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王妃又想起两个人来:“宛央!冬阳!”
一起打包发配!印王爷天马行空地想象着。
想象归想象,那晚,宛央和冬阳,采华和曲舒乌,都在王爷和王妃房间里,坐在地毯上,讲笑话,唱小曲儿,回忆过去,畅想未来。
当晚,朵儿姑娘的确回去了,理由万年不变,怕太子哥哥太孤单。
早晨很早,朵儿姑娘就备了香烛,糕点,美酒佳肴,上山去给涅康扫墓了。
去年她也是如此,大早就带着吃的喝的,来和涅康共渡。秦家的人伤心死了,她爹娘骂也骂了,哭也哭了。她只有一句话:“我不能让太子哥哥太孤单。”
她一般初五回家待到上元节再回来,还要心心念念跟太子哥哥请个假回娘家。试问,这样的心态,适合嫁人吗?难道她要跟太子哥哥请个假,去嫁人?
这一天,她来的时候,看到涅康的墓前,站了一个人。那是个蓝衫少年,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纤弱修长,五官标致,面白如玉,脸上有着浓浓的忧愁和迷茫。
听到脚步声,蓝衫少年也看到了朵儿姑娘。他有一刹那惊慌,却是很快就镇静下来。
是朵儿姑娘先开的口,很沉静的语气:“公子认得我家夫君?”她想,既然大年初一,大清早不睡觉,也不在家里团聚,就跑到涅康的坟墓前来,怕是涅康生前的好友吧。
她其实并不如何了解,生前的涅康有哪些朋友。他们甚至从认识到相恋,时间也不长。只一刹那,却成永恒。
蓝衫少年一身蓝色锦袍,外罩蓝色披风,无比尊贵华美。尤其,他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忧郁:“我在怀烟山上转转,就转到这里来了。打扰了姑娘,抱歉。”
朵儿姑娘笑笑:“不要紧,我夫君生性谦和,你随意。”她吩咐红莺摆上香烛,美酒佳肴,糕点果脯,极为丰盛。
一个小厮从山下上来,拿着大包东西:“公子,你要的东西。”
蓝衫少年有些尴尬,解释道:“今儿过年,我误闯了此地,觉得甚为歉意。所以命家仆买了些纸烛上来,不知道会否叨扰到姑娘?”
朵儿对蓝衫少年的表现,大有好感。连一个过路的人,都能来祭奠一下她的太子哥哥,多好的事儿啊。
她欠了欠身:“不叨扰,我替夫君多谢公子。我家就在山脚下,一会儿祭拜完毕,若是公子不嫌弃,去小舍坐坐,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蓝衫少年行礼道:“多谢姑娘美意,那我不客气了。”
怀烟山脚下。地毯上,小几横放,香茶袅袅。案几上,摆着待客的糕点,以及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美食。
蓝衫少年道:“看来姑娘似乎对美食颇有研究?”
朵儿姑娘淡淡应道:“以前特别喜欢吃,现在不了。这些都是朋友们和家人送来的。他们只当我还是当年那个爱吃的孩子,其实,早就不是了。”
蓝衫少年眸色黯然:“想来,你夫君的离世,对你打击很大了。”
她凄然一笑:“还好,我已经适应了。”
不知为何,蓝衫少年觉得心里划过一丝痛楚。他刚才站在坟墓前,都不曾这样难过。却在她这句“我已经适应”中,觉得快要窒息了。
要适应这样一个过程,这个姑娘得花多大的代价?她曾经,是否万念俱灰?还是她此时,仍旧行尸走肉?
第十七章 兰笑相遇邱寒渡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节。
袁冬阳的碎骨治疗到了最后阶段,聂印整日围着小娃子打转。随着一天一天的进展,他越来越有信心。治好了冬阳,当然就能冶师父和邱寒渡。
只是,那个过程太痛苦了。他不敢想像。有时候,他跟邱寒渡说:“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看,我照顾你,你依赖我……”
话还没说完,邱寒渡就打断了他的话:“不!包袱!累赘!”她知道他怕她痛,但不能因为痛,就一辈子躺着当弱智残疾儿童吧:“不痛!”
他叹息一声:“傻瓜,那个很痛。冬阳都差点痛死过去了,我估计你的体质会比他更痛。尤其,你现在这样的情况……”
她眼泪汪汪的,扁扁嘴:“不痛!嫌弃!小三!”
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虽然聂印现在对她的确是真心实意没错,但抵不住岁月的消磨。谁个男人愿意整天对着,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老婆?
他不烦,她都烦了。
尤其,他是那样招姑娘爱的男子。龙娇娇就是个例子,紫罗也是个例子。据传,年关那会儿。王爷出去义诊,有多少貌美姑娘前仆后继,往他身上贴?有的甚至只为远远看一眼这位英俊的王爷,而将对面整间大酒楼包下,只因那酒楼的窗户,正对王爷义诊的房间。
她虽然躺着,却并不是聋子。况且,她还有那么几个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的死党……谁个不替她捏把汗?
她若是三五十年都躺床上,怕是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排成排,在这王府里转悠。她不是对聂印没信心,是对她自己没信心,也是对时间这东西没信心。
聂印哭笑不得,早前就听她讲过什么“小三”,自然听得懂她在担心什么。他眸色微漾:“傻瓜,龙娇娇那件事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她急得快要哭了:“不痛!治病!不躺!走路!日出!”一连费力地蹦出好一串两个字,累得不行。
他怕了她,投降:“遵命,夫人!你不要急嘛!动不动就急,会急坏的。”
她再次强调:“走路!”
他扑上去:“亲亲!”
她呜呜两声:“走路!”
他哈哈大笑:“亲亲!”
她嘟起嫣红的小嘴,眼睛忽闪忽闪:“亲亲!走路!”
他毫不客气,撬开她的贝齿,吸吮她嘴里呼吸出的甜蜜气息。他的赖皮,丝毫不减:“亲亲不够……”
她用力咬他一口,瞪他,眼睛圆圆的,黑白分明。
他“嘶”一声,退出战地:“狠心的婆娘!你真咬!”
她扬了扬下巴,无比傲娇,飞扬跋扈:“就咬!打我!”瞧,两个字又怎样?照样拿下他!
他爱死了她的模样,这样的惹祸精啊,他怎么爱得够?他温柔地趴在她身上,傻乐:“惹祸精,有时候我就想,你就算这样,我真的也能跟你过一辈子……天天守着你,看着你……”
她眼睛瞪得更大,无比强调:“走路!”
他点头:“放心,我一定会做到。但你要有心理准备,那个真的很痛。”
她摇摇头:“毒!发作!不痛!”她是想说,曾经毒发,痛得万箭钻心,她都忍过来,这些,又算什么呢。忽然心里一惊,继而一喜:“毒!不发!”
从她醒来,已是数月。从未毒发。这是不是说,毒已经解了?
聂印对此没有把握,毕竟,那毒不是他所掌控的范围。
事实上,在不久之后,邱寒渡的毒,仍是发作了一次。不过发作之时,并不如以前厉害。但那毒素,的确还存活在她的体内。
只是,如今的她,死过一次了,对一切都感恩,不再过多纠结。她不想增加聂印的心理负担,也不想荒废时光,去愁苦那些没办法解决的事。
某日,邱寒渡见聂印已经安排了袁氏姐弟和虚无骨夫妇,去了大唯国最南边的一个名叫洛泉的城镇静养。她便心血来潮,跟他提要求了:“日落!朵儿!”
就是在这样一次随意的探访中,她再次见到了那个蓝衫少年。
那天,聂印是带她到怀烟山脚下看日落的。
朵儿姑娘热情接待他们,并收拾了房间,安排他们入住。
等他们赏完落日回来,那蓝衫少年便来了。不止那蓝衫少年,还有裘锦西也来了。
事实上,从上次大年初一,蓝衫少年和朵儿姑娘偶遇,到这次,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
蓝衫少年给朵儿姑娘带来很多礼物,大多是铜月国各地特产,干果糕点之类。他回铜月国多日,这一次再来大唯国,是准备在此长驻经商。
朵儿姑娘落落大方,介绍蓝衫少年姓兰,单名一个笑字,是铜月国富贾之子。又介绍另一个英姿勃勃的男子,是当朝丞相裘大人之子裘锦西。
邱寒渡看见两个男子,一个标致淡雅,一个英气勃发,实在各有各的好,只觉朵儿姑娘的又一个春天要来了。
席间,两个男子一见如故,谦恭,和气,并未搞得乌烟瘴气。
倒是兰笑对邱寒渡特别有兴趣,不时拿眼瞧她,又瞧聂印,搞得小气的聂印有些不爽气。
很快,兰笑就察觉出来,收敛了自己的神态,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但他终究没能克制住自己的紧张,在听到邱寒渡说的第一句话时,就失态了。
其实,邱寒渡只说了一句特别平常的话:“好吃!那个!还要!”她坐在用马车带来的摇摇椅上,全程都是聂印在照顾她吃饭。
兰笑拿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竟将酒洒在蓝衫上。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仿佛眼眶都红了。
不过,谁又知道他在想什么呢?说出来谁又会相信呢?
他竟然和这个声音聊过很久很久,还听过她唱“哪个九十七岁死哎,奈何桥上等三年”。她说她叫邱寒渡,她爱的那个人叫聂印……而他自己叫涅康,有个喜欢的姑娘叫朵儿……
那像是一个梦。
他一直以为那是个梦。
那么久的孤独生涯,他重复在做着一个孤独的梦。但他不是涅康,而是兰笑。
他没有一丁点涅康的记忆,他甚至也没有兰笑的记忆。他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的人而已,所以他一直在心里追问“我是谁”。
第十八章 空白的人生轨迹
邱寒渡并未认出蓝衫少年,会是那个声音。因为兰笑讲话带着铜月国的口音,有时似乎又掺杂着一点灵国都城口音。
兰笑的声音,很清澈,也很单纯,仿佛一张干净的白纸,和他这个人一样。
朵儿姑娘之所以觉得和兰笑有那么一丁点亲近之感,一是因为大年初一,兰笑拜祭过涅康;二是因为兰笑是铜月国人,而涅康就是死在铜月国边境上。
确切的讲,涅康是死在铜月国境内。
连这样的原因,竟然也成了朵儿姑娘亲近的理由。可见朵儿姑娘实在对涅康情深义重。
所以那晚,朵儿姑娘单独跟裘锦西谈话了。大意有几点:第一,两家的爹娘希望结成亲家,这一点她很清楚;第二,她虽然未和爱郎成亲,但已把自己当成爱郎的妻子;第三,请另择佳偶,莫要误了时光。
裘锦西倒是洒脱狂放之辈:“做不成夫妻,难不成朋友都没得做?”
朵儿姑娘笑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当然,朋友!”
裘锦西接下来的话令朵儿姑娘差点咬了舌头:“先做朋友再做夫妻!哈哈,朵儿姑娘意下如何?”
就在朵儿姑娘恼怒的当口,裘锦西潇洒挥挥手:“朋友,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爹娘的意思并不重要,我裘锦西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不过,朵儿姑娘,你会喜欢上我的……走了……”
他真的走了,就像他悄然而来一样,那般洒脱不羁。
兰笑隐在黑暗中,看着那潇洒如风的男子渐渐远去,看着朵儿姑娘神情沮丧,心头万般思量,不知如何是好?
他到底是兰笑,还是涅康?
算起来,他应该是兰笑。因为所有人都说他是兰笑,从小体弱多病的兰笑。可他没有兰笑一丁点记忆,连爹娘都没有印象。
他在心里一直不断地问“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是某天,那个叫邱寒渡的女子告诉他,他叫涅康。他重复这个名字,很多次很多次,却毫无感觉。
她又告诉他,他有个喜欢的人,叫朵儿姑娘。花开千万朵,朵朵皆相思。梦寻飞花处,朵儿最相知。这首诗是他为朵儿姑娘所作,可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跋涉千山万水,来到大唯国。他按照邱寒渡曾说过的“怀月王爷”这条线索,一路寻求答案,最后寻到了怀烟山。在除夕夜之前,他其实就知道,怀月王爷是聂印,聂印有个王妃是渡云公主邱寒渡。他们有个很好的朋友,在怀烟山脚下住着……
他曾经远远地看过他们,以为看见他们就能想起一切。最起码,如果他是涅康,看见朵儿姑娘,就应该能想起一切吧?
可是没有,他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朵儿姑娘芳龄二十,而据他所知,他才只不过十七岁。
有可能吗?一切都扑朔迷离。
除了偶尔,他会因为她的某句话而划过一丝心痛的感觉,便再也想不起其它。他想,那会是同情吗?也许正常人听到朵儿姑娘这般年轻就失去了爱人,都应该会产生某种同情心吧。
可为何,当他启程离开大唯国,回到家的日子,心里只要想起朵儿姑娘,想起那个一身素白衣衫的女子,就会心心念念放不下?
是他春心萌动了?还是他本来就是涅康,他想念的,其实就是他的恋人?
他无比苦恼。
他从幽暗的树后走出来,蓝衫随风轻摆,月光如银,倾洒在他的身上。
他来告辞:“朵儿姑娘,我也要走了。”
秦朵儿微微点头,却问:“你认识我的朋友邱寒渡?”
“不,不认识。”兰笑立时否认。
秦朵儿放下心来,微微扬了扬唇角:“王爷太紧张他的王妃,凶了一点,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向来如此。”
“我知道……”兰笑脱口而出。他知道的还不少,有一个叫龙飞飞的如何如何,后来这王爷又如何如何,逼得人家只有找了个挡箭牌。这些,都是邱寒渡告诉过他的。
“你知道?”秦朵儿反问。
“呃,我不知道。”他差点失言。
秦朵儿皱眉,这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但这不重要,她淡淡的:“兰公子请。”
他的马车停得不远,小厮也正等着。
她送他:“路上小心。”
他低声道:“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