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彦正扬眉看他。
“你干嘛这么看我?嘿,你也觉得我最近学问做得比你好了吧?”庄公子笑嘻嘻问。
“看你,像他爹。”慕清彦开口,施施然走向围观众人。
庄公子张张嘴:“嘿!你个睚眦必报的!”
他跺脚。
“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你好。”
慕清彦没入人群,听着重重议论,顺着众人所指望上城墙,女孩子红裙鲜艳,站在墙头。
一时间,他攥紧拳头。
长宁立身城墙之上,身后上大公主的仪仗,孔雀羽的大扇开在她身后,彰显她非凡身份。
“殿下世子爷回来了。”银乔一脸喜色,“奴婢看那不夜城的密谋还得一段时间,您现在邀世子爷去定来得及。”
长宁摇头:“此事蹊跷,不宜再去,不过曹彧那边,你可查清楚他为何突然回家了吗?”
银乔一怔,她心里只有报仇,还没来得及查这件事。
长宁眉头一挑:“银乔,你是母后留下的旧人我信你忠心,但我使人,最看重得,还有听话。”
“殿下息怒!”银乔扑通跪倒:“奴婢这就去问。”
“不必了,你亲自下去,告诉曹彧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他能相信我,”长宁一顿,银乔抬头望她,女孩下巴上扬:“相信我能处理好一切。”
银乔再一次露出崇拜的目光:“奴婢明白。”
她小跑下了城墙。
银乔身份非同一般,她乃是未央宫的掌权姑姑,又是大殿下身边的人,她露面自然所到之处无任何不通。
“世子,您的箭准备好了,请随小的来。”有侍卫通知,曹彧相随而来。
拐角处,侍卫转过身叩头:“世子爷,求您为侯府上下考量,就听侯爷一句劝吧,您得罪了陛下,日后睢安侯府焉能不败!”
曹彧蹬蹬倒退,警惕左右环顾,确定安全才指着他呵斥:“你!你好大的胆子!”
“世子!”侍卫叩头声声恳切,将睢安侯的话重复一遍。
曹彧闭上眼,靠在墙上。
“世子爷,”银乔从通道另一头出现:“世子爷殿下有话要对您说。”
那侍卫倒是机灵:“姑姑恕罪,要给世子爷取箭了,世子爷您请这边”
“放肆!”银乔呵斥,震惊看向曹彧。
他竟然没有立刻拒绝?
银乔声冷了下来:“世子,您到底要不要听殿下的话?”
“我”
“什么话啊,给本王子也听听?”那若踱步走来,笑眯眯道:“别人都去那头取箭,只有本王子看到世子爷在这边取箭,怎么,两边待遇还不一样?”
“王子说笑了。”曹彧木着脸道。
那若却笑:“怎么,瞧世子脸色不太好,别是身体不舒服吧?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同殿下携手抓贼啊?”
曹彧脸色一凝。
“抓什么贼?”那若往银乔那边瞥了一眼。
银乔顿有些慌神。
抓贼,那若知道她们想找曹世子抓贼,抓达尔敦。
银乔猛地瞪大眼。
原来如此!
果然不出公主所料,达尔敦在不夜城的那场分明就是设计长宁的一场局。
现在时候过去了,长宁没有中计,那若便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为了
“世子,没有这样的事!”银乔急忙道。
曹彧脸色微青:“那是什么事?”
银乔看了那若一眼,一时说不出口。
就这片刻的犹豫,曹彧已经拂袖而去。
第三五六章:帮忙
银乔心道糟糕。
她这一迟疑本是因长宁给曹禺带的话太过私密,不宜当着那若的面说,可曹彧怕是误会她一时语塞编不出借口。
都怪那若来得太巧,也怪她刚才赌气,没有及时说出来,结果成了两人间的误会。
曹彧此刻一定认为长宁是想利用他来抓那若口中的“贼”。
这虽然的确是长宁目的之一,但长宁这么做绝不是为了自己。
她也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啊。
殿下如此苦心经营,银乔断不能让长宁伤心。
“世子爷留步!”
银乔急切上前拦住曹彧,眼珠微微向后一转:“世子”
曹彧身后那名侍卫却凑上前挡住银乔使来的眼色。
“世子爷,您该去取箭了,睢安侯家的荣耀还等着您延续呢。”侍卫躬身低头,让开了道。
曹彧心中无限的挣扎都压抑住,木着脸走过银乔。
“你信那若?”银乔声音极低。
曹彧脚步一顿。
那若却抱肩站在他身后的入口嘘了声,“我们都取到箭了,大楚的勇士却还在这儿儿女情长,莫不是怕了?”
曹彧对他不闻不问,只扭头看向银乔:“我不信他,但殿下信我吗?”
银乔瞪大眼,恨不得啐他一口。
殿下还不信他,还不信他,还要殿下怎么信他。
这天底下,只怕殿下就信任他一人了。
他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问!
曹彧拳头紧握,躲开透过木窗射来的阳光,阴影下只有微微哆嗦的下唇能将他内心挣扎窥得一斑。
“殿下的信任,就是将我一族置于险地吗?请恕曹某,无福消受。”曹彧拱手,扭头便走,消失在深深甬道。
那侍卫跟着他离开,银乔气得脸都青了也拂袖而去。
那若从角落里冷笑。
“这楚朝真是个有趣的国家,对付他们的臣子不需要刀枪棍棒,只要几句轻飘飘的话,他们就撕咬得不可开胶,嗯?”
“殿下英明。”他身边也冒出一个瘦高的突厥狼卫,狼卫蓄着青须,背上背着和那若一样的黑色箭矢。
那若回头眼一瞥:“见过了?”
“殿下放心,对方已经答应帮我们想办法搞定。”青须狼卫道。
原来他才是突厥一方真正的街头人。
达尔敦,不过就是个引子,如果长宁方才去抓不但会扑空,还会耽搁曹彧的比赛,让曹家惹上麻烦。
而那若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因为曹侯突然发难,长宁阴差阳错没有中计,那若便将错就错冤枉长宁,让曹彧误会长宁是要利用他。
现在那若成功了。
曹彧当真动怒,还断情绝爱地说了那番话。
他赢定了。
那若露出骄矜的笑。
青须狼卫忽然道:“王子,不觉得赢得太轻松了么?”
那若挑眉。
“这匹母狼的确狡猾厉害,但她显然还只是匹幼狼,不是草原上饱经风霜的女人,选人的眼光,很差劲。”
那若想起她晶亮的眸子不由发笑。
“白长一双圆月般的美眸了。”
青须狼卫点点头:“听王子这么说,臣就放心了。”
那若扬眉:“为什么你们都在担心那若会爱上那匹母狼?”
青须狼卫不语。
“那若是草原上展翅飞翔的雄鹰,岂能像那汉人病猫一样唯唯诺诺,连自己的心思都拿不定。”
青须狼卫扬眉,“王子也看出那位世子的心思?”
“他们汉人就是想得多。”
那若冷笑。
所以他才说楚人窝囊。
对付楚人甚至不需要兵卒,只需要唇舌和女人就足矣。
“本王子就不一样,那若的雄心能包容草原,如果真要喜欢一个女人早就把她抢回去。”
那若大笑,阔步走开。
他还没有抢夺长宁公主,正说明他并不喜欢这位公主。
青须狼卫眉峰落下。
“第三轮,按照人数共分四组,前三组六人,后一组四人。”内侍的嗓音成了拉开下午热闹的开场白。
长宁站在城墙上,只看到第一组的六人已经就位,门已经关上,冲着赛场的窗户已经拉开。
由于隔了一个上午,还要同时记分,所以第三轮的比赛要求是从一个瓷瓶开始射。
底下嗖嗖六声脆响几乎同时响起。
“全中!”内侍喊道。
底下一片欢呼。
长安的百姓就是这样,好热闹。
尤其是不知道里面那个是突厥人哪个是汉人的情况,给赛场增添了一份神秘和趣味,人们纷纷猜测起来。
底下还有不少赌局在开,此刻吆喝声不断。
“殿下!”银乔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下急冲上来,但看到长宁圆润晶亮的眸,她顿觉不忍。
“到底怎么回事。”长宁何其敏锐,三言两语就问出全部。
“殿下勿要动怒,这世子不识好歹,咱们再”
长宁瞥她,银乔住嘴。
“曹彧不是这种人。”
银乔鼻子有些发酸。
“殿下您别傻了,这姓曹的不行,您还有”
“曹彧是谦谦君子,他真想拒绝我,一定会想出温和的方法告诉我,绝不会用这样激烈的手段来触怒我,让我恨他。”长宁微微抿唇,手无意识地转动杯子。
银乔看她这个小动作,知道她心中必不平静。
“殿下”
“你不是说那侍卫很诡异么?还有那若他算计我不成便故意刺激曹彧,还有睢安侯,他的时机捏得如此巧妙,绝不是巧合。”长宁有理有据地分析这么多,手中转的小茶杯也不停,茶水撒在手上也未觉。
银乔盯着她,蹲下身为她擦干净手上茶水:“是,殿下说得对,世子爷怕是受到什么人逼迫才如此说的,奴婢看他也很难过,您如此聪明一定能解开这场误会的。”
长宁盯着她,又看向自己的手指。
“啪!”茶杯被她拂落在地。
“殿下息怒!”远处大大小小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从城墙下的百姓响起一阵爆喝。
因为底下六人再一次表演了二箭齐发的绝活。
没人注意到城墙上已是噤若寒蝉。
唯有慕清彦仰头,一直盯着那红裙少女。
公主大步走下城墙,飞扬的裙袂比她扬袖射箭时还要凌厉。
长宁拎着裙角大步快行,银乔在后面小跑地追。
“本宫不舒服,比赛继续,本宫休息片刻。”
慕清彦目光追随着她,看到她身影消失在城墙后,喘息微急。
“瞧你,伤心了吧。”庄公子也笑不出来,只埋怨:“还不如让我拦住睢安侯家那个侍”
“帮个忙。”慕清彦扭头打断他。
第三五七章:开场
“帮忙?好啊好啊!”庄公子眉开眼笑,待听到慕清彦的要求后脸上笑容瞬间僵硬。
“慕清彦!你还是人吗,这个时候你要”他的话没吼完,慕清彦先一步抱拳:“家国大义胜过儿女情长。”
“废话!”庄公子话还没说完,慕清彦就抱拳道了声多谢,转头就没了踪影。
庄公子挤了挤眉心,很是头疼,不过也只能认命帮忙。
与此同时,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叫好。
“好!竟然真的能三箭连发,你看那地上碎成一条直线,简直太厉害了!”
“就是,我大楚真是人才济济啊。”有人士子也来围观。
这一轮的六人中竟有两人成功射出三星连珠。
这里面一人赢得漂亮,而另一个则是堪堪合格。
虽然这里面有绝大可能会出现突厥人,但大楚百姓依然对之给予厚望。
那成功的一人直接进入另一间房间休息等候接下来的比赛,而失败的四人也被请到另一间屋子休息,不过等候他们的,其实是退场。
因为是随机入内,所以到底是哪六人参加了比赛,哪两位获得了胜利他们都是不得而知的,所以只要他们不出去,外界暂时不知道他们是输是赢。
这是一种龟缩行为,不过四人都龟缩的心安理得,便是当中的那两名突厥人也不例外。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此前过关的二十二人中突厥人占了八人之多,如今这两人都失败了,突厥人不会傻到第一轮就派上来四个,所以过了的两人中至少有一个是楚国人。
失败那两人长出口气,好歹是有一个,没有太丢大楚的面子。
“过关那位应该是曹世子,我记得我方才看到他走进去了。”其中一人悄声道。
“曹彧?那我就放心了,曹世子的本事三星连珠绝对不在话下。”另一头上扎着明黄绑带的人显然也是长安贵公子。
“只怕那突厥王子本领高超,万一他射出了三星赶月,岂不将我长安公子们的名头全盖过了。”
黄绑带的公子皱眉:“不必担心,曹彧要是输了不是还有辽东郡王,他总不会让大楚失望的。”
另一人点点头:“虽不算长安人,但郡王的确是楚人无疑,哎,想不到我陈时美也有忧国忧民的一天,真该让我姑姑陈妃跟陛下美言几句。”
黄绑带的公子啐了口:“我娘还是安平郡主呢,都没替我捞到一官半职,兄弟你就别想了。”
“哼,现在宫里最得宠得莫过于大殿下,谁要是能娶了大殿下,那可真就是飞黄腾达”
两个鬼头小伙子叽叽歪歪,也不知是想夸长宁貌美如花,还是怕长宁权势滔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都对长宁抱着三分觊觎,七分敬畏。
这木室都不算厚实,两人窃窃私语全数漏到了隔壁的耳朵里。
那是胜利者的房间。
曹彧靠着木板墙,身上的力量如被抽离。
他本想输的。
可侍卫却说世子此刻输太过刻意怕是会惹外界非议,要他堪堪合格,如此一来就算那若也不会三星赶月,单算射箭的分数,他也必定会输给那若。
木室内,曹彧放下长宁为他准备的连环弩,举起了普通的弓箭。
他举又落,迟迟不能瞄准。
每每闭上眼,长宁的一颦一笑都在眼前闪过。
少女红衣白马,夕阳下如霞光般艳丽夺目,即便是回忆也能刺伤他的眼,何况是心。
曹彧拿惯弓箭的手在抖。
三只瓷瓶层次分明地绑好缓慢而坚定地逼近绿色警戒线。
嗖嗖嗖。
三箭飞驰而出,他堪堪在绿线之中射掉三只花瓶。
这显然不是他最好的成绩,但这已经是他此刻混乱心境下最正常不过的表现。
睢安侯侍卫是知道曹彧所在房间的,看到这样的成绩放下心来。
曹彧上头还有一名突厥人,不管那人是不是那若王子,至少曹彧不会在这件事上拔得头筹。
没有得到第一名,这虽然不是曹彧的功,但也绝不会成为曹彧的过。
参赛的氏族公子众多,皇帝总不能因此责怪曹彧。
如此一来,成全了曹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处世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