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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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的村庄-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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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琴刚奔进了厂区大院,凤儿也前脚搭后脚地赶到了。此时,洋行正站在办公室门前,一边咋咋呼呼地召集着人手,一边激动地吸着烟。大股大股的浓烟弥漫在他的脑壳儿上,头发就跟着了火苗窜了烟一般。他身边有几个人,正在跑进跑出地寻找着木棍铁锨之类的家什。还有人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厂区大院,冲了洋行大声叫道,洋行,人手这就来哩,你想要多少人哦。

    木琴问洋行,咋回事哦,谁打的电话,消息确实么。

    洋行回道,是镇拖拉机站的李秃子亲自打来的。他的心思我知呢,不过是借着这个事,买好儿讨人情,给自己留条后路的,错不了呢。刚才,京儿也打来了电话,说咱有两辆货车被他们劫进了厂子。他和茂林哥正朝那边赶呢。他还叫咱赶快组织人手,越多越好,到那个兔窝儿,找那帮兔崽子们要车要货去。要是他们不给,就打他个狗日的,顺便也把“天然”厂这个兔窝儿给搅黄了。省得它见天儿跟咱使绊子治气。

风起云涌的日子【七】(3)

    似乎是一座随时随地都要喷发的火山,终于在这个糟乱的日子里发作了。这些日子来的心火焦躁,让木琴火冒顶梁。终是一个拿捏不住,就要彻底爆发了。她一脸的激愤神情,眼珠子立时瞪得圆鼓起来。眉角如同竖起了一般,高高地向两旁太阳穴耸起,连带得嘴角上的肌肉也在一耸一耸地抽搐个不停。木琴眉宇间隐隐升腾起了一股股阴煞之气,叫人不敢凝视张望。她厉声喝道,洋行,走,发动车,咱找他们说理要货去。

    洋行巴不得这么一声。他就如遭了火烫般地跳起身来,转眼之间,就把刚刚卸完的大货车开了过来。这时,厂区内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人。还不断有人朝厂子这边跑来。

    凤儿急切地说道,嫂子,你要冷静些吔。再想想,看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洋行愤怒地接话道,还有啥好法可想。这年月,是人怕恶人鬼怕恶神。我就不信北山村的人多厉害,光天化日之下敢明杖执火断山劫路。他厉害,咱杏花村人也不是好惹的。

    人民火上浇油道,就是嘛,他们也太欺负人哩,根本没把咱杏花村人当回事呢。要是不叫他们知道咱的厉害,这次劫了咱的货车,下次就敢骑了咱头上拉屎撒尿呢。大嫂,你不知里面的厉害处,就甭瞎拦挡了。误了大事,谁能担当得起哦。快闪一边去。

    公章对了众人喊道,都愣着干啥儿呀,还不寻个硬家什,快点儿上车走人。再晚了,咱的货物早就成了他们的果汁子啦。

    众人纷纷往车厢里爬,有三十几人之多。木琴铁青着脸色,也不言语,抬脚坐进了驾驶室里。洋行缓缓踩下油门,车子就朝厂区大门口滑去。

    谁也没有料到,情急之下的凤儿竟会做出如此大胆地举动。她疯了一般地窜到已经行驶了的货车前面,牢牢站住。她伸开两只胳膊,像拦疯牛一般地拦在了车头前。吓得洋行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把车厢里的人??了出去。毫无准备的木琴一下子撞在了前挡风玻璃上,已无血色的腮帮子和鼻子头紧紧地贴在了上面。随之,她又被猛地弹了回来,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座椅背上。

    洋行惊叫道,嫂子,你疯了呀,到底要干啥儿嘛。

    凤儿纹丝不动地站在车前。车头上的保险杠,堪堪就要触到了她的大腿上。她就那么牢牢地站立着。身子像一扇坚固的门板,两条腿就如生根了一般,脑门儿上的青筋急剧地鼓跳着,她却没有丝毫退缩避让的意思。

    凤儿不理睬洋行的话,而是带着哭腔,冲木琴喊道,嫂子,你咋也糊涂了呢。你不想想,这么多人去了,又带着这么大的火性,一句话说茬儿了,动起了手,会是个啥样后果啊。真要是伤了人,闹出人命来,这村咋办,这厂子咋办,咱跟老少爷们可咋交代呀。嫂子,我求求你,先冷静了,理智地想想。也不是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咱可以找镇领导,告他们。也可以直接找沈玉花交涉嘛。办法有的是,干嘛非要施拳脚动刀棒的呢。嫂子,你也别急,就坐在车上好好想想。就算非这样去不可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人民在车厢里嚎道,大嫂,你快闪一边去。厂子里的事,跟你没关系呢。

风起云涌的日子【七】(4)

    其他人也都急道,这又不是村子里的事,是咱厂子的事。不该你管的,就甭胡管呀。他“天然”厂硬要掐咱的脖子,想饿死咱呢。咱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叫他把咱掐死饿死么,门儿都没有呢。要叫咱死也行,得他先死过了再说。

    凤儿不管车上人的七嘴八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看着木琴。她说道,嫂子,他们都是粗人,是浑人。你也是么,不是呢。你是咱村里的当家人,是咱厂的主心骨,是党员干部,是镇上有名县里挂号市里登报的响当当企业家、女强人呀。你咋还没寻思过来呢,还没想到后果的严重性么。

    木琴一直没有说话。她就那么怔怔地呆坐着,脸上的表情却在急剧地变化着。

    这时,洋行和人民跳下了车。俩人上前就来拉扯凤儿,想把她拉到一边去,给货车让开路。凤儿死命地挣扎着。她抽出手来,狠狠地给了人民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人民打愣怔了。洋行也吓得住了手,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正是这一巴掌,也把木琴打醒了。她动了动身子,把车门打开,笨拙地下了车。她又朝车厢里群情激愤的人们招手道,都下车吧,凤儿说得对呢,咱不能这么去。是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再决定怎样去呀。

    一车人都愣在那儿了。不知该下车好呢,还是不下车的好。

    公章招呼道,都下车吧,过会儿再去也不迟呀。

    在他的招呼下,人们才极不情愿地下了车。他们也不走远了,就站在车旁耗着,看看木琴究竟想咋办。一旦木琴点点头的话,他们好以最快速度重新爬上车去。

    凤儿见木琴进了办公室,车上的人也都下了车,这才让开车前的路。她撇下还在发呆的人民和洋行,紧跟着木琴进了办公室。

    多年以后,钟儿曾就此事追问过木琴,是不是正因为那次的突然变故,导致了木琴对凤儿的重新定位和器重。从此,才真正地放心放手,最终让凤儿担起了杏花村未来的重任呢。

    那个时候,正是日暮黄昏时分。夕阳刚刚落进了崇山峻岭的背后。夕照灿然升起,罩起在天野相接处,现出一抹神奇变幻的流彩,衬托出一个温情浓郁的世界。忽而浓了,忽而淡了,远近不定,像是唾手可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才知道天也空空,地也空空,双手更是空空如也。西天上一片烂漫,烂漫如盛开的深秋里的山菊花,黄似金,白如玉,蓝若锦缎,紫比熟透了的野葡萄。

    木琴就这么认真又贪婪地盯看着这片流彩,直待天幕灰暗,色淡彩陈。天地间渐渐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了旷野和晴空。一切都被模糊而又透明的夜色遮掩住了。眼前的一切渐已灰暗遁形,耳边却清晰地传来了如潮汐般滚动奔涌着的山野之声。有时是那么地急促,有时又那么地轻柔。像母亲嘴里哼唱出的一支意蕴缠绵又无始无终的曲调,轻轻哄弄着即将入睡的婴儿。

    这时,木琴轻声说道,大半辈子来,娘做事力求沉稳,细密分析,冷静决断,按计划有目的地实施。正是因了这样,才幸运地闯过了一个个难关,跨过了一道道沟坎。那一次,是娘一生中最感羞愧的事情,也是时常自我检讨的地方。娘是太焦急,太在意了,也便失去了最起码的理智和冷静,差点儿就铸成了大错。要不是凤儿的舍命拦阻,一定会彻底搞砸了现今儿这片大好基业。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呢。

    说罢,她又陷入了对往事的沉思之中,不再理睬身边捧着笔记本充满期待眼神的钟儿。

    钟儿也不再追问,就陪着木琴默默地坐着。静待着东天之上业已放出芒光的月亮如期光临。

风起云涌的日子【七】(5)

    那天的突发事件,既没有完全按照木琴的过激举动走下去,也没有完全依照凤儿的舍命拦阻而理智地发展。似乎是取舍于二者之间的线路,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了下来。弄得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大感无趣。

    凤儿紧随木琴进到办公室后,把门紧紧地关闭了。门外的人就紧张地看着这扇既熟悉又透着点儿神秘意味的木门。猜想着俩人在屋子里商议着啥儿,又会有着怎样的最终结果。

    这扇木门还是茂生亲手打造的,厚重而又结实。按照茂生的说法,办公室的门一定得硬实。不的话,一天下来,有多少人要推拉这扇木板,还不得早早地给弄散架了。

    过了足足一顿饭的工夫,木门终于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了木琴和凤儿。

    木琴理理额角上散落的发梢,平心静气地对还在焦急观望着的人们道,大家伙儿都先回去吃饭吧,下午还要上工干活呢。劫车的事,用不着这么多人去。只有我跟凤儿坐洋行的车去就行了。大家散了吧,都散了吧。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眼睛也直了。他们绝想不到,刚刚还是一身煞气满头烟火的木琴,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得心平气和了,就跟啥事都没发生的一般。人们都不挪窝儿,一双双眼睛却在几个人身上扫来瞄去的。他们都想探破其中的玄妙之处,寻找着最终的答案。这“天然”厂到底去,还是不去。去了后,到底动手,还是不动手。

    木琴再次坐进了驾驶室里,凤儿也跟着钻了进去。凤儿朝尚未反应过来的洋行招手道,咱走哦,快点儿发动车子。

    洋行癔癔症症地坐进了驾驶座里,发动了汽车。临出门前,他朝人民挥挥拳头,近乎夸大般地作了个鬼脸,让人民使劲儿猜想去。

    车子一溜烟儿地驶出了山中大路,径直开进了镇大院里。下了车,木琴和凤儿急如星火地奔进了办公室。

    沈玉花家的崽子还跟上次一样,安稳地趴在办公桌上,依然在旧报纸上认真地苦练着钢笔字。他的字迹跟上次相比,并没有多大进展,依旧是东勾西挑里出外拐的。想来,他的字是很难练成功的。

    凤儿问道,书记和镇长,谁人在家呀。

    小崽子还没回答,里屋却传来秘书的声音,说道,二位,快进来吧,老早儿就想跟你俩扯扯呢,今儿却不请自到了,也省了我这些日子来的焦心哩。

    随说着,秘书走出来,还难得热情地抢先跟俩人握手寒暄。木琴俩人都明白,上次杨贤德装傻充愣的,秘书怕木琴们见怪自己,才这么热情有余的。俩人进了里屋,凤儿还下意思地把门也带上了。

风起云涌的日子【七】(6)

    秘书就笑,说道,这么闷热的天,你俩就跟地下党接头对暗号似的,有啥好事么。

    凤儿回道,是坏事呢,就看镇领导还是不是老百姓的官了,还能给咱老百姓作主吧。

    秘书见俩人神情不对,就不敢随意地取笑打哈哈了。凤儿把“天然”厂抢劫货车的事讲说了一遍。虽然情节上还谈不细,但意思已经表白得清清楚楚了。她特别把杏花村人的激愤情绪渲染了一番,说,要不是她和木琴死命拦住了,恐怕现今儿早就头破血流人死厂亡了。秘书立时意识到了其中的厉害处。一旦处理不好,后果便十分严重。

    他说,别急,都别急哦。杨镇长不在,到下面检查防汛工作去了。幸好胡书记刚从县里开完会,正朝回赶着。现今儿也上了路,刚刚才通过电话的。他一来,我就带你们去见他,看他的处理意见。

    木琴和凤儿没法,只得焦躁不安地坐在秘书办公室里等候着。

    秘书亲自给俩人泡了杯茶水,又把落地扇推到俩人跟前,悄声说道,沈玉花也太不顾及影响了,咋敢做出这样的蠢事呢。我看呐,一些人的熊毛病,硬是叫有些领导给惯出来的。

    他的话,让木琴俩人听了很是受用,心火也消了不少,并渐渐坐稳了。于是,仨人便慢慢闲扯了起来。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工夫,院子里响起了汽车马达声。秘书起身,探头隔窗望去,见胡书记乘坐的白色“上海”牌小轿车停靠在了院子里。胡书记夹着一只黑公文包,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秘书忙道,快走,咱马上去见胡书记。要是晚了,又不知他要去哪儿去了。汇报的时候,不防把问题再讲严重些。特别是群众的意见和呼声,越严重了越好。催促领导愈发重视起来,问题就好解决了。

    木琴和凤儿当然知道秘书的良苦用心,就连连点头称谢。她俩跟着秘书,慌慌张张地奔进了书记办公室。

    胡书记刚刚放下了公文包,又洗了把脸。他还没来得及擦净水滴呢,就瞥见秘书仨人敲门进了屋子。胡书记见到木琴,笑道,我们的女强人来哩,快坐下,快坐下。刚从县里开了个项目开发研讨会,叫咱们的杜县长狠狠地压上了一个重担子,压得都弯腰驼背喘不动气来了。我正要找你俩商谈个大事,求你俩给我减压呢。你俩咋知道我要找你们呢,不会是你村的李家人掐算出来的吧。

    木琴苦着脸道,书记吔,我哪敢瞎充强人吔。现今儿,都成了小脚媳妇了呢。谁想踢上一脚,就得硬挨着。谁想掐上一把,就得把身子凑上去,给人家尽情地掐,还不敢说三道四呢。我这是来求领导,给我减压减担子的。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得见人就磕头作揖,爬着做事为人了。

    胡书记惊讶地问道,这是谁吔,这么大的胆子。连我都要见天儿敬着供着的女强人也敢欺负,是大脑进水昏了头吧。

    凤儿回道,还有谁吔,不就是咱镇上刚刚竖起的品牌新星“天然”厂嘛。他们不仅踢俺们,掐俺们,还拿着刀子朝俺们脸上划呢。

    胡书记见此情景,不再取笑。他认真地问道,咋啦,出了啥大事么。甭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就跟开忆苦思甜诉苦大会似的。坐下来,慢慢地讲,我听着呐。

    依然是凤儿打头儿。她不仅把跟秘书讲说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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