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旧事重提;朱高燧一凛;忙朗声答道:“回父皇;儿臣之前禀报过的;当是前线已然断粮;万分紧急;儿臣这个督粮王爷要开宣府的粮仓;那朱天鸣却执意不肯;说是山西遭了灾;灾民都涌到宣大了;要赈济灾民儿臣见他百般推诿;想到父皇和几十万大军正饿肚子;一时脑热;便拿了他的脑袋示威;这才逼得宣大各地的官员开仓交粮”
“朕当时怎么回答你的?”朱棣道。
“父皇说;儿臣是遵旨行事;事有从权;何罪之有?”朱高燧大声道。
“对这个答案;你们满意么?”朱棣看看左都御史刘观道。
“臣等大体满意;”刘观忙答道:“赵王殿下有王命旗牌、便宜行事之权;当时战事如火;此举虽然大胆;但也说得过去。”顿一下;话锋一转道:“但臣斗胆问一句;可不可以先将其拿下;上奏朝廷处置呢?”
“赵王回话。”朱棣坐回龙椅;语调平淡道。
“回父皇;当然也可以。”朱高燧道。
“这就有些说不清了。臣的记忆里;赵王殿下是个谨慎的人;这一次不但先斩后奏;而且杀的是太子举荐的人?”这次针对朱高燧的攻击;显然是谋划已久;刘观大胆质问道:“赵王殿下这样做;难免落人口实”
“什么口实?”朱高燧冷冷逼视着刘观。
“说殿下排除异己;”刘观无畏的与他对视道:“趁机剪除太子的人”
此言一出;赵王一下抓住话头;大声道:“你这左都御史竟然口出此等荒唐之言岂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朝所有的官员都是朝廷的人”
“这……”刘观无法作答了;朱棣却不咸不淡的接过话头道:“朝廷也就是几座宫殿几座衙门罢了;饭还是分锅吃的。高燧你不必敏感;刘卿家也不要捕风捉影;当初赵王斩朱天鸣;朕说过杀得好;此事便不要再重提了。”
“是。”刘观只好怏怏退下;朱高燧也yin着脸退下。
这时朱棣突然感觉有点冷;抬头望一眼yin沉沉的殿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北风呜咽着穿过层层殿门;灌入仪天殿中。宫人们赶忙要把厚厚的殿门关上;却被皇帝阻止道:“开着门;这风来得好;刮一刮京城的妖气。”
群臣又是一阵凛然;只觉皇上句句都有深意;又不确定自己猜得到底准不准。
“传旨;”皇帝吹了吹凉风;沉声下旨道:“王英文采斐然、想象瑰奇;当臬台实在是屈才;调他回翰林院编;这才叫人尽其用。至于山西按察使一职;就先空着。”朱棣又看了看众臣道:“朕准备派几路钦差;到山西好好查一查;一路查山西军粮迟运一案;一路查宣府官员抗命一案;一路查广灵县刘子进造反一案;至于人选么……”皇帝想一想;缓缓道:“诸位卿家不妨推荐一下。”
众大臣互相看看;便各自推荐起人选来;朱棣竟然从善如流;当场敲定由锦衣卫派员查宣府官员抗命一案;由五军都督府派员查广灵县刘子进造反一案;至于查山西军粮迟运一案;朱棣竟出人意料对侍立一旁的皇太孙道:“瞻基
“孙儿在。”朱瞻基忙应声上前。
“你府里那个叫王贤的;现在在于什么?”朱棣问道。
“回皇爷爷;孙儿遵照皇爷爷的意思;放了他假;让他回家读书去了;正好赶上浙江乡试;他还考了个举人;也不知考中没有。”朱瞻基轻声答道。
“都说吴越的举子比朝廷的进士还难考;能考浙江的举人;看来学问是足够了;朕让他回家读书是屈了他的才。”朱棣淡淡道:“那就出来做事;军粮迟运一案;就交给他来查办了。”
“这……”群臣忍不住面面相觑;前两路钦差;都是要派大员的意思;怎么这第三路;要派个没有品级的小官去查办?就算他曾经救过太孙的命;也不能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
朱瞻基也一下就懵了;想了一下才答道:“皇爷爷肯委以重任;孙儿自然替他高兴;孙儿也知道王贤有栋梁之才;能担当大任;只是他资历太浅;贸然担此重任;怕是难以服众。”
“怕什么;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朕就要让他这头牛犊;去碰碰山西的老虎。”朱棣淡淡道。
皇didu把话说的这份上了;朱瞻基也就不用推辞了;强忍着喜意道:“孙儿遵旨就是了”
“至于派哪支军队去剿白莲神仙刘子进。”朱棣站起身来;冷声道:“先命宣大官兵和他们耗着;等把山西的事情搞清楚了再说”说着一挥袖子;离开了仪天殿。
“臣等恭送皇上”大臣们齐刷刷躬身行礼;待皇帝的仪仗撤走;才直起身子;出了仪天殿。
此时秋风大作;空气冷冽;天上飘下丝丝冷雨;大臣们缩起脖子;抄着双手;快步往宫门走去;好在北苑不是皇宫;大殿距离宫门不算太远;也就一里地而已。
因为下雨;各家的车轿早就等在宫门口;为首的正是汉王殿下的马车;朱高煦和朱高燧赶忙上车;里头早点起了炭盆;烧着无烟的银丝贡炭;把个车厢烤得温暖入chun。
两人脱下淋湿了的朝服朝冠;换上于爽舒适的便袍在炭盆边取暖;毕竟只是深秋乍寒;不一会儿;两人身上便暖和过来了;可是两位王爷的脸上;却依旧挂满了寒霜。
朱高燧面sèyin冷的盯着火盆;半晌方叹气道:“不对劲;今天不对劲。”
朱高煦拿起银酒壶;仰脖饮一通烈酒;吐出一口浓烈的酒气;嘿然道:“瞎子都看出来了”
第四卷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四零一章 三路钦差
“是啊;这个节骨眼上;父皇敲打我;怕是有深意的。”朱高燧皱眉道。这次都察院的官员弹劾他擅杀四品大员;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皇帝的那些话;实在大可玩味——什么朝廷不过是几座衙门;饭还是分锅吃的。这不是在明说朝中有派系;继而默认都察院的说法么?
虽然最后不许都察院再追究此事;但理由是皇帝有言在先;而并非因为他是清白的;这让朱高燧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我怎么感觉;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呢?”朱高煦咋舌道。
朱高燧翻下白眼;暗骂一声你才是鸡呢;低头继续烤火。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兄弟俩沉默一阵;朱高煦恨声道:“本以为父皇把东宫属官全都下了诏狱;下一步就是废太子了;谁成想竟一下子停了下来真是小看了那群文官的花言巧语和不怕死”
正如汉王所言;太子之所以能转危为安;离不开文官们前赴后继的保护;从皇帝最倚重的天官蹇义;最信任的老臣金忠;到最看重的大学士杨士奇;全都拿命在为太子担保;更别说那些下了诏狱的东宫官员;一个个宁死不屈;不肯说太子半个‘不;字。
什么叫实力;这就叫实力;不管你是软的还是硬的;在危急关头;有这样一群人豁出命去保护;就是皇帝也不能对你轻举妄动。
“其实最关键的;是东宫迎驾事件。”朱高燧盯着火苗幽幽道:“不是我们于的;也不是纪纲于的;分明就是老大的苦肉计他用这法子;在父皇眼里变成了受害者;父皇又生xing多疑;怎能不起疑心;是不是咱们在故意整他”顿一下道:“然后那些文臣说话;才会管用。要是父皇没起疑心;那些文臣再以死相保又有什么用?”
“是这个理。”让老三这么一说;朱高煦心里通透了;嘿然道:“想不到咱们也有被栽赃的一天老大也会耍这种yin招”
“嘿。”朱高燧恨声道:“我早说过;别看他整天装着仁厚老实;心里yin毒着呢。”
“嗯。”朱高燧点头道:“他这招祸水东引厉害啊;让父皇怀疑起我们来;这才会敲打起你来;还不让我去山西平叛”
“是。”朱高燧点点头;倒一杯葡萄酒;轻轻摇晃着道:“不过我们也不必太担心;看今ri父皇的表现;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只要我们能把山西的事情处理妥当;那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谁也拦不住的。”
“不错;三路钦差我们占了两路;太子只有一路;而且是个一没品级、二没出身、三没资历的三无官;父皇这不明摆着在帮我们吗”朱高煦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要太过乐观;”朱高燧的表情却不轻松道:“第一;这三路钦差;都颁了王命旗牌;有便宜行事之权;且都在山西境内行事;父皇此举大有深意啊”
“什么深意?”朱高煦问道。
“三路钦差虽说各有其职;但这三个案子又有重合之处;到时候难免相互冲突;”朱高燧沉声道:“况且父皇派那个王贤去;也不是在偏帮咱们;他已经是太子府能拿出手的;最厉害的角sè了”
朱高煦一想也是;东宫的属官一股脑被关进诏狱去;其余大臣就是有心帮老大;也不敢往刀口上撞;此时的东宫;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窘境……也就那个王贤;还能让人眼前一亮。
若是到现在还小觑王贤;就太不应该了;仅凭他九龙口换太孙;孤身入鞑营;连斗马哈木、阿鲁台两大蒙古首领;最后竟顺利带着博尔济吉特部穿越大戈壁返回大明;就知道此人绝非一般人物。
“不过他一粒老鼠屎;还不至于坏了山西的一锅汤”朱高煦皱眉道。
“不得不防;”朱高燧叹气道:“我跟纪纲打过招呼;让他在此人乡试时做点手脚;就算废不了他也要缠住他;可听朱瞻基的意思;他还是顺利的考完了。”
“这小子;真跟老鼠似的;难抓的很。”朱高煦啐一口;突然笑起来道:“不过到了山西;他可碰上对手了”
“你是说……”朱高燧也眼前一亮道:“朱济演?”
“就是他;天下yin险狠毒之辈;无人能出其右”朱高煦沉声道:“他又新近得偿所愿;岂能让人坏了他的好事?”
“对;”朱高燧想一想;不禁笑了道:“王贤要查粮道受阻案;必然要对上朱济演;我看他甭想活着走出山西了”
“哈哈哈……”朱高煦去了一块大心病;放声大笑起来道:“我就说么;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该我们兄弟成事了”
“嗯;呵呵。”朱高燧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应该是这样的;但还是要小心为上;我写封信给朱济演;叫他盯死那个王贤”
“好”朱高煦举起酒壶痛饮一番道:“只要山西这边不出问题;老大就救不回这一局了”
“二哥说的是。”朱高燧又皱起眉头道:“不过我还担心一件事;就是那刘子进;如今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
“是啊;”朱高煦点点头道:“要不我怎么主动请缨去剿灭他?可惜父皇不肯答应竟要调查清楚了再说。”说着笑笑道:“好在派去的是我们的人;倒也不怕查出什么来。”
“还是小心为上;这个人选一定要可靠。”朱高燧颔首道:“另外;我已经让韩天成去投奔刘子进了;相信有他盯着;那边就出不了大乱子。”说着叹口气道:“如今天下大定;些许叛乱难成气候;还是与他们撇清关系的好。”
“那是当然。”朱高煦点点头;兄弟俩又说了会儿话;便散了。
两天后;王贤返京;前脚刚进家门;后脚朱瞻基就来了;兴高采烈道:“想不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好了要接令尊令堂同来么?”
“京里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王贤把他请到书房;轻声道:“我不是担心你吃不消么?”
“嘿……”朱瞻基闻言笑容一僵道:“是啊;黄师傅、杨师傅、金师傅……还有诸位东宫的师傅;统统都被皇上下了诏狱;就连蹇天官、金兵部、杨学士;也都未能幸免;朝堂为之一空啊”太子的后盾就是文官集团;这次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太大……
“蹇天官、金兵部、杨学士不是放出来了么?”
“那是因为总得有人cāo持国务。”朱瞻基叹气道:“但经此一事;金兵部也病倒了;我们竟有秋风扫落叶之感”顿一下道:“糟糕的事情还没完;皇爷爷对诸军的封赏已经结束;终究没有幼军的份儿”说着以手搓脸道:“这都是受我连累;我都没脸回去见他们了。”
“越是这种时候;你越得和将士在一起;不然他们会以为被抛弃了呢。”王贤劝道:“太子殿下没事儿;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你和太子都安好;我们就有翻盘的希望”
“我父亲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朱瞻基低声道:“听说你回来了;他很是高兴;但他现在被皇爷爷下令闭门思过呢;所以不能召见你;让我跟你说一声。”
“让殿下劳神了。”王贤忙朝东宫方向拱拱手道。
“嗯。”朱瞻基深深吸口气;紧紧望着王贤道:“我父亲让我带话给你;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顿一下道:“另外;我想对你说的是;好兄弟;一辈子”
“殿下……”王贤哽咽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京里都说;皇爷爷已经有了废太子之意;”朱瞻基黑着脸道:“只是因为我父亲了十几年的储君;加上我这个太孙;没有证据;皇爷爷也不能轻动。”说着啐一口道:“我可是见到什么叫人情冷暖了;往常那些围着我转的家伙;现在一个都不见了;”说着叹口气道:“更让人伤心的是;连幼军也有不少人离开了……那可是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到了这种时候;竟也不能免俗”说到后来;他竟有些哽咽了;黑黑的面膛上满是悲哀之sè。
“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风向对咱们很不利;那些目光短浅之辈;以为咱们是死路一条了;还不赶紧把子弟召回去?和咱们划清界限?幼军军官都是小辈;有几人能顶住家里的压力?”王贤轻声宽慰太孙道:“但那份出生入死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嗯。你还不知道;皇爷爷已经下旨;命你为办案钦差;赴山西查办军粮迟运案……”朱瞻基缓缓道。
“我?钦差?”王贤错愕道:“你不是开玩笑?”
“朝廷大事岂能儿戏;皇爷爷当堂下旨;正式的上谕这两天就该到了。”朱瞻基道。
“……”王贤问道:“钦差难道没有品级要求么?”他还是不大敢相信;自己一个不入流品的小官;怎么转眼成了钦差大臣?
第四卷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四零二章 乾坤一掷
“这个真没有;”朱瞻基笑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在皇爷爷心里;你是有大功大能的;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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