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那伙计闻言一愣,转而却见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伙计被拦在原地。
“你一张令牌,还想进三个人?你当咱们这儿是菜园子,想进几个进几个?”
听得此话,那伙计更为小心翼翼,眸中却是难掩为难道:“军爷您瞧这些个食盒,小的一个人提起来也吃力——”
话说到一半,当那伙计一触到衙役冷厉的眼神时,当即将话又吞了回去,转而妥协道:“是是是,小的一个人送进去。”
话一说完,那伙计连忙转身接过那两个小伙计提的食盒,手上顿时觉得一沉,明显吃力了许多,却还是步履艰难地朝里走去。
眼看着那伙计被压的虚晃的身影缓慢消失在眼前,那几个衙役嘲讽地一笑,便迫不及待地将菜都取出,分食起来。
大牢之内仍旧那般阴暗潮湿,当那伙计渐渐走入里面,那一股霉味再一次冲了过来。
眼看着那几个在里看守的衙役正围坐在一张木桌上说话,那伙计连忙上前请了安,当听得来意后,那几个衙役顿时来了兴致,一看那些摆放在桌上的菜,就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吃的倒是津津有味。
“那,小的就退下了。”
只见那伙计恭敬一行礼,转而朝外退,方行了几步,身形渐渐没入阴影中时,便听得身后“砰——”的闷响,黑暗中,只见那伙计微微顿步,唇角勾起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再转身,那周身的气势,俨然是另一个人。
在他的面前,那几个衙役早已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桌下,仿佛在熟睡。
下一刻,那伙计便神色一敛,上前从一个衙役的腰间摸到了钥匙,当即一把拽下,转而朝里面关押犯人的牢房走去。
方行了几步,他便见那熟悉的身影正立在一牢门之后,那沉静的模样,俨然早有准备。
只听得“哗啦——”一声,缠绕牢门的铁链应声而落,下一刻,牢门便被打开。
“走——”
牢门尚在喑哑作响,而在那牢门之后,站的正是那前几日方被关进大牢的冷面男子。
只见他微微一颔首,随即默然转身,便冲那些尚还在呆愣中的吴江县流民说出了这一个字。
这一刻,那些百姓也渐渐明白,眼前这个人是来救他们的。
而就在他们回想时,周围几个牢门也被那男子的同伙快速打开,几乎一瞬间,原本靠坐在牢房草堆里的百姓们顿时都激动地站起身来,仿佛看到了神祗一般,感激涕零的跪下去磕头。
“谢谢二位恩人,谢谢二位恩人——”
就在此时,只见那二人当即沉声道:“马上就走,没时间耽误了。”
一听这话,跪在那儿的百姓都想起什么般,连忙爬起身来,互相搀扶着朝外走去。
而那两人相识一眼,转而默契地从那几个衙役身上解下佩刀。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当一行人逃出大牢,便见守在门口的衙役也早已昏睡多时,那二人毫不意外,神色颇为镇静地带着众人趁着夜色,小心躲着臬司衙门的巡查兵役。
此刻的夜分外宁静,静的似乎连耳边轻轻的风声都格外响亮,虽是短短的路,却像是极为漫长,众人的心都渐渐悬在嗓子眼,一双手不由发凉,发麻。
明明有数十人,可行走间却没有一人发出半点声音,眼看着即将走出大牢所在的院子,众人的心便悬的更高了。
“是谁?”
就在穿行之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
沉沉的暮色下,随着月光落下的清晖,只见两个巡逻的兵役正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人提着灯笼的手微微抬起,不由探着脖子仔细打量,而另一人则周身防备,按着刀柄的手随时都会拔出来。
当在这冷然的月色下,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的一行人时,当即瞳孔一缩,下一刻,便能听得其中一个兵役近乎嘶吼的警惕声。
“有人劫狱,快——”
呼喊的声音还未全然出口,便见这清幽的月光下,两个冷沉沉的黑影陡然出现,在众人都还未察觉出,只听得锋利的刀刃划破喉管的声音。
下一刻,四周再一次寂静下来,血腥的味道顿时随风而起,而方才还立在那儿的两个兵役,此刻已是惨然倒地,只听得“嘭——”的一声闷然响起,在他们的脖颈处只有一条细细的血痕,可那黏稠而温热的血液却是止不住地渐渐蔓延。
众人震惊之后不由对那二人生出几分后怕,转眼看去,只见那二人手执佩刀,殷红的血液沿着那冰冷而雪亮的刀刃一路滑下,凝成血珠,落在地上。
他们却似是毫不在意,只是居高临下的站在那两具冰冷的尸体旁,漠然对他们道:“走。”
就在他们木然回过神时,那有些发软的腿方迈出几步,便听到耳边渐渐响起了动地一般的脚步声,还有那催命一般的刀剑碰撞声。
终究是晚了,即便那二人出手极快,却还是引来了在周围巡查的兵役。
只见得提灯的光芒渐渐凝聚,仿佛变成了一条火龙,重重将他们包围起来,两相静默间,为首的兵役当即拔刀,语中满是厉然的杀意。
“胆敢劫狱者,杀无赦!”
听得此话,其身后的兵役顿时士气更振,而那些百姓虽都是正值壮年,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退却间,脸色惨白,嘴唇翕合却是说不出话来。
仿佛,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哧——”
就在此时,在这火光逼人之下,那二人却是分外从容,似乎根本未将眼前这些兵役放入眼中一般。
其中一人更是于默然间冷笑出声,下一刻,语中满是轻蔑道:“要想要我们的命,也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话音一落,二人捏着刀柄的手凛冽一转,捏的更紧了些,就在身后的百姓怔然间,便见对面的兵役俨然被这句话触怒了般,顿时杀声震天的冲了过来。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十几个冷沉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跃下来,犹如鬼魅一般,月光之下,只见他们默然立在那些吴江百姓之前,齐齐拔出手中的剑,那一刻,仿佛数道寒光逼人的闪出。
就在那些兵役一时未反应过来时,便见那二人也接过同伴扔过来的佩剑,俨然成对峙之势。
此刻的夜似乎渐渐冰冷,而下一刻,刀剑碰撞的“叮当——”就这般响彻夜空。
只见那二人的同伴虽只有十几人,可那敏捷的身手却是凛冽如风驰,雪光般的剑花翻飞间,招招致命,即便是划破对方的喉管,贯穿敌人的胸膛,也未让他们有丝毫地停顿。
随着一个又一个人应声倒地,浓烈到几乎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冲天而起。这一刻,似乎在这样的夜色中,也染上了一片血红。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都死在那些黑衣人的剑下,后面的兵役渐渐犹豫了,慌乱间,便能看到他们在一点一点的后退,就连拿刀的手也在发软了。
久留在杭州府这般惬意安然的地方,他们何曾见过这般不要命的场面,虽说是朝廷的兵,领的是朝廷的俸禄,可他们那双拿刀的手更惯于抹牌,摸一摸杏花巷里那些清妓的柔荑。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早已经禁不住地胆寒了。
原本想着以多胜少的优势,收拾眼前这些人自不在话下,可眼前的这十几人,却似是为了杀戮和嗜血而生的一般。
此刻他们凛然站在对面,饶是猩红而粘稠的血液溅了他们满脸,却没有一丝一毫是属于他们的,就如那一头头威风凛凛的野兽,一双眸子早已杀红,那周身冷然如冰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侵犯半分。
而在他们的脚下,躺着无数渐渐冰冷的尸体,显得诡异而可怖。
“上,都他妈的给我上——”
看到身后的手下都朝后退,那为首之人怒然咆哮,却是不起分毫的作用。
而眼前那些人,就如地狱里索命的鬼官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刁民在他们的身后,无一人敢上前要了他们的命。
就在这冷然僵持之时,星星点点的灯火从远及近,渐渐汇聚在院外,当两行带刀的官兵肃然走进来,那为首的兵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而下一刻,便见到一人着官服,满脸厉色的走了进来。
那为首之人见了,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急忙上前道:“臬台大人——”
“废物!”
谁知刚近身,人都还未站稳,那人便被褚臬台打了一个趔趄,捂着左脸,不敢吱唔出声来。
众人惊得噤声不语,只见那褚臬台怒然扫了一眼眼前狼狈的惨状,更是火不打一处来,指着斥责道:“就这么几个人,你们也给我拿不下,我要你们做什么!”
众人闻言都不敢说话,那被打之人嘴唇动了动,终究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臬台大人您不知,那几人就跟不要命的一样——”
“不要命?”
那褚臬台一声反问,随即冷笑看了眼对面沉沉如山的身影道:“那就让我见识见识。”
“弓箭准备!”
话音一落,只见竟有弓箭手齐刷刷上前来,一手捏弓,一手搭箭,动作整齐划一。
这一刻,似乎连空气都渐渐凝结成冰,只要一声令下,便是另一番惨烈的场面。
第三百八十九章 逆转
就像是弓弦被拉到极致,陡然间,弓弦“嘣——”的一声断裂,只听得一个怒然满带杀意的声音冰冷的响起,重重砸在地上,让人的神经为之一凛。
“放箭——”
就在在场的吴江县百姓脸色灰败,等待着迎接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另一个冷冽如寒冰的声音同时响起,虽从远而来,却是掷地有声,更为震撼。
“锦衣卫韩振在此,谁敢妄动!”
话音一落,原本即将要飞出去的利箭似乎顿时被凝结一般,只见在场的人皆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转而看去,举手间更是多了几分胆寒。
锦衣卫指挥使韩振这个名号,放眼整个大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怕便是街头巷尾的妇人和孩童闻之都会噤声不敢言语。
毕竟,这位指挥使不仅是执掌锦衣卫的天子亲信,更是未来能承袭爵位,成为手持“丹书铁券”的大兴唯一异姓王。
而他素日里杀伐决断的行事作风,也从来不负那“冷面阎王”的称号,敢得罪他的人,还从来未见过。
眼前的场面似乎一瞬间被停滞了下来,随着马蹄声渐渐靠近,只见一个挺拔而冷冽的身影高坐马上,逆光而来,在他的身后,同样整齐的行着身穿黑衣的男子。数十匹马的铁蹄榻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可怖的声音,这一刻,眼前重重的身影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一般,只这气势,便已敌得上这些泡在富贵温柔乡里的臬台衙门兵。
眼看着来人渐行渐近,当提灯的光芒氤氲在一起,照耀而去,落在这些身影之上,一看清为首之人的模样,就连满脸杀意的臬台储胤也不由脚下一晃,渐渐泛白的嘴唇微微颤抖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周身的空气渐渐冷凝,座下的宝马似乎不耐这般的寂静,脚下轻踏间,不由打了个响鼻,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为白雾,渐渐消散。
坐在马上的韩振神情漠然看不出什么来,可那眸中的不容反抗却是足以震慑众人,只见他悠然地拉了拉缰绳,随意地环扫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储胤的身上。
“若是放下兵器,尚还有活命的余地,若是不放,那便是要造反了。”
韩振的声音低沉,却让在场的人都不由手中一颤,犹豫间,都不由地彼此看一眼,下一刻,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都渐渐放下手来,手中的兵器似乎随时都会被他们抛之低下。
于他们而言,无论是储胤还是韩振,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可两相权衡下,若是违背储胤的命令,他们尚且还有一命,可若是违背了韩振的命令,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储胤看到周围手下神情的松动,当即怒火中烧,他很清楚,今日一旦让韩振带走这些流民,那他的仕途便真的是走到尽头了。想到此,他的心陡然一沉,双拳猛地一攥。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
锦衣卫如何?义王府又如何?如今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即便是死了,他也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搪塞。
“胡言乱语!”
陡然扬起的怒喝之声让众人为之一愣,不由将目光移向储胤,只见他毫无畏惧地指向马上之人道:“锦衣卫指挥使韩大人早已半月前离开杭州,前往苏州府,你竟敢冒充朝廷钦差,其罪当诛!”
话音一落,在众人都云里雾里,一时不知究竟谁真谁假时,便见储胤已然怒到极致般,转身从手下手中一把夺过弓箭,搭弓上弦,只听得“咻——”的一声,那一只羽箭便如疾驰的闪电一般,直直朝那高坐马上之人飞去。
就在众人神经不由紧绷,目光随着那支箭看去时,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瞳孔一扩,仿佛做梦一般。
储胤从前也曾在军中任职,上过疆场,无论是速度还是臂力,自然都异于常人,若无意外,只这一箭,不论换成在场的任何人,只怕都早死在马下。
可让在场人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马上之人却是在储胤出手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取过马上挎好的弓箭,二人几乎同时将箭放出,而当那两只厉然的箭矢相遇之时,那人的羽箭却是足足贯穿了储胤的羽箭,直直朝他飞去。
许是速度太快,又或是储胤从未这般输过,只见他一时白着脸愣在那儿,那箭矢急速地飞过去,几乎能听到轻微的声音下,那箭矢划过储胤的耳垂,“嘣——”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发出震颤的余音。
而下一刻,储胤的耳垂顿时殷红蔓延,那血水渐渐凝成血珠,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上,红成一片。
“不可能,不可能——”
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臬台大人此刻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嘴唇翕合间,只呐呐念着这三个字,在场的人都震惊了,俨然如看神祗一般,转而看向那个逆光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人。
“我北镇抚司的箭,从不是旁人能比的。”
男子的话音冷冽而不可一世,可即便如此,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出声嘲讽。
因为只刚刚那一箭,便足以说明一切。
几乎是同时,臬台衙门的兵面面相觑间,都不由手中一松,将那从不敢轻易离身的佩刀扔到了地上,随着一声又一声响起,储胤脚步一颤,在亲随扶住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大势已去了。
“我等皆是听命于臬台大人,求韩指挥使恕罪,饶了我等性命——”
眼看着身边的下属一个又一个的跪下去,卑微而胆寒地乞求着那个马上的人,储胤眼一翻,险些未倒下去。
而就在这时,那数十个被抓来的吴江县百姓也都明白过来,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是能救他们的。因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