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证之赘- 第16部分

　　　　老孙头一拍后脑勺，“那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嘛，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齐磊问。

　　　　老孙头说：“下午吧，仇悠应该是回家又问了长寿一遍事情经过，再出门就在村上到处走动了，也没说你什么坏话，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出来，说长寿是为了做生意，是拿钱让人家自个选择，你倒好，多管闲事，把这事情捅到报纸上去，让那姑娘没脸见人，让长寿丢了工作……最重要的是，她还一个劲的说你没关系找到工程，跟你去过青冲县的那二十个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别想着再进城赚钱了。”

　　　　齐磊皱着眉头，艰难问道：“三叔公，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老孙头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们乡下人最看重什么？”

　　　　齐磊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叫道：“名声，肯定是名声，我们穷的什么都没有了，但起码还要活出个尊严来。”

　　　　“对也不对。”

　　　　老孙头吸了口烟，叹道：“那是说给别人听的，有钱有势就是本事，谁管你钱怎么来的，说你闲话的眼红你有钱，说你好话的想让你带着赚钱，只要没祸害到自己人身上，别人家的娃娃，跟地里的耕牛有什么区别？世道就这样，所以说好人发不了财。”

　　　　齐磊面色冷下来，“做坏事说是被生活逼的，要赚钱没办法，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

第35章　打酱油

　　　　雪落在地上，映着天光将黑夜点亮，风呼呼的刮，发出“咻”“咻”的声音。

　　　　回家路上，齐磊想起了从前听人谈人生理想时说过最苦的年纪，不是养家糊口的三十岁，不是失去青春的五十岁，是二十跟四十，这两个年龄段是男人的更年期，人生路上的分叉口。

　　　　现在他就走到了分叉口，往左当个精明世故的人，追随着先辈的步伐，为家，为自己，不谈大富大贵，不一定安安稳稳，有笑有泪的过一生。往右是当个傻子，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跟戏文里唱的包龙图，海青天一样，做个真正正直的人，可以预见生活会过的很艰难。

　　　　齐磊当然不能跟包龙图和海青天相提并论，他要固执的认为好人有好报，最大的可能是等到身边人耐心耗尽，把他赶进名作“笑话”的笼子里，说他死脑筋。

　　　　这世道怎么了，是只有打酒村这样，还是整个世界都这样？

　　　　有钱有势就是本事？

　　　　良知要为金钱让路？

　　　　“谁能告诉我？”

　　　　齐磊低低自语一声，经过李长寿家时，偏头看了眼，见门槛上一点火星忽明忽暗，走近了些，才看清是李长寿在抽烟。

　　　　“还没睡呢。”齐磊笑了声，继续向前走着。

　　　　后头李长寿叫道：“浑蛋。”

　　　　齐磊停下脚步，没回头。

　　　　李长寿继续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想我怎么办？难道让我把齐欢讨回家当老婆？我倒是无所谓，你觉得呢？”

　　　　齐磊挠了挠额头，是真没料到李长寿会问他这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道：“最起码你给人家道个歉吧，以后别再做这种缺德事了。”

　　　　李长寿笑了声，“你想的真简单，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等了片刻，见李长寿不再说话了，齐磊也就往家走，一夜无话，睡到天亮。

　　　　金芬芬没准备早餐，说道：“你去镇上吃早餐吧，买包盐、买两瓶酱油回来。对了你中午回来还是晚上回来？”

　　　　“我下午回来，你中午别做我的饭，拜拜。”

　　　　齐磊嘻嘻一笑，大踏步走出门。

　　　　金芬芬跟着笑了声，“贫不贫。”

　　　　齐家镇是横亘在交通要道上的山村，往青冲县去，经过的第一个镇是全国百强镇，往湘省去，更不得了，过了省界拐个弯就到主席故里，说起来挺尴尬的，这么个地方，街只有一条。

　　　　由南至北，上街王，中街周，下街汤，从空中俯瞰，像是一张硬弓。

　　　　彼时的中街还是齐家镇最繁华的街道，卖的都是些电器，还有时髦的影像店、彩票店；上街是打铁铺、自行车修理铺、回收站之类；而下街多手工业，篾匠、裁缝、鞋匠扎堆的地方。

　　　　齐磊要去的，是下街尽头的菜市场，紧挨着菜市场的店铺，大同小异，都是卖南货的。

　　　　“这个怎么卖？”

　　　　走到卖女性饰品的小摊前，齐磊捡起一串木珠子发带，轻轻拉开，里头发筋还算结实。

　　　　老板是个矮小瘦弱的妇女，脸色很不好，穿的也比较单薄，抬眼瞄了一下，“三毛一根，一块三根。”

　　　　旁边小摊上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妇女插话，“齐家的，多大点事啊，还没想开呢？”

　　　　“你也姓齐啊，咱俩是本家。”

　　　　齐磊笑了声，见老板笑容勉强，才察觉到人家以为他要讲价，没好意思再说，忙把钱递过去。

　　　　老板找钱的空当，那个胖妇女一副打听八卦的眼神看向齐磊，说道：“她可不姓齐，她老公姓齐，小伙子，我看你跟她女儿也差不多大，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她女儿叫作齐欢，有印象吗？”

　　　　老板把零钱递给齐磊，横了胖妇女一眼，没说话。

　　　　胖妇女不依了，冷笑着又冲齐磊说道：“小伙，找老婆可得看准了，别娶了个二手货。”

　　　　“你嘴巴放干净点！”老板猛地一拍，将货物盒子打翻几个。

　　　　齐磊装作没看见，转身便走，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了眼，那老板跟胖妇女居然扭打在一起，围了好大一帮人。

　　　　他叹了声，摇摇头，到就近的小卖部拿食盐跟酱油，老板是个要八卦不要赚钱的主，丢下句“把钱放桌上就行了”，跑去看热闹。

　　　　“我不知道多少钱啊。”齐磊回过头叫了声，没把人叫住。

　　　　他想了又想，心里叫一声“死就死吧”，把买好的东西都放小卖部柜台上，朝来路走去，一路挤到里头，把两个抓头发的妇女分开，大叫道：“别打了，别打了！”

　　　　看热闹的见有人拉架，也不好意思再看戏，七手八脚的将人拉开，不让再打了。

　　　　胖妇女叫道：“大家都来评评理啊，她女儿在外面打工不检点，陪人睡觉赚钱了，一万块钱一夜，敢做还怕人说啊，怕人说倒是别干啊！”

　　　　“你，你胡说，你胡说八道！”

　　　　齐欢妈妈疯了一样要冲过去打胖妇女，两个成年男子连忙将她拉住，不停劝道：“消消气，消消气，别动手啊，等下警察要来了。”

　　　　齐磊左右看了眼，胖妇女还算正常，也就朝着胖妇女询问道：“你说的齐欢，是不是在青冲县五奇建筑公司上班的？”

　　　　“哎你认识她啊，那你得说说，我没骗人吧，她那个不要脸的女儿是不是在那卖身？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胖妇女嘴巴跟机关枪一样，巴拉巴拉又说一大堆。

　　　　齐磊受不了了，黑着脸叫道：“你别说了，我是齐欢上司！”

　　　　“上司？上司好像是老板的意思啊。”

　　　　“草！”

　　　　齐磊只听见这两句，后脑勺突然一阵钻心疼痛，手刚捂住脑壳，背上又挨了一脚，整个人朝前跌出两步，摔在地上。

　　　　“别打，别打。”

　　　　“打死这色鬼！”

　　　　安静了不到两秒的菜市场又吵闹起来。

　　　　齐磊手脚并用，爬出一段距离后扭过头去看，一个中年男子被好几个人拉住，正红着眼瞪他，面相和齐欢有几分相似，不是亲爹也是亲戚，这事闹的，给李长寿背黑锅了。
………………………………

第36章　阴差阳错

　　　　这天梅雅像往常一样骑着小电驴散步，当着义务交警、义务快递员、义务外卖员……这丫头人美心善，在齐家镇，一等一的好名声，背地里不晓得多少大叔大妈想把她发展成儿媳妇。

　　　　小电驴嘟嘟的响，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车上的梅雅哈哈的笑，不时跟人打着招呼，她帮着父母看厂子就是个借口，平时都不呆办公室，满大街乱逛，有酒席吃才会回打酒村。

　　　　到了下街，隐约听见菜市场那头吵闹，梅雅随口问了旁人一声，“那边怎么了？”

　　　　路人甲头也不回道：“在打架啊，快过去看，晚了就没热闹看了。”

　　　　路人乙叫道：“梅雅你别去，等会儿不小心打到你了。”

　　　　“刁民！”梅雅哼了声，握着油门的手轻轻一转，小电驴后发先至，只看到菜市场大门口全是人头，哪有什么热闹。

　　　　这时候，齐磊刚好从里头冲出来，见了梅雅，脸红的不行，心想怎么哪都能碰到这丫头。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梅雅小电驴上，一把搂住梅雅的小蛮腰，叫道：“赶紧跑，不然你哥哥我要被人打死了！”

　　　　梅雅转了个方向，发动小电驴离开，问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跟我没关系，我是背了乌龟寿的黑锅。”

　　　　齐磊叹了声，把齐欢的事情说出来。

　　　　梅雅听完，将小电驴停下，叫道：“下车。”

　　　　齐磊老老实实下了车，问道：“我怎么又惹你了？”

　　　　梅雅偏过头瞪他一眼，“昨天在赵牛鼻子家，我还以为跟你没什么关系，李长寿她妈妈到处说你在场，我也觉得不是真的，没想到你还真的眼睁睁看人姑娘往火坑里跳啊！”

　　　　齐磊刚想开口解释，梅雅就一个油门走远了，他很是苦恼的拍拍头，烦的不行，这里叫作两肋桥，离街上也就几十米，回过头看，那个中年男子真他娘的有种，一把菜刀高高举起，骂骂咧咧的追过来，也不怕被抓去坐牢。

　　　　一辆面包车停到齐磊面前，司机摇下车窗，叫道：“去不去月城，差一个人发车！”

　　　　直到面包车轰轰怪叫着开上大马路，齐磊才放下心来，心里默算路程，开出得有十里地了，喊道：“师傅停一下，我就在这下车。”

　　　　“你下车了，我又得等客人满才能走。”

　　　　齐磊还要再说，旁边乘客都开口了，说没车了，今天就这一趟了，说的他哭笑不得，连说不去月城。

　　　　司机哼了声，“你下车也要付全部的钱，三十五。”

　　　　齐磊惊叫道：“一趟车要我两天工资，你怎么不去抢啊？”

　　　　啾的一声响，整车人都摔了个空，坐在副驾驶的壮汉转过身，恶狠狠盯着齐磊，那神情明显在说“你再哔哔一句试试”。

　　　　齐磊咽下口唾沫，若无其事道：“开车啊，去月城，去晚了没地方住了！”

　　　　面包车看着白，十辆有九辆是黑车，走的也是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颠的不行，换个老人，骨头都能给震散咯。

　　　　下车是不可能下车的，反正闲着没事，齐磊跟车上乘客攀谈起来，一问才知道，全去月城走亲戚的，问他，他也跟着说是去吃酒席。

　　　　后座一个妇女笑道：“刚怎么看卖卤菜的齐老板拿刀追你啊？”

　　　　齐磊跟着笑，摊开双手，“我可没拿他卤菜不付钱，他认错人了。”

　　　　“怎么回事，跟我们说说呗。”妇女追问一句。

　　　　齐磊刚要说，想到梅雅的话，又把嘴闭上，他总算知道自己错哪了，当时没拦住齐欢，应该报警没报，事后应该当作不知道，又为了给卓不凡找不痛快，曝光了相片。

　　　　齐欢的名声在齐家镇臭了，他得负一半责任。

　　　　想到这，齐磊敷衍了妇女几句，倚着座位睡起来，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是真的，能力有限也是真的。

　　　　面包车在月城贸易广场停下，都不用问乘客去哪。

　　　　打从齐磊记事起，好像齐家镇人来月城，都是在贸易广场下车，后来他才明白，在这贸易广场做生意的，大多是青冲县下面乡镇的人，进城了，不照顾老乡的生意照顾谁的。

　　　　一天忙活下来，金芬芬交代的事情一件没办，人还到月城了，齐磊想到这，只能长叹一声，世事无常啊。

　　　　他进了家粉面店，要了碗番薯粉，虽然有句俗话，说在月城吃好扎粉，好扎粉要到月城吃。

　　　　齐磊倒觉得，月城最好吃的是番薯粉，扎粉一个是难炒难煮，难入味，想做好吃太难，一个是原料带着股奇怪的味道，很不好闻。

　　　　解决完肚子问题，齐磊又犯难了，这时间，去青冲县的车也没有了，要说在月城住一晚上吧，身上钱不太够。

　　　　他唉声叹气的游荡在月城大街上，步行到了多胜楼。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风趣，齐磊走到河岸凉亭里，看着多胜楼上的雪在夕阳的照射下融化。

　　　　人说雨洗地，雪洗屋，这话说的在理，被雪水冲刷过的房屋，跟做完SPA一样，闪闪发光，又像是焗了油的头发，熠熠生辉。

　　　　“齐磊。”

　　　　周蔚从马路上经过，叫了这么一声，见真是齐磊，上下一打量，神情很是古怪，疑惑道：“你是晚上又要在这看月亮吗？”

　　　　齐磊低下头看了看，还别说，在菜市场又爬又滚的，衣服上全是泥，挺像流浪汉的。

　　　　他脸一红，嘻嘻笑道：“我来请你吃饭啊，刚下车不久，正想着去哪里找你呢你就来了，看来老天爷都觉得我们今天晚上应该一起吃饭。”

　　　　周蔚被他逗笑，眼睛弯成月牙儿，轻轻应了声，“好啊，就当你给我的新年礼物。哎，真不打算在这里看月亮？”

　　　　“不看不看，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说，在见到你前，我总觉得月城的月亮是最美的，见到你后，我才知道什么叫作人比桃花俏三分。”

　　　　齐磊故意落后周蔚两步，说了这么句土味情话，不提流浪的老黄历。

　　　　耳根子都红了的周蔚显然没有忘记城隍庙同意过齐磊追求她的事，闻言心里也甜，笑道：“这么会说话啊，以前交过很多女朋友？”
………………………………

第37章　人生处处是情敌

　　　　齐磊想起了陈晨，眼神黯淡下来，随口说道：“就一个，嫁给别人了。”

　　　　周蔚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代步，约过了四十分钟，二人下车。

　　　　调整好情绪的齐磊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原来是到了建筑设计院附近，不远处就是一家私家菜馆。

　　　　“我们去吃私家菜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