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她这说辞,蒋芷澜像是不信似的,她半眯着眸子盯着地上的宫女看了片刻后又转过头去朝身旁的碧桃使了个眼色。碧桃便绕到慕容璟烨跟前向他行了个告退礼便匆匆离开了。不大一会儿,她便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将头压得很低很低的宫女。
那宫女跪在小宫女的旁边,朝座上的慕容璟烨和蒋芷澜分别行了礼。
蒋芷澜便对着那小宫女道:“你可认识她?”
那小宫女抬头朝身边望了一眼道:“回娘娘,认识,她也是华清宫的宫女,儿。”
蒋芷澜又将目光转到春儿身上:“可否将你看见的情形再讲一遍?”
春儿恭恭敬敬地朝着殿上的两人拜了三拜才缓缓开口道:“今日傍晚时分,乔月姐姐让奴婢去厨房取药,可是奴婢到了厨房,却不见香月和药。以为是雪儿将药端给了主子,便回去禀了乔月姐姐,奈何乔月姐姐却说香月根本没有端药过去。可是不大一会儿,香月却又端了药进来……奴婢细思极恐,就怀疑……就怀疑……”春儿说到最后,便起来。
“怀疑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慕容璟烨忽然冷声开口。
春儿身子不由一抖,又稍稍斜眸瞥了身旁的雪儿一眼道:“奴婢怀疑是香月在主子的药中放了断肠草。”
香月一听春儿将矛头指向自己,顿时激动了起来:“春儿!你别信口雌黄,我出去的时候那药明明还在灶上呢!”奈何她话刚一开口,便将刚刚瞒了下去的事抖了出来。
慕容璟烨一双星眸瞪起,连眼角上都挂着风雨欲来的怒气。他伸手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香月和春儿皆是浑身一抖。
他站起身来走到香月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想谋害慎嫔?”
香月一听这话瞬间慌乱了起来。她颤抖着俯下身去,将刚才瞒在心里的话尽数说了出来,只是因着害怕,那些话说得语无伦次,在慕容璟烨听来,更是觉得她心虚。
他将长衫下摆狠狠一甩,复又重新在殿前落座:“来人!将这个贱婢关到惩戒司严刑拷问,直到招供为止!”
香月只觉那绣在明黄色衣摆下角的祥云在自己眼前一晃,紧接着便有两个侍卫进来一左一右拖着香月朝殿外走去。
香月不停地挣扎着,嘴上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奴婢冤枉,皇上饶命——”
可是那殿上的男子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般,冷冷地望着她被拉下去的方向。
蒋芷澜不动声色地执起帕子掩了掩嘴唇又放下,她轻轻地咳了一声道:“皇上,怕是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单凭香月一人,就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宫妃,怕只怕这幕后另有其人。”
慕容璟烨闻言望向她,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是望不见底的漆黑:“以淑妃之见,这幕后之人会是谁?”
蒋芷澜微微福了福身子:“臣妾不敢妄自揣测。”
慕容璟烨却是冷冷一笑:“若说这后宫之中有人想要慎嫔的命的话,那也只怕是只有淑妃你了。”
蒋芷澜闻言心中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双顾盼美目里尽是不可置信:“皇上,您竟是这样想臣妾的?若臣妾真心想置慎嫔于死地,早在五年前就不会为她求情了,臣妾又何必等到现在?”
慕容璟烨泠然一笑,眼中却是凝了一层清冷的霜花:“是与不是,朕自会查个明白!”
说罢,慕容璟烨便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蒋芷澜立在那里依旧保持着刚才背对着宫人们的姿势,她那双倔强的眸子里似有晶莹在闪动,不一会儿,那晶莹又瞬间凝成水珠,一滴一滴地从眼中溢了出来。
碧桃看着自家主子这般委屈,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她朝着跪在地上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早在那里提心吊胆的宫人们听得碧桃这么一说,自是满心欢喜地领命退出殿中。
碧桃走到蒋芷澜身旁心疼道:“难为主子一片慈心却这般被皇上冤枉了去。”
蒋芷澜却是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碧桃,我累了,想回宫歇着去了。”
碧桃一听,便扶住她的手,同她一齐朝着殿外走去……
第八十八章、是穆充衣!
慕容璟烨回到太祥宫时早已过了子时,宽大的龙,楚落衣蜷缩在最里面,抱成小小的一团。她轻微的呼吸声伴着角落里漏壶连成串儿的“滴答”声,倒也显得分外安详。慕容璟烨合衣躺在床的外侧,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了。窗外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声响,一阵儿一阵儿的,更为这个夜添了几分宁静。月亮透过层层云朵探出半张脸来不动声色地望着这大宁宫。不一会儿,那月亮似乎也是累了,又悄悄地钻回云层中歇着去了。
翌日,慕容璟烨一早便起了床,更衣洗漱之后简单地用了几口早膳便去早朝了。
楚落衣悠悠转醒之后,身侧的床榻早已没了温度。守在床边的司寝嬷嬷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楚良人,可要更衣?”
楚落衣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司寝嬷嬷便推门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宫女捧了一套新的衣裳进来。
司寝嬷嬷将她扶下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却是朝她身后铺在的白帕子上瞥去,却没有如预料那般在帕子上看见落红。司寝嬷嬷的面色不由一僵,看向楚落衣的目光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恭敬,为她整理衣裳的手也不由得微微加重了些许力度。
待楚落衣穿戴整齐之后便离开了太祥宫。司寝嬷嬷盯着洁白的帕子思量片刻,便俯身将那帕子拿起面色匆匆地出了太祥宫
锦瑟宫中,将芷澜拥着一床锦缎棉里的被子坐在,因着未眠,眼睛下方泛着淡淡的乌青。
碧桃端了铜盆进来搁在床边的凳子上,又走到窗边将闭着的窗户打开,便有千丝万缕的阳光争先恐后地落进屋中。
经历了漫长的黑夜,将芷澜似是有些不适应屋子里的亮堂,她伸手在眼前一挡哑声道:“碧桃,几时了?”
碧桃一边将漱口水送到她手中,一边道:“已经过了寅时。”
将芷澜漱了口,又接过碧桃递过来的湿手帕擦了把脸才将被子掀到一边下了床:“慎嫔那边怎么样了?”
碧桃却是不答,反而替将芷澜叫起不平来:“主子,您何必关心她?要奴婢说啊,她当初那般害您,活该今日遭了报应!”
将芷澜在梳妆台前坐下,铜镜中那张模糊的面容晃了一晃,仿佛瞬间裂成两张脸似的,她稍一恍惚,思绪便被拉向了很远很远。
她仿佛看见了两个美貌女子,一个在镜前坐着,另一个便执了木梳子为她梳头。
“南姐姐,你看镜中这两张脸,想不想是一对姐妹?”
“分明就是,怎么能说像呢?芷澜,你就是我在这宁宫之中唯一的亲人。”
忽地,画面一转,眼前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红地毯。
吴光祥站在眼前高高的台阶上宣着圣旨。
阶下的女子拎着裙子一步一步地朝着台阶上走去。
当她在殿前跪下时,殿中不知是谁说了句:“这蒋嫔怎么穿着封妃的礼服?”
众人闻声纷纷将目光投向她。
“这蒋嫔也太不把宁宫制度放在眼里了吧?”
“真是岂有此理!”
“这”
众口铄金,她立在殿前只觉眼前一片恍惚。
她忽地想起前夜,南姐姐是睡在她那里的,半夜时分,她从梦中转醒,迷迷糊糊中却见窗前南姐姐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些什么,当时她也没多想,就以为她是因着换了个地方睡不习惯,如今看来,一切都明了。
她去抬头望向观礼人群中的南堇安,却是见她目光闪躲,俨然一副心虚模样
是寝殿外的敲门声将将芷澜的思绪拉回来的。
门口有宫门道:“主子,暮良人来请安了。”
将芷澜便搁下梳子道:“先让她在外殿稍后片刻,本宫更衣后再去见她。”
那宫人闻言转声离开了。
碧桃便从梳妆台上拿起梳子继续为她梳起头来:“主子,这暮良人日日来锦瑟宫请安示好,您何不就随了她的意?”
将芷澜伸手理了理头上刚刚梳起来的发髻,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屑道:“诚意倒是够了,只是这心思,怕是不安分的很呐。”
碧桃闻言,讪讪地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言语
楚落衣并没有如别的侍寝宫妃那般被抬回落英阁,不知是太祥宫的宫人们疏忽了还是那司寝嬷嬷故意为之,加上楚落衣从来没有侍寝过,平日里又不大留意落英阁之外的事,所以她就以为所有侍寝过的宫妃都是自己走回去的。
当她孤零零地走回落缳宫的时候,关雎鸠正坐在院中纳凉。她见楚落衣这般回来,昨儿个憋在肚子里的火气稍稍消了些。
她手指搁在黄釉绿彩印花杯的杯沿上来回绕着那宽口的杯沿描着边,嘴角掀着微微的笑意,语气却是不饶人的刻薄:“呦!我当是谁那!原来是昨儿个夜里承了隆恩的楚良人啊!本宫还是第一次见这侍了寝的妃子自个儿走回来,倒真是叫本宫开了眼界!”
说罢,将手指抵在嘴角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楚落衣没想到这贤妃今日竟起得这般早,所以当关雎鸠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时,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上次被她挂在树上当众羞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心中对她的恐惧更是日益渐深,此刻听她这般阴阳怪气地一阵奚落,心里更是怕得要命,可她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去怯怯地行了个礼。
关雎鸠就任她在树荫外的太阳下保持着屈膝的姿势,不叫她起,也没有别的话吩咐,只是自顾自地端起手边的茶杯送到嘴边。茶水刚刚入嘴,她便一口喷了出去,不偏不倚,那茶水恰恰喷到了楚落衣今日在太和殿中换的新衣,那褐色的茶渍瞬间在她素蓝色的逶地长裙上晕染开来,晕绣在裙摆的一朵玉兰。
楚落衣虽心中委屈,可也只得咬唇忍着。比起平日里的打骂,这点委屈也确实算不得什么。
关雎鸠见她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刚刚还未来得及放下的茶杯被她一扬,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了楚落衣的额角,又贴着她的身体落下,在她脚边碎了一地。
楚落衣一声痛呼,忙伸手捂住额角,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流出,她将手伸到眼前,却见那白皙纤细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关雎鸠故作害怕,一声惊呼:“呀!竟然手滑了。”
身后的冬青便捂住嘴轻声地笑了起来。
楚落衣望着满手的鲜血,望了一眼身前的关雎鸠,竟是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真是不禁敲打!”
关雎鸠轻轻地唾了一口,起身朝殿中走去
落缳宫这小小的风波不经意间便收了尾,华清宫中一事却仍是没有头绪。
慕容璟烨这次像是铁了心一般,要把之人揪出来。惩戒司见皇上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对香月拷问时手下便没了轻重,奈何那香月被打了个半死,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香月被关进惩戒司的第三日,她已经浑身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惩戒司那司刑官拿着烧红的烙铁走到她跟前狠声道:“香月,本官劝你还是招了吧,否则,你这这张漂亮的脸蛋可要遭殃了。”
“不不不要!”
眼看着那被烧得火红的烙铁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香月甚至能感觉到那烙铁上的热度扑面而来。
“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或者是慎嫔娘娘中毒那天,你碰见了什么可疑的人?”
电光石火之间,香月忽然想起,慎嫔中毒的前天深夜,她从太医院回来后,在华清宫附近碰见了穆充衣。她本欲上前行礼,穆充衣却是一副躲躲闪闪的模样。
想到这,香月忽地眼前一亮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想起来了,是穆充衣!”
司刑官闻言将烙铁拿远了些。命一旁的侍从取来了纸笔。
香月便将那夜的情景说与他听:“慎嫔娘娘中毒前夜,我曾在华清宫附近撞见过穆充衣,那时候我朝她行礼,她却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待她说完,那侍从搁下笔,将那口供交于司刑官看,那司刑官细细看了一遍,确认与香月所说一致,才命人给她松了绑,又差人将红泥呈到她面前让她画了押。
太和殿中,慕容璟烨正阅着早朝时大臣们呈上来的折子,殿外忽然想起宫人的禀告声:“皇上,惩戒司的人来了。”
慕容璟烨抬眸朝殿门口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将目光放在折子上:“让他进来吧。”
司刑官手中举着一份口供弯腰行至慕容璟烨跟前行了礼:“微臣参见皇上。”
慕容璟烨却是头也不抬淡声道:“审出结果了吗?”
司刑官道:“审了三日,她也没说幕后是谁指使,不过,她倒是说慎嫔娘娘中毒前夜在华清宫附近遇见了一个行踪可疑的人。”
慕容璟烨这才合上折子,抬起头来望向他:“遇见了何人?”
司刑官略一思量道:“穆充衣。”
第八十九章、根本没有毒害她的动机。
殿中的蜡烛被穿窗而入的风扑得厉害,慕容璟烨的脸便在不停跳动的烛光中变得晦暗不明。
这皇帝的性子,下面的人一向是摸不清的。司刑官站在书案前,弓着腰低着头,等待着皇上下令。
慕容璟烨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手边他刚递上去的折子。
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自己。他不明白心中那一闪而过的犹豫是何缘故。他明明一直就很讨厌那个女子的。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偷走挽歌送给他的玉佩,甚至不顾女子的矜持竟然像他示爱。对于这种颇具心机又不自爱的女人,他应该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可是,当司刑官说出她有极大可能是陷害慎嫔的凶手时,他心底里却有一个深深的声音告诉自己:“不,她绝对不是凶手!”
他被自己的矛盾闹得十分烦躁。
殿中寂静的令人窒息,墙角漏壶里的滴水声和着手指敲击折子面的“笃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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