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曦！你跟我这耍流氓呢啊”扬帆语气稍稍重了一点，就见小姑娘眼里漫上越来越深的水气，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扬帆闭了闭眼，“行行行”再睁开的时候，里面又是无奈了。他接过陆晨曦手中的酒，仰头饮尽了，也没其他想法，就是觉得酒还是没有他的茶好喝。
“怎么样好喝吗”
对着陆晨曦一脸期待的表情，扬帆违心的说了句，“还行。”
“那就再来一杯呀！”陆晨曦转眼又给他倒了一杯，双手举到他面前。
“扬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嗯。”
“那就再来一杯呀！”
“不想了。”
“那再来两杯吧！”
“这茶也不能当饭吃啊。”那年二十六岁的陆晨曦和此时的陆晨曦好像重合在了一起，扬帆凝着她，目中的光柔软而温和。
“就是嘛”陆妈妈表示赞同，可她接下来说到了陆晨曦最担心的地方。“扬老师，我们晨曦在医院里是不是来给您惹麻烦来着，晨曦那性子我知道，唉。您该管教就好好管教她，不用担心她脸上挂不住，我这闺女儿，皮厚着呢！”
陆晨曦心道，这不用妈妈说呀，扬帆哪天不批评她，逮着点错就不放！她看啊，扬帆根本是想把她赶出仁合！眼不见心不烦嘛！
只是在爸妈面前……
“晨曦她……”扬帆瞟了陆晨曦一眼，看见她有些紧张的盯着自己，他在心中失笑。
“挺乖巧的。没给我惹什么麻烦。而且平日里也很认真，来仁合也才六年时间吧，医术上升得很快，现在啊已经是胸外科非常优秀的大夫了。”
陆晨曦诧异的看向扬帆，她从没想过居然还能从扬帆嘴里听到那么两句夸自己的话。
她看了扬帆一会，慢慢露出了几分难得真诚，不含嘲讽的笑意。“谢谢扬老师的夸奖。”
那天饭桌上，几人交谈甚欢。至少在爸妈心里，留下了师生和睦的印象。
但只有扬帆和陆晨曦心里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一道脆弱的假象。
第 6 章
狭陆相逢 第六章
“扬帆！”
一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啊，扬帆就是不抬头也知道是谁。不过……陆晨曦这几年很少不敲门就进来啊。
扬帆神色淡淡的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陆晨曦。她可能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颊畔潮红，一双眼睛乌黑透着清光，还隐隐可见一丝怒意。
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昨天吃完饭还跟自己道谢呢，今天说翻脸就翻脸。其实他心里是很想笑的，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
“陆大夫，怎么了，有事吗”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目中流出几分笑意来。“看这个点，又是请我吃饭来了”
他的目光在陆晨曦背后尚未关的门上停留了一会，就听得陆晨曦说“扬主任，我们来吵一架吧。”
“啊”扬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不然来打一架也行。”陆晨曦的表情竟然还很认真，扬帆终究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扬主任，我说的是认真的！”陆晨曦有些气恼的看着坐在那抑制不住笑的扬帆。他一笑起来，平时显得有些冷硬的严肃就一下子柔和了，如春水掠过溪石，春风拂起杨柳，无限的融融轻和。
陆晨曦抿了抿唇，走近了扬帆坐的那张桌子，双手撑在上面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扬帆。“我没跟您开玩笑！”
扬帆也站起来，“怎么跟我吵架还吵上瘾了”他挑眉凝着陆晨曦，缓缓地笑了。
陆晨曦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问他。“您没看到那张照片吗，扬主任”
“什么照片”扬帆是真不知道。
“就是……就是……”陆晨曦的表情有些纠结，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打开手机点开照片，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您自己看吧。”
她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
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每个和她擦肩而过的医生啊，护士啊的眼神好像都怪怪的。像是憋着什么笑，但偏偏又什么都没说。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没什么不对劲啊。陆晨曦皱了皱眉头，工作去了。
午休的时候，陈绍聪来找她。
“晨曦，行啊你。你这招厉害啊！”陈绍聪大力拍了拍她的肩，笑得超级欢快。
陆晨曦一脸懵逼的看着他，挑了挑眉，表情很冷静，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陈绍聪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笑，陆晨曦冷冷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晨曦，你这就没意思了吧”
“是，我是挺没意思。我看你倒是挺有意思的。”陆晨曦瞪了他一眼，“到底什么事啊我觉得今天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挺不对劲的！”
陈绍聪露出了谜之微笑，他看着陆晨曦，目中的调侃和笑意都快要满出来了。他指着陆晨曦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晨曦，你怎么连我都瞒着啊，太不够意思了啊”
“看！这是什么”陈绍聪一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相片给陆晨曦看。
陆晨曦定睛一看，上面的人是她和扬帆。两人姿态亲密，扬帆搂着她的腰，从相片的角度看，竟状似拥吻。
“我去！”不就是扬帆从前面扶了她一把吗，昨天吃完饭下了雨，地上滑，她不小心快摔倒而已。这谁这么缺德搞这种角度啊这！太气人了！她忙的没时间看群，没想到会有这种搞事情的人！
她气得让陈绍聪把照片传给她，直接就去了扬帆办公室。
扬帆低头一看，面色稍稍一变，表情呆了一瞬。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慌乱自心间掠过，像是有什么被压住掩埋的东西不受控制，措不及防的冒出了芽。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跳的比正常速度快了一些，扬帆下意识握紧了脖子上戴着的听诊器，想着是不是给自己听听看。
“这张照片都在医院的群里传开了！”陆晨曦没好气的说。
“那为什么我没有收到”扬帆平复了会，抬头看陆晨曦，目中浅浅的笑意如微风吹过流水，晃起那点点的涟漪，淡的微不可查。
陆晨曦无语了一瞬。她的眉头拧得更深了，语气满满的不可置信“扬主任，你……你的重点怎么那么奇怪啊！重点是照片啊照片啊！”
“所以……发的人是单单屏蔽了我”扬帆若有所思。
陆晨曦气的一拍桌子。“这照片必须澄清！这完全是角度问题！”
扬帆看向陆晨曦“所以你觉着……跟我装模作样的吵一架，”他顿了顿，语气中的笑意渐深，“或者打一架”他睇了未关的门一眼，“引人围观，照片传出的谣言就能不攻自破”
陆晨曦有一种欣慰的感觉，扬帆终于get到重点了。她正色的点了点头。“是啊。”
“你不觉得这倒像是欲盖弥彰吗”他扬了扬手机。
“那您说，该怎么做”陆晨曦愁眉苦脸。
扬帆将手机还给陆晨曦，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之间除了同事，”他停顿了几秒钟，“师生，还有什么其他关系吗”
“没有啊。”陆晨曦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扬帆耸耸肩“没必要理会这些。”
“扬主任，您也太天真了吧。这种八卦要是不澄清，真不知道会传到什么时候啊。您这一上午是不是没出过办公室啊您现在出去感受一下，肯定每一个看您的医生护士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您。这您能忍”陆晨曦的声音越来越大“反正我是忍不了。”
“这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陆大夫。以前我跟你说起舆论的时候，你不是说管那些舆论做什么吗知道自己的治疗方案没错就好。大众的舆论是建立在不懂医学科学的基础上的。如果尽听舆论，那要什么医生，让舆论去治病好了！”扬帆不仅重复陆晨曦的话，他还瞪着眼睛模仿陆晨曦的神态，学的活灵活现。陆晨曦看了是真窝火。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陆晨曦看着扬帆那种气定神闲的样子，再想想自己急火攻心的心情就来气。
“哪天真该拿着你的八字和我的去对对！我们是不是天生不合啊”
“扬主任，我就问你一句话，这照片，您到底去不去澄清”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陆大夫”扬帆揉了揉眉间，偏过头问陆晨曦。
“我进来就说了呀，吵一架最省事！”
“稿子写好了吗是准备让我照着念”扬帆点了点头，朝陆晨曦伸出手“我尽量做到声情并茂。”
“扬帆，我觉得不用稿子，现在我就能跟你吵起来！我就奇了怪了，这件事我们两个人都牵扯在其中，你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好像跟你没关系似的呢”陆晨曦都要抓狂了，开始有些口不择言，说话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过脑子。“还是说，你对这局面喜闻乐见”她话一说出口，马上意识到不对了，然后说出去的话就像是被泼出去的水，它收不回来啊。
扬帆的脸色终于冷下来了。“陆晨曦，你这是和上级说话的态度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又沉淀着压抑的怒意，还有一丝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羞恼。
“对不起，是我失言，扬主任。”陆晨曦低下头。
扬帆沉默了一会，他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清脆的一声响。然后拿起手机，抬头目色沉沉的看了陆晨曦一眼。“澄清是吗跟我来。”
杨帆径自的往门外走。陆晨曦跟在他身后。
没走多远，看到一群白大褂围在那，扬帆走近了一听，是那张照片的那点破事。
“你们说，扬主任是怎么想的呢”
“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扬帆站在那堆人身后，语气很温柔。
“呀！扬……扬主任。”一堆人立刻站的端端正正的看扬帆。
“你们一个个的都很闲吗科里都没有事情做了吗是不是手术任务太轻了啊”他的声音始终很平和。
一群人面面相觑，然后飞快的摇摇头。
“那还有时间在这里讨论这些无聊透顶的八卦！”他骤然拔高了音量，脸色难看的吓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没必要偷偷摸摸的私下讨论。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有什么想问的，问啊。”
没人开口。
“既然没有，”他的语气缓了很多，“那就不要让我再看见或者听见什么不实言论。就因为陆大夫差点滑倒，我顺手扶一把，也能被你们说出花来”扬帆的目光在一众人之间逡巡了一番，又染上了几分笑意。他开玩笑似的说“那我看各位不适合在这做医疗工作者，适合去娱乐公司当狗仔啊”
气氛稍稍轻松了几分，还有人听了禁不住笑出了声。
扬帆又继续说“我也知道，大家平日很辛苦。”他点点头笑道“这难得的一点八卦，笑笑倒也无妨。就当是娱乐大众了嘛。只是……”他回头看了看陆晨曦，“只是陆大夫，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这冷不丁的和我放在一起，那可真是委屈了。”
“哪能啊，主任您说笑了。”陆晨曦也笑“我哪儿敢委屈呀，这倒时候您一个不高兴把我给调到急诊去，那我找谁哭去”她话里意有所指，大伙都听明白了，那是明里暗里的讽刺主任呢。前年胸外有个愣头青得罪了主任，没多久就被调到了急诊。看这架势，那两人可又要开吵了呀虽然面上都挂着笑，可眼里的温度那是直线往下降啊。他们得赶紧撤离战场，免得波及无辜啊。
看来那照片真是造谣了。就他们这水火不容的姿态，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第 7 章
狭陆相逢 第七章
照片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快得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
一切如常，扬帆和陆晨曦依旧是一见面秒开启怼人模式。
只是，有时候明明好好的，却总是有一些事突如其来，快的像一阵龙卷风，令人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陆大夫……”是急诊那边的电话，声音非常的慌张。“颈动脉被割……”听了一阵颠三倒四的病情，陆晨曦的眉头越皱越深，这个病人的情况恐怕是回乏天术。
“扬主任……扬主任！”依稀听到那边有人在喊扬帆，陆晨曦一边飞奔过去一边对着电话那头说“扬主任也在吗”
“我刚刚跟您说的……就是扬主任啊。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对扬主任下这样的毒手！”
“你说什么”陆晨曦一下子怔住了，她没反应过来似的，“这和扬主任有什么关系”
“您，您自己来看看吧。”她甚至听到了哭腔。
陆晨曦玩命的往手术室赶，赶到的时候还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是扬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术室里钟主任，傅老师都在。
她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即使脸上沾了血迹，也掩不住那张她无比熟悉的面孔。陆晨曦不敢再看，因为她看到一旁的显示器上已经是三条直线了，没有一点点的波动。
“傅老师”陆晨曦求救似的看向傅博文，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扬老师，他怎么样”
傅博文避开了她的眼神，目中带着微微的湿意。低下头也是轻声说“已经抢救过了，可是……没有恢复呼吸心跳。”
“不，不会的，不会的。”陆晨曦拼命的摇头，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大家都低着头。“不会的，我现在就去叫心外科，神外科……”她说了一大串“通通下来会诊。”
陆晨曦直接就往外冲了，谁也拦不住。
傅博文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难过的摘下了眼镜。
他这个小学弟，当年在胸外科也是惊才绝艳的一把刀。只是功利心太重。他们怎么说也是师兄弟，虽说彼此之间有矛盾，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万万不愿意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而晨曦……她是个好孩子。他是清楚的，当年刚来仁合的晨曦有多喜欢他这个小学弟，这几年就有多讨厌他。因为晨曦的世界太过黑白分明，而扬帆的世界又太过复杂，充斥着黑白之间，善恶之间的灰色。
陆晨曦一直到跑出好远都不肯相信，因为那实在是太突然了。昨天，就在昨天他们还在吵架呢。今天，今天扬帆怎么就能死气沉沉的躺在那张病床上呢
她眼前都模糊了，陆晨曦狠狠擦了一把泪，继续往楼上跑。
她突然想起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事情。
好多好多与扬帆一起的时光。
她从？炊匝锓？？峒肮？
其实，他曾经是她学医的信仰。
她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这个老师。
直到她发现，他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陆晨曦边跑边哭，也不知道是因为哭还是因为跑，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可她不敢停下来。
直到她在转角处看见一抹白衣的影子，那身姿……她霎时间就跟踩了刹车似的顿住了，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陆晨曦死死的盯着他，好像旁边的人都不存在，她都看不见一样。如果她的目光能够化为实质，只怕那人的白大褂都能被烧出一个洞来。她没有往前走，只是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那人像是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