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受了风寒。
昨夜,秦卿也是有听到陆漠寒咳嗽。
只是并不频繁。
此时,秦卿抚着孩子身上裘裹的举动停止了,并抬眼看向陆漠寒。
陆漠寒并未看秦卿,而是正在与方丈谈话。
但秦卿知晓,陆漠寒早便认出了他,因陆漠寒此时看了他一眼,只是陆漠寒眼底的神情如冰封的湖水般如履薄冰。
飞雪茫茫间,这一双清漠的双眸,不带任何的情感,同时却也不带任何的恶意。
令人捉摸不透。
却又非一般寒然漠静……
秦卿的眼神则是平稳如初,彼此的眼神相会,谁也未曾退却。
但是,陆漠寒还是首先的移开了视线,可却未看方丈,转而看向秦卿怀里抱着的那一个婴儿。
也不知晓在想什么。
“陆施主上回你说,那位施主半年都不曾见你,你且听老衲一句直话,你如此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该放手时便放手。”方丈大师轻叹一口气,告诫陆漠寒“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方丈大师说得是,我那位故人的姑姑也是如此告知我,说是……”陆漠寒说到此处,冷冷清清的目光转回至秦卿身上,“……让我别再等他,再等下去也是见不到。”
今日,秦卿没有戴面纱,帽檐现下也并非很低,能够看清楚秦卿的容貌。
“可我既不想用非常手段,也不想用非常方法逼那位故人与我见面。”陆漠寒眸色平稳地盯着莲子粥,手中拿着勺子,若有所思的舀玩着碗里的粥。
只是,那举动轻缓,勺子从未离开粥面,埋在粥下缓缓地搅动。
“老衲记得,陆施主曾经说过,那位施主身边有人总是阻挠你与其见面。”
“我那位故人身边有一位‘好友’,不但阻挠我与故人见面,还设计让我亲自去了一趟边关,那人在朝中很有势力,我暂且不便与其硬碰硬。”陆漠寒冷冷的声线,尽是萧瑟的漠然之意。
秦卿也未听出陆漠寒究竟在说谁,在此处更是不便发言。
“陆施主,你且听老衲一言,你如此执着的要见那位故人,可那位施主也许心中更偏向身边那位好友,固然是不会见你的。”
“些许怎讲?”
“若是那位施主真想见你,纵然身边好友反对,他也会想尽办法与你相见。”方丈一语道破了其中玄机,句句都是禅机。
陆漠寒放下了手中勺子,重新看向了秦卿:“你在旁边听了这么久,你觉得,方丈说得可有道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到是让秦卿有所触动。
“方丈大师佛法无边,无尽的禅机为你心掌佛灯,大师说得极是。”秦卿平静的回视着陆漠寒,彼此的眼神交汇,短暂却微妙。
陆漠寒只是简单看了看秦卿,便不同问秦卿。
“两位施主都是同住天字禅房,平日里互相多谈谈禅理,如此绵绵佛心便陶然而升,许多真理便能自行悟出。”
方丈大师为两人讲了一些佛法禅机。
可是秦卿却无尽再听,因他感觉到身旁那一道目光,正似风霜冷雨般地盯着他,似漫天的飞雪般寒冷。
因为先前方丈大师说了“两位同住”……“方丈大师的意思可是指,在我那位故人眼中,现下眼里只有他身边的‘友人’,而再无我一席之地?”陆漠寒客气的反问方丈,语气之平淡,脸色平静。
“正是。”
方丈轻轻点头。
此时,秦卿的眼泪似有波动,可烛火的映衬下,却又是那么的难以捕捉。
“秦施主,你心里可也是如此觉得?”陆漠寒不慌不忙地询问身旁的秦卿,可未再看秦卿,而是看向暴雪不止的湖面。
正似其眼底的清然之意般冷冷瑟瑟。
秦卿再度被问及,这次却是哑口无言。
片刻后。
秦卿心中斟酌半晌后,才回答道:“我不知晓,你问大师便是。”
陆漠寒冷淡地看秦卿。
这次,秦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陆漠寒的视线。
“其实陆施主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何苦再询问他人。”方丈随后与陆漠寒谈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询问秦卿有何事要告知。
陆漠寒未走,正坐着喝茶。
方丈也放下了插嘴的佛珠,耐心的等待秦卿说话,而秦卿也将“捡到孩子”的事情告诉了方丈。
方丈听后大为震惊,更是接过了秦卿怀里的孩子仔细的端详。
孩子离开秦卿的怀里,便似有些不乐意的乱动,小小的手捏成了拳头,更是露出了明显皱眉的举动。
“这孩子是我几日前在山崖边捡到的,我见他还小,便将他捡了回来喂养。”秦卿轻似无声的说罢,便沉默地看着孩子。
陆漠寒则是看了看抱孩子很笨拙的方丈,再看了看孩子,孩子就要哭了。
只是,孩子白净的模样,与陆漠寒以前见过的那些婴儿的样貌出入极大。
在陆漠寒眼里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都一身奶臭,肤色不是黑呼呼,就是红呼呼的,只会乱哭、乱动、乱蹬。
可是这个孩子长得跟陶瓷娃娃似的,让陆漠寒不由自主地对方丈说了一句:“将孩子给我抱一抱。”
陆漠寒刚说出口,脸色变了变,似乎是后悔。
可是,当陆漠寒接过孩子后,嗅到孩子身上一股清爽似秦卿身上的淡雅香气时,便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孩子几眼。
原本就快哭的孩子,在陆漠寒怀里又恢复了安静。
还发出了一声奶气的、高兴的、甜甜笑声。
方丈见孩子不哭了,也便安心继续与秦卿详谈:“从先前秦施主所说的时辰看来,秦施主捡到孩子的那一日,的确是禁地被人闯入那一晚。”
“这个孩子与我有缘,我想将他留在身边。”秦卿不畏直言。
方丈思考片刻,便点头同意。
陆漠寒抱着孩子看了片刻,才平静地看向秦卿:“这个孩子,便是你那晚在赴我斋宴的原因?”
“……”秦卿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说,你一早便知晓是我,才刻意躲开我?”陆漠寒问得轻描淡写,让人拿不住其此刻的心情。
“那日,我是有要事在身,才未能赴宴。”秦卿并未说谎,那日他的确是有要事。
他的“要事”便是生孩子……
方丈在旁边也不干涉两人之事 。
陆漠寒对于秦卿给出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眸色平淡地看了秦卿一眼。
此时,有小和尚来请方丈去别院议事,加上方丈已处理完两人的事,也便随着小和尚离开了。
由于孩子是秦卿“捡”的,只要秦卿不开口说不要这个孩子,方丈也不会将孩子强行要去。
更何况秦卿已表明了,要留下这个“弃婴”。
虽然秦卿现下不适合将孩子带在身边,可是他心中也有了一些打算。
之前,秦卿与方丈的谈话,也足以让陆漠寒知晓寺庙内的情况,更加足以让其知晓了禁地有人产子之事。
陆漠寒在了解完此事的具体情况后,也便一言不发的盯着怀里的孩子……
佛亭内,烛火摇晃,轻纱飞舞。
桌上摆放的茶盘中溢出缕缕茶烟,淡淡的茶香在蔓延。
秦卿头上的帽子被风吹得滑落,那长风吹拂着其发丝,彼此外袍上的裘绒都随风倒戈。
“将孩子给我吧,今日外面风大,我先将他带回厢房。”秦卿眸色平静地看陆漠寒,语气始终如一的温和。
陆漠寒一身华贵雍容,即便是抱着孩子,也丝毫不影响其清俊之气。
第171章
“既然你担心孩子着凉,又何必将孩子抱出来,你想躲我未免也做得太明显了。”陆漠寒未将孩子还给秦卿,反之仔细的端详孩子的容貌。
秦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烛火下,秦卿脸上小巧的面具,被昏黄的光晕笼罩。
“其实我邀约你吃斋的那夜,莫言之根本就没来过寺庙。”陆漠寒轻描淡写的一言,极为坦然。
秦卿沉默。
“莫言之也未曾对我说要来寺庙,由始至终根本既无此事。”陆漠寒抽空看向秦卿,神情冷淡且漠然清清。
秦卿脸上的表情不多,可眼神却复杂了几分。
如此看来,陆漠寒早便知晓了他与其同屋,否则也不会用莫言之来试探他。
陆漠寒收回了停留在秦卿身上的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回了怀中婴儿身上,并不慌不忙的质问道——
“先前我跟方丈谈及那位‘故人’时,你为何不帮其辩解?”
那漠然的眼神,冷然的言语,萧瑟得似一阵过路的深秋凉风。
“你的事,我不便多言。”秦卿起身走近了陆漠寒,将孩子从陆漠寒怀中抱了回来。
孩子脱离了陆漠寒的怀抱,重回秦卿的怀里。
秦卿能够感觉到裘裹外,还残留着陆漠寒身上的温热余温。
“我的事,也便是你的事。”陆漠寒语气不变,也站起身看了看秦卿怀里的孩子,最后伸出食指用指尖碰了碰孩子嫩嫩的脸。
秦卿安静地注视着陆漠寒。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陆漠寒先前提起的那位“故人”,似乎是在暗指他。
而陆漠寒口中所言的那位“故人”的“好友”,又似乎是含沙射影的暗指鬼面。
风中两人衣袍被风拂动,石桌上莲灯内的烛火被熄灭。
秦卿稳抱着孩子,平静地问了陆漠寒:“你先前跟方丈大师提起的那位‘故人’,可是在说我?”
陆漠寒不置可否。
“你有去花楼找过我?”秦卿的嗓音平和,似清风雨露般舒缓。
陆漠寒缓缓地摇头,并沉静的注视眸色平定的秦卿,彼此的眼神相会,平淡如水的自然与和谐。
秦卿见陆漠寒否认,也便不再追问。
也许是他想错了。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房了,你请便。”秦卿礼貌的语毕,便抱着孩子出了佛亭。
陆漠寒也并未阻拦。
秦卿缓步地穿过长廊,走过院中的石桥,并绕过佛院,才冒着风雪回到禅院。
之后,整日秦卿都未离开禅房。
当天深夜,外面暴雪不停,屋外狂风大作,树枝被雪压断了无数。
屋内烛火通明,秦卿正坐在桌前用晚斋,孩子已在床上睡着了。
此时,大门被推开了,一阵冷风袭来。
陆漠寒回来时,带着一身的风雪之气挥散不去的寒冷,连嘴里呼出的气息都似雪雾一般厚重。
“斋饭是热的,你也吃一些吧,我吃好了先歇息了。”秦卿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碗,擦过嘴后便起身回了床榻边。
陆漠寒平淡地看了秦卿一眼,便随意地拍去肩头少许的雪花,将手中拿着的精致包袱放在桌上。
“你为何不问我去了何处?”陆漠寒开口询问秦卿。
秦卿拉动床帘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但秦卿并未问陆漠寒,而是上了床歇息了。
“你吃完也早些歇息,若是需要热水,吩咐庙里的和尚便是。”秦卿拉动了被褥,将柔软的锦被盖在身上。
他透过床帐看陆漠寒,可今夜外面烛火微弱,显得视线模糊不清。
孩子睡在床榻内侧,不声不响的熟睡着。
由于孩子刚出生不久,平日里除了吃奶,便是睡觉,乖乖巧巧的也不吵闹。
虽然,秦卿很想知晓陆漠寒今日去了何处,可他不便问太多。
毕竟秦卿现下还是将军的人……
秦卿听到外面有动静,再听出了陆漠寒脚步声靠近时,便看到床帐被稍稍拉开一角。
随即,一个精美的包袱放在了床榻上……
“这是给你的。”陆漠寒的声音自纱帐外传来,带着一席的风霜之感。
黑暗中,秦卿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陆漠寒冻得冰冷的手背。
他下意识的收回物,相配问陆漠寒包袱里是何物,可却听到陆漠寒移动脚步离开了。
在纱帘一角重新垂下并合的那一刻。
秦卿的眼底多了几分惆怅,因此刻,他看到了包袱一角露出的部分物品。包袱内,是一些婴儿的衣袍。
有锦袍裹里,也有小巧的裘绒外裹。
秦卿摸了摸那包袱,还摸到了一个小木盒。
这些衣袍的面料都不是普通布庄会贩售的上等面料,也无几家人会舍得用如此上等的宫廷面料给婴儿做裹身,即便是在大户人家里也极为少见。
想必是陆漠寒亲自下山,找人连日赶制完成的,所以今日陆漠寒才会回来得如此晚。
秦卿将包袱放在床头,便不再多言地闭上了双眼。
心中想着,明日再当面向陆漠寒道谢。
但隔日,秦卿起得很晚。
他醒来时,陆漠寒正不动神色的抱着孩子,并在给孩子喂羊奶。
那原本摆放在秦卿床头的包袱,已经被打开,那些精美的裹身,也都已穿裹在孩子的身上。
“我见你还在休息,可孩子又醒了,我便喂他喝了些羊奶,以免孩子哭闹。”陆漠寒一只手有模有样地抱着孩子,一只手拿着小木勺喂孩子喝奶。
那一身的清漠之气不减,即便是抱着孩子,脸上表情也不太多。
“有劳了。”秦卿并未向陆漠寒要回孩子,反而礼貌的语毕后,静静地看着陆漠寒给孩子喂奶。
孩子粉粉嫩嫩的小嘴一抿一抿的。
“吧嗒吧嗒”地吃着羊奶。
两只手拽成小拳头,脸上有笑意。
陆漠寒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清漠的容颜帅性不减,如此画面非但不影响其浮华之感,反之多了几分雍容之态。
秦卿看了陆漠寒片刻,才在桌前坐定,并拿过旁边椅子上搭放的外披,轻缓地披上。
“我还未给孩子取名,你可否帮忙替孩子取一个好记的名字。”秦卿语气平静,眸色温和,言语间还抽空自行斟了一杯茶。
陆漠寒那佩戴着名贵翡翠戒的手指,将鎏金小木勺给放下,并拿过锦帕给孩子擦了擦嘴……
孩子在笑。
陆漠寒嘴角也掠过几分难以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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