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样子，脑袋不清醒，一边养孩子还一边看店，麒麟也是命大……”
蒋森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姬惠云见他听了进去，便继续意有所指道：“就这样，找了你一千多年，我们外人看着也不落忍，都想着，不管是不是麒麟亲妈，能叫他找着一个合适的就行。”她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他看着傻，其实心里有数儿着呢，而且模样也好，性格也温顺，最主要是会疼人，你要不愿意住这儿，我们也能在上面给你们买房。”
蒋森原本还认真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刚想开口，就听见姬惠云继续说：“你干那行儿最清楚，阳间生死有命，我们这儿就不一样了，我们老板看着不起眼，其实背景不一般，将来你俩成了，你这阳寿，到时候也好说。”
蒋森听着姬惠云不遗余力推销龙二，心里觉得好笑：“其实……”他想了半晌没想到该说什么，又看见龙二那一脸娇羞待嫁的样子，最后还是狠了狠心，说：“其实我早就叫他回家的，找了这么多年，光是他这份心，孩子妈也肯定会回来的。”
姬惠云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没戏了，还是劝他：“你再考虑考虑，不管有什么条件，咱们都能商量。”
龙二原本娇羞的脸，瞬间没了笑意，说：“你就是孩子妈！”
蒋森看着他不答话，姬惠云见这情形，赶紧打圆场道：“快坐快坐，都到饭点儿了，蒋森肯定饿了。”
龙二这才不再发作，大概也是回过神来，一脸委屈坐到蒋森对面。蒋森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听见大厅里传来姬惠云哄羊小二的声音：“怎么还委屈上了？”
羊小二说：“你跟我是不是两口子？”
“开玩笑呢你听不出来？你个男人，心眼儿怎么那么小？”
羊小二大概是又生气了，不说话。
姬惠云柔声道：“是是是，行了吧？”
“这日子不过了，你吃了我吧，天天威胁我，有本事你就真吃了我……”羊小二的绵羊音哼哼唧唧地。
龙二见蒋森听别人说话听得津津有味，尽管生气，还是向他解释：“羊小二是羊，姬惠云是蟒蛇，两人天天吵架。”
蒋森觉得有趣，问：“那他们俩怎么走到一起的？”
“羊小二来住店，姬惠云开始看不上他，觉得他怂，羊小二其实也怕她，既怕她，又忍不住喜欢她，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龙二说完，叹了口气，问：“绣球，你是不是也看不上我？觉得我傻？”
蒋森：“……”
“你再等等，以后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我就不傻了。”龙二恳求道。
“那还不如叫他直接把魂还给你，多快。”麒麟湿着头发，上身套了衣服下来。
龙二说：“不关你的事，小孩子别插嘴。”
蒋森看了他们父子一眼。麒麟拉开一张凳子坐下，说：“到时候也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妈，要真不是，你也别老缠着人家了。”
第十四章
麒麟的话说完，场面先是静了一下，蒋森看向旁边的龙二，以为他又要打人，不料龙二这次没发作，过了一会儿说：“麒麟，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你～妈身上装着我的一缕魂，连身体都是用我的骨骼做的，我怎么会认错？”
麒麟不抬头，拿起桌边放的餐巾纸搓了搓，低声说：“你以前又不是没认错过。”
龙二这次不说话了，他的表情有点无奈，带点伤感，半晌垂下了眼。
麒麟看他的样子，又有点后悔，说：“其实……你开心就好，我就是怕你被人骗了。”
蒋森：“……”
龙二说：“你是我儿子，连你也嫌我傻，我不想看见你，别跟我一桌吃饭。”
蒋森：“……”
麒麟竟然真的站起来去了另一张桌子，蒋森被这场面弄得有点尴尬，愣怔半晌，对面的龙二也没再开口。
餐厅里又进来几个人，一个穿着分体唐装的六七岁小女孩，一蹦一跳捡了一张椅子坐下。蒋森以为她跟旁边那长衫男人是一家，不料两人分两桌坐下了，待那小姑娘开口，蒋森更是大吃一惊，苍老又嘶哑的女声道：“一碗鸭血粉丝汤，加血加肠，一瓶听装可乐。”
一个穿女仆装的服务员走过去记下，面色如常地说：“请您稍等。”
蒋森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那小女孩儿的眼光也瞟过来，她眼白多过瞳仁，冷冷地对他笑了一下，蒋森莫名打了个寒颤，周身一寒。
龙二见状，小声跟蒋森说：“不要看她，她是年幼时被蹂～躏致死的恶鬼，最厌恶男人的目光。”
蒋森赶紧坐端正，听到另一桌上的男人只开口讲了两个字：“照旧。”此人身上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唇上续了两撇小～胡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的墨镜，看起来像个古代的游方郎中。
蒋森正感叹这地方真是藏龙卧虎，门外又走进一个穿白衣西服的男子，看起来三十许，径直走到游方郎中的桌前坐下，手里的枪啪的往桌上一放，道：“我输我死，你输你死，怎么连赌一把都不敢？”
郎中没说话，啜了一口碗里的茶。
原本站在吧台的姬惠云带着一脸笑容婀娜地走过来，指尖挑起桌上黑洞～洞的枪管，笑道：“这位大侠，我们店里不兴动粗的。”
白西服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咆哮道：“你可知道这畜生干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
“我不知道。”姬惠云的嘴角牵起一个很美的弧度，露出两颗獠牙，缓缓道：“我也不想知道。不论他干了什么，没干什么，只要在这‘红尘客栈’里，就没人能伤他一根毫毛，这是我们的规矩。不然你以为，这店里这么多客人常年住着是为什么？”
她的指尖挑着枪送到白西服面前，一松手，枪便掉下来，那人手忙脚乱接住。姬惠云道：“203的客人，你今天的房费还没交，要退房吗？”
被称作203的白西服脸上一阵窘迫，说：“你再容我两天。”
“先生，我们这里是客栈，不是善堂。”她艳红的指甲指了指大堂门外，说：“呐，离这里两条街，有一家青年旅馆，二十块钱一个晚上，不然您去那儿？”
白西服两眼冒火冲她哼了一声，一脸愤慨地走了出去。姬惠云也不生气，很淑女地四指并拢朝他的背影做了个再见的姿势，道：“欢迎下次光临。”
游方郎中喝茶的动作没变，姬惠云转头看了他一眼，说：“祝您用餐愉快。”
他嗯了一声，放下茶碗，算是道了谢。
蒋森从头看到尾，有点佩服姬惠云刚柔并济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菜上来了。麒麟桌上只有一碗番茄打卤面，蒋森看了一眼，说：“让他跟我们一起吃吧，菜很多，咱们两个吃不完。”
“吃得完。”龙二说着盛了两碗佛跳墙。
事实证明龙二没错，此人饭量大，六菜一汤一甜品，果然吃完了。
蒋森说：“你这饭量，前两天在阳间大概没吃饱过吧？”
龙二摇了摇头，说：“我吃多吃少都可以。”
两人饭毕，龙二领着蒋森上楼，蒋森一边打量周围中西结合的装饰景观，一边问：“你们这里属于三不管地带了吧？”
龙二说：“还是有人管，要打点。不过听麒麟说地府最近换了领导，在整顿风气，生意不太好做了。”
蒋森点点头，说：“我们办公室里也比以前严了。”
龙二引着他走到三楼，这里的装修风格就全变了，朱红的门窗上雕刻着繁复优美的中式花纹，廊上雕梁画栋，角落里专门设了几案，摆着长势喜人的兰花。
龙二推开一扇门，里面的陈设与外面相比反而显得清冷，一扇屏风，一张书案，蒋森向里迈了两步，目光隔过屏风落到后面的过分宽大的床榻上，那里摆着几排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玉绣球，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龙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像有些慌张似的，赶紧说：“我没有拿它们当你的替代品，就是想你的时候……忍不住刻。”
蒋森皱了皱眉，问：“这就是你说的绣球？”
“它们不是绣球，你才是。”龙二急切地说：“绣球，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蒋森摇了摇头，问：“隔壁是什么？”
龙二不敢说似的，垂下了头。蒋森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想了想没再追问。
“今天不如在这儿睡吧，兴许你躺一躺这张床就能想起来了。”龙二建议道。
蒋森的眼睛扫过床榻四边排列整齐的七八个小抽屉，心里暗自猜想这里面原来都放了什么东西，嘴里说：“还是回去吧，明天要上班。”
龙二的脸上难掩失望，说：“我把它们都扔了，行不行？”
蒋森看了一眼那些绣球，猜想他是说这个，便道：“扔了干嘛？卖了也能值不少钱呢。”
他们从楼上下来，姬惠云笑问：“不过夜啊？”
蒋森被她调戏地适应了，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个有些痞气的笑容，没说话。龙二道：“我们走了。”
麒麟一直远远看着这边，从头至尾没有说话。
两人从正门走出来，蒋森一回头，看见店门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问：“这名字谁起的？”
龙二思考了一会儿，说：“大概算你起的吧，那一世你上京赶考，住的那家店也叫‘红尘客栈’，只住得起下等房，连小二也瞧不起你，你就赌咒发誓说，以后有钱了也要开一家‘红尘客栈’，就开在他家对面。”
第十五章
龙二说的这些事情，蒋森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他抬头看了看红尘客栈那四个烫了金字的巨大招牌，说：“你明天还要跟我去上班吗？”
龙二点点头，想了想说：“我们现在去买车吧？明天就能开着上班了。”
蒋森看了他一眼，见他认真的神情，竟然也真的看了一眼表，说：“八点多了，店家应该都已经关门了，我明天上午没有活儿，我们可以明天上午去买。”
龙二听到，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那就明天上午去。”
两人并肩向前走，龙二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蒋森虽然常来地府，但他们向来不允许胡乱游走，进入地府办公室要经过重重安检，根本没有机会到阴间的街道上来。
“你们这里跟阳间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蒋森说。
“嗯，因为这里不止有鬼，还有妖。”
步行街上十分繁华，两旁的商铺也有卖各种服装饰品的，还有饭店、西饼店、寿材店，蒋森亲眼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胖鬼捧着一根小臂粗的白蜡烛啃得正香。
龙二发觉他的视线，小声说：“是一只很穷的饿死鬼。”
两人正说着话，蒋森看到前面的商业街那边似乎围了一支旅行团，团里的人都是金发碧眼，穿着统一的黑色长袍，背着统一的小红书包，前面还有一个导游举着个小旗子，手上举着话筒，正在做介绍。
“怎么还有外国人来旅游？”蒋森的嘴角抽了抽。
“以前也没见过，说是跨国交流的，这段时间一直打造清洁城市，好像也是为了这个。”龙二的脑袋确实清醒了不少，很多事情都能记起来，而且也能分条缕析了。
蒋森的嘴角又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与那旅游团擦肩而过，正听到里面有人用英语说：“这地方空气真差，连WiFi也没有。”
“而且人的素质也低，他们的五官就像一张打印纸，完全是2D的，哈哈哈。”
店里穿唐装的老板似乎听到他们的对话，面无表情用河南话喊：“移动WiFi，两千块钱一个，信号可强，下载速度可快，要不要？”
刚刚还在人立刻不说话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店老板还是那副样子，说：“白装了，我知道你能听懂。”
等这群人走过，蒋森听到店老板骂了句：“不就是长了一头黄毛？能个屁？鳖孙。”
蒋森想起家里的WiFi还没装，每天只能看以前下载的老电影，便上前了一步问：“老板，这个移动WiFi在阳间能用吗？”
老板一如既往操着一口河南话，说：“能用。”他两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蒋森，说：“你要的话给你两百，加我微信，充流量打折，一百块钱给你20G。”
蒋森想起他刚刚吆喝的两千，没憋住笑了。
老板说：“笑啥？就得治治那帮龟孙，要不然他们以为咱好欺负。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以为老子没去过外国？外国WiFi也得掏钱。”
蒋森笑着交了钱，加老板微信：“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闻人，单名一个越字儿，闻人越。”闻人越说完，又看向一旁的龙二，道：“龙老板又出来遛弯儿了？”
龙二点点头，指指蒋森，说：“我老婆。”
闻人越笑起来，声音十分爽朗，道：“原来是嫂子啊，祝你们百年好合，啥时候办酒席，我一定去沾沾喜气。”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咱都是自家人，两百块钱我也不退你了，都给你充成流量，中吧？就当我给的喜钱了。”
蒋森也不好说不是，只有笑着拿了东西。
两人又走了两条街，远远看到一架通天的电梯，电梯上挂着‘沟通阴阳的桥梁’的宋体字。前面有不少人排队，蒋森走到跟前一看，发现电梯旁还立了一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乘电梯须知’，里面第一条就是要有‘阴阳通行证’。
他回头看了一眼龙二，说：“咱们还是从后门走吧，这里要通行证。”
龙二摇摇头，说：“我们不用。”
蒋森想起姬惠云说的龙二强大的身世背景，也就信了他的话。两人排了一会儿队，待轮到他们，侍卫一伸手，公事公办道：“通行证。”
龙二说：“是我，以前都不用的。”
侍卫大概也认出他，却不给面子，道：“你什么你？通行证。”
蒋森：“……”
龙二大概觉得有点没面子，半晌不好意思地说：“以前都不用。”
蒋森觉得自己也是有点蠢，没搭理他，两人原路又回了客栈。
姬惠云正在接待那支旅行团，见他们回来也无暇分｜身。羊小二从吧台里探出头问：“怎么又回来了？”
“电梯那边要通行证。”蒋森说。
“啊，是有这么回事，这段时间越来越严了，那你们从书店走吧。”他说完，又意识到大厅里还有别人，立刻捂住嘴巴禁了声，旁边已经有旅行团的人看过来。羊小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们先坐下等一等，一会儿我叫惠云去办通行证。”
蒋森点了点头，拉着龙二坐到了大厅休息区的沙发上，开始摆｜弄他刚刚买的移动WiFi。龙二也把脑袋凑过去，一脸好奇看着他玩儿。
过了一会儿，待旅行团的人都上楼，羊小二才走过来小声说：“行了，走吧，那群洋鬼子可贼了，过两天还是给你俩办两张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