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上也有不少认识允梦泽的人,其中不乏曾在他那里做过心理咨询的,在纷纷与他打招呼之余,都暗示他不要把自己曾经去寻求治疗的事告诉别人。
允梦泽本来就不会对别人说这种事,应付烦了便端着一叠食物和酒杯去了阳台。安静的环境令人惬意多了,他正端起杯子喝酒,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允医生。
以为有认识的人追了过来,转头看了一下,允梦泽怔了怔:江先生?
江予行信步走到他身旁,微笑着说:又见面了。
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交流算不上愉快。允梦泽淡然道:江先生你好。
东岳呢?江予行装模作样地左右看看,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允梦泽回头用视线指点了一下,封东岳正在与江颂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会晤呢。
江予行莫名叹了口气:我曾经一度以为,东岳会成为我妹夫呢。现在看到他和我妹妹站在一起,又勾起了我的回忆。
又来?允梦泽微微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江先生这么耿耿于怀,听上去不像是在为妹妹遗憾,倒像自己对东岳有什么特殊的执念。
江予行:呵呵,允医生真风趣。
允梦泽跟他没话说,自顾自地吃东西。江予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撑着阳台的栏杆说:我只是感到意外。要知道,东岳的出身跟我不同,别说是家世背景,连父母的照顾都没有。我一直以为,他最渴望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想不到他会选择一个男人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
封东岳处于上一段回忆中的时候,张口闭口说允梦泽怀孕了;现在又成了允梦泽的爸爸,看上去的确好像是求子心切。
允梦泽听过之后却是失笑:想不到江先生这么跟不上时代,以现代的医学技术手段,想要孩子的方法有很多,如果他想要的话,完全可以借助这些方法实现。不过还是有劳江先生,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有精力为别人的事操心。
江予行一再领教允梦泽的锋利,尬笑着说:呵,在培养下一代这种事情上,我是个很传统的人
江家的传统,就是到处制造下一代,然后不负责任地抛弃吗?封东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二人身后,突然开口打断了江予行,自己的儿子在疗养院受苦,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
允梦泽怔了一下,看看江予行那张脸,不由得皱起眉。
江予行:什么儿子,你不要胡说。
封东岳笑了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上次在酒店偶遇的时候,他已经把事情挑明了,江予行想隐瞒也没有用。
就算我有私生子,那也是我的事,你不要乱说话。江予行阴沉地说。
封东岳不屑地说:还以为你会因为江老先生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成为一个与他不一样的人。虽然你没有继承他的商业头脑,但这方面倒是得以完美继承了。
江予行:你
江予行!一个女人从门口闪进来,抬手把手里的酒泼了他一脸,你等着向我爸爸解释吧!
她是江予行的未婚妻,两人刚刚订婚美没多久,虽说是政治联姻,但也要遵守多项合约,其中继承人这一项格外严苛。江予行隐瞒了自己有私生子的事,违反了两家的协议,未婚妻当然大为光火。
江予行没有了继续跟封东岳互怼的心思,立刻追了出去,挽救能令他人生和事业更上一层楼的脚踏板去了。
阳台上只剩下两人,封东岳看出允梦泽脸色不好看,急忙上前拥住他说:宝贝你不要相信那个人,爸爸怎么会想要孩子呢?我有你一个就够了,除了你我谁都不需要。
允梦泽已经占满了他整颗心,占据了他的全世界,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爱分给其他人。
我没有相信他,允梦泽轻轻推开封东岳,神色清淡得让人找不出痕迹,我说了,如果你想要孩子,以现在的医学手段很容易,我从没怀疑过你想找个女人结婚生子。
允梦泽的信任令封东岳大为动容,但随即发现允梦泽的情绪还是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但宝贝你还是不高兴了,对吗?
允梦泽:你刚刚话里提到的江予行的儿子,指的是江闵吗?
封东岳:是。
允梦泽深吸了一口冬夜里寒冷的空气,声音也染上了相同的温度:你早就知道了,还让人调查确认过,却始终没有告诉我?
这是事实,封东岳无法反驳。他欲言又止地说:那孩子不是你的病人,你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而且江予行那个人
不管他是什么人,归根结底都是江闵的父亲,这件事要如何处理不该由你干涉,允梦泽语气很严肃,带着失望说,我工作上的事,你也无权干涉。
他把酒杯和餐碟交给封东岳,淡淡地说:我回去了,今晚我想一个人静静。
封东岳看着他快步离开,沉沉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想干涉允梦泽,只是有些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允梦泽独自离开宴会叫车回家,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不明白封东岳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瞒着自己。是因为太讨厌江予行,以至于不希望他出现在疗养院,出现在自己面前吗?那该是多么深刻的厌恶?
但不管封东岳和江予行有什么恩怨,都不该向他隐瞒。江闵在等待父亲出现,等待有人把他从痛苦的旋涡中拉出来,这份心情允梦泽比谁都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生气。
第二天一早,允梦泽看时间的时候发现封东岳夜里发来了几条微信,问他到家没有,睡了没有,是不是还在生爸爸的气。
他没有心情回复,匆匆赶去疗养院把事情告诉白墨,两人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先跟江予行沟通一下。白墨试着联系江予行,电话打到公司,都是秘书接的,虽然之后说等他有时间会回复,但一直等到下班,也没有任何动静。
白墨跟允梦泽抱怨,想找江予行实在太难,这么拖下去对江闵的状况十分不利。允梦泽迟疑一番,决定给封东岳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封东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只记得你的学长呢。
允梦泽直接了当地说: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江予行的私人号码,疗养院需要与他联系,问问他对于江闵的态度。
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封东岳难以置信地问: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
允梦泽揉了揉额头:其他的等之后再说,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这是正经事。
我的事就不正经了?封东岳一改往日的温柔,如同暴躁的野兽一般低吼,好,以后爸爸都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着,他把电话挂了,但没过多会儿就把江予行的号码发了过来。
允梦泽在微信上说了谢谢,封东岳没有任何回应。
白墨很快联系上了江予行,把江闵这边的情况说了,江予行全程一言不发,只在最后说他会考虑。
对于江予行这样的态度和说辞,白墨自然是很失望,他搂着学长的肩膀说,有很大概率是无法等到江予行的回复了。
允梦泽加班到很晚,回家对着冒冷气的冰箱出了会神,勉强拿出鸡蛋和一些蔬菜,随便炒在一起当晚饭吃了。
封东岳没有再发来消息,允梦泽刷了会手机便睡了。想不到之后几天,封爸爸都销声匿迹,好像铁了心要跟允梦泽冷战到底。
允梦泽忙得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他不喜欢激烈的争吵,觉得这段时间两个人冷静一下也好。
经过这些日子的等待,白墨对江予行彻底不抱希望了。允梦泽考虑了一下,给江予行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出来见个面。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问一下,没想到江予行欣然同意了。
周五下午,他抽了个时间去见江予行。两人在商业街的某个咖啡厅里见面,江予行率先开口,表示知道允梦泽为什么找他,但他还没有考虑出结果。
第74章
允梦泽没有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同意见面。他拿出手机,给江予行看江闵在疗养院拍的照片,随后说起了自己的童年往事。
他说的时候神情和语气很平淡,没有过多说自己有多么痛苦,只是让江予行知道,这样下去江闵真的会成患上心病。
虽然江闵的身份没有得到承认,但毕竟是江予行亲生的,允梦泽希望他趁现在还来得及,帮自己的孩子摆脱困境。
江予行若有所思地听着,不知在想什么。允梦泽说完该说的话便告辞离开,出了咖啡厅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而且还下起了小雪。
他取了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着,又一次不想那么早回家。或许是刚刚对江予行说起了过去的事,他想起了很多刻意遗忘的细节,比如希望母亲早点回家为自己做饭,在周末的时候抽空陪陪自己,像其他家长一样在过节的日子里带他出去玩。
但母亲总有很多要忙的事,忙于工作,忙于聚会,忙于建立她那受人瞩目的地位。她只会拒绝允梦泽任性的要求,从不牵他的手,从不关心他的作业,也不关心他晚上自己一个人吃了什么。只有当他生病的时候,母亲才会垂怜地看着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于是他只能用生病来换取母亲的关注和陪伴。
可是现在,他缺失的一切都从封东岳那里得到了,他却迟钝得没有察觉。现在这种冷战的状态,表面看起来很安静,实际上还不如大吵一架,把压在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
想到这里,允梦泽给封东岳打了个电话,却听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把车停在路边,对着屏幕出神半晌,突然调转车头开去了封东岳位于近郊的别墅。
在听到管家说封东岳并没有过来这边之后,他又去了市中心的公寓。他有这里的钥匙,但还是先按了门铃,见无人回应才开门进去。
房间里冷冷清清,显然没人在家。允梦泽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厨房里有冷掉的半杯咖啡,看起来封东岳之前来过,但又走了。
这里到处都是自己住过的痕迹,卧室衣柜里有留在这里的衬衫、内裤,睡衣平整地叠放在床边。
备用的眼镜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一条腿打开着,好像被人戴过。
允梦泽拿起眼镜的时候,不经意间注意到摊开在桌上的日记,拿起随手一翻,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
【A月A日,本来是想让宝贝吃醋的,可是在看到他跟江予行说话的时候,我很后悔留下他一个人。江予行明明自己有儿子,为什么要趁我不在的时候接近我的宝贝?一看就不怀好意!
但我没想到,宝贝会因为他们江家的事跟我生气,还头也不回地走了。唉,我该如何向他解释,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那个少年好。
父亲是个从不顾家的人,母亲身体不好,还要坚持工作和照顾我们,没有一天不是疲惫的。母亲去世后留下姐姐和我,父亲依然没有承担起责任,甚至觉得我们两个是拖累他的累赘。有一天他离开了家,之后再也没回来。
如果他对家人多一分关心,母亲或许不会那么早离开,姐姐的人生也不会狼狈而仓促地结束。
江予行也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根本不配为人父亲。我担心那个少年在燃起希望之后,面对亲生父亲的冷漠陷入更深的绝望。
或许是我擅作主张,或许是我自私地不想让梦泽卷到江家的麻烦事里,总之都是我的错。啊,我的宝贝,不要不理我,爸爸是多么爱你!】
【A月B日,等了一天,他都没有回复微信。是没时间,还是故意的?又或者他见到了暗恋的学长,早就把我这个惹他生气的爸爸给忘光了】
【日期同上。快下班的时候他终于给我打了电话,天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快乐!但他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我要江予行的私人号码。这叛逆的语气,冷漠的态度,真是伤透了老父亲的心。我发誓,再也不管他了!】
【A月C日,凌晨,失眠了,想他想得睡不着。摸着他的睡衣,渴望他就在我怀里安静地让我抱着亲吻。不知他睡着没有,想不想爸爸。呵呵,可能他根本不会想我,只会想着那个学长】
【A月C日,这个没有良心的小坏蛋,竟然真的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发信息!从此以后我没有这个儿子,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A月D日,或许是我错了吧,我是不是应该主动道歉?这么冷战下去,等于是把他往学长身边推即便是长辈,也有做错事的时候,跟自己的儿子承认自己有不对的地方应该也没什么但他会原谅我吗?如果他依然用那种冷漠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恐怕会失去理智。】
【A月E日,啊,生气!】
【A月F日,啊,想他。】
日记里的封东岳反复纠结,但他把心思都封锁在文字里,一个字都没有跟允梦泽提过,好像螃蟹一样,张牙舞爪地挥舞坚硬的钳子,一身厚厚的硬壳看似固若金汤,其实壳里柔软多汁。
允梦泽从没听封东岳提过他的父亲,想必父亲不负责任的行为和最终离去,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正如他所说的,如果他的父亲能拿出几分耐心和关心,他的母亲或许不会那么早离开,姐姐也不会出事,而他也不会像之后那么辛苦,小小年纪就做出了太多牺牲。
封东岳作为爸爸,在给予他过度关注的过程中,得到情感上弥补的不仅是他,也是封东岳自己。
人与人经历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和立场就不同。允梦泽从江闵身上看到了自己,急于为他寻找来自各方面的帮助;封东岳从江闵身上看到了自己,不愿让他去见一个仅有血缘关系却对他从不过问的父亲。
封东岳依靠自己一点点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潜意识里认为别人也应该如此。但江闵的情况不一样,这就是他们的分歧点。
允梦泽很想立刻见到封东岳,跟他把事情说开,结束没有意义的冷战,可眼下封东岳关机了,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日记上最后一段写着:
【A月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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