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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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枝-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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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恕站在面前,垂眸看她,道“后日宫宴,和光前来贺寿,那时让他给你瞧瞧,说不准他有法子治你的病。”

    付茗颂的多梦之症,已是药物压制不住的了。

    自那日梦魇过后,她几乎没有一日睡好过。

    有时梦见滔天大火,有时则是一袭舞裙,有时是绘着红色水莲的瓷瓶,有时是香软的风月之事。

    那些风月事,都是曾经她断断续续梦见过的,可现下那梦里的人,却都有人一张同样的脸。

    是闻恕。

    她众多梦中,只有这一桩与众不同,也只有这一桩不能说予他听。

    再如何亲密无间的关系,付茗颂也还是要脸的。

    思此,她赶忙点了两下头。

    若是和光大师真能治她的病,那自是最好不过。

    转眼间,一月二十。

    青砖上的雪尚未完全消融,雪水淌了一地,怎么扫也是扫不干净的。

    遮月从屋外进来,道“外头地滑,今日出门要格外小心着。”

    她想了想又道“要不还是传凤舆罢。”

    素心蹲在床边,挑拣了一双金色绣鞋出来,衬付茗颂今日的衣裳。

    坐在床沿上的女子倏地一顿,若不是瞥了一眼,她还真就忘了。

    “遮月,那双绣鞋呢?”

    其实她打心底里对那大师所言存疑,总觉那人不似得道高人,可这心底,还是对神佛之事存有敬畏。

    何况,她可太想治好多梦这个毛病了。

    遮月略有犹疑,手里这双鞋实在简陋,她道“娘娘,真要穿么?”

    她目光炯炯地瞧了两眼,将脚背抬了起来。

    “嗯。”

    须臾,她穿戴整齐后,前往永福宫,与太后结伴往百花园去。

    此时,沁心湖西面的百花园已人满为患。

    这园内有一块方形草地,官家夫人、世家贵女们,趁着这会儿帝后未到,三个两个团聚在一处,笑得花枝乱颤。

    她一眼便看到身着鹅黄绒裙的付姝云,随在姜氏身后,身子站得端端正正,可一双手却背在身后玩手绳。

    而叫付茗颂惊讶的是,姜氏怎把庄玉兰也带上了?

    她脑子一动,第一个想的就是老太太。这又打的什么主意?

    “今日皇帝生辰,怎不见他?”沈太后一句话,将她的视线拉了回来。

    付茗颂忙答话“与沈世子及几位大臣在御书房,说是耽搁不了多久。”

    沈太后轻哼一声,“议政,议政,先皇尚在时,也不见像他这样忙。”

    这话,付茗颂便不好应了。

    二人一靠近百花园,便听太监拉长了尖锐的嗓音,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几乎是同时,嘈杂喧闹声立即消失。

    众人于原地跪下,齐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待起了身,往席上一坐,便又是那套你来我往的奉承话。

    闻恕不在,朝臣溜须拍马的技能无处可用,倒是付茗颂承了好些妇人们的好听话。

    如今的她,已能欣然接下。

    另一侧,姜氏左后坐着庄玉兰,此刻正掐着虎口往湖面上看。

    这百花园建在沁心湖边上,可却比沁心湖高出好几丈的高度,平日为能观鲤,还特建了处望鲤台。

    台面不过是用木桩搭的,靠近湖侧有腰身一般高的护栏。

    她方才四下瞧过,若是沈其衡来,必经望鲤台。

    这冬雪刚消融,四处都是雪水,若她一个不当心摔上一跤,依她对沈其衡的了解,不可能不伸手帮扶一把的。

    这种事情,一来二去,她欠了沈其衡人情,再找机会还便不难了。

    可任谁也料不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太后话说得对,嗓子干涩,抿了口热茶润润嗓子,便挥手放小辈出去赏景。

    这冬日的百花园,别有一番风情。

    且如今这个时节,沁心湖面的浮冰有几处已裂开了,几只锦鲤争相从那破冰口跃出,引得几家姑娘围在望鲤台上,惊喜不已。

    可她们围在这儿,实则还是因这处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盛宠当道的皇后娘娘,一个是身怀六甲的公主殿下。

    任谁,都想在这二人眼前露个面,因此庄玉兰站在一旁,便不显突兀了。

    只听那几个叽叽喳喳的世家贵女们,道

    “臣女第一回见皇后娘娘,便叫娘娘的容貌惊住了,简直是神女下凡,寻常人哪里能生得这个模样?”

    “就是,且娘娘不仅玉貌花容,连脖颈都生得极美呢,如那湖上天鹅似的!”

    “娘娘往这儿一站,胜过雪景呢!”

    “是呀是呀,要不怎说这宫里,皇上独宠皇后呢,这后宫妃嫔,臣女瞧着没有一人比得上娘娘的!”

    这些世家贵女中,不乏当初抬高陈如意、贬低付茗颂的,可她们这些人,最擅长的不就是见风使舵么?

    闻昔摇头轻笑,低声道“皇兄是被北疆战事给缠住了,你且再忍忍,待他来了,没人敢在你耳边吵。”

    还不及付茗颂颔首,便远远望见几道身影缓缓而来,宫人、朝臣、妇人跪了一地。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身龙袍。

    薛显清、沈其衡与宋长诀紧随其后,似是还未将公事道尽。

    就在此刻,庄玉兰身子紧绷,估算着沈其衡走过来的步数,准备在这冰天雪地中滑一跤。

    且这一跤还得滑得恰到好处,不能真结结实实摔下去,需得让沈其衡扶住她才行。

    然而,不等庄玉兰找好契机,脚边忽然窜出一只白色幼犬,还低低呜咽了一声,吓得庄玉兰当即抬脚后退。

    “砰”的一声,撞在了木栏上。

    而谁也没想到的是,那栏杆竟就这样晃了两下,断了?

    围在望鲤台赏景的姑娘们纷纷惊呼着往后退,付茗颂当即松了抓着栏杆的手,却免不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身子前倾,然而,本该是退后一步便能避免的灾难,可她脚底这双绣鞋却忽的打滑——

    眨眼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几乎是同时,“哗啦”一声,沁心湖面的浮冰碎了个

    彻底。

    对面的陈思意惊呆了,身边的小丫鬟吓懵了神,哭道,“姑娘,这、这如何是好啊!”

    陈思意吞咽了一下,“慌、慌什么,那幼犬是丽嫔的,与我何干?”

    她起初,只不过想让庄玉兰出丑罢了,谁知那栏杆能断?谁想得到?

    而与此同时,那并行的几个男人皆是胸口一紧,闻恕手心紧握,那张脸倏地泛白。  。。。



    第72章 第 72 章

    《别枝》72荔枝很甜

    冬末的湖面浮着冰; 刚刚消融,正是最冷的时候。

    众人心惊,眼见数丈高的水花渐起,纷纷惊叫不已。

    几乎是同时,那抹玄金色身影从雪地一闪而过,直往望鲤台的反向跑。

    那是下坡路; 比之望鲤台,离沁心湖更近。

    “扑通”一声; 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那抹身影淹没于湖面。

    快到元禄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待回了神,他才惊叫道“皇上!皇上!”

    薛显清则三步并两步地奔向望鲤台,那还有个怀着他骨肉的公主殿下。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侍卫、太监皆跳了湖; 没跳下湖水的,则在岸上卖力喊着皇上皇后; 怎么也得体现一番衷心。

    宋长诀一时回神,攥紧手心,一把拽过在岸边徘徊的元禄,“愣着作甚?宣太医!”

    元禄叫他这一吼,耳朵嗡嗡响,一时竟忘了宋长诀不过区区五品官员; 连连点头; 道“对; 对对,快,快宣太医!”

    宋长诀在一旁补充,说“离这最近的一处宫殿是何处?烧炭盆,备暖炉、长巾和衣裳,快去。”

    “对,快去,快去!”元禄急哄哄吩咐小太监。

    一刻钟前,付茗颂从断裂的护栏处跌入湖中。

    数丈高的望鲤台往下坠,她胸口紧缩,可不及多做反应,便已“砰”地一声落入湖中。

    要知道,俞州位于大楚中部偏北,她不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姑娘,不会水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于是,她蹬了两下,顺着重力沉入水中。

    刺骨的湖水淹没至头顶,溺水的窒息感濒临死亡,那瞬间,她眼前仿佛出现一只绘着红色水莲花的瓷瓶——

    有太监的高喊声,“皇上说了,赐死——”

    随即,湖水堵住了付茗颂的喉咙和耳朵,她四肢放松,不断往下沉,只有胸口处钻心的疼痛让她清晰感觉到,还没死。

    但快死了。

    这种等死的滋味儿太难受了,难受得叫人熟悉。

    她鼻尖一酸,两行泪没入湖里,湖水分明堵住了耳朵,可那些声音是确确实实传进她脑子里的,容不得她忽视———

    有小男孩尚且青涩的声音

    “宋宋别怕,宋宋你把手松松,你这样我怎么把它赶出去。”

    “宋宋,你再哭,爹娘该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还有女人厚重又尖锐的嗓音

    “进了尚家的大门,便要照着规矩做事,只要你们听话,好处自少不了你们,将来攀上枝头,你们便知何为荣华富贵,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可知?”

    “你们之中呐,只有学得最好的一人,将来才能伺候贵人,其他的,都只能去那花街柳巷,伺候那些鬼男人,哪日被玩死在床榻上,也未可知!”

    “一支舞都跳不好,看来,也就是那个贱命。”

    “将来,也就是个任人玩弄的玩意儿。”

    “往后,你便是这红韶苑的宋宋姑娘,记得在尚府学的,浑身解数地用上,这所有男人都将为你倾倒,你只需静静候着,候到贵人来,便可。”

    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

    她脑中仿佛崩断了一根弦,“叮”的一声————

    付茗颂彻底阖上眼,任由身子往下坠,与此同时,眼前由黑转亮,她再睁眼时,却已置身于古色古香的闺房中。

    她四下打量一眼,愕然地往前走了一步

    倏地,她望见个十一二岁的姑娘,眉眼与如今的她已有七八分相似,顶着比她脑袋还大一倍的瓷器,站得笔直笔直,可细看之下,浑身都在发颤。

    约莫一刻钟过去,连带着她头顶上的瓷器一并在摇晃。

    付茗颂屏息,紧张地望着她,可那瓷器终究还是哗啦碎了一地。

    门外进来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她手持戒尺,没有一丝犹豫,手起手落,小姑娘掌心便破了皮,渗出血丝。

    那人道“这会儿功夫都站不住,去,去将昨日教的绣品做完。”

    小姑娘耸着肩颈,“是。”

    最终,因手心受了伤,那绣品也未完成。

    妇人冷声道“今日晚膳免了,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往后饿肚子的机会,多了去了。”

    “砰”地一声,闺门被锁上。

    付茗颂蹙眉,刚要抬脚至门边,便见那小姑娘伏身于灯下,一面哭着,一面完成未完成的绣品,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桌几上。

    “你这样难受,为何还要做?”

    小姑娘仰头看了她一眼,“秦妈妈说了,只有做到最好的人,才能成红韶苑的花魁,那时候,便能遇见贵人,衣食无忧了。”

    她低下头呐呐道“我不想饿肚子。”

    不待付茗颂深思红韶苑是个什么地方,身后仿佛有只手将她往前推,她猝不及防跌了几步,抬起头时,眼前的景象猝然一变。

    四面都是红粉缎子,廉价的香粉味飘至鼻尖,她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一个老鸨打扮的妇人拉住手腕。

    老鸨道“宋宋啊,今日登台你忘了吗?怎还在这儿站着,贵客都到了!”

    登,登什么台?

    不及她多思虑,便被老鸨推至台前。

    可她抬眸望去,却浑身僵直,那高台之上的红裙女子,那张脸,那个打扮,与她那些荒唐梦中,一模一样。

    这首曲子不长,统共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台上的女子随乐声律动,衣裙翩然,仿若惊鸿。

    每一个舞姿,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

    她如天生尤物,扭动一下腰肢,便能收走男人的魂。

    台下的看客两眼放光,可这些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只见她目光悠远,准确无误地落在一个方向。

    付茗颂顺着瞧了一眼,霎时间,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那是,闻恕?他为何在这儿?

    倏地,琵琶声停,画面陡然扭曲,唱台、宾客一一消失,变成半开的花窗、梨木的妆台和红粉的床幔。

    床幔里头,女子双臂缠住男人的脖颈,投怀送抱又欲拒还迎,一把好嗓子时不时发出的那几个“嗯嗯啊啊”的音调,足以让人癫狂。

    这生香醉骨的、似哭似唱的腔调中,伴随着男人几道清寒又克制的声音。

    他低低地唤“宋宋,宋宋……”

    情至深处,难自禁。

    付茗颂彻彻底底僵化,如晴天霹雳,而那道响雷就结结实实地落在她耳边。

    姑娘眼尾逐渐泛红,眸中缓缓蓄起水气,她猛地闭上眼,耳边蓦地传来一道声音——

    “尚家私通外敌,泄露军事布防图,此事经由你手,你认是不认?”

    付茗颂猛地睁开眼,就见眼前散落了一地折子,上头写有“密函”二字。

    而方才分明还在翻云覆雨的二人,蓦然换了个场景和身份。

    潮湿阴冷的牢狱中,一个身着龙袍,居高临下。一个身着囚服,跪于眼前。

    女子下颔紧绷,却也只不急不缓地道了一个字,“认。”

    “从始至终,你就是尚家送到朕身边的,是或不是?”

    “是。”

    “为达目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是。”

    男人攥紧拳头,额间青筋暴起,猛地嵌住她的下巴,“你所犯之罪乃死罪,头颅还得挂在城墙上任人观赏,你知不知道?”

    女子平静地望着他,一言未置。

    四目相对,僵持之下,男人蓦地一笑,眼尾微红,终是他先败给她。

    他空旷低沉的嗓音都透着凉意,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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