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讲,我听着呐。
依然是凤儿打头儿。她不仅把跟秘书讲说的过程复述了一遍,还按照秘书的提醒,把村人的激烈反响近乎夸大其词地渲染了个够。听得胡书记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两只太阳穴“突突”地直跳。
风起云涌的日子【七】(7)
胡书记沉闷了半晌儿,才对秘书说道,你快去联系上杨镇长,把杏花村的情况给他通报一下。他具体负责项目事宜,还是让他来处理比较妥当些。告诉他,这个事情如若属实的话,也不用打招呼通气儿了,就快刀斩乱麻地处理掉。越利落越好,不能留一丝儿后遗症。
秘书见说,掉头就走。他嘴里还清亮地说道,这叫啥事嘛,还真以为***的天下没有王法了。想劫路就劫路,想杀人就敢动刀子么。纯粹是给惯出来的臭毛病。
胡书记唬着脸呵斥道,甭瞎讲,落实好你的事就行哦。
说罢,他又转身对木琴俩人笑道,行了,你来求我的事,先到此告一段落了。一会儿,也就能给你个满意交代了。下面,该轮到我求你俩了。不知你俩能给我颗定心丸吃不。
木琴和凤儿见胡书记已经把劫车的事接到手里了,心里稍稍安顿下来。木琴也笑道,书记有啥事,就尽管吩咐嘛。俺们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领导的指示落到实处,绝不敢给领导出难题拖后脚呀。
胡书记脸上的盈盈笑容愈加温情可亲。他说道,我得好好跟你俩汇报汇报,争取你村的支持呢。
凤儿已经完全放下了心。她见胡书记如此问法,遂笑道,书记,有啥好事要给俺村呀。你放心,俺们一定鼎立支持,毫不含糊,绝不给领导拖后腿当缺口。
胡书记说道,刚刚参加了全县经济项目开发研讨会,市里的领导也在场。要求尽力挖掘本地资源优势,采取“内找外联”的办法,先寻找出自家潜在资源,趟出条路来,再加大对外宣传力度。力争内外结合,强强联手,合力打造出高水准、高质量、高效益的优势项目。既要有着长远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还要有着浓郁的大众品味和文化底蕴。这么讲吧,就是要开发出一批拥有经济、社会、文化“三位一体”综合效益的强势项目来。在任何阶段任何时期,都能够拿得出手,叫得出声,亮得也硬棒,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才行。你俩想想,这样的要求,高不高,难不难。
凤儿佯装认真的样子,挠着头皮回道,这该是个啥项目吔。不仅要求太高,也太难哩。
胡书记接说道,当时,我也是愁晕了脑壳儿,咋想也不得要领。会后,我拦住杜县长,问他到底要开发成个啥样项目,才符合领导意图。杜县长把眼珠子一瞪,说北山镇有个现成的项目,都空等了几百年哩,就等着你去挖掘开发。还来讨我的主意,是有意在我跟前卖乖的吧。
木琴笑着插话道,行了,行了吔,书记,你也别再讲故事了。我知呢。你不就是想在杏花村搞个人文资源的开发利用嘛。
凤儿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杨镇长说过的那事哦。嘿嘿,我都叫书记给绕糊涂了,也听迷糊了呢。
胡书记“嘿嘿”直乐,说道,既是老杨已经跟你们提说过了,咱也就不用绕圈子了。马上回去拾掇拾掇,先把听到的、看到的、找到的和所有能够想到的人文资料尽快整理出来,好为专家的下一步设计规划做好铺垫。
木琴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还真要像杨镇长说的那样搞么。
胡书记反问道,你说呢。你以为我闲得难受,在跟你俩闲磨牙呐。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了。这事就是咱镇今后的一项重要工程项目,时间可不等人哦。要是因了人为因素,耽误了镇上的规划和项目开发,我可饶不了你俩呢。
说到最后,胡书记终于露出了真实的嘴脸,语气硬硬的,不容辩驳。
木琴和凤儿相视而笑,却是无可奈何的苦笑罢了。
风起云涌的日子【七】(8)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胡书记摸起话筒,就听到里面传来急急地声音,好似发了大水起了大火一般紧急。听得出,电话那头讲话的人,就是杨贤德。说了半天,胡书记颓然撂下话筒,一脸的冷峻和严肃。他疑惑地问木琴道,咋儿,你俩在有意跟镇上耍心眼儿,搞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
木琴知道出了大事了,肯定跟自己有关。她惊悚悚地反问道,咋啦,出啥事了么。
胡书记猛地把桌子一拍,冲俩人吼道,出啥事了,出大事了呢。你村的人开着两辆大车,拉着五、六十口子人,把“天然”厂闹了个七开六透气。人也打了,玻璃也给砸了,把整整一个厂子的人全吓跑了,还把被劫去的货车开出了厂区。要不是“天然”厂把电话打到派出所,老杨又及时赶到,恐怕你们还要把北山一村的祖坟也给掘了。说嘛,趁早坦白交代吧。到底是谁在背地里指使的,是不是你俩呀。
凤儿吓了一跳,说,咋会呢。临来时,我俩把村人都安顿得好好的了,还把厂里唯一一辆洋行的货车也开来了。现今儿,这车就在这大院里停着呢。谁会指使他们胡闹哦。他们又是咋来的,难道是一个个地扎翅飞来的么。说罢,她愣愣的望着木琴出神发呆。
木琴也在纳闷。虽是不说话,但眼里透出的疑惑神情,足以证明俩人的确没有撒谎。这一点,胡书记当然能够看得出来。其实,事已至此,俩人真要是狗胆包天地捣鬼耍滑愚弄领导的话,也没有必要再演戏装下去了。目的达到了,就要考虑后果了。
胡书记突然笑了起来。似是憋了很久的笑,更像是神经质般的笑。他边笑边说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强将手下没弱兵哦。也好,叫沈玉花这帮地头蛇们也知道知道山里人的厉害。不搞公平竞争,只想着暗地里使绊子吓唬人。到头来,还是结结实实地叫人家给教训了一顿。看今后还敢明火执仗巧取豪夺吧。兴许,经过这次教训,能够帮助他们尽快地成熟起来,以一种诚信的姿态,加入到市场经济大潮中去呢。
木琴立即明白了胡书记此时此刻的心情和念想。她马上接道,书记真是高瞻远瞩哦。看得明,断得准,瞧得远,想得深。这件事,不管是对杏花村,还是北山村,都敲了一记警钟呢。我也得向镇党委政府认错检讨呀。
胡书记摆手道,得,得,现在还不到你撇清认错的时辰。事情的原委,镇上一定要调查清楚。是谁的错,就要追究谁的责任。给“天然”厂造成的任何经济损失,都要照价赔偿。另外,还要负责伤者的所有医药费和误工费。这就是镇上的处理意见,你俩看呢。
凤儿倒吸口气,说道,行是行,可俺厂的损失由谁来赔偿哦。那车货也不给俺了么。
胡书记斩钉截铁地回道,这是两码事。要就事论事,区别对待,分头处理。是你的货,少一两也不行,同样要照价赔偿呢。说罢,他又忍不住问道,这次事件,你俩真的就没有参与,一点儿都不知道么。
木琴急道,领导要是还不相信,俺俩就守着领导发毒誓也行。一旦查出我俩有一丁点儿的参与嫌疑,你就把俺俩人撤了职,开除了党籍都行呀。
风起云涌的日子【七】(9)
胡书记终是信了。他说道,你村的那几十口子人,都被老杨弄进派出所去了。估计派出所那个小院早就人满为患了。你俩还是快点去看看。要是没有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就赶紧领着走人,好给派出所腾地场。人家派出所也不是专门给你杏花村人开的,还要负责掌管着全镇的社会治安呐。还有哦,刚才我讲的那个项目开发的事,可得抓紧早点儿插手准备。要是到时拿不出个谱子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到那个时候,我是要两罪并罚的。别说党纪政纪处分了,恐怕想哭,都找不到地方抹眼泪呢。
说着,他就开始朝外撵人。
木琴和凤儿赶到派出所时,本就不大的院子里蹲满了人。大多数是杏花村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茂响石子场里干活的山外扛工汉子。杏仔也在人群里蹲着。见俩人进了院子,他还直朝凤儿挤鼻弄眼地偷乐。
因了人多,天气又闷热潮湿,院子里便显得脏乱不堪。庄稼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腥气儿浓重难闻,再加上多数人手里的旱烟袋,越发把小院搞成了个集市耍场。那两辆大车开不进院里去,就堵在派出所大门口上。司机惶恐不安地绕着自己的车直转圈圈。
派出所只有四间屋子,里面也是人头晃动乌烟瘴气的。派出所只有三个人,一个所长和两个干警。两个干警正装腔作势地在一间屋子里审人呐。叫进一个来,讯问半天,记一匝笔录。叫被讯问的人签上名,按上红手印,就给直接撵了出来。接着,又叫下一个进来,继续重复一遍上次的程序。
所长就是当年随老沈到杏花村搞调查的小林。现今儿,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小林了。挺着个啤酒肚,粗胖的脖颈把肥大的脑壳儿和肥壮的身子紧紧地连结在一起,早已发福得没了当年的人形,活脱脱一副直立行走着的硕大赖蛤蟆模样。
林所长一瞥见木琴和凤儿进了院子,立马从办公室里滚皮球般地滚了出来。他朝着俩人嚷道,你俩人也是来受审的么,是不是后面还有几车哦。这都是啥事嘛。聚众斗殴,打砸抢闹,啥都占全了呢。你以为,我这儿是集贸市场哦。拥来这么多的人,别说拿手铐子拷人哩,就是拿绳子捆人,又到哪儿去寻这么些绳吔。
凤儿笑道,才这么点儿人,就把你的院子给撑破了。要是再来几个,还不得把房盖顶鼓了呀。
木琴接道,林所长,这都是事出有因嘛。绝不是有意寻事捣乱,找你的麻烦呢。你就给上心办办。没啥大事的话,就放了吧。也省得这些人老在这儿惹你心烦。
林所长把俩人让进了屋子,不悦地道,你以为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愿意找这样的麻缠事解闷呀。要不是杨镇长下了命令,我还巴不得地摆清闲呐。这些人,该审的也都审哩。没挨上号的,还在排队候着呐。再咋样审,还不是**球一样嘛。咱也甭讲说谁对谁错了,毕竟是你村的人先去闹了人家的厂子,又打了人,还把玻璃给砸了。错出在你村人身上,是跑不掉的了。你俩看看,该咋样办吧。要是处理不好,沈玉花那边可不会答应的。我也跟“牌子”交不了差呀。你俩快点儿拿主意。别把事体惹大发了,到时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呢。
风起云涌的日子【七】(10)
木琴知道,派出所被这些人闹烦了,恨不得立马放人图个清净。因而,说话的语气便松动了不少,腔调上也缺失了平日里审贼拷问的冲劲儿,大不是过去那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架势了。
木琴忙道,是呀,是呀,我也知所长的难处。这样好不好,你也不用挨个儿审了,再审也还是一个样子。
正说着,屋外传来沉闷的滚雷声。院子里也起了一阵风,把满院子的汗腥气儿刮进了屋子里。熏得林所长赶紧捂了捂鼻子。想是不太雅观,又赶忙把手放下了。
木琴紧接着道,看这天就要下雨哩,恐怕还不会小呢。所长,是不是这样,今儿我先把这些人带回去,好好修理修理他们。该开批斗会的,就逐个批斗。该处理的,咱就从钱上出气,罚款加游街。被打的人,所有医药费和误工费,俺们全包了,还要适当地给点儿营养费。“天然”厂里被损坏的公物财产,俺们也是照价赔偿,一分都不会少。回头,我去找沈玉花交流沟通一下,保管不会再给你捅娄子惹麻烦的。过几天,我俩再单独上门,汇报村里的处理情况。你看咋样。
林所长像挥赶苍蝇般地摆手道,得,得,你以为现在还是“文革”时期呀,想批斗就批斗,想罚款就罚款。没有相关部门依法做出的裁决意见,你就是在知法犯法呢,知不知道呀。到时,恐怕进这门里的,就不是这些人了,反倒是你俩人呢。今后,你俩最好也别再登我这个门槛了。你不情愿来,我更是不欢迎你进,两清了最好。
说罢,他又高声喊叫正在另一个屋子里审人的两个干警过来。
干警进了屋子,见到木琴就抱怨道,木支书,你咋没把全村人都抬来呢。就这几个小毛贼,不是太少了嘛。
林所长瞪眼道,甭讲这些个没用的。现今儿,都审出了啥结果呀。有没有够格儿上铐子的。
干警气道,审来吓去的,都一个**样儿。是“天然”厂先劫了人家的货车,老百姓不干了,就自发地到“天然”厂里要车。一个不给,一个硬要,说茬儿了,就动上手了。狗咬狗,一嘴毛。怪不得这帮子人,都是“天然”厂自家招惹出的祸。打上一顿,也是活该。
林所长训道,咋讲话呐。不注意着点儿影响,还干啥干警哦,趁早回家种地抱娃儿去吧。训得两个干警咧嘴直笑。
这时,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空中也开始接二连三地朝下砸雨点子。他还真怕雨下大了,满院子的人再拱进屋里避雨,自家就连点儿立脚插足的地方都没了。事已至此,林所长又把木琴等人撵出了屋子,说,我有急事,你们都去屋外候着。啥时叫进来,才能进来哦。
待人都走净了,他把自己关在闷热如蒸笼的屋子里,摸起电话就打。隔着玻璃窗子,就见他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有时是恭敬的样子,有时又急急地辩解着什么。就这么折腾了好一阵子,他才放下手中的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随后,他把屋门打开,对木琴道,你应承的话,三天内必须兑现哦。不的话,再惹出乱子来,休想叫我白白替你挡枪弹。要是我中弹哩,得先把你打成筛子眼儿再讲。说罢,他也不容木琴说句感谢之类的暖心话,直接挥手叫干警朝外赶人。
于是,几十口子人蜂拥出了院子,手忙脚乱地爬上了门外的几辆大货车。司机们更是急三火四地发动了车子,屁滚尿流地驶离了这个好人不进孬人常来的鬼地方。
木琴和凤儿刚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