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尚在人世的消息,她就命人赶做了四套崭新春装,谁也不能说她苛待了挂名的嫡女。
“大姐姐穿成这样,让外人见了岂不是陷母亲于不义?”靳宜宝一双明目死死盯住靳宜安,这个该死的庶女现在竟还记在了母亲的名下。长女的名分,已定的亲事,还有玉人一样的袁二公子……她究竟想从自己手里抢走多少东西才甘心?
这话说得靳宜安更加惊恐,连连摇头道:“不是的,母亲赏下的新衣我不舍得糟蹋,让人打理整齐放在箱子里呢。生计艰难也是听说来的,并不敢胡说。”
“哦?你这孩子别怕,有什么话好好说。”王氏轻轻巧巧的补上一句,“就算没得新衣,还有婶娘呢,婶娘给你做,看你这穿戴,哪像个大家子的姑娘。”
这话分明是说杨氏刻薄,还恐吓靳宜安不许说出来。
“是,是奶娘一再提点宜安,说府中如今艰难,宜安身为靳府长女,应多以靳府为重,不可太过看中穿用之物。”靳宜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宜安本也不信,可看箱笼中和妆盒中的东西,不由得也信了。”
常老夫人眼睛微微一眯,慢慢的说道:“奶娘?很好,我到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014 聪明了一点儿
014 聪明了一点儿
靳宜安的奶娘刘氏很快被带到了鸣麓院,在路上,她就盘算的很清楚,如果大姑娘真的失忆,那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动过她的箱笼,这次传自己过去也不会是因为那些衣服首饰;如果大姑娘是假的失忆,这次为了那些衣裳首饰在老祖宗跟前告了自己,那自己就是拆穿大姑娘假装失忆的功臣,夫人那里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白吃苦头的。
心里盘算了无数遍,确信万无一失了,刘氏脸上少了些紧张,跟着传她来的小丫头进了鸣麓院。
靳宜安还有些不安,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出手去对付人,如果成功,刘妈妈面对的将是重重的刑责。至于吗?……至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低下头掩去脸上的不安。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是嫡母还是妹妹们,还是这些奶娘丫鬟,甚是连她的父亲都从来没给自己留过一步路。
“宜安哪,你就退一步,让让你妹妹吧。”
“姑娘,您就别跟小的一般计较了,给小的留一步余地吧。”
于是,她退步,再退步,终于把自己退到了悬崖下,把自己的命让了出去。这次莫名复活,她相信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让她沿着曾经退下来的脚步重新走回去!
有了这一波折,靳府后宅的主子们吃饭很快,很快。齐哥儿修哥儿和文哥儿被各自的奶娘带了出去——这些事情并不适合当着孩子的面处置。
“大姐姐,你的衣服真的只有这些了?”靳宜淑嘴边噙着一抹笑,从常老夫人身边探过头打量靳宜安,“难不成那些衣服都飞走了吗?”
“你这丫头刚受过伤,还不乖乖的给我坐着,乱扭什么?”常老夫人拍了拍靳宜淑,又爱怜的摸了摸她包扎起来的手臂,“好在没伤到骨头,否则看你怎么哭去。”
一直咬紧唇不开口的靳宜宝冷冷扫了靳宜淑一眼,平时,老祖宗身边的位置向来是她的,如果不是宜淑那丫头受了伤,她应该坐在那里才对。视线自靳宜安身上扫过,靳宜宝忍不住紧紧的攥了下拳头。
“宜宝,可是不舒服?”靳宜安忽然抬起头,柔柔的笑了,“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呢。”女子多以肤白为美,看来她该多出现在宜宝面前的,好让宜宝脸色可以白一点,再白一点。恩,她是长姐,就大度点,不用宜宝特意道谢了。
“没有,大姐姐多虑了。”靳宜宝摇摇头,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去看靳宜安,否则她真怕自己会说出什么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从山上摔下去都没有死呢?
一个小丫头轻手轻脚的掀开了帘子,刘氏到了。
偷偷看了一眼座上的诸人,刘氏连忙跪下去,带着讨好的说道:“奴婢刘氏给老祖宗请安,愿老祖宗身体康泰,给夫人,给二太太请安,愿两位诸事如意。”
“倒是个伶俐人儿。”常老夫人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是宜安的奶娘?”
“回老祖宗的话,是。”刘氏伏在地上乖乖答道。
“你们大姑娘回来的这几天,你都是怎么伺候的?给我好好说一说吧。”
刘氏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嘴上飞快的回着,将靳宜安回来后从用药到吃穿,从休息时间到日常做女红的时间仔仔细细回了一遍。她可是聪明的很,跟大姑娘有关的事情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任是谁也不能说她没照顾好大姑娘。
“听你说话也是个懂礼的……”常老夫人慢慢的说道,忽然就一掌拍在了手边的小几上,“那你怎敢对大姑娘胡言乱语,咒我靳府?”
刘氏心中的得意刚升起,就被这一声呵斥吓得死死伏在地上,口中连称“不敢”。
“宜安,把你奶娘和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靳宜安应了一声,朗声道:“奶娘说,虽说咱们靳府家大业大,但开销也不小,有这些衣服穿就不错了,府中艰难,原就不该苛求太多。”说着,她有些不快的扯扯已经破了线的衣袖咕哝道,“还不如别家的丫鬟。”
此言一出,房中静了下来。
杨氏暗暗咬牙,没想到这个刘氏这么蠢。不,她本来也就是看这刘氏长了一张巧嘴却没长个巧心才指给靳宜安做奶娘的,毕竟收拾个怯懦的庶女哪用她费太多心思,又哪里料到这个庶女失忆以后,没变多精明,倒是把胆子给跌大了。
没错,如果她精明的话,怎么会一回府,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先得罪了妹妹又开罪了嫡母?偏偏胆子这么大,回府第一天就敢对妹妹的人动手。
“刘氏,这话可是你说的?”常老夫人的视线房中平平扫了一圈,落在靳宜安脸上时似乎多停留了片刻。
“这……,老祖宗容禀……”
偏是这个时候,靳宜安又站了起来,轻轻一福开口道:“老祖宗,宜安有话要说。”得了常老夫人许可,她伸手一指立在背后的草儿和木儿,“当时刘妈妈·的话不仅孙女儿听到了,这两个丫头也听到了,还有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和婆子们都听到了。”恨恨的瞪了刘氏一眼,她又说道,“事到如今,孙女儿也算看清了,原来一切都是刘妈妈骗孙女儿的,咱们府中生计断不会如她所说那么艰难才对。”
“恩?”常老夫人眼皮微动,“你怎么知道?”
“如果府中生计艰难,几位妹妹身上头上的穿戴怎会这般华丽?哪怕是强撑充数,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淡然。母亲向来公平,绝不会偏心不管宜安,就算要充数,也不会漏下宜安一个。可宜安除了回府后新作的衣裳外,剩余的都是不堪入目的,就连妆盒中的簪子都找不出几根和妹妹们相同的。”靳宜安深吸一口气,狠狠的瞪着刘氏道,“最可恨是她耳上还戴着赤金的坠子,手上还有极精细的镯子,如果府中真的如她所说,她怎会比主子还富足?”
大姑娘不仅是变得大胆了,而且还真的稍微聪明了那么一点。杨氏微微垂下眼帘,不过,也只聪明了那么一点而已,如果她真的聪明,这个时候就不该说这些话来。少让人看透一点,向来是可以保命的。
“说的有道理。”常老夫人点点头,听声音似是有些乏了,“杨氏,这些就交给你了,闹了一上午,倒是闹得我头晕脑胀的。”
听闻常老夫人这么说,杨氏和王氏连忙上前扶着她,将她送进了卧房休息。
一时间,厅中坐着的只有靳家的四位姑娘了。
015 责问刘氏
015 责问刘氏
“大姐姐这一摔,倒是聪明了不少。”靳宜淑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吟吟的打量靳宜安,“大姐姐以前可是从不留意别人穿什么用什么的。”
靳宜安笑笑,直直的盯着靳宜淑说道:“四妹妹今儿自树上摔下来,虽然没有山崖那么高,但想来也能有所增益呢。”
笑语隐风霜,春暖溢厅堂,秀雅闺阁之间的暗流波涌向来是又柔和又温暖的。
“大姐姐,四妹妹,”靳宜珍轻声道,“还是不要讨论那些事情了,听着怪怕的。”
靳宜宝还是沉默。
靳宜安眼中闪过一丝好笑,若是在过去,宜宝定会和宜淑一起来提点自己何为自知之明,何为本分了。
杨氏和王氏扶着常老夫人进了内室,几人脸上俱是正色。自称乏了的常老夫人也不忙着休息,而是坐了下来,敛着眉沉思了许久。
“你们说,是真是假?”
真有两层意思,假也有两层意思。这靳宜安究竟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如果真的失忆,她是突然变得聪明了,还是当初一直在藏拙,失忆后才忘了藏拙?如果是假的失忆,她为什么要装作失忆,回来以后为什么又行事如此嚣张?
王氏张张嘴想要说话,又忽得闭上了嘴。大房的事情,让大房自己琢磨去吧,横竖只是一个快要出嫁的大姑娘而已,又不是那两个哥儿。
“媳妇觉得吧,这孩子可能是真的摔伤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杨氏亲自端了一杯茶递到常老夫人手中,“她根本没道理装出这副模样,咱们靳府向来平和,又不像那宁侍郎府上。”
杨氏口中的宁侍郎府这几天正热闹的厉害,虽然极力遮掩,但京里稍微有耳朵的都知道,宁家二姑娘和三姑娘吵得沸反盈天,三姑娘连二姑娘的生身姨娘都给打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常老夫人缓缓点头,“只是她突然变了个性子,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应该,没什么吧?当初知道那件事的下人早就打的打,卖的卖,根本不剩下一人了。不过,不得不防啊,首先第一个就不能让这杨氏知道。
看常老夫人似乎不太想说话的样子,杨氏和王氏服侍她躺下,随即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大嫂,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弟妹我就先回去了。”一出常老夫人的房门,王氏就含笑向杨氏告辞。
杨氏没有留王氏,她还要去处理靳宜安的奶娘。想起这个奶娘,杨氏又恨恨的一咬牙,这个蠢货当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过也是,当初的靳宜安哪有胆子敢挑三拣四,奶娘丫鬟欺负她根本不需要太多遮掩。至于常老夫人的疑心,杨氏是定要打消的,哪怕靳宜安是真的装作失忆,她也一定要让常老夫人以为她是真的失忆,否则,彻查下来,她的宜宝岂不是要因那个卑下的庶女而名声有损?只是现在的靳宜安,还真是胆子大了不少,要花点心思啊。心里打定了注意,杨氏走出常老夫人的上房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端庄。
处置刘奶娘自是不能在常老夫人的屋里,杨氏交代翦芳几句,就带了靳宜安等人出去,半路上就把除靳宜安外的其他姑娘打发回去了,说到底,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无论是有意也好,疏忽也罢,都是她管家出错。
进了安平堂,杨氏刚一落座,靳宜安就从清云手中接过了茶盏,亲自为杨氏奉上,有些惭愧的说道:“都是女儿给母亲添麻烦了。”
杨氏接过茶,顺势拍了拍靳宜安的手,温和的笑了:“是母亲的疏忽,宜安你受委屈了。”说着,她声音又是一冷,“还不快把那欺上瞒下的刘氏给我带上来?”
守在门口的刘氏一听这话,吓得迈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向前膝行几步哭求起来。
“你也好意思哭?刘妈妈,您也不看看,您身上穿的戴的比我这个正经儿主子还好。虽说您奶过我,我原该多敬重您些,可您也太过分了。更可气的是,您竟然还用‘府中生计艰难’来哄骗我,害我惹了老祖宗不快,倘若老祖宗因此受了气,你担当得起么?”靳宜安狠狠的啐了刘氏一口。
刘氏战战兢兢抬头看了杨氏一眼,见杨氏只盯着自己看,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她那为数不多的脑筋开始转起来。
也许,夫人是想再试探试探大姑娘?以夫人以前待大姑娘的情形,怎么可能这么大张旗鼓的给大姑娘做主?和稀泥都和了那么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就变了相?想来想去,能想到这些也算是难为了刘氏。
“刘妈妈,您倒是和我解释解释。”靳宜安哼了一声,似是不满刘氏半天不出声。
自以为想通,刘氏直直的抬起了头,很是镇静的答道:“大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那些东西可都是您亲手赏给老奴的,这会儿怎么就怪到老奴头上了呢?”如果大姑娘失忆了,就一定不知道真相,那些东西就是真的“赏”了她的,如果大姑娘没失忆说出真相,就冲伪装失忆,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夫人又岂能放过大姑娘?都说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话还真不是假的。
靳宜安微怔,没想到这刘氏还有几分急智,竟能让她想到这等说辞。不过,真以为这样就能遮掩过去么?她撇撇嘴,扯着杨氏的衣角,抱怨道:“母亲,女儿以前真的把所有东西都赏了她?该不会是她看女儿前事尽忘,为了脱罪而胡说的吧?”
“老奴不敢胡说,那些全都是大姑娘亲手赏下来的,说是心疼老奴照顾您辛苦,特意赏给老奴的。”刘氏连连叩头,“求夫人明鉴,老奴万不敢撒谎。”
靳宜安瞪了刘氏一眼:“可我问起你时,你为何要跟我说府中生计艰难?你为何不告诉我,那些是我赏给你的?”
杨氏将靳宜安拉在身边坐下,又细细的给她整了身上的衣衫,这才柔声道:“好了,有母亲给你做主,你不必气成这样。”随后,她脸色微沉,皱眉看向刘氏,“本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你竟然还敢这么油嘴滑舌,哪个能作证那些是大姑娘赏你的?”
闻言,刘氏连连叩头,将安时院里的小丫鬟和粗使的婆子数了一遍,然后说道:“老奴不敢隐瞒,她们全都可以给老奴作证的。”
靳宜安微微一笑,这些人,全都不可靠啊,还真是多亏了刘妈妈了。少说多做,不做不错,齐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