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秦卿身段好了些,不再咳嗽,亦不再喘气。
他安静地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阿洪为他顺发。
昏黄的烛火中。
秦卿身上披着的藏青色华袍暗华流转,领口边缘的狐裘柔软光滑,他手中拿着暖手的羊皮水袋暖手。
阿洪站在秦卿身后,替秦卿将发带松懒地系好。
那指尖的温度柔软,触碰其颈间时,温柔亦舒适。
阿洪时常替他顺发,比那两位哑巴丫鬟还顺得仔细,而且知晓他喜好。
“老爷请你去前堂走一趟,说是有事要商谈。”阿洪替秦卿顺理完发丝后,便放下了手中的桃木梳,拿过桌上的面具递给秦卿。
“今日老爷突然找我,可曾有言所谓何事?”秦卿接过了精美的面具,平缓地将面具戴至脸上,掩住了黑印部位。
“老爷只说让你过去,其中详情我不知。”
阿洪平缓的回答间,举止温和地替秦卿将羽帽拉上。
秦卿彵并未多问,将羊皮水袋递给阿洪后,便起身出了厢阁。
今夜风雪渐起,秦卿撑着清墨着画的油纸伞,独自缓行在去往前堂的僻静小路上。
他卧病的这些日子里,莫言之不曾来看过他,今日却忽然想起他,不知所谓何事。
近来莫夫人生辰将至,府里上下都充斥着吉喜之气。
门庭换新,灯笼殷红,树枝修剪整齐,假山摆砌得绮丽多姿。
地上薄薄的积雪很滑,秦卿踩着绒靴步到了前堂后的花园。
府中幽静,待临近前堂时,便听见前堂传来隐隐交谈声。
“大学士这字题得可真是绝了,诗词亦是写得甚好。”莫夫人端庄得体地站在前堂内特设的墨桌前,赞不绝口地夸奖着题字之人。
题字之人,正将笔挂回墨台之上,笔身碧绿光华,笔尖墨亮如辉,那握笔之手更是白净肤透。
“哪里,莫夫人过奖了。”大学士身着华衣白袍,长发如墨,落落清尘之气中散发着几丝洒脱。
秦卿在门边止住了脚步,轻缓地收合了覆墨山水的油纸伞。
前堂内,除了莫夫人与大学士之外,还有几位丫鬟在旁边伺候。
但是,秦卿毛邓 未曾见到“老爷”的踪影。
秦卿缓步地进了前堂。
只是,当看清楚那位大学士的容貌时,他的眼皮轻轻地跳了一下。
那位“大学士”面容清俊,唇角含着浅淡的笑意,正在与莫夫人交谈。
但是,那张脸却是秦卿为熟悉的……
好大胆的楼雁青……
竟然又用“夫子”的模样,冒充别人。
虽然,今次同样是夫子的面容,但这次易装弄得比前几次都要精致许多。
尤其是,那精致的五官。
此刻,秦卿的出现,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见过秦爷。”
丫鬟们见到秦卿后,纷纷向秦卿问安。
秦卿平缓地、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礼貌示意。
随后,便将手中已收合的油纸伞递给了上前接伞的小丫鬟。
莫夫人见秦卿主动走近,美眸中隐含喜色,并和颜悦色地轻言道:“秦卿,你来得正好,今日大学士特来替我题字,你也过来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好书法。”
秦卿在墨桌前停下了脚步,看向桌上铺整的长卷。
那一卷书画惟妙惟肖,此乃凤飞九霄之图,展翼的羽翅华美生辉,凤身轻盈策动云霄,头尾华丽美艳堪称一绝。
好似万华九鼎之凤,舞策凌霄之颠。
画上留白处,有数排题字,似乎是诗句。
可惜秦卿看不懂。
但那笔锋飞舞、繁复而洒脱的字迹,也确是工整一绝。
秦卿虽然不懂字意,但是此画配上如此字迹的题字,确实赏心悦目,是难得的佳品。
“若是秦卿没有看错的话,此画应是出自东洲陆公子之手。”秦卿礼貌地看向身旁的莫夫人,且谦虚的评述了几句:“陆公子的画,配大学士的字,乃是天作之合。”
第209章
“既然字已题完,那我便先回房了,不打扰莫夫人与贵客谈事。”大学士表示改日再替莫府的堂匾题字,今日先暂告段落。
莫夫人与大学士浅谈了几句,便派了家丁领大学士回厢房休息。
大学士离开前堂时,秦卿也没出声。
然而,那位“大学士”除了之前看过秦卿一眼之外,从头到尾都无任何想与秦卿交谈的意图。
如此也好,也免去了秦卿顾忌。
待大学士离开后,莫夫人便让秦卿入座喝茶。
秦卿入座后,便将羽帽拉下。
那羽帽轻轻地垂在肩后,夜风拂过羽翎轻然晃动。
“莫夫人,怎不见老爷在前堂?”秦卿颇为直接地问出心中疑惑。
富丽堂皇的前堂内,烛火通明。
秦卿的气色不太好,显现肤色没从前那么自然。
“老爷并非时时刻刻与我共处,自然是不丰前堂。”莫夫人在秦卿对面的茶桌前坐定,端过桌前刚沏好的茶,递了一杯给秦卿。
那涂抹着艳红蔻丹指甲,将其手映衬得极为白皙。
再加上,那容颜美丽的脸蛋,与精致无比的艳美浓妆,令人看不出其年龄。
总之,是非常年轻。
秦卿接过了莫夫人鎏金的盖碗茶杯,便温和道谢:“有劳莫夫人了。”
“听老爷说,你近来身体不适,那怎么不多在房里休息调养。”莫夫人一边闲谈般地询问秦卿情况,一边端过桌上光华流转的金边茶杯。
那修长纤细的手指,妖娆娇丽地拈住杯盖头,以杯盖轻轻地顺着杯面漂浮的茶叶。
茶烟缭绕的缠绕的杯面,淡淡的茶香悄然的溢出。
“今日身体好些了,便出来走走。”秦卿清然素素地坐在莫夫人对面,藏青色的华袍之上交会缠绕着绝美的金纹。
青白色的绒毛领口,簇拥着秦卿略显清瘦的下巴。
因为没有见到“老爷”,他也便没有将为何至此地之事道出。“你的气色不佳,言之派人给你炖的补品,你都可有吃下?”莫夫人轻柔地将茶杯放回桌上,留意着秦卿的面色。
秦卿的睫毛浓密,眼中神色如初,气色虽有欠佳,但清雅、歉然之态依旧。
只是,略显憔悴。
但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我见犹怜”之色。
“补品都有吃下,莫夫人不必为秦卿忧心。”秦卿轻缓的动唇,嗓音温和且平静。
他稳稳地端着茶杯,轻巧地揭开茶盖,轻浅地饮了一口茶。
茶杯中,倒影出他的脸庞。
确实是,显得疲惫。
“最近府里的事物繁忙,加上生辰设宴之事牵缠在身,便没去看你,只是让丫鬟送了些补品过去。”莫夫人眼底隐约流露出几分愧疚之色。
不是为上次“妄言”之事,还是为近期未去探望之事而感到歉疚。
或许都有。
“莫夫人的这份心意,令秦卿深感荣,能得到莫夫人如此关心乃是秦卿的福气。”秦卿将手中茶杯放下,语气谦和,态度温从。
烛火下,秦卿那戴着藏青色手套的手背上,花纹似云绕般逸然。
闻言,莫夫人眼下浮出难以察觉的淡淡红晕……
浅似胭脂,淡似水色,花容美貌,不衰之艳。
秦卿知晓不该久待,见老爷迟迟未出现,便礼貌的告辞:“时下不早了,莫夫人也该早些歇息了,秦卿也不便打扰了。”
“嗯,那你早些回屋吧。”莫夫人似有似无地点头应许,并拿过手边的蚕丝手帕,轻缓地沾了沾艳唇上残留的茶水。
但是,秦卿刚准备起身,便又听到莫夫人开口言道……
“过几日我会派人给你送些新衣衫过去,留待我生辰宴那日你再穿戴。”莫夫人眸中带笑,红唇烈焰,华容生艳。
“那秦卿先谢过莫夫人人。”秦卿心无旁骛地起身,道谢之后便动身离去。
前堂内,丫鬟们都低着头,全都没敢看秦卿拉下帽后的面容。
就连门前的丫鬟,也都是将头低着将伞递还给秦卿,生怕亵渎了秦卿。
秦卿步出前堂后,便将伞撑起步入了飘摇地风雪中。
那寒冷的风,吹拂过他华美的肩领处,缭动着他脸庞的发丝……
秦卿那沾染着茶水的唇,被风湿凉。
在回别院的小路上,他穿过苍松密林,沿着地面刻画的石板小道,往长廊处而行。
苍松密林并非真正的山野森林,而是种满苍松的别院,那院子是仿造山野景色所建的过道,不仅赏心悦目,还极为别致。
作为隔离院落地地带。
这条“小路”,平常无人路经。
秦卿走上回廊之后,走了半盏茶才抵达,东流河。
此地,有假造的瀑布,流水声哗哗作响。
此刻,风云茫茫的暮色下,悬挂殷红灯笼的圆拱门下,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形。
那人身形修长,体态完美,身着冷色华袍,充斥雍容贵气。
只是,那俊颜之上清冷依旧。
那人身旁还跟了一位身着官袍的才御医。
那人似乎是准备送老御医出府。
老御医手里提着药箱,跟随在陆漠寒身旁,摸了摸胡子苍声断言:“陆公子,不瞒你说,那陆小公子身子虚得很,可不能再受冻了。”
“嗯。”陆漠寒若有若无地应声,脸上表情不变。
也不知晓,究竟有听,还是没听。
秦卿见两人入了拱门,便直接往离开府邸的侧苑而行了。
陆漠寒似乎有心事,加上秦卿所站得较远,烛火又昏暗,固然是没有见到秦卿。
可是,秦卿却站在拱门下等候陆漠寒。
因为这是陆漠寒回别院的必经之路。
秦卿站在宽大的拱门下,心绪重重的撑着伞静候。
先前,御医口中的陆小公子……
想必,应是子崖。
没等多久,秦卿便听见有脚步靠近,很快便见到返回府邸的陆漠寒。
四目相对……
陆漠寒缓然地停下了脚步,沉默地注视着秦卿,似乎没想到秦卿会在此地出现。
“漠寒。”秦卿平静地唤了陆漠寒,并沉静地走近其身,“子崖是不是病了?”
他问得很轻。
轻得他自己都怕知晓答案。
陆漠寒不言不语地看成秦卿。
“先前,御医对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秦卿停下了脚步,在陆漠寒身前站定,保持冷静的缓言。
精美的油纸伞,挡住了侵扰两人的风云,也挡住了灯笼那殷红之光。
可是,陆漠寒越是静默不语,秦卿便越发担心。
“我想见见子崖,不知晓现下可否方便。”秦卿言辞却依旧保持慢条斯理的稳定,可心中却是充满迫切。
“不方便,若是被人瞧见你去了我院子,别人会误会你的,所以你还是别去,以免被莫言之赶出府。”陆漠寒冷情的嗓音不带丝毫的情感。
寒风中,那眸色清漠地眼中,无情绪波动。
秦卿知晓陆漠寒恐怕是生气了。
才会如此回绝他。
还以这种方式,讥讽他对莫言之的迁就与在意。
秦卿握着伞的手,有些坚硬,但还是问道:“子崖是怎么病的?”
“你又不在意子崖的死活,平日里你从来没去看过他,现下你到关心起他来了,会不会太不合情理?”陆漠寒神色清冷地目视秦卿,轻飘飘的语气淡然至极。
随后。
陆漠寒便移动脚步,从秦卿身畔走过,仿佛不打算再也秦卿交谈,直径往回院的路而行。
“子崖是由你照顾的,他病了,你有责任。”秦卿移动脚步,跟随在陆漠寒身边,指出了陆漠寒的不足。
“我是有责任,没有责任的是你,莫府的地图我都给你了,也没见你亲自去看子崖。”陆漠寒满不在乎地笑了,眼底浮现出失望之色。
“我受了风寒,前阵子都卧病在床,咳咳咳……”秦卿快跟不上陆漠寒的脚步,说到一半便胸中气闷,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秦卿腿软的止步,手中的油纸伞也掉落在地上……
他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捂着嘴,调整呼吸抵制咳嗽。
可是,咳嗽不止,反倒加剧。
耳边尽是刺耳的嗡嗡地声音。
陆漠寒停下了脚步,听闻那声声刺耳的低咳,这才缓步回身,重新走回秦卿身旁。
秦卿轻轻地喘气。
陆漠寒站在秦卿身后,伸手抚了抚秦卿的后背。
随后,便顺势揽住秦卿的腰。
将秦卿拥入怀中。
秦卿轻轻地咳嗽着,声声压抑,气息不顺。
他感觉到身后之人的胸膛很温暖,那环在他腰间的手,手心传递而来的温度,仿佛能让他心绪宁静……
那停留在他耳边的平稳呼吸声,以及那气息的温热触感,都令秦卿真切的感觉到陆漠寒正搂着他。
“咳咳,我只是想看看子崖,看看他好不好而已。”秦卿极力的压制住咳嗽,艰难的忍咳低语。
他没有回过头看陆漠寒,因为他不想陆漠寒看到自己如此模样。
“可以让你见子崖,但你要答应我,表面上回避我可以,但私下你不可回避我。”陆漠寒靠在秦卿耳畔淡然低语,那唇边溢出的白雾浅浅的吹散地风中。
“嗯。”秦卿轻缓地点了头。
“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若是去了我那处会有各种不好的影响及后果,所以你才始终不来我别院?”陆漠寒动了动那唇形优美的双唇,面色不变的清淡而言。
秦卿不否认。
是有人对他说过……
但是,为了避讳,他暂时不去也好。
只是,不曾想到陆漠寒会为些而动怒。
“咳咳,我答应你,往后有机会,会到你所住的别院去看子崖和……你的。”秦卿轻咳着,缓声承诺。
殷红灯笼的映衬下,秦卿脸上的面具蒙上了浅浅的光华。
面具上那金色的链子,随着秦卿轻浅的咳嗽之举,而轻轻地晃动着。
“那若是下回还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居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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