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之上。
随着鞭子掀开皮肉的声音响起,那年轻人顿时惨烈出声,在怒骂声短暂停滞之时,那衙役当即扬鞭指向关在牢门之内的人威胁道:“你们这群刁民,不给你们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是吗?还敢在老子面前逞威风?”
说到此,那衙役冷笑一声,眸中满是不屑地打量了一眼道:“谁再敢给老子闹事,老子要了他的命!”
话音一落,牢房内渐渐归于平静,只见那牢门之后的人似乎都胆寒地瑟缩了回去,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我们从未做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你们凭什么把我们抓起来?”
就在周围一片寂静无声之时,那个受了伤的年轻人却是不服输地再一次站起来,眸中是将要喷薄而出的愤怒。
那衙役见还有人反驳,倒也不急,只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去,冷笑着看着那年轻男子道:“胆敢聚众杭州府,扰乱城中秩序,这难道还没有违反我大兴律法?”
听得此话,那男子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诡异的笑死来,直至那衙役嘴角的冷笑渐渐阴恻恻地敛去,那男子才终于说出话来。
“吴江大堤绝口,整个吴江县沿堤都被尽数淹没,我们的家都没了,上面那些所谓的父母官不闻不问,冷眼看着我们等死,我们不过是为了保命,想到杭州府求一条活路?何罪之有?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将我们关押在这里?”
“凭什么?”
那衙役闻言唇角勾起几分兴致,眼眸一挑道:“就凭你们只是群没用的刁民,胆敢在太岁上动土,上面要你三更死,你们就别想活到五更。”
话一说完,那衙役便转而打量了一眼被关在牢房内的众人道:“都给我老实点。”
四周寂静之下,原本趴在门上的人都不由瑟缩地朝后退,掩在了角落里。
“将人给我扔进去。”
那衙役头侧眸看了眼用绳子锁住,被死死禁锢的那人,只听得两个小衙役一应声,当即便有人将牢门打开,几乎是同时,一把将那人给推搡进去,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锁门。”
随着冰冷的吩咐声响起,那铁链绕过门框也发出“咣当——”的声音,下一刻,便见那铁锁已合,只有那铁链还微微摇晃。
“你们几个,将人都给我看好了,若是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骤然听得头头的敲打,那几个小衙役吓得连连点头哈腰道:“是,是,小的们日夜连番守着,您放心,绝对不会出什么事。”
“那就好。”
话音一落,那衙役头满怀嘲讽地看了眼牢房里挤在一起的人,再不多说,一收鞭子,转而朝外走去。
当那几个负责看守的小衙役也跟着走后,牢房内又一次恢复冰冷阴暗。
那刚刚被关进来的男子默然打量了一眼,便见这周围的每一个牢房里,关押的都是壮年男子,看穿着打扮,都是乡间的普通百姓罢了。
“你们是吴江县的百姓。”
牢房内骤然响起男子平淡的问询声,那挨了一鞭子的人闻声抬了抬头,没有回答,却反倒警惕道:“你是谁?”
“你无需问我是谁,你只管回我,是还是不是。”
问询再起,更多了几分不耐地冷意,可那年轻人似是分外倔强,闭口不答,俨然未听到般。
周围的人见刚刚关进来的那人气势有几分杀意,因着担心那年轻人,便不由有一人出来打圆场道:“这里,还有那边,关的全都是我们吴江县的百姓。”
听到此话,那人缓缓走向那几人,通过牢房之上的一个小小的铁栅栏口,外面的光亮微微落了点进来,恰好照在那人的脸上,这才让他们看到那人脸上的冷凛。
“那你们如何会被关在这儿。”
许是被震慑住了,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不由动了动嘴,语中满是小心道:“河堤塌了,河水淹了我们的房子,没了活路,官府又没人管我们死活,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我们这些沿堤的百姓才来了杭州府,想要讨个生活,谁知就在一个多月前,臬司衙门的兵就莫名地把我们抓进来,直到现在。”
话音落下,周围的寂静了,而那问话之人冷淡的眸中也渐渐划过一丝了然。
下一刻,随着他嘴唇微动,低沉而逼真的鸟鸣声响起,就在众人诧异时,铁栅栏处陡然“扑棱——”一声,随着影子微动,一只两个拳头大的鸟飞了进来,颜色灰黑,看起来并不起眼,可那一双眸子却是炯炯逼人,如鹰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当它停落在男子的手臂上,男子右手探进袖中,抽出一根红线,默然而迅疾地缠绕在那鸟的腿上。
下一刻,男子手臂猛然一抬,随着翅膀拍打的声音响起,那鸟便直直地飞了出去,渐行渐远,只留下一块灰扑扑的羽毛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到地上。
第三百八十六章
“陈三爷,您走好——”
此刻,夜幕已然落下,一轮皎洁的明月安静地悬在空中,晕出温柔的光芒。
诗一般风雅的杭州府,一入夜,处处灯影浆声,更添了几分别致的妩媚。
而在这最为缠绵的杏花巷内,红色的灯笼高悬,将那光晕落在地上,打出了一个微亮的光圈。隐隐一阵风过,灯下的流苏随之而飘,更为迷离。
与风一同而来的,还有女子的娇笑之声,与丝竹裹挟在一起,便是再硬的心,也能为之酥麻。
在满眼的轻纱薄暮下,一中年男子被人小心扶着,脚下摇摇晃晃地从流苏坊内走出来,只从那修饰精致的门外,便能看到那流苏坊里面是如何的纸醉金迷。
眼见着刚步下台阶,那男子脚下陡的虚软,眼看着要摔下去,却被旁边那个伙计模样的人一把扶住。
“哟,陈三爷,要不今夜还是留在咱们流苏坊罢。”
话音一落,只见那被唤为陈三爷的人抬起耷拉的头来,正是那臬司衙门大牢的头儿。
此刻他醉意朦胧,目光中飘忽而迷离,浑身的酒香扑面而来,夹杂着那浓郁的脂粉香,更显得绵软而靡靡。
眼看着那陈三恍惚间摆手摇了摇头,那伙计也不由生出几分戏谑,唇角一勾,眸中满是笑然道:“看来陈夫人果然是家教甚严呐。”
一听着此话,绕是醉的连路都走不动的陈三也跟那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顿时炸起来,抬脚就给了那伙计一记窝心脚,踹的那伙计哎哟连天直叫唤。
“狗东西,还敢编排起我来了,找死——”
眼看着又一脚要下去,那门口迎接客人的伙计们连忙上前来将两人拉开,下一刻,便见一四十来岁,身形富态,续着胡须的男子走了出来,眸中满是息事宁人的笑意道:“陈三爷这是怎么着,莫要为了这起下人伤了身。”
那男子说着话挑了挑眼角,见那陈三是出了名的坏脾气,此刻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便也将微微躬下的腰直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在陈三耳边颇为留面子的低声补了一句。
“这样的下人,踹了也就踹了,可陈三爷不能踹了咱们流苏坊的招牌不是,毕竟,不看咱们容九娘的面子,也得看臬台大人的面子。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一听到“臬台大人”四个字,那陈三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般,就连那酒也醒了大半,酡红的脸上僵硬而难看。
几杯酒下去,他竟是差点忘了,这流苏坊是有臬台大人撑腰的。
看出来眼前人的变化,那富态男子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几分不屑,随即佯装陪笑道:“陈三爷,您看这夜深路黑,要不我让人送您回府?咱们也好放心不是?”
听得此话,那陈三嘴中动了动,脸色变得说不出的异样,只能摆了摆手,顾自摇摇晃晃地超前行了几步道:“不用,爷我还走的动。”
“那陈三爷,您走好——”
默然的阴影之下,那富态男子站在流苏坊门前,微微倾身,微笑着目送眼前那步履虚晃的人渐行渐远。
直至人影渐渐没入重重阴影之中,消失不见,那男子嘴角的笑意才渐渐敛去,随即满是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说出的话冷而不屑。
“灌点黄汤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还想闹我们的事,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也是他敢得罪的。”
话一说完,那人转而侧身欲回流苏坊,当看到那勉强被拉起来,站在那儿捂着受伤之处的伙计,火就不打一处来,抬脚便又赏了一脚,指着怒骂道:“你也是个不安分的,谁让你去招惹他了?”
可怜那伙计又一次被踹翻在地,这一次却是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反倒颤抖着将头伏地,恭敬地等着那人走进了流苏坊。
……
直至行到了一条幽僻的小巷中,微弱的灯影落下一片淡淡的光影,印在两边的墙上,铺在有几分泥泞的路上,明明温暖却又有几分孤独。
“他娘的,一群狗杂种,等哪天你们从上面掉了下来,老子踩不死你们——”
陈三一人醉醺醺地行在小巷中,一边朝前走着,一边扬手谩骂,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小巷。
许是骂的太过尽兴,行走间没注意到脚下孤零零躺着的那块石头,陈三不小心被一绊,顿时一个趔趄坐下去,只觉得屁股上顿时湿咧咧的,隐隐作痛,当即气的他将那石头踹了个老远。
“真是人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连你都敢为难老子!”
就在他破口大骂,勉强撑着湿淋淋的地想要爬起来时,一个冷沉沉的人影陡然从后落在他身前,遮住了他眼下的光,惊得他微微一愣。
当他出于本能地一转头,只见幽静无人的巷子中,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他身后,因着遮住了脸,又是背光,更是看不清长相。
可那周身的气势,却是让他不由心下一沉,只觉得头皮发麻。
就在他察觉出什么,警惕地想要反向逃窜时,便见那人以他都未看到的速度扬手劈下来,而下一刻,他就那般毫无防备地眼一黑,“砰——”地一声倒下去,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只见站在那的黑衣男子身形高大,冷然蹲身间,手中一探,在陈三的腰间,胸前搜了搜,下一刻,便见那男子的手微微一顿,再收回时,蜷着的手中已然安静地躺着一枚令牌,上面赫然写着“臬司衙门”几个字。
男子将令牌捏在手中,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指尖摩挲时,语中已淡然道:“将人看好。”
话音方落,男子转身而去,几乎是同时,两个同样打扮的男子倏然鬼魅地出现在巷子中,快的仿佛是凭空一般。
而这一切并未引得那离去的男子回头,他只是默然将令牌放入袖中,无声地离去。
不过片刻,小巷中再一次恢复了平静,一眼而去,空荡无人,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幻觉一般。
第三百八十七章 劫狱
此刻的臬司衙门大牢分外宁静,月光如水流般冷冷落下,偶尔吹起阵阵轻风,便将那大牢门口的灯笼吹的微微摇晃。
看守的衙役在各个角落默然立着,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而就在此时,一个弓着腰,极尽小心翼翼的人影正踏着月色,轻声走了过来,一只手提着一个几层的食盒,另一只手则提着一盏灯。灯的光晕落在地上,微微摇晃如水纹。而在他之后,还有二人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同样提着几个食盒。
“何人?”
眼见着那人渐行渐近,门口守着的衙役沉然出声,只见那人已然行在离大牢三步之外,听得此声连忙恭敬地将食盒搁在地上,随即从袖中抽出一枚臬司衙门的令牌来,脸上堆起了小心的笑意。
“各位军爷,小的是忘仙居的伙计,这是奉了陈三爷的命,给诸位军爷送点宵夜。”
“陈三爷?”
听得此话,其中一个衙役狐疑地挑眉,眸中带着几分厉色道:“打开来看看。”
“好,好。”
靠前那人闻言连忙点头称是,一边去揭开那食盒盖子,一边转而对身后那两个傻不楞楞的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几位军爷打开查看?”
话音一落,那两个跟着的小伙计才后知后觉地点头,颇为小心地去打开那几个食盒盖子。
而与此同时,门口的几个衙役也不由将手探到刀柄上,微微抽出了几分,那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冰冷发亮。
然而当食盒一层一层被打开,里面果然摆着忘仙居最上乘的几道菜色,只那香味,闻之已让人心生食欲。
原本这夜里看守的活儿于那些衙役而言便最是惹人烦,这好好的夜色,别人都是出去吃喝,赌钱,好不自在的。他们却只能在这儿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哪里舒服过?
此刻骤然看到这些平日里他们都吃不起的好东西,哪里还忍得住。
“你们三个,都一人吃一口。”
陡然,那满脸厉色的衙役说出这句话来,让为首的伙计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又露出几分为难道:“这是客人点的,小的们哪敢吃——”
“不吃,那便是有鬼了?”
那衙役闻言眸中微微一眯,将手中的刀一点一点拔出来,似乎随时都会一刀劈下。
“我吃,我吃——”
见此,那伙计也被唬的惊了魂儿,脸色都白了几分,不由瑟缩着,连忙取出筷箸来,手中颤抖地夹起一样送入嘴里,却是味同嚼蜡般吞了进去。
眼看着那些菜皆被三个伙计尝过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那问话的衙役不由稍稍松懈了几分,而与此同时,身后那几个衙役也上前将他拔刀的手按下去,这才忍不住从旁劝慰道:“不是我说,你也太小心了,他们既是拿着头儿的令牌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啊,只怕今儿晚上头儿这是赌钱赌赢了,一高兴,想着咱们辛苦,难得给咱们哥几个一点好处,咱可不能好赖不分,辜负了头儿的好意。”
眼见着周围几个弟兄都如此说,那问话的衙役便也不再说什么。
“来来来,把东西给我,你们回吧。”
有两个衙役说着话便要去拿食盒,却见那为首的伙计愣了愣,随即又为难的陪笑道:“这位军爷,这两个食盒陈三爷吩咐了,是送给里面几年守着的军爷的,还请军爷容小的将它们送进去,小的还得把这食盒带回忘仙居去。”
听到此话,那衙役不高兴地撇了撇眉,随即不耐烦道:“得了,难道爷们儿几个还能要你几个破盒子不成,进去罢。”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只见那伙计闻声连连感谢,急忙提着食盒便要朝里走,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又被拦下了。
“站住——”
那伙计闻言一愣,转而却见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伙计被拦在原地。
“你一张令牌,还想进三个人?你当咱们这儿是菜园子,想进几个进几个?”
听得此话,那伙计更为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