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丈夫不愿多说，佟冬梅便换了个话题道：“今天老宁来家里了。”
“哦？他怎么来了？”何明显然被这个话题吸引过去，佟冬梅笑着继续道：“说是来看你这个老领导，依我看还是为了他那个宝贝女婿，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他那个女婿没有上进，不是搞技术的料，所以准备放到二分厂锻炼两年。”
“然后跳到人事处，再接老宁的班儿，这个老宁啊……拼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个儿女私情。”
何明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自从传出他赏识庄建业的传言后，宁志山就找过他好几次，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他的女婿参和现在厂里的烂事儿。
没办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现在厂里军品、民品的路线之争有白热化的趋势，哪怕有与美国的合作项目，然而这种投入巨大的项目见效实在太慢不说，能不能走下去还很难说，正因为如此，不少人都选择明哲保身，宁志山便是其中的一个。
“让我说，你也应该学学老宁，操劳一辈子，也应该享享清福了，上次去京城看大哥，我就在想，拼了一辈子，到头来不还是那么一回事儿。”佟冬梅事实的劝着何明，没办法，看着丈夫每天殚精竭虑的，她这个做妻子的就心疼。
然而何明却摆了摆手：“还是再等两年吧，等把这一批年轻骨干培养出来，我也就安心了，不然睡觉都不踏实。”
说着，又叹了口气：“唉……空耗了十年，落下的债太多了，年轻人的肩膀还嫩，还得帮一把。”
话音未落，便探出身子，握着佟冬梅的手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笑道：“再等两年，然后我就跟组织申请退休，到时候怎么安排，都听你的。”
说完，何明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庄建业，那个朴实中有些鸡贼的年轻人，前段时间上报的课题他看了下，搞得太复杂，他并不看好，想必这小子也没想出什么成果，估计是弄点小名堂已做晋升之资罢了，再加上老宁的态度，想想还是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他去吧，等美国工程师考察完，就让老宁自己处理吧。
想着想着，何明便觉得一股倦意涌上心头，靠在椅子上沉沉的睡下。
……
与此同时，在京城机场，一架波音747客机缓缓停在停机坪上，随着舱门打开，一个个来自大洋彼岸的美国人带着好奇而又惊喜的目光，拎着行李从舱门里鱼贯而出，其中就有两个身着T恤衫，头戴棒球帽的中年人随着出舱的人流来到出关通道。
等办理完出关手续，便来到早已等候多时的接待人员跟前，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便开口说：“我们需要尽快评估永宏厂的情况，请问什么时候能出发？”
第66章 重大发现
美国人来了，来得相当突然，部委只给永宏厂去了个电话，两位美国普惠公司的工程师就已经坐上南下的火车了。
尽管永宏厂为此做了将近一个月的准备工作，听了这个消息后，还是有种被突然袭击的感觉，好在永宏厂的领导都是经过风浪的，已经回厂的俞厂长连夜召开领导班子扩大会，将美国工程师即将来场考察的事情通报的同时，要求各部门务必做好接待工作。
与会的总装第二车间主任崔文是第一个表态的，考察的重点就是他们车间，所以也是永宏厂能拿到多少燃气轮机生产份额的重中之重，正因为如此，会上崔文必须拿出态度。
对此，崔文还是很有信心的，总装第二车间的航空发动机生产线那是如假包换的，自己牵头研发的新式涡轮叶片不久前刚通过部委的验收，得到上级的一致好评，也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
美国人的燃气轮机哪怕再先进，也不过是用来发电的民用产品，自己响当当的军品质量，怎么可能入不了美国佬的法眼？
正因为如此，崔文在深夜的领导班子扩大会上把自己的胸膛敲得咚咚响，当着整个厂领导班子保证，一定会让美国工程师惊得说不出话。
……
两名美国工程师的确被惊的说不出话！
不是因为永宏厂的那条完整的航空发动机生产线有多么厉害，而是两人觉得，中国人能用这么落后的设备生产出航空发动机简直就是个奇迹。
其中一个叫迈尔斯的工程师更是冲着陪同的俞厂长和何总工竖起大拇指夸赞：“你们很厉害，真的，连一台数控机床都没有，却能生产出航空发动机，不得不说你们让我很吃惊。”
俞厂长和何总工听了这话，面上陪着笑，可心里却五味杂陈，很明显这位叫迈尔斯的工程师嫌弃永宏厂的设备落后。
然而不管迈尔斯怎么说，话还是含蓄的，相比之下，另一个叫海森堡的胖工程师就直接得多了。
“以目前的情况看，永宏厂最多能承担MT—8燃气轮机3％的生产比重，因为我实在是看不到你们有加工精密复杂零部件的能力。”
这便是海森堡在参观完整个厂领导班子寄予厚望的总装第二车间后所说的话，听得俞厂长、何总工等一众厂领导，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于崔文一直炫耀的所谓新式涡轮叶片，两位美国工程师也看了，不过也就看了一下，便相互摇了摇头放到一旁，崔文不明白两个美国工程师是什么意思，通过翻译还问了一下，结果海森堡的回复差点没让崔文当场吐血三升。
“还是实心儿叶片，太低端了。”
永宏厂集全厂之力展现出来的东西，被两个美国工程师批得一无是处，最后只能拿到3％的生产比重，这脸打的，差点把一起过来陪同的永宏厂上下脸给抽肿了。
特别是崔文，前几天领导班子扩大会上的表态还言犹在耳，信誓旦旦高叫拿下25％的生产比重，还回荡在9号楼的会议室，结果转眼他以引为傲的生产线被人惊为“奇迹”！
当做招牌的新型涡轮叶片，被人一句低端，就跟扔垃圾一样，连看都懒得看一下。
以至于两位美国工程师还没考察完，崔文的人就已经快要垮了，这下人真的丢大发了。
不止是崔文，俞厂长和何总工也没好哪去，要知道陪同两名美国工程师考察的不止是永宏厂的人，部委也派了两名领导一同跟随，除了全程陪同外，实地了解情况也是他们的任务。
如今听了美国工程师的评价后，两名部委领导脸色很难看，要知道这可是部委牵头做的国际合作项目，为的就是填补国内发电用燃气轮机的空白。
选择永宏厂，除了永宏厂的底子不错外，这几年的民品转型搞得也非常有起色，因此部委想把永宏厂当个试点，探索国企改革的新途径。
哪成想美国工程师过来一看，居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让部委的脸丢到太平洋对岸去了，领导怎能不生气。
于是在考察的间隙，两位领导就把永宏厂的厂长、书记还有总工程师叫到一边，半点客套都没有上来就是一句：“你们厂要是不行，我们就换掉。”
这不是商量，而是冷冰冰的通知，没有半点的道理可讲，毕竟部委下面又不是只有一个永宏厂，相同规模的还有好几个，永宏厂要是不行，部委换个实力强的太正常不过。
俞厂长和何总工等人很清楚部委领导说得不是虚言，但也正因为如此，两人脊背的冷汗滋滋的往外冒，他们几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偏偏没想到美国人的眼界会那么高。
可这事儿又怎么解释？总不能说中国航空工业整体落后，美国普惠公司的工程师到哪儿都一样吧。
哪怕事实真就如此，要是说了，先不说领导会给你个只会找借口的批评，抢着跟美国合作的兄弟厂也会骂你自私贪婪。
总而言之，被美国工程师评价之后怎么说都是错，于是俞厂长等人除了相视一眼外，只能无奈的低头听着部位领导的安排。
当然，这都得在美国工程师考察结束后再调整了，现如今陪着两位鬼佬把厂子逛完才是要紧事，只不过此刻心不在焉的人比较多，以至于到了厂子什么位置都没太在意。
“哦，天啊，迈尔斯，你看！那是什么？”
就在中方陪同人员各怀心思之时，两位美国工程师却逛得兴致盎然，结果逛着逛着，海森堡在一幢二层小楼的一楼窗台下发现一个篮球大小的圆环，外层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内层则被一层非金非木的涂层所覆盖，于是连忙叫身边的迈尔斯看。
迈尔斯皱起眉头，眯着眼睛顺着海森堡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圆环，惊奇的叹道：“怎么可能？”
说着，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俯下身子拿起那个圆环，里外的仔细查看一番便冲着海森堡发出一声惊呼：“天啊，海森堡先生，这真是个重大的发现！”
第67章 世界先进水平
话还没说完，海森堡就赶过来，圆滚滚的身子不但吃力的蹲下去，还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眼镜戴上，水萝卜似的粗手指更是抚在金属圈的内壁上轻轻摩挲。
“不错，应该是航空级的金属毡，看样子不错，就是不知道里面的成分，无法判断具体的性能。”
说着又用手拨了拨，两滴黏液便落在手指上，海森堡揉搓了一下，身旁的迈尔斯遗憾的摇摇头：“是一种胶状物，刚才拿东西的时候，弄了我一手。”
话音未落便冲着海森堡展示一下自己黏糊糊的手掌，海森堡见状不禁呵呵的笑起来：“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
“应该是我们，”迈尔斯强调着，“如果这个厂子有航空级的金属毡，而且成本低的话，那对我们就太好了。”
两个美国工程师蹲在墙根底下，拿着个被抛光的痰盂圈子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模样还挺高兴，这一幕看得一众陪同人员一阵的牙疼，若是换做厂里的熊孩子，画面还正常点儿，这老外怎么也跟熊孩子似的？
不过这魔幻的念头只在众人脑海中一闪即逝，都不是傻子，人家美国工程师看中的东西怎么可能跟熊孩子一样，于是刚给永宏厂交底的部委领导立马上翻译过去问问情况。
两个美国工程师听了翻译的话后，立即笑着起身，来到陪同人员跟前，迈尔斯举着那个痰盂圈子的内壁，问向俞厂长：“这种航空级的金属毡贵厂是不是已经投产？”
俞厂长双眼发直，脑袋有些懵。
他都不知道痰盂圈内壁贴的黑黢黢的东西是个什么东西，金属毡更是听都没停过，听美国工程师问投产没投产，他哪儿知道。
于是便把目光转向身旁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副厂长比他还晕菜，他可是能把永宏厂军、民两类产品倒背如流的主，可却从没听过什么金属毡，那是什么鬼？
不明就里之下又把目光看向身后的工艺处处长乔振宇，那意思很明显，是不是你们鼓捣出的东西。
乔辰宇差点骂娘，他这段时间一直带队搞舰载机试制，哪有功夫弄什么金属毡，再说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完全不清楚好不好？
可这话他又没法说，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斜对面的何总工。
何总工是很想把传递过来的眼神回传给俞厂长的，因为他也不知道金属毡是什么。
可他也清楚，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既然东西出现在永宏厂，那就必然有联系，于是随手一指那栋三层小楼跟两位美国工程师提议道：“这里是我们厂的材料室，既然是新产品，估计是我们材料室最新的科研成果，要不两位进去看看，我们材料室一直负责我们厂新型航空材料的研发。”
“OK～OK～”
一听身前的小楼就是个材料实验室，两个美国工程师立马来了兴致，在他们看来生产固然重要，但基础研发更重要，就比如说他们的普惠公司，庞大的基础研发团队每年光预算就达到公司总预算的60％以上。
正因为如此，在两人看来，生产能力只代表当前，基础研发才是未来，如果永宏厂的基础研发要是好的话，他们不介意建议公司提高永宏厂MT—8燃气轮机的生产比重。
更何况两人还想对手上的这块金属毡做进一步的了解，既然在材料室的楼下发现了航空级的金属毡，想必应该是这里出来的才对，如果能跟研发金属毡的工程师接触一下就更好了。
很快两名美国工程师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陪同的一众永宏厂的领导。
俞厂长和何总工等人又郁闷了，连东西是什么都没搞清楚，怎么就要见研制这东西的工程师了？
厂里有研制这东西嘛？备案了嘛？又是谁在牵头？他们这些厂领导怎么一个都不知道？
然而东西搞不明白不要紧，找人还是很简单，就在众人参观材料室的实验设备和科研成果时，俞厂长就把材料室主任叫到一边，指着被放到一旁的痰盂圈子问：“内圈贴的那东西是谁做的？”
材料室主任是没资格陪同的，也就不知道刚才楼前的一幕，所以两位美国工程师不请自来，他紧张还来不及呢，哪还顾得了其他，所以一听厂长问起，还以为是惹了麻烦，脸色就有些古怪，看周围没人便小声劝道：“是小陆做的，你知道，这孩子就爱捣鼓些东西……”
“是陆茗！快把她叫过来！”
没等材料室主任把话说完，俞厂长就急不可耐的要找人，材料室主任想拦已经晚了，因为一旁的秘书早就一个箭步冲出去了。
……
陆茗是从材料室后面的烧结试验炉被人架过来的，没办法这姑娘说自己的一炉子材料还没弄完，死活不去，一旁的厂长秘书求爷爷告奶奶也不行，最后没办法，秘书只能找人把她抬过去。
秘书为此压力山大，因为一路上陆茗的人身威胁就没停过，秘书很清楚，这位大姐头绝对说到做到，可一想到厂长急不可耐的模样，还是咬咬牙忍了。
本以为陆茗的驴脾气，见了老外也得掉蹶子，少不得先得让厂长教教规矩，哪成想这位大姐大老远见到两位美国工程师，彪悍的作风顷刻不见，气质雍容的整了整刚烫的波浪卷儿，女人味儿十足的就冲着两名美国工程师迎了上去。
两名美国工程师没想到研制金属毡的居然是个美丽的女士，当即十分绅士的跟陆茗握手，话题也很快从礼节上的寒暄，转到金属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