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希尔诺都不想要。
幸运的是，自那次过后，希尔诺确实没有在其他任何地方，再次见到那本魔法书的身影。
渐渐地，他也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寒风吹来，稍有些冷。
希尔诺用带着皮革手套的两只手，胡乱揉了揉脸颊，踩着短靴在原地低低蹦了两下，吐出热气。
入冬后，制服款式厚重了许多，大体上仍旧保留着原本的设计，统一增配了深褐色同材质的保暖手套和短靴，外加一条针织围巾。
黑魔法学院的围巾，是灰白两色穿插的粗线款式。
今晚似乎是要下雪。
路对面走来一个认识的人影。
那位教授恋爱心理学的科伦娜老师，搬着一摞比她头顶还高的纸张往这边走。
希尔诺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科伦娜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科伦娜费力地歪过头，看见了希尔诺，那张稍显冷硬的脸柔和了下来：“麻烦你了，真的是帮了我大忙。”
她将手上的纸张分了一半给希尔诺。
“没关系，正好我闲着也没有事。”希尔诺小心接过这摞东西，稳稳托在怀里。
“您今天还是这么忙吗？我记得您的课程已经结课了。”
毕业年级的课程大多会提前结课，希尔诺记得恋爱心理学这门课，早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
“我这学期除了恋爱心理学，还开授了其他年级的课。”科伦娜老师解释道，“不过这一摞东西和课程无关，是学校里的老师们所递交的师徒申请书。”
希尔诺的脚步缓了下来。
科伦娜朝后看了眼：“怎么了，希尔诺？”
“原来现在已经开始递交申请书了吗？见习魔法师考核还没有开始呀。”希尔诺问。
“嗯，所以现在申请的导师，都是已经有了满意的学徒人选，并且相信学生能顺利通过考核的。申请材料暂时在我这里汇总，等考核结果出来了，再予学校的通过意见，上交给委员会那边。”
科伦娜对希尔诺的印象挺好，她记得这孩子的结课论文写得相当用心。
字里行间都体现出，曾细细理解过自己所著的那本书。
而至于论文的选题……
科伦娜禁不住又看了眼身旁的学生。
她想，或许自己对这孩子的担忧并不必要。
在对感情的认知方面，这孩子相当清醒，没有一点迷惘。
“科伦娜老师明年会带学徒吗？”希尔诺又问。
这一学期里，他经常进出科伦娜老师的心理咨询室。
虽然大多时候都只是闲谈，甚至有时候轮到他来为老师解答某些问题，但这也让希尔诺发现，这位总是在学生面前保持威严的老师，私下里其实很亲和。
“会的，今年有学生找我了。我挺欣赏她的，明年打算少开点课，多留些时间带她。”科伦娜笑着说。
“那个学生是丽兹吗？”
“对呀，你们是朋友吗？”科伦娜有些意外。
“嗯，是的，我以前听她谈起过。”
得知其中一名友人的去向，已经明确定下来，希尔诺安了安心。
他犹豫了下，又问：“我可以问问其他院长有没有递交申请书吗？”
科伦娜这次没有看向希尔诺，只抱着手中的材料笔直走着。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点：“抱歉，并没有。希尔诺……你是想问你们院长的申请书吗？”
“是的，您猜到了。”希尔诺没有隐瞒。
科伦娜想了想，建议道：“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尤珈从来没有收过徒，或许他并不清楚流程呢？”
……
希尔诺站在尤珈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有些紧张。
如果尤珈老师想要带徒弟了，毫无疑问，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只可能是自己。
但，万一呢？万一老师仍旧不肯带徒弟呢？
万一这学期每周末的补课过程中，老师已经对这种一对一教学产生了厌倦，改变心思了呢？
希尔诺靠在墙上，弓起一条腿，在脑海里一件一件细数着，这学期里有可能引起老师嫌弃的事情。
四月份的那个周六晚上，学校里刮了好大一阵风，自己走在路上弄丢了老师辛苦批改的作业。最后害得尤珈老师又凭借记忆给自己重新写了份批改评语。
五月份的第一周，默文被研制失败的魔药炸红了头发，整整一周顶着红色爆炸头，他们三个于是轮流帮他去做志愿服务的轮班工作。那个周末自然也鸽了老师两个晚上，虽然老师当时说没关系。
七月份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的时候，尤珈老师问为什么不找他询问论文初稿的意见。当时老师表面上说不是很在意，但是希尔诺听出来对方相当不开心。虽然他是不想太麻烦老师，毕竟从那个月开始老师也常常不在学校，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越到下半年，尤珈老师看上去越忙，也更加疲惫。以至于每周末接受老师的补课时，希尔诺都有一种很强的罪恶感。
如果不是他，老师原本应该用这份时间来休息。
有一次，他主动提出了要不要终止这份每周的补课。
当时尤珈老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才问是不是觉得浪费了时间。
“才不是！我是觉得我在浪费老师您的时间！”希尔诺当时这么说。
——希尔诺，每个周末给你补课的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休息。
老师说这句话时，揉了揉眼角，整个人有一种浓烈的困倦感。
希尔诺记得自己当时呆呆地回了一句：“那我会继续努力让老师您休息的！”
所谓的说话不过大脑，大概就是他这种人了。
这句话说完，他就发现有多蠢，红着脸抱起老师留下的作业，结结巴巴道了声别，就赶紧离开了。
明明老师大概只是想安慰他，不让他太过自责。
这么回忆起来，希尔诺发现，如果尤珈老师真的不想收徒了，那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收徒对老师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在心中默数到一百，他终于敲了门。
听到老师说“请进”，他推开沉重的门，看见尤珈老师仍旧坐在办公桌前，就像他每次见到的一样。
“怎么了，希尔诺？”老师没有抬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东西。
“嗯……我可以和您合一张影吗？”希尔诺发现自己脑海中的那句话竟然问不出口。
他看见尤珈老师眼神顿了顿，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哦，今天是毕业典礼。可以。不过需要你等半个小时，可以吗？”
“没问题，老师。”希尔诺点点头，又吞吞吐吐地说，“我已经报名了见习魔法师考核。”
“记得注意安全。”
老师都不问他有没有把握……
“对了，希尔诺……”
希尔诺眼前一亮：“什么事情，老师？”
“可以帮我拿一下那边架子上的文件吗？盖了学校红色印章的那个。”
“好……”希尔诺有些失望。
他弯下腰从一排架子中取出来一张，却发现这张纸的下一张也是盖着红色印章。
“老师，您说的是……”
诶？
希尔诺止住了话，看见第二份纸张上面，排头大大写着的“师徒申请”。
尤珈老师已经在上面签了名。
——而在学徒那一栏出现的是自己的名字。
只要自己在文件上签名，这份师徒申请便生效了。
而落款时间，是在……这学期的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接下来的两个阶段。
目前已经走过了全文的三分之一内容，也就是第一阶段学生阶段。
接下来的第二阶段会是为期一年的见习期，希尔诺会以类似助教的身份，跟在尤珈老师身边。
第三阶段则是成为大魔法师后的同事阶段。
我的意思是，毕业了，不是师生了。
咱们魔法世界观里这导师和学徒的制度，更类似于现实里某些行业的实习制度，老前辈带新人，也算半个职场了。
我的意思是，身份一点也不敏感了嗷，可以解锁更多深度互动了（
————
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多补点。
第49章 初雪
看见这份申请书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老实说； 一开始，希尔诺根本没将其与尤珈老师联系到一块。
身为委员会的一员，老师这里存放有其他人上交的申请书； 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直到视线下移，看见了希尔诺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看见了绝对不会认错的签名。
那一刻； 心脏随呼吸一起； 停滞下来。
视线也变得沉重，似乎连一分一毫的挪移都相当费力。
希尔诺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瞎想。
老师他填好了师徒申请书，默默地； 悄悄地； 隐瞒地，无声无息地，将自己排除在外，让自己毫不知情，与自己毫无关系。
但还没来得及产生更加绝望的情感； 希尔诺就看到了更下一行的名字。
那是他的名字。
签名处空了出来，显然是等待某个人落笔。
最底下的落款时间则表示，这份等待持续了将近一年。
希尔诺呆呆地捏住这张纸的一角； 觉得自己抓住的是一个很遥远的梦。
现在； 梦却主动扑进他的怀中； 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绝对不是什么奢望或幻想。
“希尔诺，怎么了； 找不到吗？”
老师的声音适时让他回神。
希尔诺发现他保持着弯下腰的姿势； 持续了很久。
“没有； 只不过看到这里有两份文件； 都盖上了印章。老师，您要的是哪一份？”
他蹲了下来，语气自然地回答着老师，看向更底下的一摞纸。
拿起方才那份封页后，现如今显露出来的是长长的目录，目录上一排排仔细分类好了他的在校成绩、奖项情况。
也就是说，这厚厚的一整摞纸，全都是有关自己的证明材料。
连希尔诺自己都感到惊讶。
原来他五年的大学经历，能够积攒成这样多的成果。
更令他惊讶的是，老师全都整理记录下来了。
希尔诺没有擅自翻开更下面的内容，只一行一行扫过目录。
目录上的很多东西，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原来他还参加过棋类比赛，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一年级？还是二年级？
宿舍里好像是有一本教材书，一直放在书架的最里面，原来是那个时候产生的兴趣？
希尔诺蹲在架子前，感受到带着凉意的丝滑长发，随着头颅的前倾，从腰间滑落至脸颊边。
他从前一直以为，尤珈老师并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自己的事情，毕竟老师很忙，而他们两个也不过是在十年前相处过几个月。
像老师这样的人，在几十年的时光里，会遇到很多很多人，很多优秀的人，很多比自己更加优秀的人。
他们都有可能在老师的脑海里留下明艳鲜丽的印象。
而自己大概只会是老师生命中的过客，匆匆走过，留不下痕迹。
尤珈老师曾经历过什么？他有哪些朋友？他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这些东西，作为老师众多学生中的一员，希尔诺同其他人一样，没有资格知道，也没有途径知道。
他没有参与老师过去的人生，他又该怎么样插入对方未来的生活？
但如果能够成为对方这辈子唯一的学徒，是不是就能够不一样？
希尔诺知道，尤珈老师一直保持着单身，身旁从未有谁能够以恋人的身份靠近。
这在亚弥斯不是什么秘密。
也不是没有人向老师抛去好意。
哪怕在许多人眼里，尤珈老师显得过于冷漠，又总是给周围人产生压力和恐惧。
但这个世界上总不乏畏难的勇士，更何况越是难以接触的高岭之花，越是容易让人萌生亲手摘下的欲望。
自己能够发现老师的好，别人自然也能发现。
可时至今日，尤珈老师仍旧孤身一人。
除此以外，老师似乎也没有家人，唯一的朋友是魔法阵学院的那位院长先生。
如果能够顺利成为老师的学徒，那么理论上自己就能够站到离对方最近的距离。
先让物理意义上的距离保持缩减，增加接触，彼此了解，然后在长年累月中逐步升温情感……
希尔诺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现在，看着面前的师徒申请书，他像是好不容易摆好了整套拼图，却发现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了一块。
茫然又无措。
“两份盖了印章的文件？我记得最近没有别的东西积压在这里了。”尤珈老师轻轻拖开椅子，一步一步走过来。
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希尔诺的心脏上。
站在自己身旁，老师也蹲了下来，伸出手接过那份申请书：“我看看这是……啊。”
希尔诺注意到尤珈老师也僵硬了，但又很快若无其事地将这页纸放了回去。
“你快要参加见习魔法师考核了，我就顺便提前写了份申请书。我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原来是放在了这里。”老师说着又从自己手中接过另一份文件，站起身走回桌前坐下。
如果不是看到了申请书上的日期，以及架子上满满当当的证明材料，希尔诺恐怕真的会相信“顺便”这个说法。
尤珈老师“顺便”整理了一份长长的材料，“顺便”签好了名字，“顺便”用学校的印章盖了通过，所有的所有都准备妥当了，只剩下自己签名。
该不该追问下去呢……
希尔诺在心里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顺着老师的想法，将这件事翻篇。
很多事情没必要问个清清楚楚。
他抿唇笑了笑，轻快地走到老师对面坐下。
一年的时间里，他都快将这间办公室当做自己的宿舍了。
老师宿舍和办公室的钥匙，他手上都各有一份。
在无数个周末的夜晚，他们分享着同一张桌子，分享着同一片灯光。
尤珈老师会在处理完今天的工作后，批阅他做好的作业，并耐心给他讲解。
而在这之前，希尔诺就会安静地做其他功课，或是看书。
他时不时会将宿舍里自己的书带来，又将办公室内的书带回，一来二去，两个房间内的书架混合得也就差不多了。
有时候，希尔诺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