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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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枝-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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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平静地望着他,一言未置。

    四目相对,僵持之下,男人蓦地一笑,眼尾微红,终是他先败给她。

    他空旷低沉的嗓音都透着凉意,道“宋宋,服个软,不成么?”

    “服个软,朕放你出去,乖乖呆在朕身边,好不好?”语气低微,几乎恳求。

    她朝他摇了摇头,声音极轻,极软,“不好。”

    男人嘴角放平,眸色暗了下来。

    一时寂静,能听到牢狱阴暗处,石壁上水滴落的声音。

    “宋宋,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女子平静地摇了摇头,随即眼尾微微上扬,似是漫不经心笑了笑,她轻轻道“皇上还不明白么?哪有什么巧合,都是假的呀。哈,为了接近皇上,那曲凤栖台,我可是足足练了八年呢……我受够了对你强颜欢笑,受够了假意奉承!如今皇上知道了也好,不必再演了。”

    蓦地,付茗颂猛地攥紧胸前的衣襟,胸口一阵一阵抽疼。

    那囚衣女子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她心上。

    倏地,男人转身离开,付茗颂一怔,连忙要躲开,却见他眼都不眨地走过。

    他停滞在牢房外,一旁的太监端了个木盘,上头摆放着一只棕色瓷瓶。

    就见闻恕朝太监抬了抬下巴,太监便端着木盘进了牢房。

    那道付茗颂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皇上说了,赐死——”

    她猛地瞪大眸子,转身往里赶。

    不,不该这样的,服个软就能活着,为何不肯呢?

    不是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衣食无忧么?

    就在付茗颂赶至女子身旁,欲要夺走她手中的毒酒时,动作却猝然停滞。

    这个瓷瓶,为何是棕色的?

    可她记得,梦里那致死的毒酒,是用白色瓷瓶盛着,瓶身还绘着红色水莲。

    就在她出神的一瞬,女子仰头,一饮而尽。  。。。



    第73章 第 73 章

    《别枝》73/荔枝很甜

    “咚”的一声——

    棕色瓷瓶滚落直墙角; 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付茗颂呆怔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见她缓缓抬头; 男人去而复返; 就站在牢门边。

    他抿紧唇角; 下颚绷紧,蓦地嘴边勾起一抹笑; 可那笑意不仅不达眼底,还凉得很; 他说“你就宁愿死,都不肯跟朕服个软?”

    闻言; 付茗颂又扭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女子; 她垂着眸,一声不吭; 了无生气。

    “这两年,伺候在朕身边,假意奉承; 就这样难为你?”闻恕嗤笑。

    他走近; 居高临下地紧盯着她,“有没有,哪怕一次; 是真的?”

    付茗颂屏息看她,不自觉攥紧手心; 点头; 点头呀。

    须臾;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落下,打破了所有人的希冀——

    “没有。”

    付茗颂亲眼见闻恕离开,见狱卒锁上了牢房。

    方才那端着木盘上前的公公却还未离去,只见他走近两步,语重心长道“宋宋姑娘,那酒里无毒,皇上试探您呢,您何必跟他僵着,服个软,认个错,其余的皇上都能替您摆平。”

    无毒?

    付茗颂一时恍惚,直至那公公消失在牢房外,她才回过神来。

    而此时,她才发觉这牢房隔壁还关着一人,是个梳着双鬓的小丫鬟。

    她两手抓住牢房的铁杆,哭道“姑娘,姑娘您何必呢,事已至此,尚家倒台,除了皇上无人能救您了呀!”

    “明月,是我对不住你。”

    被称作明月的丫鬟连连摇头,泣不成声,“姑娘,奴婢如何都不要紧,您要好好的,您去同皇上认个错吧姑娘!”

    可宋宋再未回话,只背过身靠在草堆上。

    石墙上的铁窗透过几缕光,付茗颂坐在一旁,眼见天色转暗,眼见星子点点,而宋宋的目光,只一错不错地盯着牢房外。

    付茗颂抿唇,忍不住道“你在等他?”

    宋宋缓缓抬眸,瞥了她一眼道“对呀。”

    “认错么?”

    宋宋笑了,“才不,你知道吗,他才舍不得将我关在这儿,不出三日,这牢门就该开了。”

    付茗颂一愣一愣的,点点头想,那还有两日呢。

    第二日,骄阳高高挂起,照得牢房这一小寸地方,也亮堂堂的。

    狱卒送来膳食,宋宋揭开食盒时,付茗颂瞧见里头有肉有菜,且色香味俱全,哪里像是牢犯的待遇?

    宋宋丝毫不讶异,甚至得意道“你瞧,我说他舍不得吧。”

    付茗颂唇瓣微动,坐在一旁看着。

    就见那女子握着竹筷在盘里戳了戳,“宫里的鸡丝凉菜,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可惜了。”

    不待付茗颂深究她这“可惜”二字,就又听她说“天黑了,明日便是第三日了呢。”

    付茗颂微怔,天不是才亮么?

    她仰头去看石墙上的铁窗,却见夜色早已暗下来,日夜就在眨眼间,快得她一时回不过神。

    不过也好,明日就是第三日,就可以出狱了吧。

    她侧目望着倚在墙角的人,目光下移,却猝不及防见她手中握着只白色瓷瓶。

    付茗颂心脏紧缩,耳边“嗡嗡嗡”地响,有些气愤地道“你要作甚?”

    靠在墙角上的人抿唇笑笑,“要走了。”

    “再不走,他可就真要将我放了。”

    付茗颂心跳如雷,那不好吗?那就可以活着了,不好吗?

    宋宋低头,她眨了眨眼,两颗泪珠子顺势滑落,道“尚家通敌,军事图纸、密函,样样都经由我手,战事起,你知道死了多少将士和百姓么?”

    付茗颂眼眶一酸,攥紧衣摆。

    她道“前朝后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要如何幸免?”

    付茗颂急急应道“可皇上他——”

    “那他要如何幸免?”宋宋仰起脸,眼尾早就红了一片,“他放了我,史官笔下如何诉写?他如何同他的将士,他的子民交代呢?”

    这一连三问,直将付茗颂问愣了。

    她呐呐放下手,是啊,如何交代呢?

    宋宋握紧手中的瓷瓶,轻声道“十年,我手里沾了好多血啊,秦妈妈说,这世道本就你死我活,我想活着,就不能怕,不能心软,我做错了吗?”

    长久的沉寂,只有石壁上“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回响。

    她抱住双膝,哽咽道“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没有错,可这世上,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他啊,你说,他那样精于算计之人,为何就叫我骗了呢?”

    “我好舍不得他啊,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付茗颂跪坐在她面前,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紧,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我有想过告诉他的,可秦妈妈说,若他知道我的身份,定会厌弃我,处死我,我不敢,我害怕,我怕他不要我,我也怕死,五姑娘,死是不是很疼啊?”

    付茗颂一张脸憋得通红,咬住下唇,泣不成声。

    二人长久地对视,宋宋蓦然扬了扬唇角,“你是在心疼我么?”

    付茗颂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宋宋抿唇,“可你就是我呀。”

    倏地,外头一声响雷,原还星子点点的夜,猝不及防下了场大雨。

    雷声轰鸣,震得付茗颂久久回不过神来。

    宋宋又道了一句,“你就是我,你就是宋宋呀。”

    付茗颂屏息不言,半含在眸中的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打湿了裙摆。

    对面眉眼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伸手过来,紧紧握住她,轻轻唤道“宋宋,我等你好久了。”

    她感觉到手心被人紧紧握住,一阵阵温热的触感传来。

    窗外雷声不绝,电光石火中,她觉得脑子仿佛要裂开来,所有嘈杂的声响全部涌入耳中,她猛地抽出手,捂住耳朵。

    那些空白的、被她落下的记忆,与那些个夜里的梦境融为一体,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短暂的十九年的人生。

    忽地,雷雨停,窗外的景色陡然一变,一片菊灿灿的夕阳光辉洒落一地。

    付茗颂眼睁睁见那囚衣女子饮下毒酒,仰头望向铁窗外,她说“今日,是七月初七,他原说会带我放花灯的。”

    随即,她缓缓阖眼。

    余晖落在她那张妖媚的脸上,平添一丝柔和。

    紧接着,牢狱外“铿”的一声,锁链掉落,有人细语道“皇上,奴才们都好好伺候着,绝不敢让宋宋姑娘受半分委屈。”

    付茗颂立即侧身望过去,可不及看到他,视线忽然模糊,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身子猛然下坠,徐徐沉入湖底。

    正此时,一只手拦住她的腰。

    湖水之上,声音嘈杂。

    闻恕抱着怀中的人上岸,一众御医已然候在一旁。

    他双手交叠用力摁她的胸腔,额间青筋暴起,捏住她的下巴吻上去,吹了几口气。

    须臾,付茗颂咳了两声,她眉头紧蹙,半睁开眼,就见方才在牢狱中没来得及见到的人,正跪在她面前。

    男人唇色发白,颤着声音道“御医!”

    随即,御医一拥而上。

    元禄拿长巾擦着闻恕身上的水,可他方才整个人没入糊底,浑身早就湿透了,岂是擦两下就能擦干的。

    倏地,另一侧有人高呼“太后娘娘!”

    众人侧身望去,沈太后受不住惊吓,险些跌在雪地上。

    宫女扶住她,递了被热茶,沈太后方才缓过神。

    她脚步慢慢,上前盯着闻恕道“你可知,你方才在作甚!”

    闻恕的视线艰难地从付茗颂身上移开,看向沈太后。

    沈太后气到发颤,“你、你身为我大楚皇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当如何是好!”

    周围噤若寒蝉,无人敢轻易开口说话。

    直至躺在地上的人又轻咳了一声,太医弱弱道“还需将娘娘移回宫,烧炭盆取暖才是,再如此下去,怕得坏了身子。”

    元禄急急忙忙插嘴,“最近的梧桐殿已备好。”

    闻恕朝沈太后禀手,低头道了句“儿子不孝”,随即便弯腰抱起人往梧桐殿的方向赶。

    那步伐,三两步便消失在百香园里。

    沈太后脑仁突突直跳,当事人跑了,她便只好发怒问道“这护栏是如何会断的!”

    雪地上,庄玉兰与陈思意脸色倏地一白,而匆匆赶来的王公公亦是心下一凉,这护栏修葺,可是在内务府的管辖里!

    陈思意吓得指间关节泛白,先发制人道“臣女瞧见,是庄姑娘撞上了护栏。”

    见众人都看过来,庄玉兰吞咽了一下,立即跪下,“民女有罪,民女未料此处会出现幼犬,一、一时惊慌……”

    幼犬配合地“嗷嗷”两声,这便又将这幼犬的主人,丽嫔,给吓坏了。

    和光站在不远处,双手合十,朝天一拜,道“阿弥陀佛。”

    他身旁的小和尚低头看了眼方才付茗颂所站的那处地方,只一抹极浅的印子,且与其他鞋印不同,这抹鞋印上,没有一丁点鞋纹。

    这双鞋,怎没有鞋纹呢?

    就这么一双鞋,莫说方才那惊险的情境,就是平日里在雪地上走着,都是极易滑倒的。  。。。



    第74章 第 74 章

    《别枝》74荔枝很甜

    此刻的梧桐殿; 太医、太监跪了一地。

    闻恕一身湿衣坐在床榻边的木凳旁; 背脊依旧笔挺,只搁置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关节都微微泛白。

    帝王那张脸; 已不能用肃然来形容了。

    素心轻声走过来,在元禄耳旁道了句; “热水放好了。”

    元禄蹙眉朝她摇摇头; 眼下这情形,他是嫌活腻了才敢劝皇上去沐浴更衣。

    李太医更是后脊发凉,连号脉的手都忍不住轻轻一颤; 自打立后之后,成日不是被提到永福宫问话,就是被拎到昭阳宫号脉; 他这太医当得,实在是日日提心吊胆!

    片刻后,李太医收回手; 从木凳上起身,退后两步; 弯腰禀手道“皇上; 那沁心湖水实在太凉,娘娘身子骨本就不强健; 受了风寒又受了惊吓; 晚些许要发起高热; 且只能先去风寒之症。”

    其他的; 李太医也说不准。

    他抬眼望了下面前的男人,那湖水有多凉,明眼人一见湖面上的浮冰便可知,皇后受不住,皇上他……

    闻恕哑着声音道“依你所言治,不可生半分差错。”

    李太医连连点头,“是,是。”

    七位太医,留了两位在梧桐殿候着,以防万一,剩下的各自奔往御药房和后厨。

    闻恕并未立即起身,一动不动坐了一刻钟。

    他久久凝望着床榻上这张苍白的睡颜,脑中却浮出另一个画面。

    牢狱之中,静静躺在草堆上的人,亦是如此安安静静,了无生气。

    然后,然后……

    闻恕吞咽了一下,狠狠闭上眼。

    他从来不敢想,长达数十年的光阴里,他梦见过、想过无数无数场景,独独不敢想那最后的一月,不敢想他最后见到的那一眼。

    他承认,怕极了。光是想想,便喘不上气。

    “备热水。”他忽然开口。

    元禄惊起,喜笑颜开道“皇上,早备下了。”

    过后,闻恕泡了一刻钟的热水,这颗心才缓缓落定。

    两个时辰过去,梧桐殿的脚步声就没断过。太医来来回回诊脉,宫女一次次端药上前,付茗颂不知被灌了多少药,中间呛着一次,悠悠转醒,却又沉沉睡下。

    天色渐暗,元禄走出梧桐殿,却见到一位本不该在这儿的人。

    他抬脚过去,惊讶道“宋大人怎还未离宫?”

    宋长诀抬头,那难看的脸色吓了元禄一跳,像是刚从沁心湖游回来的似的。

    宋长诀沉声问“皇后如何了?”

    “还未醒,也不知何时能醒,您…这是?”

    “我等皇上,有事要禀。”宋长诀随意寻了个借口。

    元禄点点头,并未再深究。

    然而,这一等便是夜深,宋长诀一个外臣不便留夜,他抿了抿唇,只好先行离宫。

    这是闻恕守在这儿的第三日了。

    晨光熹微,脚步声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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