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劝架去的吧?”沈昱问。怎么听着是去帮架的?
“劝架归劝架,但我不能对太学低头,你不能对国子监低头,明白吗?”颜楚音认真地说,“两边是有‘世仇’的!要是你当着太学那么多人的面冲我们国子监低头了,以后你还怎么去当好太学的领头人?总之,你心里一定要有数。”
吕小吏听到这话,差一点没崴了脚。他怀疑自己找错人了!偏偏沈昱还真的做出了一副感动的样子,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那我们要怎么劝架?”
“阴阳怪气地劝!”颜楚音满是信心地说,“我擅长这个,你学我就行了!”
阴阳怪气?这真的是劝架去的?确定不是火上浇油吗?吕小吏越发担心。
等他们一行人赶到场子上,两边已经差不多要打起来了。其他小吏见到吕小吏请来了两位这么重要的人物,眼睛都是一亮,无人知道吕小吏心中的苦。
颜楚音大喝一声:“做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侍卫们纷纷出手。他们眼尖,只盯着人群中跳得最欢的几个,别管那几个是什么身份,一上去就把他们按住了。至于那些浑水摸鱼 ,见有人出来主事,摸鱼者也就顺势收了手。出乎颜楚音的意料,蒋陞、婓鹤和曹录都不在这里。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正常,要是蒋陞他们在,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越闹越大。这是休沐日,估计蒋陞他们请假了,再要么就是跑去别处训练了。
颜楚音黑着脸问:“到底做什么呢!蹴鞠是这样玩的吗?”真是的,那么好吃的豆腐丸子,我才吃了一颗!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搞事,我能把剩下的吃完。
国子监那边见是颜楚音,自觉有了底气,当下便有人站出来说:“新乐!这场子分明是我们约的,结果忽然冒出一帮没长眼睛的要和我们抢场子……”
颜楚音立刻就阴阳怪气起来了:“既然知道他们没长眼睛,你们就不能大度一点吗?你们什么身份?”他没忘了给沈昱使眼色,看见没有,向我学习!
颜楚音在人群中来回扫着,挑着最眼熟的那几个说,“你,荣王的孙子;你,郡主的儿子;你,云王的外孙……都是背靠宗室的,这点气量都没有?知道人家眼睛不好,怜悯他们一下都做不到吗?真是太叫人失望了!我皇舅舅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做不到心怀苍生也就罢了,竟然凑在这里打架!”
吕小吏:“……”
沈昱:“……”
大约是颜楚音足够阴阳怪气,那个被他点名的荣王孙子,丝毫没觉得颜楚音是来劝架的,听了他的话以后只觉得大快人心,大笑着说:“新乐侯说得很是!倒是我想差了,何必和一帮患有眼疾的人计较。这场子,我们不争了!”
这话一出,太学那边哪里愿意善罢甘休?
便有一人冷笑着说:“都说宗室里多是一帮胡搅蛮缠的,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明明是你们记错了场子,结果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佩服啊佩服……”这人学问不错,直接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连气都不用喘的,中间没有丝毫停顿。
沈昱皱了皱眉头,蔡柏这话明显是把颜楚音带进去了。读书人总是这样,遇到事情了,很有些天真的勇气。别管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敢站出来骂一骂。
沈昱直接喊出此人的名字,打断了他的话:“蔡柏,莫要再说了。那么多场子空着,即便他们搞错了,我们换一个便是,何必与人吵到现在?夫子里平日里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宽和是君子的美德,夫子们都是讲究君子之义的。
蔡柏并不服气,哪怕是看在沈昱的面子上没有继续引经据典地骂了,但还是抱怨说:“沈兄,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我们倒是想和他们好好地讲讲道理呢,结果他们一个个……嘴巴臭得像吃了狗屎一样!”我们根本忍不了啊!
“你他娘的说谁嘴巴臭?”荣王的孙子破口大骂。
颜楚音一个视线扫过去,荣王孙子往后缩了一下。沈昱看着蔡柏说:“我来晚了,确实不曾见过他们有多过分。我来的时候,只见着两边是一样的。”
读书人习惯性不把话说得太明白。沈昱这话里的意思,蔡柏在心里理解了一下应该是——狗咬了你一口,你别理会就是了,事后自有人知道你的委屈。但狗咬了你一口,你非要咬回去,世人见到你和狗互咬,只会把你也当作狗。
就算真相和蔡柏说的一模一样,是国子监这边故意搞得事,一旦太学跟着闹了,落在世人眼中,太学和国子监就是一样烂的。蔡柏顿时觉得非常羞愧。
蔡柏冷静下来了,冲着沈昱行了个礼:“多谢沈兄教导,某受教了。”
他又看向荣王的孙子,眼中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场子让给你们了!我们不跟你一般见识。在赛场上输不起的人,只能私底下使一些可耻的手段。”
“呸!轮得到你做好人?”荣王孙子撸起袖子大叫,“这场子明明是我们先让的!你们不是非要在这里吗!给你啊!就知道你们虚伪,我们让了以后才说这话!新乐瞧见了吧?真不能怪我们,我们倒是想轻轻放过,他们非要闹的!”
蔡柏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一次升了起来。
颜楚音给沈昱使眼色,快点阴阳怪气!快点!
但沈昱真不擅长这个。吕小吏在一旁急得不行,真想冲出来说都别吵了,你们的老大刚刚还在外面互相喂食呢,你们这么吵着,一点都不给老大面子。
见蔡柏和荣王孙子都气得真情实感,沈昱若有所思地说:“从头捋捋。你们都约了今日的场子?都是这一块?都是这个时间?”怎么感觉有人挑事呢?
颜楚音哼了一声:“从头捋就从头捋,谁怕了!”
沈昱:“???”
等等,阴阳怪气的对象竟然也包括我吗?
沈昱忽然低声笑了出来。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这笑显然有些突兀。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沈昱不得不忍着笑,颇为歉意地看向大家。
抱歉,但真忍不住。
第一百零三章
沈昱笑场后; 颜楚音很努力地把场面圆回来。
颜楚音一副要和沈昱作对的样子:“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话很好笑吗?还是说你已经可以确定场子确实是你们太学先预定的了?”说着便朝荣王孙子看去。荣王孙子立马会意,冲着颜楚音用力点点头,放心; 真是我们的场子。
他一脸骄傲地跳出来说:“我昨个儿就叫人安排了,这块场子肯定是定给我们的。而且确实是我们先来的; 正等着下人把马牵来,他们来了; 非说场子是他们的。明明空着的场子还有两块; 死活要抢这块; 不就是故意找茬吗?”
颜楚音顿时理直气壮地看向沈昱:“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昱顿时更想笑了。
他只得忍着笑朝蔡柏看去。
蔡柏自然是有话说的:“我们前两天就把场子约好了,苦子云亲自约的。”苦子云也是太学学生; 在功课上并不怎么出彩; 但为人热心; 是个爱张罗的。
苦子云紧跟着站了出来:“对; 我三日前就和小吏约好了; 也交了定金; 今日一整天都可以使用这块场地。”他跺了跺脚; 强调是“脚下的”这一块场地。
苦子云是个仔细人。他自称; 当时选场地的时候,由当日上值的那位小吏领着; 把每块场地都看过一遍。那个小吏非常负责,把各块场地的优缺点都说了一遍。苦子云从中选择了“最好”的一块。结果今天一来就发现场地被占了。
云王外孙翻了一个白眼:“胡说八道!当我不知道吗; 场子这东西本就是先到先得。你们在三天前只能约今日某时可使用场子里的某一块,但具体是哪一块; 等你们到了再从空着的场子里挑。三天前根本没法约定具体是哪块。”
国子监这边的学生纷纷附和。没错; 就该是先到先得!他们来的时候; 那小吏分明说了; 空着的场子随他们用。小吏当时可没有说场子已经被人订了。
眼看着两边又要吵起来,沈昱直接把吕小吏点了出来。
吕小吏很想在地上找个洞,像兔子似的跳进洞里,再不用管外头的风波。但是地上没有洞。他也不是兔子。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那个……额……我们这边预定呢,是可以定具体到某一块场子的。只要定金交齐了就可以。”
吕小吏不敢得罪荣王孙子那一波宗室,但规章制度便是如此。
太学这边顿时就舒坦了,一个个眼神轻蔑地看向国子监。
沈昱也看向了颜楚音:“新乐侯觉得呢?”
荣王孙子立刻意识到颜楚音是不高兴了。他顿时着急起来,上前两步差一点就攥上了吕小吏的衣领,但吕小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躲到了沈昱的身后。
在荣王孙子的眼中,吕小吏就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奸人,指着吕小吏骂道:“先到先得也是你们说的!这会儿又说定金交齐了可以提前挑。你简直是……”
吕小吏急得解释:“我从未说过先到先得的话啊。”
国子监那帮纨绔都很生气。有一个额头绑着妃色额带的,生得唇红齿白,脸嫩得就像是新鲜的豆腐,这会儿一生气,整张脸都涨红了。他大声说:“没说是你!但确实是你们的人说的!叫他出来对峙!”这人是公主的外孙,父亲那边虽是寒门出身,如今也已经是三品文臣了。他学问不怎么样,偏偏爱玩爱闹,故而和其他文臣子处得不怎么样,反倒是和宗室的一帮纨绔子十分交好。
据这位公主外孙说,他们一帮人今日刚走到蹴鞠场子的大门,便有小吏迎了上来。那小吏十分会说话,说知道他们要来,一大早就起来查看场子了,有一些长年累月跑出来的小坑洞,他都仔细地填补了,保管叫各位爷玩得开心。
那小吏还说,他们的场子很受欢迎,这些日子预定的人多,还好各位爷来得早,完全可以挑走最好的那一块。因为这些话叫人听着觉得十分舒心,所以公主外孙当时还打赏了那小吏几两碎银。小吏千恩万谢,之后透露了一些小道消息。这小吏说,其实今日太学的人也约了场子,指名道姓也要最好的那一块呢,但这玩意儿先到先得,太学来得晚,活该他们等会儿用各位爷挑剩下的。
其他纨绔纷纷接口,证明公主外孙说得对。
颜楚音脸上仍是没有什么笑模样,看着一帮纨绔问:“这么说,沈昱说得没错,果真是被场子里的人坑了?一个个的,长没长脑子,这样都能被坑?”
荣王外孙只觉得十分委屈。
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是受人追捧的,总会有人上赶着献殷勤。谁会防着那些想巴结他们的小人呢?反正听那小吏说了一堆,他们只记得这块场子是最好的,预定的人也要先到先得,于是等太学过来抢时,两边直接就吵起来了。
这会儿,蔡柏他们也反应过来了。主要是他们对国子监存在天然的偏见,见到国子监占了他们预定的场子,第一反应就觉得国子监故意的。除了故意不可能还有别的原因。而国子监那边想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两边的火气都很大。
忽然,公主外孙又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们非说场子是他们预定的,还交过定金,我们就叫他把预定的条子拿出来。结果他拿不出来!”
苦子云解释说:“本来是有条子的。但不小心丢了。条子这东西又不是很重要。你们还不是没条子!”都是太学有身份的人,蹴鞠场更多的还是认人。
荣王孙子几人确实没有条子。因为他们出行都是由下人帮忙打点的。知道主人第二天想去蹴鞠场子玩,下人们头一天就来把事情安排好了。第二天主子们直接过来便是。不仅荣王孙子这样,其实就连颜楚音也是这样的。他去酒楼吃饭也好,去戏楼里听戏也好,都是下人提前安排好的,自己完全不用费心。
也是因为万事都是下人打点的,所以当小吏迎上来说,场子是先到先得的如何如何,他们才没有半点怀疑。因为他们自己心里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就算以前没少来蹴鞠场,有时候是他们晚来,但依然有最好的场子用,他们会觉得那有可能是下人帮忙排队了,或者是别人有眼力劲把最好的场子让出来了等。
两边都拿不出条子,又都觉得没条子是对方找的借口,战况进一步升级。
沈昱直接看向吕小吏他们,除了吕小吏,还有几个帮着劝架的小吏,四五个人都神色紧张地站在这里。沈昱问荣王孙子:“你们是听谁说先到先得的?”
荣王孙子朝这几个人看了一眼:“不是他们。”
“今日轮值的都在这里了。”吕小吏小声地说。
“今天侯在大门外面把我们迎进来的,不是你们的人吗?”公主外孙没好气地说,“我还打赏了他!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吧?”赶紧的,把那人叫出来对峙!
吕小吏愣住了,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才说:“那不是你们自己的人吗?”
纨绔们:“???”
太学子:“!!!”
沈昱和颜楚音:“……”
吕小吏他们确实知道今日有纨绔们要来,早做了准备要招待的。结果先来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自称是那帮纨绔的家奴,先于主子过来了解场地,回头会给主子们介绍的,无需他们招待了。那人一身气度瞧着吧,还真像那么回事。没过多久,果然见到这人领着一众纨绔进来了,虽然离得远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瞧着确实像是在主子们介绍场子。吕小吏他们就没过去凑热闹。
再后来,就听说太学来了,两边很快就吵起来了。
至此真相大白,这场闹局竟然是由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引发的。
颜楚音更生气了。这会儿是真生气,之前都是装的。
他直接从沈昱腰间抽出把扇子。天气热了,沈昱习惯带一把扇子在身上,之前为了帮颜楚音拎东西,他没怎么在意形象地随手把扇子别在了腰带里。
颜楚音举着沈昱的扇子走到那帮纨绔面前,用扇子一个个敲过去,全敲在胳膊上,力道还不轻。第一个敲的就是荣王孙子,啪的一下打下去,荣王孙子疼得龇牙咧嘴。接着要敲云王外孙,这人见颜楚音来真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