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秦家各个房头的女眷都打发人给夏至送来添箱，罗锦言就让常贵媳妇领着夏至，去各房磕头谢过。
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罗锦言便让夏至住到她陪嫁的一处小宅子里，又让两个小丫鬟过去服侍，到时若谷就到那里亲迎。
夏至走的时候，哭着给罗锦言磕头，又去杨树胡同给老爷太太磕头，罗锦言哭笑不得，只好安慰她：“若谷四月就跟着大爷去河南了，你那时就回来，给我当管事媳妇。”
送走夏至，罗锦言就又闲了下来，她打发常贵去给她买新出的词话，还特意叮嘱不要买怜花公子写的。
话说这怜花公子就是上元节时，她在路边买的一堆词话本子中其中三本的作者。
这人可谓妙笔生花，颇有才气，可惜每本书无论是怎样的背景故事、人物经历，其中主角的男人必是人见人爱、花开花现，书里所有的女子，无论年老年少，全都对他相思入骨，就连一个刚刚呀呀学语的小姑娘也要跪在他面前，发誓长大后非他不嫁。
罗锦言看得几乎呕吐，好在这种把书放在路边摊卖的穷酸们，都是没钱没关系请万卷坊印书的，否则罗锦言一定会暗中买通万卷坊的人，看到怜花公子就轰出去。
秦瑜过来找她时，听她说起怜花公子，便好奇地要借回去看看，罗锦言直接送给了她：“看完了不用拿回来，给厨房点火用吧。”
不过，让罗锦言没想到的是，赏梅宴后，秦瑜和常四娘就常有来往，原来在赏梅宴上时，秦瑜的丫鬟团团走得匆忙，被梅枝扯破了裙子，不远处就是爷们儿斗诗的地方，正在赏梅的几个闺秀看到，只是侧过头假装没有见到，只有常四娘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打发丫鬟给团团送了过去，团团这才没有丢了自家小姐的脸。
罗锦言不由对常四小姐有了兴趣，这些日子秦珏忙着准备去河南的事，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她闲得无聊，便给常家递了帖子，去看望在家里安胎的庄芷桦。
常四小姐穿着鹦哥绿的衫子，鹅黄色的八幅湘裙，虽然都不是京城里时兴的样式，但她目光明亮，朝气蓬勃，如同春天里的一株欣欣向荣的花树，让人眼前一亮。
第四五五章 媒人鞋
常家以前是靠收购花生芝麻为生，有了家底就置办了田地，主要种植大豆、花生和芝麻，后来又自产自销，开起了油坊。可常家人没有功名，辛苦一年赚下的银子交完赋税便所剩无几。常老太爷和常老安人便下了狠心，一定要供出个秀才来。
常老太爷过世后，常老安人和刚娶进门的常大太太，起早贪黑在油坊里忙活，两个女人撑起了常家，常大老爷不负所望，不但中了秀才，还成了两榜进士，常大太太眼睁睁看着常家从贫到富，从开油坊的变成官眷，便横下一条心来，在常一凡很小的时候，就让他跟着常大老爷去任上读书，十几年后，常一凡不但成了两榜进士，还考上了庶吉士，更娶了当朝首辅的孙女。
前世，常一凡为常大太太请封诰命后，常大太太就回了新乐乡下，直到常家发配时，才听说她和儿媳庄芷桦一起，变卖了家中所有产业，连带自己的首饰，全都用来安顿家人战死的军眷，常家离开京城，得了常家恩惠的人自发相送，让常家人免去了押解途中受的苦难，得以顺利到达发配之地。
这也是罗锦言对常家心存好感的原因。常一凡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秦珏身边，秦珏作风狠戾，说一不二，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他说走就走，常一凡不但要给他擦屁｜股，还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前世是秦珏把常一凡带进内阁的，而最终常家也受了秦珏的牵连，常一凡落难时刚过不惑。
没有谁欠了谁的，这是官场上的不变定律。
常一凡缺少的是秦珏的气魄和胆识，但他比秦珏更坚韧更有毅力。
罗锦言看着眼前朝露般明媚的常四小姐，前世也不知她嫁给谁了，常家出事时，她是外嫁女，应该不会受到牵连，但以后在婆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笑着对常四小姐道：“我们家五小姐的亲事定在今年，现在只能在家里看看书做做针线，否则就跟着我一起过来了，一会儿我去求了老安人和大太太，改日请你到我们家去玩，让你们小姐妹好好亲近亲近。”
常四小姐没有客气，大方地点头答应，还拉着罗锦言去看她养的一群小鸡。
小鸡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罗锦言想像着小鸡长成大鸡，常家满地鸡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常四小姐也猜到她在笑什么，就解释道：“母亲说了，到时让我把这些小鸡带回新乐养着，免得侄儿刚刚会走路就四处捉鸡，养成玩劣的性子，长大后不好好读书。”
说完，自己就先笑了出来。
罗锦言听她称呼常大太太做母亲，而不是像大多数没出阁的小姑娘那样叫“娘”，她心里怔了一下，并没有多问。
常四小姐问罗锦言：“瑜姐儿若是在家里烦闷，我送她两只小鸡养着玩吧，这是芦花鸡，长大以后可漂亮呢。”
京城里的闺秀哪有养鸡的？
罗锦言倒是挺想养的，可惜汤圆和耳朵怕是容不下这两只鸡，等不到它们长大就给咬死了。
她连忙摇头：“我养着一猫一狗，整日在园子里乱跑，若是哪天把五小姐的鸡给咬了，那可不好。”
常四小姐就笑道：“那我再想想，给她送点别的什么吧。”
常四小姐的性子果然很好，既不忸怩，也没有娇柔造作，罗锦言看着她，心情也好了起来，便向她要了两只小鸡，准备送到杨树胡同，给天赐养着。
趁着常四小姐不在，罗锦言便向庄芷桦问起常四小姐的亲事，庄芷桦怔了怔，随即笑着打趣她：“你莫非想要双媒人鞋穿？不过我们家的这双媒人鞋怕是要让你多费费功夫了。”
罗锦言摸摸鼻子，也不知给自家小叔子说亲算不算做媒，有没有媒人鞋。
但是庄芷桦的最后一句话让她心头一动，她猛然想起刚才常四小姐称呼常大太太“母亲”，便问道：“你家四小姐是庶出的？”
庄芷桦点点头。
罗锦言叹了口气，不免有些遗憾。
秦瑜和常四小姐很是投缘，她也很喜欢常四小姐，便想着问问三太太，撮合秦珈和常四小姐。
没想到还没有开始仔细去想，这条路就堵上了。
庄芷桦道：“婆婆生了一男三女，便再也没有开怀，公公在任上时，她便帮公公纳了姨娘送过去，想为常家再添个男丁，可惜这个姨娘过了三年才好不容易怀上，生下孩子就去了，只给公公留下四小姐这个女儿。”
常四小姐落落大方，全没有大多庶女的谨小慎微，这还真是难得。
但是她不适合秦家，尤其是不适合嫁给秦珈。
三太太只有秦珈一个儿子，即使勉强答应娶个庶女，常四小姐在秦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当年秦老太爷看出四老爷秦炻不能支应门庭，便为他求娶了门当户对的宁家嫡女，秦炻是小儿子，就算他没有本事，只要娶个性格好，会为人处事的妻子，就能靠着兄长们过得很好。
而秦珈是三太太唯一的儿子，三老爷常年在外，秦珈也不是能支应门庭的人，他的妻子以后就要撑起半边天来。
并非庶女就不能嫁到豪门世家做正妻，但那会是个很艰难的过程。女子没嫁人时的荣光是娘家给的，嫁人以后就是丈夫给的。
徐老夫人出身草莽，但凤阳先生给她挣来了诰命大妆，又对她敬爱有加，谁还会提起她的出身。
秦珈无心学问，这一生也难给妻子挣副凤冠霞帔，如果常四小姐不是庶女，以常四小姐的性格，很快就能融进秦家，像四太太宁氏那样，交好秦家各房女眷，相夫教子，帮着三太太把小三房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她是庶女，情况就不同了，罗锦言没有必要让常四小姐这么好的姑娘来秦家受委屈，除非秦珈能像秦珏一样有出息，否则常四小姐的这个委屈很可能要受一辈子。
庄芷桦见罗锦言没有说话，便猜到了几分，她笑着说道：“若是秦家的爷们儿，那就算了，我这小姑从小养在太婆婆身边，虽是庶出，可我们家也舍不得让她受委屈。你不知道她有多能干，若非上面还有我家大爷，太婆婆都想着给她招婿了。”
家里又不是没有儿子，当然不能把女儿留在家里招赘。
有儿子的人家，谁会想把女儿留在家里招赘？
但如果是个能干的女儿，那情况就不同了，若是别的人家也就罢了，但常家的情况不一样，常家的男人做学问考功名，家里的生意都是靠女人管着。
罗锦言心头又是一动，问道：“能干？”
第四五六章 又添丁
常家没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常大老爷做官以后，常老安人和常大太太虽然请了大掌柜，不再亲自管理，但常老安人放心不下，还是隔三差五到油坊里看看。
常家的四位小姐小时候时常跟着常老安人去油坊里，后来年纪渐大，三位嫡小姐就不肯再去，专心致志在家里学做女红，只有年纪最小的常四小姐，每次都早早地换上粗布衣裳，等着祖母带她到铺子里玩儿。
常老安人身边有个会打算盘的管事婆子，有一次为了哄四小姐开心，就把算盘拿来给她玩，一来二去，四小姐就学会了打算盘。
有一次掌柜的把要对的帐目放在那里，转身去忙别的事了，只有七八岁的常四小姐三两下就给算好了；又有一次，有个外地来买油的商贩做了手脚，别人都没有看出来，却被常四小姐一语道破。
掌柜的觉得这两件事不能再瞒着东家了，就告诉了常老安人。
常家那时已经出了常大老爷这个进士，常一凡又是个读书种子，常家已经在往耕读之家的方向发展了，油坊全都交给掌柜和管事们去经营，看到常四小姐在做生意上有天份，常老安人就觉得孙女终归要嫁人，学点做帐管家的本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便请了位精通庶务的管事嬷嬷教导她。
可没想到常四小姐就喜欢上了做生意，到了十二三岁时，更是常在油坊里待着，代替祖母巡视各处铺子。新乐人提起她来，便说她是“开油坊的常四娘”。
常家是官眷，常家的三位嫡小姐虽然没有嫁进书香门第，也都是许配的读书人，可常四小姐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听说她整日在油坊里，便认定她是行商贾事，何况她还是庶女，读书人家避而远之，而家徒四壁的破落户，常家又看不上，一来二去，常四小姐的亲事便拖了下来。
常老安人和常大太太来了京城，新乐的铺子和田庄，就全都由常四小姐打理。她今年已经十七了，常老安人便和常大太太商量了，把常四小姐接到京城，想在京城给她说门亲事，之所以带着她去参加秦家的赏梅会，也是想趁机让人知道，常家还有一位没出阁的四小姐。
罗锦言从常家出来时，常四小姐替怀孕的嫂子把她送到垂花门，看着眼前笑容自信的少女，罗锦言心里有了打算。
她没回明远堂，而是带着那两只小鸡去了杨树胡同。
胡同口的一丛迎春花已经凋零，没有了上次来时的娇艳，倒是那几棵老杨树都已经绿意盎然。
罗锦言想起明远堂里秦珏为她修的那条桃花堤，这几天她每天都要去看一看，桃花已经打了花苞，再过几天就能花满枝桠。
好在秦珏是四月才离京，还能陪她一起赏桃花。
想到秦珏，她的嘴角就高高地翘了起来，对立春道：“叫个家里的小厮，到大栅栏买两斤黄牛肉。”
秦珏喜欢吃大栅栏的黄牛肉。
听说她来了，张氏的乳娘柳嬷嬷亲自迎到二门，罗锦言把那两只小鸡交给丫鬟，自己去了后院见张氏。
一进门，就见张氏脸色苍白地在庑廊下站着，一看就是身子不好，又强撑着出来迎她。
她吃了一惊，连忙扶住张氏的胳膊：“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霞，嘴里却道：“没事没事。”
罗锦言扶了她进了屋，让她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乳娘抱了天赐进来，罗锦言接过天赐，正想抱着他玩一会，天赐却伸出小手，从炕桌上抓了一颗青梅子。
看到他抓了青梅子就往小嘴里塞，张氏和乳娘都给吓坏了，青梅子有核，生怕他吞进肚子里。
罗锦言手快，捉住他的小手，把青梅子从他手里抠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把他弄疼了，天赐哇哇大哭。
乳娘连忙把他接过来，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天赐这才停下哭声，委屈地看着姐姐，一副被欺负了的小模样。
青萝捧了装着小鸡的笸箩进来，小鸡欢快地叽叽叫着，天赐的眼睛被吸引过去，没过一会儿就咯咯笑了起来。
刚才天赐哭得震耳欲聋，若是往常张氏早就把他抱到怀里哄着了，这次却任由乳娘抱着他，罗锦言看看白着一张脸的张氏，又看看炕桌上的青梅子，眼睛里满是惊喜。
“太太，我是不是又要添弟弟妹妹了？”她笑盈盈地问道。
再过些日子，天赐就满周岁了。
张氏脸上一红，却落落大方地问罗锦言：“大姑奶奶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这就是承认了。
罗锦言凑过去，靠在张氏身边的大迎枕上，笑道：“弟弟妹妹我都喜欢，最好您生完二弟再生二妹，然后再生三弟，再生三妹，就这样一直生下去。”
张氏啼笑皆非，这父女俩倒是一样，恨不能她能生上十儿八女。
罗家的子嗣也是太单薄了，是应该给天赐多添几个弟妹，儿女们长大后守望相助，相互扶持，日子才能越过越好，路也能越走越顺。
罗锦言很高兴，像个小孩子似的问这问那，直到看出张氏脸上那掩不去的倦色，她这才想起忘了回娘家的目的。
“太太，二表哥这几天在京城吗？她问道。
李青风并不是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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