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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转身就看见了陆晨曦。他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的小唐，有些无奈的想，这下陆晨曦又要跟他吵了！只是，当他仔细看了眼陆晨曦的时候，骤然怔住了。她的眼睛因为哭而通红通红的，眼里的血丝和绝望还映在那里，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噩耗。头发乱蓬蓬的，刘海湿答答的粘在额前。身子都是有些轻轻发颤的。她看着自己，目光执拗而恍惚，眉间的哀伤显得有几分不真实。她傻傻的站在那凝着他，那眼神就像是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般。
扬帆的心好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他从未见过陆晨曦这么伤心的样子，那样子让他……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就仿佛是有人动了他都舍不得动的东西一样。
扬帆朝陆晨曦的方向走了几步，陆晨曦的视线就像是被固体胶粘在了他身上一样，紧紧的随着他。
“怎么了”那个“了”字还没说完，陆晨曦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突然间就动了，直直的就朝他跑过来，猛地抱住了他。
扬帆懵了，他能感受到陆晨曦在哭，低低的哭声像是拼命压抑着什么一样。腰间的那双手死死的抱着他，颤抖的很厉害。
扬帆眨了眨眼睛，缓缓地，有些犹疑的也环住了陆晨曦。左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的声音很轻柔，似是怕吓到了陆晨曦。“怎么了，这是”
“有人欺负你”
“不会吧这仁合，除了我，谁还敢欺负你啊”他稍稍拉开了自己和陆晨曦的距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动作温柔的给陆晨曦擦眼泪。
她一动不动的将他望着，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扬帆有些慌了，“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事跟我说说。谁欺负你，我……我帮你……”
话又没说完，陆晨曦又上前抱住了他，她窝在扬帆肩侧蹭啊蹭的，这回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哽咽的扬帆凝神听了好久才听懂。
“扬老师，你别死……”
“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你别死好不好”
“陆晨曦”扬帆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什么死不死的，你抱了那么久，活人死人感觉不出来”
陆晨曦一听，唰的一下推开扬帆，拿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就往扬帆胸前放。他穿的有点多，陆晨曦二话不说，扒了他的白大褂和西装。
“陆晨曦，你干什么”扬帆又脸红了。
陆晨曦看都没看他，专心听着听诊器，真的有心跳。真的！
她抓着扬帆的胳膊又蹦又跳的。“扬老师，你你真的有心跳！”
他有心跳很反常吗
没有心跳的那是机器人吧
陆晨曦抹了一把泪，然后扬唇笑起来。
又哭又笑的样子真是……狼狈极了。
可她只顾盯着扬帆看，傻乐。扬帆被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
你们二位是不是忘了身后还有个人啊
被忽略的小唐心里想着，看来他的吻合器是真没戏啊。
这扬主任变得也太快啊。
刚还信誓旦旦的对他说，那张照片是角度问题，是有心人做的，他和陆大夫没什么。
他当时还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你们俩怎么可能”
这回真是啪啪啪打脸啊。
真疼啊。
免费看了场现场直播。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扬主任还好好的。
那么刚才陆晨曦在手术室里看到的人是谁呢
更奇怪的是，陆晨曦刚刚跑出去，那人的心跳各项指标又开始恢复了。
大家拼命抢救，居然还救回来了。
他大概是昏迷了好几个月吧。
醒来后调养了一段日子，科室里好奇的人问他，他叫什么名字。
因为他的嗓子不适合说话，就给了他纸和笔。
他扭开笔盖，写下了“王天风”三个字。
第 8 章
几个月后的事情就暂且不详说了。
此时的扬帆看着眼前泪眼婆娑却笑得明媚的陆晨曦，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她。
“擦擦吧，多大的人了，还哭成那样。”语气中含着淡淡的无奈和心疼，轻柔温和。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愣。陆晨曦红着眼睛抬头看扬帆，他戴着眼镜，却也遮不住那双明亮漂亮的眸子。里面敛着微微的笑意，细小的似荧光点点，火苗渐渐。岁月好像很厚爱他，他和六年前并没有很大的变化。
陆晨曦默默的接过帕子。
“谢谢。”
她还帕子的时候看见扬帆敞开显得有几分凌乱的西服，想起刚才自己情急之下扒了他的衣服，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揉了揉眼睛，上前去给他系扣子，想要恢复原状。若是陆晨曦清醒的时候，恐怕不会这么做，只是刚才情绪起伏太大，这时候脑子已经是一堆浆糊了。她就是觉得给人弄乱了就应该整理回来。
扬帆站在那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没动，微微低头去看陆晨曦。看她认真的扣着扣子，就像是个小学生一板一眼的完成练字的作业。扣到领口那颗的时候，陆晨曦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恰恰就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眸子里去，扬帆正在看她。两人的目光相接，俱是一怔，又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别处。陆晨曦好像这才反应出什么似的，放下手后退了一步。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陆晨曦想起，她其实是很少哭的。
可就是这么少有的几次，偏偏都被扬帆撞见了，何其狼狈啊。
上一次，比这一次更加狼狈。
那天接近下班的时候送来一个患者。那是那天她接的最后一个患者，也是她到仁合来面对的第一个死亡的患者。
当时她就崩溃了。
“陆晨曦，你发什么疯”扬帆撑着伞，追上了步履缓慢走在倾盆大雨里的陆晨曦。她脸上都是水，根本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扬帆脱下身上的西装裹在了陆晨曦那还不停滴水的外衣上。拉着她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陆晨曦一句话也没说，一个眼神都没往他那里看，好像呆了一样，木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不是看到她目中藏着的痛苦，还以为她真傻了呢。
打开车门，把她塞进了副驾驶。扬帆也收了伞从另一侧上了车。他从车上找到一条干毛巾递给陆晨曦，她的头发湿漉漉的。
陆晨曦没反应。
扬帆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去给她擦头发。
“扬老师”车上安静了很久，陆晨曦终于开了口。这一开口，泪水也跟不要钱似的，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扬帆见她瞬间就哭成了个泪人，下意识的想用手上的毛巾给她擦擦，又想起那是擦头发的，手忙脚乱的扔在了一边。他有些慌了神，抬手触到陆晨曦的面颊，顿了顿，还是放下了。
“扬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肯定能把他救活的。”陆晨曦第一次面对病人的死亡，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她心口顿顿的疼，沉重的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晨曦啊，我们医生也不是神。我们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不是所有的病人，我们都能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扬帆安抚式的拍了拍陆晨曦的手，陆晨曦像捉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握紧了扬帆的手。
扬帆诧异的偏头看了看她，她还是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扬帆任她握着，没做声。
“可是……可是……”
“晨曦，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那么今天就只是一个开始。想要当一个好大夫，不仅需要高水平的技术，还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扬帆的语气平淡却隐隐透着属于他的温柔。“晨曦啊，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想要成为胸外科最优秀的大夫吗”
“晨曦，”扬帆回握住陆晨曦的手，对她说“谁都有这第一次，对不对你必须战胜它，战胜自己，才能当一个好医生。一个好医生并不能阻挡死亡，他只能尽其所能和死亡拉锯，而剩下的，交给天意。”
“好了，你也别想太多。正好赶上下班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扬帆顿了顿，看了看窗外“雨那么大，你家住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陆晨曦轻声说了个地址。
扬帆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会，看陆晨曦还呆坐在那没有放开他手的意思，扬帆犹豫了一会，觉得被陆晨曦握着的那只手滚烫滚烫的，灼热的温度好像一直蔓延到了心间。他不自在的偏过头看窗外，“那个……晨曦啊。”
“嗯”陆晨曦还沉浸在难过的心情中，随口回了一句。
“我要开车了。”他还看着窗外。
“哦。”陆晨曦无意识的点点头。
扬帆无奈，用左手转了转钥匙启动车子。得了，反正单手也能开车。
陆晨曦那时候的意识其实挺模糊的，好像整个人都被那种悲伤难过的气息笼罩了，唯一一丝温情，来自于扬帆。她当时觉得，扬老师可真温柔啊。
“陆大夫。”
扬帆开口打破了有一丝尴尬和隐隐暧昧的气氛。他系上了领口处那最后一颗扣子，然后神色温和的看向陆晨曦。
“现在能和我说说，刚才那是怎么了吧”
“刚才……”陆晨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扬帆一会，“扬主任，您有兄弟吗亲的，双胞胎的那种。”
“没有啊，”扬帆摇摇头。
“那手术室里那个人……是谁啊”陆晨曦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世界真奇妙。
而扬帆在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挑眉笑了。他看着陆晨曦，微微仰着头，表情有几分傲娇的说“真没想到啊，原来我要是死了，陆大夫会那么伤心啊我还以为，陆大夫巴不得我赶快消失呢。”
陆晨曦一听，面色有些复杂的回视扬帆。“我是希望……您能……”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对不起，扬主任。刚才我失态了。”
“没事的，陆大夫，去忙吧。”
第 9 章
狭陆相逢九
“扬主任，”陆晨曦站在那没走，她定定看着扬帆，“您还记得，在我刚入仁合那年……遇到第一个死亡患者时，对我说过的话吗”
扬帆稍稍一愣。
“陆大夫，这么久远的事，我哪记得清啊”他的视线从陆晨曦犹带泪痕的脸上挪开，淡淡道。
“您对我说…… 一个好的医生，必然会面对许多许多的死亡。而也只有经历了这些，才能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才能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能忘记学医的初心。”陆晨曦看着扬帆，目中有微光闪闪，如寥落星河，她一字一句的复述扬帆当初对她说的那番话，神情格外认真和专注。
扬帆低垂着眸子，手插在口袋里，容色寡淡，好像对陆晨曦说的话并不在意。只是，他心里清楚陆晨曦指的是什么。
那天，是陆晨曦到仁合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死亡的患者。小姑娘难受极了，下了班失魂落魄的，外头下着倾盆大雨呢，她跟瞧不见似的，傻愣愣的往雨里走，要不是他把她拉回来，指不定走到什么时候呢。
这状态，他也不放心陆晨曦一个人，就送她回了家。
陆晨曦一起身下车就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晕晕沉沉的，可这也比不上心里的难受。她禁不住冷笑了一下，自己这心理素质可真是差啊。扬老师对这样的她，应该也挺失望的吧
陆晨曦一想到这里，心情更加低落。
“扬老师……”
站在家门口，陆晨曦小声的叫了下扬帆。扬帆看她那表情，再看看门，笑着说“怎么你不会是没带钥匙吧”
陆晨曦摇摇头，从包里找出一串钥匙开了门。
“淋雨淋了那么久，你赶紧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不然容易感冒。”一进门，扬帆就催着陆晨曦去洗澡。他是看着丫头慢吞吞的，等会湿衣服穿久了容易受潮，对身体不好。
陆晨曦现在脑子不够使，晕乎乎的，听他这么说就去了。
等她洗好澡换好衣服，走下楼的时候，只觉得头更晕了。她在客厅里没看见扬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找了点药，准备去厨房烧点水。
她迷迷糊糊的走过去，却看见了系着围裙的扬帆。陆晨曦有些惊讶，“扬老师”
扬帆回过头，那件萌哒哒卡通皮卡丘的围裙系在他身上真有些莫名的喜感。陆晨曦竟忍不住笑了。
扬帆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也顺着她笑了。扬帆生的秀气，此时低头抿唇一笑的样子竟让陆晨曦看出了几分俊美来。陆晨曦一直知道，扬帆的眼睛很清亮，却头一回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目中好像凝着流光，映着细碎的银河，里面沉淀的温柔像是月光在水面的倒影，浮浮沉沉，虚虚实实，引人流连。
扬帆见陆晨曦傻乎乎站在那，转身端了一碗姜汤递给她。“先喝点驱寒，饭等会就好。”他的语气就像是和一个小孩子说话一样。
陆晨曦乖乖的点点头，抱着那碗姜汤走到餐桌旁坐下，一口一口的喝着。
等扬帆炒好菜端出来的时候，陆晨曦还在喝那碗姜汤。扬帆看了一眼，还没见底。
“扬老师，”陆晨曦从他走过来到坐下一直盯着他看。
“怎么了”扬帆轻声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没用啊，心理素质那么差。”陆晨曦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
“这是正常的。”扬帆认真的看着低着头的陆晨曦，温声对她说“当医生的都得经历这一次啊。第一次面对死亡，多少人能面不改色呢况且一个好的医生，必然会面对许多许多的死亡。也只有经历了这些，才能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才能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能忘记学医的初心。”
“我真的能当一个好大夫吗”陆晨曦盯着眼前的碗，怔怔的说“扬老师，有时候我看着那些病人那么痛苦的样子，真的觉得很无力。我不能减轻他们的痛苦，反而可能增加他们的痛苦。”
扬帆静静地看着陆晨曦，眉目温柔。“所以啊，现在越是觉得无力，越是要坚定的当一个好大夫，一个能妙手回春的好大夫。只有努力提高自己，才能救更多病人，不是吗”
他看了看陆晨曦严肃的表情，笑笑说“陆晨曦，我相信你有一天一定会成为仁合胸外科最优秀的大夫之一的。”
陆晨曦抬头看扬帆，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扬帆噙笑点头，他看着蓦然抬头凝着他的陆晨曦，她眼里裹着的光芒那么耀眼，真是个孩子啊。扬帆忍不住揉了揉她软软的短发，含着笑意低声对她说“到了那一天，作为你的老师，我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好！一言为定啊！我一定会努力的！到时候老师可要说话算话啊！”
“我说什么了”
“你说会为我骄傲啊！不准反悔啊，到时候你得逢人就夸我！”
“行行行，我答应你。”扬帆状似无奈的笑了笑，点头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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