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远掸了掸身上的不安分的衣角,心想这风吹得是时候。
再回过神来,就不能问萧掩母亲的事了。
她道:“还是说我,我的意思,阿婆不是坏人,她可能太孤独了吧,翁翁死后,没有对手,从她开导我的话来说,她不坏,没有想害过我。”
萧掩道:“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好心都要办坏事,老太太不坏,但是她是坏人的保护伞,这一个理由,就应该让她出门。”
让她出门。
萧掩特有的优雅声调带着一抹冷,他在意有所指。
而十分不幸的,李蘅远偏偏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出门,可能遇到歹徒,兵荒马乱,老太太已经六十,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
兵不血刃,杀人不见血,也不过如此。
所以萧掩的意思是赞成老太太出门,一旦遇到什么事,老太太回不来更好。
这个认知,让李蘅远胸口一闷。
她像是看魔鬼一样的看着萧掩。
因为这个人,正在唆使她害死自己的阿婆。
感觉到李蘅远在害怕,她要站起,她甚至想逃。
萧掩陡然间攥住她的手腕,声严词厉的问道:“你真的在乎她吗?你好好想想,你喜欢她吗?难道你从来没有厌恶过她,她三番五次阻止你对付李梦瑶,你还顾及什么。”
李蘅远恐惧的摇头。
“再想,想好了再跟我说,你喜欢她吗?你真的这么在乎她吗?”
萧掩怒气上脸,神色狰狞。
这样不正常的萧掩,让李蘅远突然想到了水底下的那个人。
李蘅远推开萧掩:“你快放开我,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的说,为什么一点要吓唬我。”
听着李蘅远痛苦害怕的声音,萧掩慢慢垂下手。
但神色不改:“阿蘅,优柔寡断,也是一种罪过,你如果改不了,以后你会遇到更难选择的问题,更下不去手的人物,到时候你怎么办?我要你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萧掩点头:“对,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从让老太太出行开始。”
李蘅远反问:“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萧掩目光微敛,想了想忽然一笑,也反问:“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李蘅远沉吟一下,忽做垂死状,伸出舌头:“就是这样的人。”
含糊不清的说话,是在搞怪。
萧掩宠溺一笑,李蘅远在用嬉笑的方式向他控诉,他像个魔鬼,方才很吓人。
萧掩平复好了急躁的心情,抱歉一笑:“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太急了,可是阿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对方身份不明,家里还阻力重重,内奸不除外贼难清,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那轻柔的声音,那宛若春风的安慰,气质高华的少年,又恢复了温柔和煦的模样。
可是他给人留下的阴影犹在。
李蘅远认真的问道:“萧掩,如果我说我理解你,以后你还会这样吗?”
萧掩不假思索的点头:“你若是还犹豫不决,我还会如此,下次揪过来按在地上打一顿再说。”
李蘅远:“……”
她瞪大了眼睛,这是萧掩说的话。
她指着地面:“嗯?嗯?……打一顿,还要摁着。”
萧掩爽朗一笑:“绝不手软,打到听话为止。”
那戏谑的语气,揶揄的话语,好像又没那么可恶了。
李蘅远不屑的啾的一声:“敢打我,告诉阿耶打扁你。”
她可以正常的开玩笑。
萧掩再次爽朗的笑,李蘅远也笑了。
光下树前,枝叶横斜婆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躺石上并肩坐着的两个人,郎才女貌,他们说笑着,动作和表情都是那样的和睦,虽听不见说什么,但只远远看着,就知道是一对。
好个岁月静好。
岳凌风从前院来找萧掩,一看二人就没说正经话,转身走了。
玩闹过后,萧掩不给面子的话反而让李蘅远心里舒服很多。
起码他知道萧掩不是没由来的要发脾气,不是神经病,而是被她急的。
她低头深思熟虑萧掩的问题。
后抬起头道:“我想好了,这样说,一个三岁孩子拿石头丢我一下,我要么一笑了之,要么告诉他的家人应该对这个孩子管教,可是内心我并不会介意这件事,因为是个外人,我离他远了就是,无关紧要的人。阿婆对李梦瑶等人更好,我会有一点心酸,过后也就算了,这个是亲人,血脉相通,可我知道不会跟她在一起一辈子,就说现在,也是我有我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以上的人都是人生过客。
但是有些人就不同了。那种要朝夕相处的人,每个举动都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人,他是否在乎我,他是否如我在乎他一样在乎我,这个我就非常计较,因为这种才是我真正喜欢的,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所以必须求他全心全意。”
李蘅远说完,肃然看着萧掩的眼睛,最后问:“你明白了吗?”
阳光被无限放大,照在李蘅远精致的小脸上,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在淡淡的,透着执拗警告的光芒。
萧掩笑容一敛,认真道:“我明白了,你没那么喜欢老太太,就让她出门好了。”
李蘅远:“……”
重点明明在最后一句。
见萧掩故意躲避,李蘅远失望至极,站起道:“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急躁都步子都显示着不满意。
萧掩笑道:“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李蘅远负气一回头:“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手,如若不然,我就诅咒你不行。”
然后哼的一声,摆头而去。
笑容僵持在脸上的萧掩:“……”
0306 规则
三更天,满天星光闪动,可没有月亮的光辉,外面漆黑一片。
桃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从床上爬起,去厅外了。
李蘅远也睡不着,悄悄爬起,跟过去。
她倒要看看桃子能干什么,趴到帘子后一看,丫头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擦拭门窗。
李蘅远:“……”
又看了一会,门窗擦拭完,又整理榻几灯具。
李蘅远:“……”
她掀开帘子走出去:“你倒是勤快,大半夜的打扫卫生。”
桃子听见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道:“睡不着,不找点事情心里空的荒。”
李蘅远其实也是。
桃子见主人忧心忡忡,放下抹布洗了手,跟李蘅远坐到榻前:“娘子,您也担心明天的事吧。”
你死我活的境地,当然担心。
李蘅远点头:“你也是吧?”
对于李蘅远的一切,桃子都知道,嗯了声。
主仆相对无言,室内短暂一静。
后桃子劝道:“总之娘子扮成跟婢子一样的人,咱们不坐车不骑马,到了夫人坟头拜祭一下就是了,有危险自然有高个的顶着,婢子就陪在您身边。”
她们已经选出了最安全的策略,就是墨玉扮成李蘅远,李蘅远隐藏在队伍中间。
那个高个的人就是墨玉。
李蘅远想了想道:“不然咱们去看看墨玉吧?”
反正也睡不着,桃子说好。
岳凌风回萧院去了,墨玉和夜寒轩一起住在若水院。
李蘅远知道父亲一直在外院书房,根本没有回来过。
所以她毫无顾忌的叫了门,直接去厢房门口。
厢房的门也开着,越走近,便能听到热情优美的琵琶声,墨玉和夜寒轩在门里对坐着,墨玉怀抱琵琶,夜寒轩捧着脸听得认真。
这两个人还真是,李蘅远:“……”
不过剩了叫门了。
李蘅远带着桃子走进去,进到里面,墨玉和夜寒轩肯定知道有人来了,不过二人的乐声并没有停止,直到如千军万马的声音落下后,一个艰涩的音调揍完,代表这一场杀戮的结束,这曲子才算完成。
弹完后墨玉将琵琶交还给夜寒轩,李蘅远以为他接下来会和自己问安。
不过完全让人失望。
墨玉用十分肃然的语调问夜寒轩:“我弹的好,还是他弹的好?”
夜寒轩道:“你弹的比他好上千百倍。”
墨玉如花瓣般性感的唇抿了抿,露出醉人的笑容:“那今后我还给你弹。”
夜寒轩傻笑着点头,一脸幸福。
知道墨玉在跟谁比较的李蘅远:“……”
“嗯呵!”
她刻意的咳嗽声,终于将二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夜寒轩站起道:“娘子您来了?”
高高兴兴去帮李蘅远搬小凳子,之前李蘅远也有晚间过来的时候,他轻车熟路。
夜寒轩走后,李蘅远直接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墨玉。
“明日就要出发了,你早点休息,一定要小心,抓歹徒没有命重要。”
对于李蘅远的殷切交代,墨玉很适应,好像李蘅远就是他的老朋友,好像李蘅远一直就坐在他面前,不是刚来的一样。
他面色平静,很认真的思考着,然后抬起头来摇了摇:“我觉得抓歹徒更为重要,不然我们为什么要设置这个陷阱。”
“我……”
李蘅远是因为内疚,本来她要冒险的事,但是要墨玉来帮她顶着,所以心里不好受的要告诉墨玉保重安慰。
可听了墨玉这一席话,她无言以对的同时,还深深涌起了一股对自己的鄙视之感。
若是有本事就莫让墨玉当替死鬼,既然已经这样选择了,又何必假惺惺的难过。
李蘅远脸上的愧疚瞬间收起,用威严的表情看着墨玉:“好好完成任务,注意休息。”
说完站起,叫上桃子:“我们也回了。”
夜寒轩抱着小凳子回来,李蘅远已经走远了。
他不解的看着墨玉:“娘子跟你说什么了?”
墨玉抻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站起道:“你明日跟着她,别的事不要管,尤其不要管我,保证她的安全。”
夜寒轩难以置信的看着墨玉:“这是娘子说的话?不可能,娘子从来不是这么自私的人。”
墨玉眨了眨眼睛,眼皮好似很沉重的样子,又打了个哈欠道:“不是她说的,是我说的,我觉得,我有危险不要紧,可是她有危险,很多人都会被连累,说不定你我都要无家可归,这就是我们生存在这个地方的规则,你是外国人,你不懂,她好了,你就好,听我的话,跟在她身边,保护她,保护好她,这是你我的职责。”
夜寒轩听说墨玉要替代李蘅远,所以本打算好好的跟在墨玉后面的。
进到国公府以来,他和墨玉关系最好。
也是因为乐曲,让他们成为知己。
可是墨玉的意思……
夜寒轩低下头想了想,墨玉别看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其实是所有道理都放在心里,墨玉说得对,他们不过是李蘅远的附属品,保护李蘅远的安全才是重要的。
这就是国公府或者上流社会的生存法则,主人的安全比他们的友情更重要。
……………………
萧园,萧掩和夜寒轩在见萧掩暗地里养的侍卫。
就是萧掩带去柳城的那些人,他跟李玉山说是范阳县的不良人,可不良人哪里有这样的素质。
行动整齐没有声音,个个目光锐利,一看就是精英。
萧掩跟这些人吩咐着:“主要保证三小娘子的安全,必要时候,可以什么都不顾。”
二十人齐声说着是。
声音不大,也不会传的很远,可是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依然能震撼人心。
等萧掩让这些人下去养足精神,岳凌风才有空问萧掩:“真的有这么危机吗?”
萧掩回头看着岳凌风眼中有一抹光线闪过,说不出是带有什么感情,总之就是很怪异。
岳凌风微微蹙眉:“还是你有局中局。”
萧掩道:“虽然我很器重你,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会告诉你。”
岳凌风一噎。
萧掩说完就要回房睡觉,和岳凌风行礼作别。
岳凌风目送他的时候在远处的廊下看见了一个俏丽的胡姬少女,心中突然一动。
0307 不见
每次李蘅远来,萧掩就会把萧乙支开,李蘅远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萧掩养了个美丽的婢女吧?
甚至这次找替身,找了那么一大圈,为什么萧掩不提名萧乙呢?
这个认识让岳凌风齿寒,莫非萧掩从来都是骗李蘅远的,他根本就是喜欢萧乙,所以才不让萧乙去冒险。
那边萧掩已经到了自己卧房的屋檐下,回头一看,萧乙还跟着,蹙眉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郎君,为何明日不让婢子贴身保护三小娘子?”在萧掩这里,越是危险的事情,才能说明越被他看重。
萧掩冷笑着摇头:“因为我发现你的实力远远不够,一个李梦瑶都摆脱不了,你连墨玉一个头发丝都碰不到,怎么能将如此大事交给你。”
“郎君……”萧乙深邃的眼窝中,蓄满眼泪,柔弱的微光下,有种诡异的可怜之感。
萧掩神色更加冷漠起来:“我可从来不相信眼泪的,你若是想做女孩子,显然你跟错了人,如果还想继续留在萧园,就告诉你自己,你是男人,不然你可以走了。”
萧乙吓得跪下去:“婢子不走,婢子不走,婢子永远伺候郎君。”
萧掩没再多看萧乙一眼,开门回屋,但还算有人性的,留下平静的近乎无所谓的话:“明日还有大事要做,退下休息吧。”
……………………
晨光熹微中,国公府上上下下已经忙碌起来。
国公夫人的忌日。
李玉山和李蘅远都要去拜祭。
今年又多了个老太太,可是既然老太太都去了,难道甄氏等儿媳不要去?
既然儿媳要去,李庆绪等这些晚辈也得去。
差不多要倾家出动。
“这怎么行,这坚决不行,若是往常,去就去了,这次明知道有危险,怎么能让一家老小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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