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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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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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朋友说,殷守信的老婆死得苦,想提醒殷守信到医院喊几声,让她好魂归故里。后来一想,提醒了也没用,这里没这个风俗,谁由得他大声喊呢。唉……”吕阿姨重重叹气。

    “小陈,小孩午睡快要醒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殷守信这事累你前前后后跑了几天,他现在就跟傻了似的,牵一牵动一动,据说哭都哭不出来,我朋友让我来谢谢你帮忙,辛苦你了。”

    陈池放下电话,走在大街上,他忽地仰头望天,澄蓝的天空中,云卷云舒,一个生命的消逝,竟然如此安静么。(未完待续。)

第125章 命和幸

    过两天,陈池给殷守信打电话慰问,殷守信已经上工,对话因此很短促。

    “殷大哥,我听说了嫂子的事,你要节哀。”

    “……哎,哎。”殷守信呆滞片刻,重重吸了一下鼻子,苦笑道,“小陈兄弟,前阵子麻烦你,我没什么可感谢你的。”

    “殷大哥,你别把这些小事放心上,自己保重。”陈池安慰道。

    “谢谢你,小陈兄弟。”

    电话里一直伴随着垃圾桶滑轮滚在地上的轱辘声。

    事后,陈池和薯条店的张先生说起,张先生摘了眼镜,抬手揉了两把脸,叹一声,隔半晌才说道:“碰上了,就是命。”

    碰不上,才是幸。

    陈池自来和忧郁无缘,这些天却一直抛不开殷守信和卫小桃的事,他和他们萍水相逢,目睹了其中一人的生和死,目睹了另一人的无助和无望,心情颇受影响。

    晚上回到公寓,陈池一时睡不着,光脚跳下床,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刷地拉开窗帘,拖着藤椅在窗边坐下,脚踝架在暖气片上,望着窗外一口一口地抿啤酒。

    从他这个位置,看到的大部分是对面那幢楼的灰色楼顶,只有一角暗蓝天空隐约有星星在闪烁。

    陈池静静地喝完了一罐啤酒,将空罐往桌上一放,拿起手机看时间,许霜降应该睡下了。

    他突然很想很想对她说一句话。

    那三个字,不仅是清晨起床时耳边呢喃的表白,不仅是车站送别时难舍难分的俯首低语,更不仅是玫瑰花枝旁共进晚餐的亲昵调笑。

    深夜里,他独坐窗下,想用尽每一寸真心来珍爱他现有的她。

    陈池心中升腾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他需要再好好思量。

    他在星期五晚上七点多打电话给许霜降:“霜霜,回去了吗?”

    “嗯,你今天很忙吗?”许霜降问道,今天下午她没有在线上遇见陈池。

    “有点。”陈池语带笑意,“现在在做什么?”

    许霜降正痛并快乐。大姨妈终于在晚饭时拜访她了,可能因为她之前持续紧张,这次不再是隐痛,而是反应很大。她的腰酸得似要坠掉,还有些反胃难受,小腹胀痛。不过,她的身体虽然蜷缩着抵御痛感,心里却是一点不介意这种折磨。

    “没做什么。”许霜降痛得眉头紧皱,稍稍犹豫,她觉得应该给陈池说一声,“陈池,你不用担心了。”

    “嗯?”许霜降突兀地冒一句,陈池没听懂。

    许霜降在痛的时候没怎么顾及要委婉表达,她换了更直接的说法:“我的身体一切正常,你不用担心了。”

    陈池启唇,却无语。他明白了许霜降的意思,但是许霜降的这句话,无意中衬得他有胆小怕事推卸责任之嫌。

    他的青灰软壳蟹潜意识中认定他会为她的意外受孕恐慌。

    陈池朝窗玻璃瞅了一眼,映出的人短发、剑眉、薄唇,目光不会躲闪飘忽,长相也没有瘦弱单薄,是否让人看着那样担当不起?

    “对了,明天你不用来,我这边没什么事。”许霜降嘱咐道,她明天就想窝在自己房里,让自己踏踏实实地陪大姨妈一天。

    “霜霜,不是你有事我才会来。”陈池轻笑着,“我已经在路上。”

    许霜降傻在床上,捂着肚子哀叹连连,陈池居然这时候来添乱。

    一个小时后,她穿戴整齐,给陈池去开门。廊道里静悄悄的,周五的晚上总是这样,很多人都安排了活动。

    陈池的背包塞得鼓鼓囊囊,人却穿得很轻便,在t恤外只罩了一件薄绒衬衫,门廊灯下,他的笑容难抑兴奋,眼睛晶亮:“霜霜。”他奔波了几个小时,整个人一点不见疲倦,反而越发神采飞扬。

    许霜降和他正好是两个极端。她从屋里出来,还搭了一件线衫外套,脸色萎靡,强撑道:“快进来。”门外的空气其实很暖和,但缭绕在她露出的脖子上,她仍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霜霜,怎么了?”陈池跟着许霜降才走了几步路,就发现她特别蔫。

    “我不舒服。”许霜降进了屋,第一句就坦承实情。

    陈池变了脸色:“哪里不舒服?”

    卫小桃临终,最后说出口的话,就是这样一句,陈池的心猛地一跳,按在许霜降肩上急得乱瞅。

    许霜降的腰酸得直不起来,她瞄了陈池两眼,只好不顾形象地解释道:“我生理痛。”

    可怜陈池真不懂。

    他懂痛,也懂生理两个字,拼起来就不甚懂,事实上,他不知道这专指女孩子的病。

    其实不能怪他,怪只怪那时给他上生理卫生课的老师说得相当含蓄,而且其中有一堂课,老师讲得非常谨慎,上半堂课给女生讲,让男生去操场踢球,下半堂课把男生换回来,让女生去跳绳。

    老师对这些毛头学生们的要求不高,只让他们了解和自己有关的、契合年龄段的事,这样就行了,压根不会在考题上为难他们,开卷考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让他们费神去翻书,而是提前给了三十句话,让他们背熟,考试就抽里头二十五句填空。

    随着年龄增长,陈池通过各种渠道懂的还比老师当年教的要多了很多,可惜,他家只他一个独子,没有姐妹同住,真是没机会了解生理痛这种专业名词。

    “生理痛?”陈池紧锁眉心,急于知道许霜降哪方面的生理指标出了问题。房间里的灯光比门廊处亮多了,他瞧得很仔细,许霜降的唇色有些乌白,不像往日那样红润。

    许霜降实在撑不住,自行坐到床沿,强忍着不马上歪过去躺着,她半仰着头,嘴唇蠕动,眼一闭心一横说道:“我痛经。”

    陈池这回听懂了,以前学校体育课上女生请假,多半是这个原因。

    “霜霜,很痛吗?”陈池挨到许霜降边上坐下,抓起她的手问。

    当年体育课时,请假的女生通常留在教室座位上看书。男生们绕着操场扑哧扑哧跑得满头大汗时,也曾私下里羡慕议论女生的这种上课福利。青涩少年的陈池心粗,虽然不会过多参与调侃,但也不会对请假的女生多投两眼以示慰问。

    他对痛经这回事淡漠无感。

    不过,许霜降现在这样,全身上下写满了难受,让陈池一下手足无措。(未完待续。)

第126章 月光里的单人床

    许霜降摇摇头,这时候她其实想做一只刺猬,不让别人碰触,她宁愿蜷成一个球,清清静静地缩在角落里慢慢熬过去。陈池的怀抱虽然温暖,对她却是于事无补。她极想回被窝,但她得安排好陈池。

    “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陈池经她提醒,连忙打开背包,“霜霜,我给你带了鸡肉卷,想不想吃?”

    鸡肉卷很好吃,取了长棍面包的一截,纵半破开,灌入鸡脯肉和各种蔬菜,淋的酱汁尤其美味。陈池听到许霜降曾大赞过一回,这次出发前特地买了带过来,给许霜降当夜宵。

    许霜降本就有些轻微的呕心,看着鸡肉卷一丝胃口都没有,蹙眉说道:“你吃。”她朝陈池的背包瞧了又瞧,里头有很多食物,就是没有他的睡袋。

    许霜降有苦说不出,她没有多余的垫子给陈池搭地铺,今晚她得让陈池分享她的单人床。

    许霜降的单人床是真真正正的单人床,比陈池公寓的床窄了一条。今时今地,她已经狠不下心让陈池去住青年旅馆,只得两人将就挤一挤。

    挤一挤的问题真多,条条都尴尬。

    许霜降烦恼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血腥味,烦恼着夜里会不会不小心弄污床单,最大的烦恼是她没法随意翻腾。痛的时候,她想小声地哼哼唧唧,她想肆意改变睡姿,缓解一下疼痛,可是如今都办不到。

    许霜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面壁侧卧,尽量和陈池隔开,又疼又烦躁。

    “霜霜,你很痛吗?”陈池极度担忧,撑着手肘俯首问道。

    “没事,你不要说话,我到明天就好了。”许霜降强忍道,声音细碎。

    陈池焦急地望着她,只能把被子往她身上多移点,免得她贴到墙壁受凉。隔半晌,他轻轻地问道:“霜霜,你哪里难受?”

    “肚子。”许霜降把脸往床单蹭了蹭,无限苦恼地说道,“陈池,你别说话了。”

    陈池默默躺下,许霜降松了口气,过一会儿,她感觉到陈池在搓手,然后他轻轻地伸手过来,手掌悄悄地贴在她的腹部。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以前都这样。”许霜降终于朝身后微微扭转脖子,宽慰陈池。

    “有没有稍微好点?”陈池低声问道。

    他手掌下有一丝暖意,如一剂温热的膏药,徐徐敷贴着她寒凉的腹部。许霜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房间里静得出奇,陈池也是一动不动,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盯着许霜降后脑勺的发丝,仔细地分辨着她呼吸间的缓急节奏,希望她能平平顺顺地睡着。

    许霜降的难受因为这种压抑的静默而更加放大,似乎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积极敏锐地感知那一拨拨的呕心酸疼。

    她终于忍不住翻身平躺。“陈池,我想把你推下去。”她哀怨地说道。

    “那……”陈池没笑,他瞅瞅许霜降,她仍闭着眼,即使光线昏暗,他也能看出她正皱紧眉头。“我先去坐一会儿?”他什么都顺着许霜降,自己给她出了个主意。

    许霜降不知怎地,笑了一下。

    只是很轻的一声,却让陈池倏然放松。“正好我可以想想明天给你煮什么吃。”他弯起嘴角轻声说道。

    “不要讲吃的。”许霜降苦着脸嗔怪道,“就这样躺着吧。”她稍顿,心忖睡不着觉说说话也好消磨一阵,遂道,“那医院的事后来怎么啦,没听你再说过,那人出院了吗?”

    陈池微滞,揉了揉许霜降的腹部,转移话题:“说起医院,你是不是每次都这样疼?以前看过医生吗?”

    许霜降再也没想到她和陈池会讨论这等私密事。她虽然害羞,却老实,一五一十地说道:“以前会疼得更厉害,还会呕吐,曾经有一次,我同学把我从教室扶回寝室,半路上我想耍赖躺到地上,同学一直跟我说坚持。”

    “那样疼?”陈池心急道,“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急诊。”

    “以前才那样疼,现在没事,我自己知道,你别紧张。”许霜降轻声道。

    “明天跟我去医院。”陈池对这种女孩子的病不了解,看到许霜降闭目细声细气地说话,他怎么也安心不了。

    许霜降不搭茬,忽地开口道:“陈池,你不是说你那边看不到月光吗?我这里能看到,要不要看?”

    “你想看吗?”陈池轻轻问道。

    “我想给你看。”许霜降牵起嘴角,“我这幢楼前面没有遮挡,你把窗帘全部打开都没事,晚上满地是月光,白天起床,还能看见阳光。”

    陈池低低地笑着,小心地撩开被子下床,他真地把整幅窗帘拉开。

    清泉般幽静的月光倾泻一地,陈池偏转头,见许霜降睁着眼睛望向他,小声嘀咕着:“今天河对岸居然没人踢球。”

    他的青灰软壳蟹裹在被中,明显虚弱,却努力地不表露出来。

    “霜霜。”陈池在床沿边蹲下,轻柔地凝视着她,探手抚摸着她的耳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许霜降眨巴眨巴眼睛,诚恳地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想支开你,不让你睡床。”

    陈池低笑出声,许霜降的冷幽默总能成功地击中他的笑点。他动作轻巧地躺回床上,依然搓了搓手,将手心按在许霜降的腹部。

    树影婆娑,投射在他们床边雪白的墙壁上。满室清亮,陈池静悄悄地拢着许霜降,犹如在树下交颈卧眠。

    他想了想,开始絮絮低语。

    “霜霜,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加夜班,我外婆睡得早,夏天晚上很热,我会偷偷爬起床,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一起到外面乘凉。有时候会把家里的小凉席偷出去,放在坝子上,人坐在上面吹风。”

    “什么是坝子?”

    “平整一点的地方就叫坝子。”陈池轻笑道。

    许霜降听故事的思路非常严谨,她对感兴趣的事情一向钻研得透彻,她奇道:“晚上坐外面,没有蚊子咬吗?”

    “有。”陈池忍俊不住,“不过我宁愿被蚊子咬,我家那时候的蚊帐是很厚的棉纱帐,即使开了窗,闷在里面还是一丝风都没有。棉纱帐很细密,有时候我捉到了蜻蜓,会把蜻蜓放在蚊帐里,它们很乖,一动不动趴在帐上,翅膀都是透明的,非常漂亮,能看得见纹路。”

    许霜降激灵灵忘了疼,她本来温顺地闭着眼睛听睡前故事,这时睁开眼,侧头盯向陈池,不可思议道:“你让蜻蜓和你一块睡?”

    陈池压低着嗓子,笑声闷在喉咙里,鼻息拂过许霜降的脸颊:“蜻蜓,蜻蜓。”(未完待续。)

第127章 同床共枕眠

    许霜降缩了缩脖子,嫌弃似地偏过头去,却听陈池在笑问:“霜霜,你想做红儿螂还是白儿螂?”

    许霜降不由自主转回头:“什么是红儿螂,什么是白儿螂?”

    “身体红色的蜻蜓我叫红儿螂,白色的就叫白儿螂。”

    许霜降想象着蜻蜓细细的节肢身体一长截红或者一长截白,忍无可忍:“换一个,我不要听蜻蜓。”

    “我还会抓萤火虫放到蚊帐里,一闪一闪,像星星一样漂亮。”陈池抿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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