗糙的树干,足足有井口那么粗,蓬开的梨花枝桠就像一只遮天大伞,将不远处一座残败的寺庙的整个上空遮得严严实实。
黎落又朝寺庙的方向走了几步才看清这座寺庙的真实面目。
古老的檀木门紧紧地闭着,门的两边挂着两个火红火红的灯笼。
在摇曳的红光中,寺庙牌匾上“奈何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若隐若现。
孔山何时有这么一座寺庙?
黎落心里犯了嘀咕,脚却不受控制地朝寺庙走去。
“吱呀——”
沉重的开门声,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尤为刺耳。两扇被推开的门摇摇欲坠地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
本以为寺庙里面和外面一样残败不堪。
可是,推开门后,金光顿现,刺得黎落睁不开眼睛。
待适应了些,她才看清里面的布局。
对着门的香案上立着一尊两米多高的金佛,在烛光中,佛像脸上慈祥的笑容活灵活现。
佛像底座下,是未燃尽香的香炉和几本残旧的经纶。香案前,一个白眉老和尚正闭眼在佛前打着坐。
黎落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和尚跟前,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
“师父,我在山中迷路了,不知可否在您这寺庙中借宿一晚?”
老和尚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没听见般地拨动着手中的檀珠。
“师父,我在山中……”
黎落以为是他没听见,本想再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却不料老和尚突然站起身来,静静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朝佛像后面走去。
黎落生怕他会忽然消失不见,忙跟上他的脚步。
佛像后面竟连着一个小院子,院中央,是一棵菩提树。树下摆着一副蒙了灰尘的棋盘,上面还落着几片菩提叶。
黎落跟着老和尚来到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前,只见老和尚伸手推开门,朝里面指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黎落怀着满心疑惑踏进屋中,却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空气中,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
她就着月光细细打量着屋内的布局,正对门的方向是一张柔软的木床,床边的梨形雕花很是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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