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瞧他一脸认真模样都是哈哈大笑起来,当然那笑声里有多少善意,多少嘲讽就没人知道了。毕竟一个傻子能娶媳妇儿已是曹家祖坟冒青烟,若他再传宗接代,香火不断,那可着实惹人嫉妒了。
傻柱子不理会众人的笑闹,一路溜达很快就到了东山脚下的小院子,他连门也不敲一下就走了进去。
小院儿里,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老头儿正在翻晒着竹匾里的草药,扭头见得他进来就笑着招呼道,“怀德来了,方才村里怎么吵得厉害,是不是你闲着无趣又拿谁取笑了?”
傻柱儿随手关了院门,回身之时脸上已带了三分笑意。这笑意就像春日里第一缕春风,迅速融化了冰雪。那先前现于众人眼前的憨傻模样,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衣衫还是那套衣衫,眉眼还是那双眉眼,但偏偏望过去就是让人觉得通身的贵气从容,俊逸不凡。
冯大夫忍不住停了手下的活计,心下叹息不已。他虽是自小看着这孩子长大,亲手教他学文习武,但到得如今,还是忍不住时时被他的过人风姿所惑。他这个半百老者尚且如此,可以预见,若是它日被那些年轻女子见到庐山真面目,定然会疯狂痴缠不已。如此,他也对得起那人的重托了吧?
正文 第四章 人前人后
慕容怀德眼见自家先生又望着他怔愣失神,怎会不明白他又想起了什么。他的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复杂与钦佩,一个男人为了一句誓言,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子,放下功名利禄,放下娶妻生子的圆满,甘心情愿隐居在这穷乡僻壤多年,这要多深重的情感才足以支撑他度过几千个日夜?那个人又是何其自私…
“先生怎知又是我惹事,先前不过是怕村人起疑,偶尔寻事解闷罢了,怎会日日如此?倒是先生您今早可喝过药汤了,头疼好些了?”慕容怀德一边扶了先生到院角的石桌边安坐,一边笑着问起琐事。
冯大夫听得这话却尴尬的咳了两声,遮遮掩掩应道,“嗯,我这头疼是老毛病了,你就别惦记了。”
慕容怀德还要说什么,不想小药童清风正担着两桶水从院外进来,见得师徒两人坐在桌边就嘻嘻笑道,“柱子哥,我听人说你家小嫂子逃跑了?”
冯老大夫一听这话眼睛也亮了起来,跟着追问道,“董家丫头逃跑了?是不是你装傻欺负人家了?”
慕容怀德眼见这一老一小都是满脸放光等着听八卦的模样,心下极是无奈。他伸手在清风的头上弹了弹,笑骂这被他看做师弟的少年,“平日少同村里那些三姑六婆闲话儿,平白被她们拐带坏了。那套伏虎拳,你可练熟了?若是下次考校,你再输给乙八,看你脸面往哪搁?”
清风听得这话好似被人踩了尾巴,那里还顾得抠问八卦,握着拳头嚷着,“绝对不会,我输给谁也不会输给一个丫头片子,我这就去练拳。”他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掉了,水桶晃荡间撒得院子里处处都是水花儿,也惹得那师徒俩好笑不已。
今日天色晴好,细细碎碎的阳光从柳枝新发出的嫩叶间穿过,落在石桌上,斑驳而闪耀。慕容怀德端起茶壶给老爷子倒了茶,这才拿起桌角的几封信件。
待得拆开第一封才扫了几眼他就皱了眉头,略微高声唤道,“甲一!”
随着话音落地,那院外的大柳树上就跳下一个身穿暗绿紧身衣的少年,单膝跪地应道,“少爷请吩咐!”
慕容怀德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了几下,眉眼间的温和之色渐退,冷声吩咐道,“桐城主事潘德背主贪墨,断一手,逐!”
“是!”绿衣少年应下,转身就跃出了院墙,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里。
冯老手中的茶杯晃了晃,双眼盯着茶水漾起的涟漪,轻轻皱起了眉头。桐城主事背主虽然可恨,但断手之后却是连个铺面掌柜都不能再胜任,以后怎么养家糊口?他有心劝解几句,但瞧见自家学生冷冰冰的脸色之后,又把那些求情之言连同茶水咽了下去。
也许那个人真是错了,若是当初把怀德留在她身边,虽然要经受生死磨难,但总比变成今天这幅冷心冷肠的模样要好上许多吧。
“怀德,春日晴好,过几日可要出去走走?这时节,京都外的桃花坞已是满山桃花,不如…”
“听说西边的陈家园子就种了半山的桃树,再有几日也该开花了,若是先生喜欢,学生陪您去喝酒赏花如何?”慕容怀德仿似没有听出老爷子话里的隐含之意,一边闲适的继续翻看着信件一边笑着说道。
冯老大夫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冰冻三尺,怎是几句话就可以融化的?倒是他有些过于着急了,希望将来有一日会有人暖透这孩子的心吧。
没有听见先生应和,慕容怀德还以为先生恼了,于是又道,“半月前甲三在莲城带回两坛莲花白,我放在橱柜里了。先生尝着若是味道还好,去赏花时就一起带过去。”
“莲花白?甲三这小子,亏得我平日待他那般好,有了好酒居然没有先给我送来。下次记得派他去漠北吹吹风,让这小子醒醒脑子。”果然,冯老听得有好酒,什么烦恼都扔到了一旁,直接奔去了厨间。
慕容怀德摇头失笑,抬头望望碧蓝如洗的晴空,然后慢慢收了信件,起身走出了院门。还是回家看看他的小媳妇儿吧,一想起早晨在山上她那般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曹婆子这养母虽说有千般不好,但给他娶媳这事却是做得再正确不过。毕竟日子如此寂寥,多个如此有趣的女子在身边,他的日子也鲜活多了。
吱嘎一声,冯家院门再度关起,翩翩贵公子又变回了曹家的傻儿子,一路笑着打鸟揪树枝,仿似永远长不大的孩童一般,没有忧愁没有伤痛…
董蓉哪里知道她眼里的傻丈夫在人前人后完全就是两副面孔,原本她还打算好好琢磨一下发财大计,不想,嫁去村西陈家的曹大姐儿早晨睡完懒觉起来,听说娘家弟媳妇惹了笑话,立刻带着夫主和孩子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这一会儿她坐在午饭桌旁,一边忙着给自家两个孩子盛粥卷煎饼,一边数落着站在门旁的董蓉。
“不管你以前是谁家的姑娘,如今你都是曹家媳妇儿了,一大早晨你不起来做饭伺候公婆夫主,居然还敢惹事害得全村人跑来看笑话!到底是自小没有亲娘教导的,就是没规矩。”
董蓉原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打算忍耐过去就算了,结果听得曹大姐话里话外累及父母却有些恼了。
正文 第五章 极品大姑姐
不管前世的爹娘还是这一世的娘亲都是早早去世的,她没有机会好好孝敬她们也就罢了,起码也不能任凭人家指着鼻子骂啊。
曹大姐看出董蓉脸色不好,顺手抓了根大葱在酱碗里蘸了蘸,一边大口咬着一边继续数落道,“怎么,你还不服气?我家爹娘都是好脾气,柱子又不懂事,你别以为我家人都好欺负!以后我要常回来教教你当儿媳妇的规矩!”
董蓉扫了一眼干净得如同被鬼子扫荡过的饭桌儿,挑起眉头反驳道,“大姐要教我规矩,我自然是欢喜的。不过,以后还请大姐一家吃过早饭再过来吧。咱家因为娶我回来花费不少银钱,这几日手头正紧着呢,粮缸也空了大半。若是因为大姐一家占了家中口粮而让爹娘挨饿,那可是大姐不孝了。”
“你,你…”曹大姐原本也是打着教训弟媳的名义多回娘家蹭几顿饭吃,没想到董蓉三两句就戳破了她的心思。她羞恼的涨红了脸,转身冲着一旁的曹婆子嚷道,“娘,你看看她才进门两日,居然就敢骂起大姑姐了。你今日若不教训她,以后说不得都要上房揭瓦了。”
曹婆子多年吝啬成性,见得刚刚做好的午饭被女儿一家吃个精光,自然也是心疼。但是相比于刚进门的儿媳,她再心疼也要帮着女儿说话。可惜,还没等她开口帮腔,院子里已是有人抢先道,“教训人家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谁家出嫁的女儿还常往娘家钻啊,有这闲工夫不如进城去做点儿零工,自己赚口吃食总比四处打秋风强得多吧。”
曹大姐儿本来被董蓉噎得恼火,没想到居然有人说得更难听,她扭头就要开骂,结果一看来人却立时跳了起来,一边忙不迭的行礼一边呐呐说道,“姑…姑母,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能回娘家,我就不能回吗?”穿着深蓝衣裙,又用首帕包了头发,周身打点得干净利落的曹姑母狠狠瞪了一眼自家侄女,然后迈步进了屋子。陈老二最怕这老太太,慌忙行了礼就借口家里还有活计,然后扯着两个孩子一溜烟儿跑没影子了。
曹婆子上前接了自家小姑手里的篮子,笑着替女儿遮掩,“她姑姑,你怎么来了?早饭吃了没,你事先让人捎个信儿我也好多预备些饭菜啊。”
曹姑母心里冷笑,前日柱子成亲,她因为染了风寒不能过来,结果这吝啬的嫂子居然连份分菜都没舍得让人捎给她。更别说特意预备早饭了,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
“嫂子客气了,先前柱子成亲,我这当姑姑的没喝上一口喜酒、吃上一口菜,心里可是难受着呢,正好今日得闲着就过来走走,看看侄媳妇。”
曹婆子怎会不知自家小姑是在挤兑她,但她硬是装作没听出来,扭头撵着曹大姐儿去村外田里把曹老头儿喊回来。曹大姐正愁怎么躲出去,省得又被严厉的姑姑训斥,听了这话赶紧撒腿跑掉了。
曹姑母同董家住在一村,没换房子之前甚至同董家住过前后院儿,所以董家姐弟自小没少受她照顾。董蓉从原主那里接收了记忆,自然对这老太太格外亲近三分。不等曹姑母开口,她就主动上前行了礼,笑称,“姑母好。”
“好,好。”曹姑母拉着董蓉的手,欢喜的眉开眼笑,“你这丫头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性情容貌无一不好,就是命苦了一些。但这也没啥,以后你就是曹家媳妇了,只要多孝敬公婆,照料好柱子,日子总要比原来强上许多。”
董蓉不知怎么回应就低着头装作害羞的模样,果然曹姑母脸上笑意更浓了三分。她伸手在拎来的篮子里翻出一个纸包,三两下打开后就露出一套湖蓝色的细棉布衣裙,“蓉姐儿,你和柱子成亲,姑母也不知道送什么见面礼。正好家里有块细棉布不错,我就缝了套衣衫给你,你快换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天下女子哪里有不喜欢新衣衫的,董蓉方才翻捡从娘家带来的小包裹,还曾大骂牛氏黑心狠毒,嫁个女儿收了十两银子,居然连件八成新的衣衫都没舍得陪送。没想到,曹姑母如此善解人意,想必也是同牛氏为邻多年早已熟知她的行事手段了。
“谢谢姑母,姑母的针线是十里八村中最好的,我不必试就知道保管合身。”
曹姑母被哄得心花怒放,笑着嗔怪道,“你这丫头嫁了人,倒是比先前在娘家时嘴甜多了。”
曹婆子在一旁看着两人说笑,忍不住酸溜溜插话儿道,“呦,看你们娘俩亲香的,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你们才是亲婆媳,我是外人呢。”
正巧这时,曹老头儿从田里赶回来,听得这话就道,“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姑婆婆就不是婆婆了?还不赶紧烧水冲茶去!”
曹婆子遭了训斥,怏怏不乐的起身走了出去。曹老头儿多日不见自家妹子自然很是欢喜,兄妹俩坐到一处说起了家常。董蓉有心回避,无奈曹姑母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于是只得低头装乖巧了。
正文 第六章 灵光乍现
不过,她很快就被两人的话题吸引住了。原来曹姑母家里种了五六棵香椿树,这几日正是掰香椿芽的好时候,待得攒够一担挑去城里,那些大户人家都喜欢买上几把儿做道小菜,尝个新鲜。
曹姑母今日上门,一是为了看望侄子侄媳妇,二就是来寻人帮工。毕竟节气不等人,错过了这三五日再摘下来的香椿芽就老了,除了撒盐腌咸菜再做不得别的吃食。
曹老头儿只有这一个妹子,平日里对她很是照顾,听得这话就直接吩咐董蓉道,“蓉姐儿,咱家田里的活计也忙得差不多了,正巧明日你和柱子也该回门,到时候就在你姑母家住一晚,帮着搭把手儿吧。”
董蓉虽然才嫁进曹家两日,但也瞧出这公爹是个憨厚本分的老好人,于是待他相比曹婆子也多了三分敬意,听得这话自然就恭声应了下来。
曹姑母找到了帮手很是欢喜,笑着许诺道,“若是今年的香椿能卖个好价钱,姑母到时候就再给你做套新衣衫。”
董蓉笑着撒娇道,“那我就盼着姑母年年发大财了,我也年年有新衣衫穿了。”
好话人人爱听,曹姑母和曹老头儿都是笑了起来。曹老头儿嘱咐自家妹子,“进城卖香椿的时候,记得多去城北转转,我听人说那钱家老爷最喜吃香椿了,若是真碰到他家管事出来采买,可是一笔好买卖。”
曹姑母点头,“这个我也知道,听说去年钱府买了三担香椿放进冰窖里存着,没曾想不过几日那椿芽儿就黑得跟碳头儿似的,钱老爷为此发了好大的火呢。”
“是吗,看样子这钱老爷是真喜爱吃香椿。那冰块多金贵啊,存些什么不好,居然存这不值钱的野物。”曹老头儿感慨几句,想起明日儿媳妇回门就又说道,“蓉姐儿,明日回去见了你爹娘,记得替我问好,让你爹得闲了常来家里坐坐。”
原本董蓉听得这话应该立刻行礼道谢,毕竟夫家如此主动示好,足以见得待她这儿媳是很看重的。可是她这会儿却什么都顾不得了,脑子里好似装了几千瓦的电机一般疯狂转动着,停也停不下来。
虽然这具肉身留给她的记忆不多,但这大齐国的起源还是知道一些的。好似从三国之后,历史分出了“岔路”,这才有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出现。当然,前世那个发明了夏日制冰法的唐朝人是不存在的。所以,如今的大齐国,只有少数富户在冬日里建好冰窖储存,夏日里才有冰块降暑。而且这冰块因为保存不易,也不是想用多少就能用多少,实在是珍贵着呢。
这般说来,她是不是可以钻个空子,先发一笔小财?
记得先前爸妈还在世的时候,因为家住农村,家境又一般,所以冰箱这类电器也实在难以享用。倒是她家老爸不知在哪里见到硝石制冰的法子,很快就活学活用起来。在别人家里热得如同蒸笼一般之时,她们家里永远是凉爽宜人。
她老妈甚至还常用果子捣汁冻成冰块给他们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