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沪森来讲,念薇的事早日石沉大海,无人问津即是最好的。
“森儿,路少爷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来家里坐坐。”
墨茹旁敲侧击的道出心病,沪森道:“妈,路少奶奶怀了孩子,路阳又格外的疼爱她,他空闲的时候都在家里陪路少奶奶了,我约他出来喝杯茶,他老是推托没有时间。”
“这路少爷周周转转一大圈,总算尘埃落定了,明天再添个儿子,他这辈子就圆满了。”
沪森笑笑,“是啊,从前路阳喜欢过不少女孩,朝三暮四,逢场作戏,从没有长久的,路少奶奶像是上天派来制服他的,一物降一物,把他管的服服帖帖的。”
“所以说男人这辈子得多些选择,森儿,妈妈知道你仍然喜欢凌菲,曾经也尽力去撮合你们,但你要明白,你与她今生无缘无份,她马上要成为陆战长的夫人了,你彻底死了心吧,不要再与她暧昧不清,之前你往她屋里送这送那,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淑慧跳脚折腾,从未阻止过你。可如今不同了,她是有未婚夫的人,倘若陆战长产生误会,你不是爱凌菲,你是害了她啊。”
旧情一缕独难忘(6)
“妈,凌菲只是在和那位陆站长交往,最多是男朋友,被你说成未婚夫,旁人听到了,倒真会吓了一跳。”
“妈就是老思想,等过了年,男朋友不就成了未婚夫,难不成这亲事还能黄了?那陆战长出手阔绰,车接车送带凌菲出去玩,他不想娶她,他想当冤大头啊。森儿,你该醒悟啦,该为你自己的事上上心了。”
“妈,我有什么事?”
“我打算把路少爷的妹妹蒹葭娶回来给你做二房,人家姑娘已经同意了,只等你点头了。”
“蒹葭?”沪森哭笑不得,“淑慧知道了不是又要闹?”
“笑话,她有什么资格闹,难道周家断子绝孙她才满意,你只回答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
沪森还未发表看法,墨茹已猛烈咳嗽起来,在摆放的老式家具作背景下,风烛残年的她比任何说教叫人痛楚,他把并不怎么抵触的情绪压回心底,像是无动于衷的,有种任人宰割的习惯感。
淑慧本约了玉湖路绸缎厂里的宋经理来谈厂子接手的事情,早上见沪森回来,心中大呼不好,后见他去太太房中,忙打电话催促宋经理快点来。那宋经理岂敢怠慢,撂下手中的活匆忙赶来,他在厂里当了四五年的经理,上进又有能力的人往往对职位和薪水存有更高的想法,勤勤恳恳干了这么久,头次被召进周家,脚底飘飘然。
沪森还未回来时,宋经理到了,淑慧在屋外的小客厅中接待他,肩上裹了条法兰西菊拼钩花毛毯,手里捧着生姜蜂蜜茶,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上下打量。那宋经理三十多岁,正是事业心膨胀的时期,相貌憨厚敦实,却表里不如一,脑袋瓜极其灵活,他唯唯诺诺的道了声,“少奶奶,你找我。”
淑慧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你跟着少爷干了一年的时间,在生意经上可有收获,以前在我父亲手底下的时候,我父亲对年轻人要求严格,你多少吃了些苦头,受了点委屈,后来随厂子成了周家的员工,少爷和你是同龄的人,你们交流起来定是顺畅的多。大概少爷对你说了,以后这厂子归我弟弟致高掌管,你是怎么想的?”
宋经理惶惶恐恐,这事少爷在他耳边提过一次,他压根没听进去。周家的大小姐接手了张老太爷送的绸缎厂后,将厂内管理人员进行了一次大换血,难不成他们要赴大小姐的后尘,准备辞退他。她这是在试探我的忠心?宋经理想着,仿似生吞下一块黄连,有苦说不出,连声辩解道:“少奶奶,我现在虽然在少爷手下干活,但我宋明是知感恩的人,永世不忘刘老爷对我的栽培,厂子既然归了刘少爷,刘少爷当然有他的安排,宋明是走是留全在少奶奶一句话,宋明绝无不从之心。”
“谁说要让你走了,我那弟弟以前贪玩,书都没读过几本,更别提做生意了,如今要学真本事,我发愁给他找老师没地找去,忽然想到了你,你宋经理年轻有为,一肚子的真才实学,是致高师傅的不二人选,我和我父亲商量过了,这个月你把厂子暂交我打理,你带致高去村里跑跑货,首先让他学会辨别丝绸锦缎的等级优劣,收货时讨价还价的技巧,不要光是嘴皮子功夫,单单谋得老板的称谓当了。”
宋经理惊喜万分,没料到刘家人这般器重他,做了致高的师傅,与刘家的关系等于更近了一步,他忙不迭的表态,“少奶奶我这就回去开会,对几个部门的主任做个交代,明天我就陪刘少爷到乡下走一走。”
淑慧笑道:“宋经理做事果然雷厉风行,只是这厂子原先姓刘,后来是周家还回去的,虽当初说好是让少爷代为打理,但周家和刘家本一家,有的窗户纸捅破了就伤了脸面,好比你送你连襟一件贵重的礼物,翻脸又不认账,是谁心里都不痛快,我是周家的媳妇,也是刘家的女儿,手心手背左右为难,今天我向你开了这个口,你要理解我的难处。”
宋经理道:“少爷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我毛遂自荐想和刘少爷一同做生意,刘家无人来给我传过话,少奶奶并不知情。”
淑慧笑盈盈的摸出一块金元宝,塞到宋经理手里道:“有劳宋经理多点拨点拨我那弟弟。”
“少奶奶,这本是宋明的份内之事,少奶奶这是何意,宋明收不得。”
“拿着吧,我们刘家向来善待忠心的人,我父母都说致高堂堂七尺男儿不及我这个嫁为人妇的姐姐,但谁让我是姐姐呢,以后我帮着致高当家做生意不是应该的嘛。”
话说的再明白不过,道理也显而易见,他宋明只能听淑慧一人的调遣,宋经理把元宝丢进衣兜里,点头哈腰道:“谢少奶奶的赏赐。”
凌菲和木琉赶到绸缎厂时,夏瑾沫正双手叉胸站在铁门旁边,一副等的不耐烦的表情,凌菲懒得与她解释,径直往厂里走。
夏瑾沫拦住她,道:“大小姐,你去哪了?”
凌菲扭头观望一棵盛放中的腊梅树,不上心的回道:“我去哪用得着你一个下人过问吗。”
夏瑾沫眉头一蹙,她一个堂堂的军人,何时受得起此等委屈,饱含怒气字正腔圆的解释,“外面兵荒马乱,我这也是为大小姐的安危着想,如果大小姐出了什么事,回头我没法向陆战长交代。”
“我不是好好的,你非要问出点什么名堂。”
夏瑾沫气的直翻白眼,话已至此,她仍赖在此地简直自取其辱,木琉找了个台阶给她下,“夏姑娘,大小姐昨晚换下的衣服还没洗呢,今天日头好,你马上回去洗了吧。”
夏瑾沫甩头即走,凌菲和木琉掩嘴笑了,木琉道:“让她忍无可忍,自行离开周家才好,成天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去哪都不方便,早知道她们这么烦人,当初来的时候我真该一口回绝了。”
凌菲笑道:“怕只怕你回绝了她们,她们也要找个其它的理由留下来。”
木琉打趣她,“陆战长对你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现在看的这么紧,结了婚可得了。”
凌菲只浅笑,木琉看到的一切与事实大相径庭,她不便去细说,只得罢了。两人进了厂子,向经理和会计了解这个月的贸易额,仔细一梳理,赚的倒不少,凌菲惦记着把这笔钱贡献给朱校长的组织,因为她明白了朱校长和曹璐、小莲他们是站在一个队伍里的,她想倾其所有去帮助曹璐,冥冥中,她为这样的举动感到由衷的快乐。
下午回到家,洗完澡换好衣裳,殷素过来报告说陆战长来了,并送来了两坛五十年陈酿的绍兴黄酒和一个金晕歙砚,直接送到了老爷那,陆战长就等在巷口外。刚洗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凌菲靠近火盆把头发烘的微干,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竟有想睡觉的冲动。她迷糊着打量身上的衣服,银红小袄,葱白线滚边,亮蓝色如意小脚裤子,很随意的居家装扮,但她确实没有心情重新打扮,于是戴了一个宽边发箍,裹了一条流苏披肩就下楼来。
沪森在楼梯口往上走,见到她未语先笑,凌菲看了看自己,问:“哪里值得你好笑了?”
沪森道:“我笑的是这家里的人,别说是吃顿团圆饭了,见一面都这么难,王妈说你回来了,我便急忙赶来,差一点又碰不到你,你要出去?”
“嗯,陆战长在外面等我。”
“他来的可真勤,难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回来都带东西,照这样下去,各地的稀奇珍宝全汇聚到我们家来了。”
凌菲哧哧的笑。
沪森的脸色却显得幽暗,凌菲的笑让他有些伤心,她自从认识了陆地,开心的很。
沪森问:“我母亲要给我再娶一房媳妇,你知道吗?”
凌菲点点头,“怎么了,听说那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你正好门当户对,她的哥哥还是你的好朋友,你们在一起挺好的。”
“你知道,可你竟然从未与我提起过”,沪森失望的望向凌菲,“你对我再次结婚毫无感觉吗?”
凌菲裹了裹披肩,云淡风轻的道:“我祝福你。”
“为什么要祝福我?!”沪森歇斯底里的扯下围巾,“我一直以为你想成全我和淑慧,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嫁人,原来根本是我一厢情愿,你只是想嫁人了,但那个男人不是我!”
“对。”
此时的沪森体会不到凌菲吐出这个字的艰难,他摇头呢喃着:“不”,像一道穿越不了的屏风挡在她的面前,霸道的拥她入怀,“你嫁给我好不好,你也可以给我生孩子,你也可以做周太太,为什么命运偏偏要再次捉弄我,凌菲,你答应我好吗,只要你答应,我去求妈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再也不要失去你。”
凌菲道:“你松手。”
沪森越发抱得紧。
旧情一缕独难忘(7)
凌菲挣扎着,脱口而出的咆哮,“周沪森,我不喜欢你,我爱陆地,我爱他!”
那双蛮横的手终于落了下来,如枯黄的冬叶无力的垂下,沉寂的空气中夹杂一丝他的啜泣,绝望的,再也不抱幻想的,他们把话都说开了,说痛快了,这辈子的爱恨情仇仿似到了头。
不一会儿,陆地迎接到了他心爱的姑娘,她在夕阳的余晖中漫步而来,一束束瑰丽的光打在她细腻的轮廓上,金色的,一层不染的,高贵的金色。他下意识的从口袋中掏出棉麻手帕擦了擦手,今天早上他奉命处决了一位犯人,他与那位犯人素未平生,严刑酷打讯问了几个月,一无所获,当枪声响起的那刻,他感到很不舒服,一种从五脏六肺里迸发出的抵抗,作为一名军人,优柔寡断是致命的弱点,幸好目前尚无人察觉,就像他对凌菲的感情,他恨不得立即与她长相厮守,但面子上流露出的是蜻蜓点水的一笑。
他喜欢她的冷清和孤独,她从不刻意讨好和迎合他,虽然他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屑一顾和疏于打扮源于他不是那位悦己者,但他被她的放松深深吸引着,一朵美丽而又自爱的凌霄花,自是夺目的。
“你的脸色不太好”,他从大衣口袋里伸出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凌菲勉强笑道:“你忙完公事了?”
“对啊,我现在是下班时间。”
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并肩走着,他把车停在几百米远的地方,大概因为想同她多走一会。早上他看着犯人倒在血泊中,脑中飘过的却是凌菲的影子,他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想尽快看到她,在温暖的她的身边慢慢洗刷历经的腥风血雨。
偶然指尖触碰到她的发丝,冰凉凉的,他顺势在发梢摸了摸,“你的头发还是湿的。”
“听说你来的时候,我正好在洗头发。”
“等不及头发干,你就出来见我了”,他说这话的眼神,含着小小的骄傲。
“今天阳光好,但温度还是极低的, 你在巷口吹风受凉,如果感冒了如何是好,你的家人都在南京,在这边没有人照顾你,你的工作又忙,所以你务必注意身体啊。”
他孩子似的咬着嘴唇点了下头,像是把凌菲的话铭刻在心,过了一会,他温柔的道:“头发湿的人难道不是更容易感冒,看来我们要互相照顾了。”
一阵风卷起青石板上的落叶,从流苏披肩上刮过,那密密软软的流苏如钢琴上的黑白键,在风中弹奏动人的乐章,发丝在乐章中翩翩舞蹈,她的脸嗖的红了,娇羞而又含情脉脉,把陆地的整颗心俘虏了过去,他想问的一些问题一时竟难以启齿。
忽然凌菲打了个喷嚏,他忙问:“冷吗?”
凌菲道:“不冷”,嗓子却是沙哑带涩的。
他解开大衣的扣子把她卷进来,让她整个人埋在自己的胸膛上,“看来殷素和瑾沫两个丫头没有伺候好你,你生病了我饶不了她们,早上你出门,瑾沫没看好你,我已经狠狠批评过她了。”
夏瑾沫的嘴巴真快,凌菲想着,她嗔问道:“你为什么让她俩监视我,你在担心什么?我自由自在惯了,真不习惯被人那样的看着。”
陆地听她赌气,笑着哄道:“我的好意被你当成负担了,外面这么乱,我让她们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却理解成监视,枉负了我的一片好心,如果我能伴你左右,也就用不着那两个丫头了,由我来全心全意的保护你。”
他说着说着,把她的肩膀又往胸口紧了紧,凌菲清晰的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强健有力,炙热的烧烤她的脸颊,他的借口无懈可击,甚至有点**的成分,凌菲无话可说。
她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梓慕,想起了她的目的,一种悲凉从骨髓里渗出来,好在已走到巷口,陆地开的那辆吉普车规矩的停在一家店铺的门口,车身闪亮,看的出是新洗过的,他是一个细致的人,做任何事都做的漂漂亮亮的。
两人上了车,凌菲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我同事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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