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魔教没谁比他更了解,少教主于蛊毒和阵道上的能力,自保绰绰有余。唯一值得思虑的,便是没见过血。所以他此番才有心谋算,没想到竟是小巫见大巫:“遵令,少主放心。”
冬日,寒冰,松柏林
对各地区路线了如指掌,西方魔教少主抄一条小道,以最快速度堪堪堵在了去中原必经之路的一处林木间。寒冬中挺立的松柏在凛冽肃风里发出“沙沙”的声音,正合适布阵。
飞蓬随意环视一周,抬手指使蛊虫在树干上刻画着什么,本身更是抱起好些快石头,不一会儿,其身影在泛起的浓雾中消失不见,只有一声低语随风而逝:“以他们的速度,半个时辰该能到…”正是请君入瓮。
但出乎飞蓬预料的是,还没等到魔教叛徒,反来了个意外之喜。灰头土脸的少年,周身剑意有凝聚之象。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一点的,在魔教记载中这一代,只有区区几人。
首先,是南海白云城那位才接任的城主叶孤城。接着,是自己被隐藏的哥哥西门吹雪。最后的两位尚且不确定,为无名岛那位被精心教导的少主宫九,以及武林最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培养出的一点红。不过,玉罗刹在提起宫九时的神色略复杂,其中估计还有别样内情。
然而,这一切都不值得飞蓬这般惊讶,最主要却是少年头顶盘踞的紫薇帝气。那是最尊贵的紫色,已凝成清晰的龙形。
可见此人出生于皇室,还是天命注定的下一代帝王。与之为敌者,多多少少会被其气运反制,若本身气运不佳,更会没多久就因莫名其妙原因倒霉,甚至直接身陨。
飞蓬玩味的扬了扬嘴角,瞅着认出自己面前是奇门遁甲,正思考如何利用,以对付追杀者的皇子,露出一抹包含深意的笑容。
身后一道劲风,硬生生栽在阵内的少年艰难爬起来,只见一只白嫩的手递了一块方巾给他。少年怔住,而面前身穿厚实大氅的孩童对他眨了下眼睛,拉着他左右快速挪移了几步,最终靠在一棵柏树上。
飞蓬笑意不改的对外指了指,少年下意识回过头,瞳孔骤然一缩。只见好些个黑衣男子冲入林中,但明明被他们追杀良久的自己近在咫尺,却被视若无物。
“你是要他们找不到人就这么离开,还是…全部死在这里?”似是天真的眼眸清亮之极,然话语干脆利落毫无犹疑。
抿了抿唇,年少的太子瞧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孩子,低声问道:“为何帮我?”
“因为你长得顺眼啊!”飞蓬理所当然说道,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哪怕是天命帝王亦有未成长起来就死于非命的,纵然幕后违逆天命者讨不到好,可毕竟人已经死了:“你比他们好看。”
飞蓬笑语盈盈的勾起唇角,浑然不知,纵然此刻其容貌未曾长开,于落难的太子眼中也是永不褪色的风景:“喂快点决定,他们要走了哦!”
没有再迟疑,太子决绝说道:“多谢,我要他们死。”
飞蓬笑了笑,抬手挥动了几下。阵内忽然腾起薄雾,又即时传来喊打喊杀之音,只见黑衣男子们突然自相残杀起来。
少年倒抽一口凉气:“奇门遁甲…”他眸中一片若有所思之色,忽然扭头问了一句:“布这样的阵法,很容易吗?”
“对我是很容易…”忍俊不禁的笑了笑,飞蓬未曾隐瞒:“但教我的人说,我用三年时间学会了别人一辈子都理解不了的东西,这说到底便是天赋吧。”
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太子深深呼吸了一口寒夜凉极的气息:“大恩不言谢,还有这些尸体,我帮你埋了吧?”
飞蓬的笑容多了一丝诡秘,又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不,会有人收拾的,而且我留着他们等会有用。”瞅见尸体的刹那,大长老的属下定会晃神,足以让我把阵法和蛊虫一起出动,魔教不会有叛徒活下去。
这十年已把玉罗刹当做亲人,将西方魔教光明顶视为家,当轻轻的风动声响起时,飞蓬淡淡一笑:“我要等的人到了,你在这里别动别出声,事后直接走即可。此换颜蛊送给你,滴上一滴心头血,日后一念之间,可以换成任何一张你见过的面孔。”
没等太子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飞蓬很随意的挥了挥手,踏出一步后,身影倏尔模糊不清。少年在背后凝视其背影,咬了咬唇,没有挪动一步。
不同于之前的追杀者毫无心理准备入阵,匆匆来此的一众外族高手,眼神锐利森然又桀骜不驯。发现尸体时,他们只呆了一瞬间,再见雾气升腾,更是毫不犹豫向中间靠拢,显然有所戒备:“谁,出来!”
飞蓬扯了扯嘴角,已认出领头者是大长老一手培养的亲信。他曾在魔教总坛内,对自己笑脸相迎,然当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淡漠不屑,未能瞒过自己。
动作无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在敌方眼中隐匿身影的玉少教主振臂一抖,顺着奇门遁甲造成的风向,飞快丢出一个小小的纸包。这最简单的法子,令内心戒备的敌人下意识拔出武器,毫不犹豫的反击,却正中飞蓬下怀。
白色药粉于敌方前散开,惨叫声中,飞蓬只轻轻一叹。当年镇守神魔之井,遭遇各界势力无数次各式各样的攻势,毒是其中一种。可昔时的自己心高气傲,对之何等不屑,现在却……
好笑的摇了摇头,飞蓬收敛心思,将困阵换为幻阵。在神力不能动用的如今,自己能用的仅是此生所学,毒、蛊又或计谋,都不过杀人利器,最重要的无非是坚持本心,但求无愧。
“毒蛊、困阵?鬼医!”大长老一手培养出来的高手并非白痴稚儿,发现自己被算计后,反应虽有快有慢,终是很快清醒过来,并对四面八方狂攻,意图用最简单亦最麻烦的办法,将奇门遁甲打破。
可他们并不知道,此番遇上的对手比鬼医更难对付——人体因神魂滋养,偶尔逸散微弱神力,飞蓬体内养成的母蛊,所出子蛊灵性十足。药粉只是引子,真正的杀招早随肉眼难视的蛊虫无声无息降下。仅仅一时片刻,剧毒就侵入心脉,再无药能解。
“鬼医,你明明在总坛,又怎会身在此处?有本事出来,好歹让我们死个明白!”发现时已无力压制,先后倒地的魔教叛徒发出平生最不甘的哀嚎怒喝,为首者声音更是凄厉而绝望。
但这一切未让飞蓬有所动容,完成一切的他噙着一缕轻松释然宛如清风朗月的笑意,走回少年身边,对表情复杂的对方淡淡一笑:“你该走了。”
少年一怔,而飞蓬湛蓝的眼眸一片淡漠,唇边一个响亮的哨声传出,一众魔教高手在地上一抖,怒骂声集体哽住。之后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只见一片耀眼荧光从他们体内亮起,连身体化为血水都遮掩不住,是最残酷的美丽。
少年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向旁边挪了一步,
“处理叛徒,让你见笑了。”飞蓬平静的解释道:“作为我教的背叛者,这样的死亡其实堪称幸福了,总比被带回去受刑好…”话语在远处的急切脚步声逼近时顿住,飞蓬皱眉道:“你待在这里别动。”
玉少教主小心避过弥漫的鲜血,快步走到了阵中心,探头一瞅,瞬间放下心来。仅仅几息,几位曾在玉罗刹身边见过的心腹都出现在此地,瞧见玉天宝时顿时楞住。
只见满地血水中,还未长大的孩子勾起唇角,笑容是平时常见的任性骄纵:“你们来得真晚,连收尸都是我干的。”抬手一挥,令魔教强者们忌惮的荧光四散开来,居然是无数蛊虫。
“刚刚干了什么都忘了吗,不许靠近,自己去洗洗!”玉少教主像赶苍蝇般挥挥手,蛊虫们乖乖巧巧飞远不见。他抬头,恍若正在总坛,很随意的问道:“父亲把大长老处死了没?”
脸色略略发白,领头的魔教二长老蔺殇瞪大眼睛,颤巍巍说出了其他人心里的怀疑:“你是…少教主?”
飞蓬哭笑不得翻了个白眼:“二长老,你年纪不大吧,眼神明明很好啊,不然我给你把个脉?”见蔺殇疯狂摇头,他有点小郁闷道:“嘿,鬼医说了,一些小病,我能治的。”
总算肯定了的几位魔教高手一致捂起心口,蔺殇艰难回答其之前的问题:“教内叛乱已平定,叛逆尽数伏诛。”
“哦,那本少主必须要回去了…”飞蓬的表情有点依依不舍:“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山呢,要不,你们和父亲说…”
有一种被集体哽住的难受感,魔教强者尽皆深呼吸一口,继而异口同声的唤道:“少教主!”
“好吧好吧…”飞蓬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我们走。”他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可背影怎么看怎么黯然。于暗沉沉的天幕中,魔教一行人的踪影渐无。
孤身一人的太子垂眸握紧换颜蛊,终取了一枚松针。不多时,一滴心头血落下,变了的容颜一副老实相,林外晨曦初起,又是新一天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9。13
神魔的想法和人族总有不同,对飞蓬来说,魂魄还在就不算死,所以这几个叛徒的死法很平常了
第3章 叁·陌上谁家少年郎
魔教总坛
花开花谢年复年,春日宴,锦衣玉带美少年。在大部分的魔教教众眼中,少教主玉天宝虽不学无术、任性跋扈,但回眸时笑容仿若盛开优昙,清丽绝伦又不带丝毫女气,反如云端之上的仙人步入俗世。
此番宴会上,玉少教主来者不拒、酒量惊人,喝醉后双腮染上淡淡的红晕,惹得不少侍女心神荡漾,几乎是抢着上前搀扶。玉天宝挥开她们的手,动作看似粗暴,实则很小心,一个人都没碰到。
他踉踉跄跄走出门:“别跟着,本少主一个人走走。”熟门熟路找了个清凉的山洞一钻,飞蓬松了口气抹去额角的热汗,嘟囔了一句:“怎么越来越热情了。”
“呵!”黑洞洞的空间忽而响起一声低笑,而飞蓬完全没有被吓到,只没好气的往身后一靠,这些年因其常来这里,铺好的软枕正在身后:“父亲,你能不能别总是这般神出鬼没,还糊着一脸雾气,装鬼小心被鬼找上门!”
被噎了一下的玉罗刹翻了个白眼,在飞蓬头上敲了个板栗:“你这小子便没发现,这些年随你长大,不止是侍女的态度更热情了,连普通教众瞧着你,都少有能走动路的?”
若非天宝顶着罗刹教少主的名头,还有自己明里暗里护着,那些不明儿子毒蛊之术有多强的觊觎者,早就色胆包天下手了。不过,天宝这容颜实在是……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头疼自己儿子长相萧疎淡远、仪范清泠,是为非人间能有的极盛,玉罗刹长叹一声:“为父觉得,你这辈子最好别下昆仑山。”
作为神族第一战将孤身镇守神魔之井,少有回神界参与宴会的那几次,皆被族人用仰慕热切的眼神从头看到尾,飞蓬早已习惯被万众曙目。他看了玉罗刹一眼,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蛊毒之术已到瓶颈,正需要下山一趟。”
一口气哽住,玉罗刹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既如此,那便用换颜蛊。总之,不许用这幅容貌出去…”不然,我怕你还没到中原,就被层出不穷的手段烦死了。
“不要!”这辈子从小到大一直被宠着的飞蓬不乐意了:“藏头露尾非君子所为,本…少主才不干呢。”
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旧称,前神将蓝眸中有一缕感伤飞快闪过,他转移话题道:“再说了,我虽不会武功,以蛊毒也足以自保了,父亲。”
深深瞅了儿子一眼,玉罗刹决定曲线救国:“下山之事不忙,明日,为父送你一份礼物,你已十六岁,不小了。”他嘴角露出慈爱的笑容,莫名令飞蓬打了个寒颤。
飞蓬警惕的瞥了一眼此生亲父,身体向后一趟,直接睡在厚实的地毯上,由山洞改造的石屋并不寒冷,反倒颇觉温暖。玉罗刹无声笑了笑,身影消失在此处。
远在千万里之外,塞北,万梅山庄
自两年前剑法小成,西门吹雪如今在江湖已声名鹊起。可此刻,被视为剑道后起之秀的他,正冷着一张脸端坐在书桌前,眼下摆着厚厚一叠画纸,从西域小国到中原各方家族、势力门下,很多妙龄女子的画像尽数囊括在内。
身旁,管家神色平静道:“教主已命人初步筛选过一次,送到庄主这里的全是能当得起下一任魔教教主夫人之位的大家闺秀。”顿了顿,他又道:“教主说,请庄主尽快择选几个,他会亲自上门提亲的。”
说到这里,管家干咳一声补充了一句:“还有,教主亦言,若喜欢男子也无妨,但男色只能狎玩,不当沉溺。”教主的后院是真的百花盛开、男女尽有,且皆是佳丽美人。
“咯嘣!”清脆的声音很是清晰,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松手令被掰断的书桌一角落地,正待开口,却听见熟悉的清朗之音:“西门、西门,我来啦,昨日没赶到,你生辰过了吗?”
嬉皮笑脸的少年出现在门口,管家莫名松了口气。
西门吹雪初入江湖那一年,便机缘巧合与之交好,时常上门做客的陆小凤扫了一圈,不解问道:“这是怎么了?”
凑上去一瞧,他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老大:“哇,这么多美人图!西门你是打算提亲吗?虽说一入江湖岁月催,也不用这么急着成亲吧?”
额角青筋暴跳,西门吹雪毫不犹豫拔剑,森寒剑锋直指陆小凤眉尖。早已习惯好友时不时拿自己练剑,陆小凤反应极快向后一躲,还无辜的大笑调侃:“喂,不用这么绝情吧,还是让我说中了?”
西门吹雪冷冷瞥了他一眼,收剑入鞘,陆小凤这一回真惊讶了:“西门,到底怎么回事?”以他对好友的了解,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
“没事!”此时一肚子火气的西门吹雪咬了咬牙,冰声道:“家父常年游玩在外,非要管闲事罢了…”
抬手将一摞画像朝不远处的火盆一丢,他转头对一脸不出意外的管家道:“回信给他,想要孩子,自己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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