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找陈大强,胸有成竹,就是因为齐磊知道梅文怀这官司打到哪里都不算严重。
他是想着让陈大强见好就收,不要把人往号子里送,晦气,惹大了以后村上谁还愿意搭理他,并不是要哄骗,两千块赔偿都带来了,可谁知道卓不凡居然先下手为强。
一番话白说了,齐磊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梅雅脑子里可没齐磊那么多弯弯绕,一瞬间就想到梅文怀这牢是坐定了,上去就要打陈大强。
她一个半大小孩,哪里动的了陈大强,被陈大强拿手一推就推到地上。
齐磊这才回过神,连忙扶着梅雅,抬头瞪向陈大强,叫道:“陈和尚,你家陈星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你把他看住了,哪天他犯事落到我手里,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陈大强气的想打人,看到齐磊那眼神,心里直打鼓,输人不输阵,重重哼了声,甩手走掉。
这时候,梅雅抱着齐磊哭了起来,边哭边打,“浑蛋磊,我哥被你害惨了!”
齐磊一阵心烦意乱,叫道:“别吵了。”
梅雅猛地一愣,随即更生气了,一把把齐磊推到在地,站起身来骑着小电驴就走。
“你去哪啊?你回来?”
齐磊连着叫了好几声也没见着答复,只好步行回到村东头,在家门口见着了梅雅的小电驴,放下心来,又去问老孙头梅文怀在哪,才知道一大早就被送去青冲县了。
关人这事,派出所也能,铐在暖气片上,那姿势,站不直蹲不下,半拉钟头就浑身酸疼的要命,像是梅文怀这种可能要判个一到两年的,都会送去县公安局关着,虽然前途无亮,却少受几分折磨。
青冲县位于赣省西部边陲,是和湘省交界的几个县市之一,面朝湘省群山,背靠月亮之都,依托着由赣入湘的主干道路,大搞经济建设,沿途乡镇吃香喝辣。
只是齐磊所在的乡镇竞争力小,没落到啥好处,夸张点来说,是个人都想往外跑,难得见一青壮。
在齐家镇打酒村土生土长的齐磊,观念还略显陈旧,虽不至于怨气冲冲,却也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当然,这话是说给外人听的。
真的踏上青冲县的土地后,艳阳高照,齐磊只感觉心中暮气为之一扫,不禁篡改了句名人名言,“大丈夫生于盛世,当提三捆钞票,建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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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话不投机
志向这种东西,大多数时候都只能作为精神食粮,奔波了一个上午的齐磊,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餐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给菜取名字,就好比辣椒炒肉,这名一听就俗,可要换作剁肉,脑海里浮现的是剁巴剁巴一顿爆炒,立马就有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气。
“不加个菜?”服务员说道。
看着面前青红相间一大盆,齐磊眼角直抽抽,干笑道:“不用了。”
饱餐一顿过后,齐磊来到公安局,到处寻人打听探监的流程,才把跟梅文怀见面这事定下来。
看守所,探监室。
大门哗的打开,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走出,国字脸八字胡,见到齐磊,惊讶过后又恢复了木讷的模样,“来了。”
这人谁呢?打酒村三巨头里的老幺,乌龟寿,真名李长寿。
他是三巨头里最稳妥的那个,能屈能伸,真到出手时候,“敌人”一个都别想跑,有名的笑面虎,为什么会有乌龟的外号。
不得不说他被父母吃的死死的,逆来顺受,有点愚孝的意思,早两年跟着父母搬来青冲县定居后,没了朋友,更是沉默寡言,好端端一个鳄龟成了巴西。
咬人的狗不叫,从前用来形容李长寿再为恰当不过,现在……也许吧。
“晚点聊。”齐磊笑了声,走向探监室,犹豫了片刻,推门而入。
探监室里,一张桌子两个椅子,梅文怀穿着号服,靠在椅子上打哈欠,墙角处一个摄像头盯着。
齐磊扫视一眼,坐到梅文怀面前,“文怀,什么时候开庭?”
“还不知道呢,陈大强不肯谅解,也不要赔偿,非得让我坐牢,没办法。”梅文怀两手一摊,笑了笑,眼睛有意无意一瞟。
齐磊知道梅文怀是在提醒他有摄像头看着,很多话不方便说。
梅文怀叹了声,“坐牢也没什么,就当锻炼身体了,说不定还能减肥呢。”
“别这么灰心,还有转机。”齐磊眉头皱了起来。
梅文怀急了,忽的想起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正话反说”的游戏,叫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含冤入狱啊。”
“你说的对,可我也没办法啊,我想讨他家闺女,里外不是人。”齐磊眨了眨眼,对出暗号。
默契十足,这话是说雀妞不讨了,也要救梅文怀出去。
梅文怀嘿嘿笑道:“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捞我出去啊!”
正话反说,这是让齐磊别管。
“我才不想呢。”齐磊声音哽咽起来。
“哼,雀妞你也不要去看,去了也是被她娘骂。”梅文怀暗示道。
齐磊一愣,“我去看她,陈和尚也不会对你心软啊。”
梅文怀被这话给噎住,心道大哥啊,我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都蹲号子了,你怎么连雀妞住院都不去看。
“对了,我放你那的压岁钱,记得到时候打我卡里,我进去了可不能饿着,出来后就靠这点家当找工作。”梅文怀说完这话,又冲齐磊比了个“你说的对”的口型。
齐磊怔住,哪还管什么摄像头,叫道:“你说什么胡话,你的钱我能要吗?”
梅文怀无奈道:“你在外头,多帮我照看着梅雅,那丫头看不起我这个哥哥,还是挺喜欢你的,她那么大人了,到处野,指不定哪天就做出后悔终生的事。你真不用担心我,我父母不会不管我的,那两千块你拿着用,早点找份工作。雀妞这事,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穷,不然她能嫁给别人嘛。”
“别跟我来这套,你妹妹你自己去管。”齐磊冷哼一声,对梅文怀这认命态度大为不满。
这时,探监室的门响了响,外头有人叫道:“时间到了。”
梅文怀苦笑,站起身来,带动脚镣,哗哗的响。
“对不起。”齐磊心中犹如被铁锤击中,红了鼻子。
梅文怀一愣,笑道:“道歉干嘛,我们是兄弟呀,你要是不听我刚说的话,才真对不起我。”
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齐磊掉了魂似的,经过马路时,还差点被车撞了。
在公交站台外长椅坐下,看着西装革履的人们来来往往,齐磊感觉他就像一只动物,躲躲闪闪的活着,生活除了活着就没别的了。
李长寿骑着小电驴一个急刹,跳下车来,走到齐磊身边,笑道:“可算是找到你了,这么久没见,一起吃个饭吧。”
“这才四点啊。”齐磊抬起腕表,很是诧异。
李长寿表情有些不自然,干笑道:“差不多也快天黑了。”
天气刚刚转冷,火锅店里人还不多,李长寿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拿着菜单瞅了两眼,点了个“臻享美味锅”,名不错,价格也最贵。
他家里并不富裕,偏偏打小就有好面子爱摆阔的毛病,齐磊知道这一点,也没劝他。
光屁股一起玩大的,谁还不知道谁,驴粪蛋子表面光,说破了,就成一地鸡毛。
李长寿把菜单丢给齐磊,“想吃什么就点,别给我省。”
“我不挑,有辣就行。”齐磊笑笑,把菜单还回去。
服务员看他们在那推来推去,忍不住笑了声。
李长寿不依了,“换个服务员过来。”
“就这些。”齐磊把菜单给服务员,又冲李长寿说道:“乌龟,你怎么知道文怀被抓了?”
李长寿冲着服务员离开背影哼了声,才回过头说道:“他父母都急疯了,打电话打到我家来,还以为有我一份,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你没事吧?”齐磊有些歉疚。
李长寿一摆手,“能有什么事,刚文怀说了,让我帮你找份工作,你怎么想的?”
“快中秋了,离过年没几个月,明年再说吧。”
齐磊目光暗淡下来,李长寿都不问梅文怀为什么事进去的,是怕沾染上身呢。
一想到这,什么胃口都没了,草草吃了几口,就说有事先走。
等到齐磊离开,李长寿又倒了杯酒一口喝完,“我啊,跟父母住在一起,却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浑蛋,我宁愿替你坐牢的是我,起码坐牢还有个出狱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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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夕阳无限好
走出火锅店,齐磊轻拍了拍自个脸,再怎么说李长寿也是请他吃饭,他不能没礼貌,可转身回去,也太难为情了。
这时李长寿跟着走出来,说道:“雀妞在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六楼,有空的话去看看她吧。”
“你不去吗?”齐磊问了声,心里想的是你不要我们这些朋友了吗?
李长寿也不正面回答,骑上小电驴,“我送你吧。”
齐磊笑了笑,没吭声。
县人民医院,人来人往,无一例外的是没有笑容,傍晚的阳光洒在地上,把世界染成金色,驱赶不了心头那一抹阴郁。
齐磊走到水果摊面前,拿起一个当季的柚子又拍又敲,卖水果的小姑娘掩嘴偷笑。
不远处一个水果摊,卓不凡叫道:“这些,这些,都给我装两斤。”
“哥,就做个样子,有必要吗?”卓飞撇撇嘴。
卓不凡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老子三千块都给你出了,还在乎这几颗葡萄?”
齐磊连忙低下头,装模作样的挑捡,等了片刻,才偏过头去看,就看卓不凡哥俩个都走进医院大门了,连忙放下手上的水果,小跑着跟上去。
住院部六楼。
借着卓不凡兄弟两个的光,齐磊摸清了陈晨住的病房,没敢进去和人碰面,走到人行扶梯那倚着窗,窗外天地一片灿烂,地平线升起阳光,和逐渐亮起的路灯交相辉映,告诉人们,黑夜将至。
齐磊长的并不算难看,眉清目秀的,就是太瘦了,嘴唇偏薄,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长年累月的贫穷,让他对金钱有着无比的渴望,资源的匮乏,使得这种渴望只能深埋心底,成为一根刺。
刺会生长,遍布肺腑。
但凡和钱沾上关系,就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草!”齐磊低低骂了声,转身要走,人不由自主的回到走廊,走向陈晨所在的病房。
病房里,卓不凡兄弟俩已经离开,陈晨半躺在病床上,左边是氧气瓶,右边是监护器。
在她旁边,一个身材宽大的妇女坐在凳子上削着苹果,嘴里咕哝着,“你早点好吧,这医院烧钱烧的我心慌,再住下去啊,老大娶老婆的钱都让你这赔钱货用光了。”
齐磊心头无名火起,重重敲了敲打开了的门,看到妇女一个哆嗦,心中冷笑。
妇女叫作潘兰,是陈晨母亲,陈晨也是她捡回家的,这事打酒村上老头们聊天打屁的时候偶尔会提到,据说并不是捡的,是潘兰远房老表不要,送给潘兰的,也有说潘兰跟外人生的。
第二种说法纯属无稽之谈,别说潘兰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哪怕就是陈大强,虽然长的不丑,可跟好看绝不沾边,总的来说,陈晨就不像老陈家任何一个人。
潘兰听到敲门声,猛地回过头,下意识的把水果刀举起来指着齐磊,叫骂道:“姓齐的,你来这干嘛?还嫌害我女儿害的不够惨吗?”
齐磊一点不怵她,走到病床前,先看了床头柜的水果一眼,才把目光放在陈晨身上。
陈晨也没睡,睁着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怔怔望着齐磊,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化作一抹苦笑。
“你出去打饭吧,我跟雀妞说说话。”齐磊笑了声。
潘兰都要气疯了,水果刀一丢,站起身来拽着齐磊就往门外走,“滚,你给我滚!”
齐磊甩开潘兰的手,“别给脸不要脸,梅文怀的事情还没跟你们算,让他父母知道,叫你们在打酒村过不下去!”
这话一说出口,潘兰跟被人点了穴一样,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回过头看了眼,陈晨在那偷笑呢,低声骂了句不要脸,缓步走出门。
“哎,从前不一口一个阿姨叫着嘛,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啊!”陈晨笑。
齐磊坐在陈晨身边,定定望着她,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疑问,比如她为什么会嫁给别人,为什么要瞒着他,又为什么在新婚夜里跑出来。
陈晨收起了笑容,“你来县里,是为了文怀的事吧。”
齐磊没吭声,点了点头。
“是卓不凡在捣鬼,我家老头子被他收买了,条件是不放过文怀。”
陈晨说完,瞧了瞧齐磊脸色,看不出什么,继续说道:“其实他也知道跟他弟弟打架的是你,只不过他不在乎罢了,他就是要有个出气的人……”
“你还要嫁给他?”齐磊突然来了句。
陈晨一愣,眼神游移不定,好半晌,苦笑道:“我不知道。”
齐磊追问道:“就因为钱吗?我……”
他摇了摇头,话没说完,自个先乐了,“我要是说以后我会发大财,赚大钱,让你等等,是不是挺好笑的?”
“你有这份心就好。”陈晨笑,又道:“我可以等你,但时间不等人。”
齐磊深深望了她一眼,“我们会是朋友吗?”
“当然。”
齐磊离开后不久,潘兰回到病房冲着陈晨数落一阵,也没想着去买晚餐,困了就挨着病床睡下。
监护器上,代表着心率的那条绿线,慢慢变得笔直,像一根尖刺。
华灯初上,下班高峰期过去不久,大街上,小巷里,人潮汹涌,欢声笑语不断,掺杂着阵阵饭菜香味。
没有手机的齐磊,纵使在这县城里有几个同学,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无穷无尽的孤独感涌上心头,让他情不自禁的走向超市,拿起一瓶酒,又放下了,转而买了两个面包。
回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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