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可能有几个世纪的漫长等待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那声代表解放和自由的电子录音——
“叮……！！！”
“考试截止，请各位考生立即停笔！若有考生继续作答，监考员应及时制止，并给予当众警告。若再次作答……”
没等电子录音讲完，林小念就从板凳上跳起来，仗着自己坐在考场第一排，让监考老师率先检查。
草草检查后，她几下收拾好东西，就急不可待地一溜烟儿跑出了考室。
出了教学楼，就是漫天的针雨，虽然细微如毛，却有逐渐下大的趋势。
林小念往蓉高校门口眺望，发现聚集的记者比昨天更多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媒体的眼里，高考结束的最后一场次，总是比其他时间点更为重要。
不过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情去冒着雨接受采访。
林小念一边朝校门口跑着，一边伸出一只手掌，力图挡住眼睛上方垂落的雨滴，免得影响视野。
但是——
在前方影影绰绰的人海之中，即使目力不受到障碍，她也依然没有望到，那个向自己招手的高瘦身影。
不在吗？
好委屈的说……
方白，你这个臭家伙……
是不是又把给我忘了？
林小念淋着雨，心情低落。
………………………………
第二十九章 在人海中，找到你（二）
女孩儿冒着雨冲过蓉高的校门。
外面是早就撑好伞，欢喜等着的媒体记者和家长们。
那些雨伞五颜六色，互相遮蔽，就像在人海上覆盖了一层未知的杂志封面。
林小念必须一个个接近他们，翻阅他们，才能知道每个封面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面孔。
校门口还很喧哗。
车鸣声、名字呼喊声，还有媒体记者麦克风的扩音采访声，各种声音夹杂混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来源何处。
她咬咬嘴唇，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把背上的小书包顶在头上，进入人海，寻找方白。
这个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人海拥挤，大家雨伞的边缘之间相互进行碰撞摩擦，洒下好多径流的雨水，比天上下的细雨更胜一筹。
如果运气不好，水珠还会刁钻地甩进你的耳朵里。
没有雨伞的林小念一旦挤进去，就只能独自承受这些。
她在人群里找来找去，也被别人挤来挤去，小书包被打得上层全湿透，肩膀上更不用说……鬓发和刘海乱糟糟的，紧贴着脸。
一个心急的考生家长从身旁狠狠擦过。
他体格健壮，虎背熊腰，轻易地把毫无防备的林小念撞出一截，微倒在后面的人身上。
“哎呦~！”
考生家长发觉不小心撞到个小姑娘，赶紧伸手来扶。
“小姑娘儿，你没得问题吧？”
他愧疚地问。
林小念没要他的帮助，自己撑起了身子。但挡雨用的小书包却落在了一片泥泞的地上，变得脏脏的。
就这么一会儿，人群中伞间的水莲恣意地四倾，她浑身都快湿完了。
那个马虎大意的考生家长更愧疚了，表现得手足无措，慌不择言：
“诶呀小姑娘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是对不起，我太心急找我家娃儿咯……”
“这雨下得，你看……”
也许真的是太心急，他到现在才忽然意识到，面前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是没有带雨伞的。
考生家长愣了片刻。
接着，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给自己孩子准备送去的雨伞。
……
不管了！
大不了老子淋斗回去！
这位家长咬牙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露出真诚的笑意，递出手：
“小姑娘儿，来，这把伞给你！”
林小念已经重新背上了自己的小书包，干脆放弃挡雨了，直面天上的雨幕。
她透过下落的雨丝，看着对面这个马虎又好心的大叔。
大叔递出的是一把很酷的男士伞，仿步枪造型，很新，看样子没用过几次，是一把好伞。
可大叔的好伞，是给自己的孩子带的吧？
那不是属于我的伞啊……
林小念想。
还是让它到它的主人那儿去吧。
于是她开口拒绝道：
“不用了，大叔。”
“你那么急，先去找你儿子吧。”
大叔抬起表看了看，竟然急了：
“小姑娘儿，你拿斗嘛，今天确实是我不对，这是我该！”
“你不用担心，我娃儿淋不到，最多我淋一截路，我屋头离这儿近得很，不关事……”
林小念坦然地淋着雨水，笑笑：
“没事的，大叔，也有人接我的。”
“我家离这里也很近。”
“我都全身淋湿了，要伞没什么用啦，再淋雨一小会儿，也……也没事的。”
大叔半信半疑。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最终，还是被想尽快找出自己孩子位置的焦急感所压倒，忙不迭点点头，转身，又融入了人流。
但林小念还呆呆地驻在原地站立。
她有些茫然失神地环顾着周围的世界：
水花、不同的雨伞、大叔离去的背影、人群中竭尽全力又微不足道的阵阵呼喊……
哪里是我的伞？
又是谁在呼喊着谁？
是那个人吗？
哈哈。
好像找不到他了。
林小念默默地对自己说。
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下雨了诶下雨了诶，正常人不都应该先回家拿伞么？
小女孩的约定对他来说就是个玩笑啦，昨天晚上发了誓又怎样……
你自己不是也说不应该当真么？
怎么在这种时候，还要傻傻地犯傻……
林小念，你就是个白痴。
她伸出手，抹去脸上止不住的雨水，倔强地继续探查人海，好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再找找，再找找吧……
万一他真的在呢？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雨水就又把林小念的脸给打湿了。
女孩儿瘦弱的身躯重新在人海中缓缓移动起来，再次被粗暴移动的人群给夹击住。
如果你要问感觉的话……那大概就是一块不怎么美好的夹心饼干，还淌水。
——————
方白努力游走在蓉高校门的人围边缘，心急如焚。
他撑着一只女士印花伞，罩着一件黑色长外套，怀里还裹着炸鸡排。
来接林小念的时候，天上突然湿润了起来。起初方白并没有在意，毕竟蓉城这坑爹的天气，有时候就是闷热又多云，但坚决不下雨。
直到他听见旁边的大叔说“天气预报发布预警xxxx”，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真的有雨。
可那会儿降雨已经开始了，就是反应过来也没用……
方白只能选择去蓉高附近的商店买伞。
这个时间点的伞，是稀缺货，供不应求。
去临时买伞的家长很多，队伍排的很长，他使光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抢到最后一把伞。
没错，就只有一把。
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问题是——
方白找不到林小念了。
按理来说，她一般都会从蓉高校园里直接跑出来，然后站在门口，等待自己上前招手……
可买雨伞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这次赶到的时候，考试已经结束十分钟了。
十分钟啊……
方白懊悔地四处远看，可惜满目的雨伞遮挡了他的视线。
小念会不会还在蓉高考场里？
方白眺望着考场，又扫视着面前的人群，不知如何是好。
他心急的快要发疯。
这时，一个身材壮硕、胡子拉碴的大叔撑着伞，从人群中冲出。
他一眼看到了徘徊在校门口的方白，赶紧迎上来，满含希望的问：
“小伙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只比你矮一点的男娃儿，嗯，大概这么高，走路外八字，应该没得伞，哦，对了！还有，他的书包上面挂了好多枪械模型……”
好像是个特别喜欢枪的男生？
听着描述，方白好像有点印象。
大叔手里的伞也挺奇特的，不撑开的造型，居然是一把狙击步枪。
他皱着眉头开口：
“你说的这个娃儿，我好像见过，在……”
………………………………
第三十章 在人海中，找到你（三）
“在左拐那个路口那儿出现过，跟他同学一起走，有说有笑的。”
大叔急切地追问：
“有说有笑的？”
“他们伞够吗？”
“淋到雨了没得？”
方白摇摇头，面露难色：
“具体的，我都不清楚，就是有个大概印象。”
“好，谢谢了哈！”
大叔安心了些，就要扭头去往方白说的方向，沿街慢慢找。
他算是运气好，问对人了。
可方白还不知道问谁呢。
罢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方白想着心慌，叫住扭头欲走的大叔：
“大叔，你等等哈，我也问一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生，背着粉色小书包，梳着马尾……”
他详细地描述了一下林小念的特征。
“诶……你说的这个，我当真有印象，而且印象很深……”
“什么？”
真的有这么巧？
他狂喜道：
“大叔，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嘛？”
“嗯……我想想哈。”
大叔对着人海，思索片刻，指出了一个方向。
方白道了谢，然后毫不犹豫地顺着那方向，冲了进去。
小念，等等我，我来了！
——————
雨还是细刷刷地下。
林小念现在感觉自己很孤独。
她冷漠地目视着身旁一对又一对成功接到孩子的家长，看着他们喜悦的笑容，看着他们心疼的嘘寒问暖，看着他们对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好奇的眼神，无动于衷。
久违的感觉。
其实自己是个早就习惯了孤独的人吧？
应该是的。
孤独，也没什么不好。
这么多年了，父亲和二叔每天忙的团团转，从来没有人陪自己，不也活得挺好？
不要因为那个人陪了你几天，就觉得可以随时奢求那种温暖了啊。
林小念麻木地行走在雨水和伞面共占大半的世界里。
她机械地穿梭于人流，一边自暴自弃地想着，一边还固执地坚持寻找。
“林——小——念！”
“林——小——念！！”
什么？
耳朵里早就进了雨水，听得不大清楚。
应该又是一个心焦的大叔吧？
她难得地笑笑，又觉得好心酸，委屈的想要哭。
不行，不可以哭。
少女抽了抽鼻子，再次擦去眼前的水雾朦胧。
“林——小——念！！”
怎么回事？
怎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林——小——念——！！！”
这声音在她脑海里炸出一道亮光。
就好像一个人在暗室密闭中，得遇天窗开启。
林小念猛地睁大眼睛，迅速转向，整个人都焕活开了，要立即确认音源地。
转了半圈，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打着一把印花雨伞，黑色长外套的熟悉身影。
他在人海中艰难地昂起头，向四方大喊，吃了不少雨滴。
虽然雨伞还是遮着他大半的脸庞，但这一次，林小念确信……
不会认错的。
我不会认错的。
她立在那里，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啊，高兴的想要捂着嘴巴偷笑，但嘴一张开，却又不听话地哭起来，好难看。
周围的人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在雨中又哭又笑的林小念。
有人冷眼相待，有人心生可怜。
……
我明明那么高兴……才不需要你们可怜！
我好高兴啊，方白。
好高兴啊。
你这家伙……
她又一次抹干脸上的泪花还是雨水什么的，小小的身子里忽然爆发了巨大的力量，向那个人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背上小书包的金属配饰摇得叮叮当当响，宛若极速抖动的风铃。
女孩儿使尽了她的全力扑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视线正在焦急四移的年轻男人。
男人的身体一抖。
她感受着那份属于自己的温暖，嗫嚅着道：
“你这家伙……终于找到我了。”
“我也是有自己的伞的，对不对？”
——————
方白焦急地在人海里大声呼喊。
据大叔所说，小念最有可能还在这里……
可tm到底在哪儿？
他只能干着急。
眼前的是茫茫的雨幕，各色各样的雨伞和人脸，甚至分不清东南与西北，只能瞎找。
林小念啊林小念，你到底往哪儿窜呢……
“叮叮当当~”
什么声音？
是风铃？
方白越听越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啥……
风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出现在他的后方。
不，现在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
他强迫着自己压下好奇心，继续大声呼喊。
可在身后，一小只软软的东西突然用力抱住了自己。
方白听到了一个让人心疼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这家伙……终于找到我了。”
“我也是有自己的伞的，对不对？”
是……
是林小念。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方白僵硬地转身，撑着雨伞，低头看着林小念。
她全身都湿漉漉的，外貌狼狈，小书包也黑一块粉一块，像路上无家可归的小狗。
但是女孩儿很欢喜。
方白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她的眼神，但是……但是就是很欢喜，是那种让人见一次就能知道，明明确确、纯纯粹粹的欢喜。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欢喜，只能无声地又从正面抱住她，把女孩儿揉进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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