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莫荣微笑地看着钟岳,两人目光对接。
老曹城府极深地笑着。
一步棋,就能将死一点漆,这就是他这回设的局。只要一点漆没有了徽墨的光环,那么高档墨锭这一块的消费者,都会对这款墨失去认可。
这并非是空穴来风,就像有些企业,产品确实很好,但是死在了营销手段之下,如果这次徽墨行业真的将一点漆排除在外,对于一点漆来说,那将是灾难。
钟岳看着似乎是奸计得逞的曹莫荣,叹了口气,本来真的不想和这群烂人打交道,但是记起昨日那群老匠人忧心忡忡的眼神,钟岳真的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他站了起来,淡定地说道:“喂,你们懂墨吗?”
第三五二章 一盘杀棋
虽然钟岳没有话筒,但是在场的人不多,钟岳这句话,他们也都听到了。
不少人纷纷转过身来,抬头看着站起来的钟岳,心说这人谁啊,这么狂。一看是最近有点小火的钟岳,也就不奇怪了。
“钟总您这话什么意思?”
“您说我们不懂墨?”那人手指反指着自己,露出一副老资格的样子,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破天荒的笑话。
曹莫荣看到钟岳站起来了,便更加得意了,他料到钟岳会按捺不住,便说道:“钟总的一点漆墨业,是沪上的新兴品牌,这次是我们徽墨文化传承交流会的特邀嘉宾。”
这句补刀,在场的人都听出来味道了。什么是特邀嘉宾,话里的意思你是客人,并非在这个徽墨的圈子内。
“我说,你们懂墨吗?”
一位油光满面的老总站了起来,“钟总,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怎么不懂了?这里在座的,哪一家企业不是经营十几二十年的老牌了?你要来说教,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都是挂牌企业,都是受到地方认可的。”
曹莫荣见到钟岳犯众怒了,心中更加窃喜,“钟总,你要不上来说两句,让我听听有何等的高见?”
钟岳看向周围还有不少记者,自然明白曹莫荣想要玩什么把戏。只要钟岳言辞激烈一些,怕是会对一点漆的企业形象造成很负面影响。曹莫荣巴不得在这种场合下,钟岳能够吃枪药似的来抨击他们呢。
“徽墨,自古以来就是整个华夏民族的瑰宝,又不是企业的护身符,凭什么来当成识别标识呢?墨好不好,质量才是王道!古法制墨,都是用枯了的松根点烟取墨,加之野生麝香,如今黄山上的松柏不让砍伐,野生麝也禁止滥杀了,试问若论真正的徽墨,哪一位敢拍着胸脯站在鄙人面前,义正言辞地说我,就是徽墨的代表?!”
质地优良的古松,很难寻觅,所以好在一点漆的两张古方都是油烟墨,质量这才没有受到影响,这也是曹莫荣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
徽墨主要原料是烟和胶,还有一些中草药。如今资源渐渐稀缺,配方质量愈发堪忧,比如过去用的麝香是野生的,如今变成圈养的,品质就降低了;以前的松烟是烧老的枯死的松树根,油脂含量极高,而现在根、茎、叶全都烧掉了,松烟质量大不如前,但是曹公素的很多墨锭,若是把松烟换成油烟来代替,质量就下降得更多,还不如质量下降的松烟墨。
一点漆在原料上的把控,一直都是有严格标准的,这一点,也受到了老墨厂那群匠人们的认可。一点漆能够迅速崛起,并非全然靠着两张古方,欧阳国际虽然没有入资,但是原料渠道,很多都是从欧阳国际来的,这也是为什么老墨厂之前的一两墨锭出厂价只能是几块钱,而一点漆金樽系列,就敢拍着胸脯卖一两上千,因为成本、质量摆在这里!
李前程已经被钟岳完全震惊到了。他没想到,看似一窍不通的钟总,居然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这一顿内容充实的批判,简直像是一个有几十年经验的制墨匠人,那种话语里面的自信和从容,绝对不是背演讲稿子可以做到的。
原本歌功颂德,欢聚一堂的笑脸人们纷纷面露尴尬起来。
钟岳说出了徽墨行业的痛来。为什么徽墨的总产值,不如得一阁卖的墨汁销售额?用墨锭的大多数都是有一定层次的书法爱好者,他们对于墨的质量要求比一些初学者高很多,徽墨的原材料成了迈不过去的坎,现在生产的徽墨,与二十几年前的根本没法比,更加别提与明清鼎盛时期的徽墨质量比较了。
曹莫荣眯缝着眼,说道:“但是据我所知,一点漆生产的两种墨,都是漆烟墨。徽墨自古以来,都是以松烟为主,这不是欺世盗名是什么?”
黄康立马站了出来,“对,这个我可以证明。之前我厂就替一点漆代加工产品,所有产品,都是漆烟墨,并非松烟墨!”
钟岳微笑道:“曹老先生,那贵公司的墨锭,是否是正宗徽墨呢?”
曹莫荣不答。
然而马屁精已经帮着说了,“钟总,曹公素是从徽州走出去的,怎么可能不是正宗徽墨呢?是吧,曹总?”
曹莫荣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钟岳说道:“那若是一点漆生产的松烟墨质量高于曹公素的品牌墨,是不是就是正宗徽墨了?”
“哈哈。”场内不时有人笑出了声。
“呵呵,钟总您可真能开玩笑。”
黄康如今俨然成了门下走狗,“关键是贵公司没有松烟墨啊,谈什么正不正宗的?”
钟岳说道:“曹总,您不是一直想和我斗墨吗?要不借此机会,咱们两家比一比,看看谁家生产的松烟墨质量更好?”
曹莫荣看到钟岳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转头看向曹西岚,看到自家孙子点头确认的模样,就说道:“正有此意!”
若是比漆烟墨,金尊系列还有一万杵,这两款热卖的墨锭,自然让老曹望而却步,但是比松烟墨,他是有这个自信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如此大手笔的将整个家族企业搬回到徽州,这松烟墨,是他们起家的老本行,而且对于原料的改良,古法的传承,已经有一套自己的生产体系,这才让他敢布局,听到钟岳居然自己往枪口上撞。
曹莫荣笑道:“好!若是钟总你们公司的松烟墨质量劣质,希望你们不要打着徽墨的名号招摇撞骗,博取消费者的信赖!”
钟岳很自信地针锋相对道:“一点漆从来没有以正宗徽墨作为广告营销的手段。一点漆,自身就是最好的标识!”
钟岳的自信和从容,让这场斗墨,变得非常有看点起来!
谁都期待着,这个新兴的墨业“外企”,在强势老牌的打压下,到底是就此落寞,还是踏着曹公素的品牌,站到行业霸主的地位!
第三五三章 创造奇迹的男人!
曹莫荣看着钟岳自信的样子,心里不觉蔑笑,这年轻人真是嘴硬了。撑得了一时,撑得了一世?真以为自己是万能王?
漆烟墨的方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但是曹莫荣坚信,松烟墨的方子,钟岳就算手上有,也不敌曹公素的产品,不然早就拿出来针锋相对了。现在就算再去找松烟墨的方子加工墨锭,这古法晾墨,起码得半年,他有什么自信说一点漆的松烟墨能胜过曹公素?
“钟先生您在这里放空头炮没意思,既然是斗墨,不如就添点彩头如何?”
这人一贪心,就容易失去理智。听到曹莫荣这么说,钟岳更加玩味地笑道:“哦?您说什么彩头?”
“咱们制墨人,赌钱就俗了,大家都是匠人,匠人最喜欢的就是墨方,你看咱们斗墨,输的一方将墨方拿出来,如何?”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顿时哗然。
“我的天,这哪里是小赌赌啊,这是要赌上身家啊!”
“你就肤浅了。如今的曹家那还是之前的曹家?沪上曹氏影业,顶得上几十家曹公素墨业,曹老眼里,只是对一点漆的漆烟墨方感兴趣,找个适当的理由罢了。”
李前程见到图穷匕见,也是赶紧站了起来,“钟总,别冲动。莫要上当了,墨方若是输了,一点漆就完了!”
钟岳微笑道:“曹老先生,您看我们公司的经理人,都比你明白事理呢。”
曹莫荣听到钟岳的嘲讽,说道:“怎么会呢。制墨,无非就是墨与胶的配比,至于其他配料,小头罢了。互相借鉴参考,改进产品,这样才能促进徽墨的不断发展啊,钟先生可不能敝帚自珍,显得小家子气了。”
“呵呵,所以说曹老先生您不懂墨呢。”钟岳也不解释,墨与胶的配比固然重要,但是这其他配料虽说成分不多,但是对于墨的色泽、香味以及质感,有着天壤之别。【一万杵】内三斤墨内要加入一钱七分的珍珠粉,这对于笔在纸上的流畅度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见到钟岳不上当,曹莫荣也是在心里预期之中,毕竟能够有如此成就的年轻人,关键还是白手起家,抛开竞争对手这一层关系,曹莫荣还是很佩服眼前这个年轻人的。
“既然钟先生这么说了,那就当曹某没说。”
“不过听说曹氏珍藏了当年古墨第一品紫玉光的古方,不知道曹先生是否敢拿出来做赌注呢?”
曹莫荣瞳孔一缩,嘴角的笑容更加浓郁了,终究还是有野心啊。
“你是说,你拿你们一点漆的两张方子换我们曹氏当年那张御方?”
“一张换一张。”
“那你索性爽快点,还看上哪张了?”
钟岳笑道:“天琛青麒麟。”
曹莫荣说道:“这两张古墨方虽然存在,但是制墨的手法早已经失传了,钟先生还想要?”
“没关系。”
“好,诸位做个见证,这可是钟先生亲口说的。”
李前程差点昏过去,额头冷汗直冒,不行了,他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这里让他喘不过气来!要是墨方真的输给了曹公素,这……局面将无法收拾啊!
现在他必须先出会场,给欧阳国青打电话汇报情况,不然就是他的失职了!
钟岳看着曹莫荣红光满面的样子,微笑淡下来,说道:“不过得等三日。”
看到钟岳的微笑淡下来,曹莫荣心中最后一丝戒备也放了下来,三日?哪怕是三十日,你又能做出什么花样来?松烟墨不同于漆烟墨,只能是自然阴干,蒸发、加压等手段,只会让墨锭开裂、失去本身的墨质。
自然阴干,就算是一两的墨锭,都要六个月的时间。
曹莫荣说道:“既然是斗墨,我们两方的墨锭,想来都应该有各自特有的标牌吧?”
“自然。”
“那好,三日之后,还是在这个地方。当然来不来,就是钟先生您的信誉问题了。”
钟岳微笑道:“我说话,向来算话。”
在旁人看来,钟岳无疑做了一件极傻的事情,这曹公素的那两张古法,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复制出来,只敢用一款名为紫玉和青麒麟的简约代号来作为替代品。这种古方,虽然难得,但是无法转化为商业价值,但是一点漆的两张方子,事实证明,它确实能够让墨的品质提升到较高的档次,那么,无论怎么赌,都是钟岳亏的。
钟岳在走出场馆的时候,文化板块的记者立马跑了上去,原本只是个小型的文化交流会,也没有太多报社关注此事,然而现在……这简直是一个文化圈爆炸性的新闻啊!
墨业老牌巨头和新兴势力间的pk!
那个记者已经按捺不住升职加薪的兴奋,赶紧冲了上去,说道:“钟先生您好,我是徽州日报的记者,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钟岳的电话响了。
“哦,您稍等一下。”
欧阳国青的声音有些沉重,“钟岳,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作为一名企业家,一名领导,你的这个举动,无论怎么解析,那都是不明智的。”
“那您同意我的决策吗?”钟岳这样问道。
“我保留我的意见。”电话挂断了,欧阳国青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
钟岳看向那个带着厚厚镜片的记者,微笑道:“您有什么问题,我赶时间。”
“没……没问题了。”记者还想问问钟岳对于斗墨有什么信心,然而从刚才的电话里,他已经体会到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自信了。有些问题,他知道钟岳不会透露,所以自然没有问,但是看到那张创造出太多奇迹的年轻脸庞,仿佛所有的一切,在别人眼中的不可能,到了钟岳的手里,即便是成功了,也变得正常了。
他是个创造奇迹的男人!
记者扶了扶眼镜,恍惚间看到离去的背影,喊道:“钟先生!”
“还有什么事吗?”
日报的记者笑道:“我也是您的粉丝。”
“谢谢。”
“要加油啊!”
“我会的。”
第三五四章 总得有人去做
车子开在z县的老街上。这条老街,承载了z县太多人的回忆。沿街的粢饭店、包子铺,是太多人儿时的味道。有些从z县走出去的人啊,都会不惜驱车赶来,只为了尝一口儿时的味道。
“钟总,您不会怪我告诉欧阳先生吧?”
钟岳盯着沿途的风景,回过神来,“嗯?这是李经理分内的事情。”
“对不起,可能我没有钟总您的魄力。我是职业经理人,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去接受这样荒唐的斗墨约定。”
钟岳微笑道:“李经理,不知道你看过武侠小说吗?”
“哦……《射鸟英雄传》算么?那时候我都还在上高中吧,躲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看的呢。”
钟岳笑道:“好看么?”
“那时候觉得真是好看啊。”
“那现在呢?”
“现在?”李前程透过后视镜,察言观色地犹豫道:“现在……还凑活吧。”其实他想说,这种武侠片,现在简直无聊透顶了。
钟岳放下车窗,冷风灌了进来,“年少轻狂时,谁的心中都住着一个热血江湖,不是说那是个完美无缺的地方,但是至少,刀剑泯恩仇,不用去勾心斗角地暗算、提防。李经理难道不觉得,斗墨是力挫曹莫荣最快的途径吗?”
李前程握着方向盘的手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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