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证之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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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证之赘-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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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而买了两个面包。

    回齐家镇的班车早已经下班,今儿个是要在青冲县过夜了。

    “文怀,你现在在干嘛呢,睡的好不好?”

    齐磊喃喃自语一声,寻了个招待所住下,洗澡间卫生间都是公共的,小小一个单间,没有窗户,通风机呼呼的叫。

    梅文怀那小两千块还在他身上,不是住不起宾馆,要说不愿意动用梅文怀的钱,真没那么矫情,为什么要住招待所,是想和梅文怀感同身受,或许这样,能让他心里的愧疚少一点吧。

    打架的事情到这就告一段落了,他可以回打酒村,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也可以去找梅雅,在梅雅家木材厂干活,两年下来,就成了衣食无忧的厂长家姑爷。

    亦或者去相亲,娶个还算过得去的女孩,老婆孩子热炕头,凑合着过一辈子。

    打酒村往上十八代人,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齐磊望着转动的通风机,眉眼间满是哀愁,“谁能告诉我,我该变成什么模样,才能过的不这么累?”
………………………………

第10章 爱囚

    一觉睡到天亮,退了房间,齐磊整个人松松垮垮的走在路上,逛到县人民医院附近,才见着了个银行。

    没有电话也不要紧,齐磊找到能借打电话的超市,把钱包拿了出来,零零散散的约有八十块,一张身份证,一张小卡片。

    小卡片是齐家镇政府下发的政民一家亲联系卡,上面有打酒村村委会的座机号码。

    齐磊把电话打到村委会去,开口就找他三叔公,没人,又找小刘,这才开始进入正题,“刘哥,我找你有点事。”

    “你在哪呢?”小刘问。

    心虚的齐磊哪里会说,嘿嘿笑了两声,“我在外头呢,梅文怀有两千块钱放在我这,你帮帮忙,把他家厂子电话给我,这钱我寄到他厂里去。”

    电话那头的小刘沉默了片刻,才道:“行。”

    “谢谢你了。”齐磊把川雅木材厂的电话记下来,正要和小刘告别。

    小刘先说话了,“三叔公说打酒村没有躲事的孬种,你觉得他是在骂谁?”

    齐磊默默放下电话,自嘲一笑,又打给川雅木材厂,问财政要银行卡号,然后去到银行,确认银行账户是梅文怀爸爸的名字,才把钱打过去。

    短短两天功夫,青梅竹马为了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讨老婆嫁给了大叔;发小二十啷当岁,还那么讲义气,商都不商量,就给他顶罪坐牢;一想起来,又好气又好笑。

    回家前,齐磊打算跟梅文怀、陈晨,还有李长寿都道个别,大家说的都对,是该找份工作,好好努力了。

    再次走进县人民医院里,来到住院部六楼,人烟稀少,齐磊正奇怪呢,就听旁边经过的护士在小声议论,说着“真惨啊,人都死透了还没发现”、“那不是亲娘吧,怎么还睡过去了”。

    他心中陡然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再迈出一步,头晕目眩,后脑勺生疼,可能是前天晚上打架时摔的。

    陈晨已经不在病房里,有个中年男人对着她睡过的那张病床神神叨叨的不晓得在念些什么,隐约能听清几句“尘归尘土归土”、“前生已过,来世可期”之类的,悼词?

    “您好,我问一下,睡这的病人呢?”齐磊问。

    中年男人被打断话语,有些不高兴,“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同学,她是出院了吗?”

    “这个,人昨天走的,被她妈妈连夜带回家了。”

    齐磊心中猛地一痛,连退两步,背靠着墙瘫倒在地上,脸上瞬间挂起两行热泪,“雀妞,雀妞,你怎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节哀。”中年男人说完,变戏法一样拿出个像是石头做的杯子,往病床上洒水,洒着洒着,忽然问道:“对了,她妈妈还没有打死亡证明呢,你回去后……”

    “你他娘的找死是不!”

    初秋时节,刮风打雷,阴雨连绵,齐磊的心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从住院楼出来后,鼻青脸肿的他在花坛边上蹲了一上午,恍若石雕,仿佛灵魂都要脱体而出,穿过名为时空的牢笼,回到懵懂时候,没有悲伤的那些年。

    李长寿赶到的时候,气喘吁吁,和齐磊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十来分钟,小心翼翼道:“那个,你看着她走的?”

    “我走你妹!”

    齐磊跳下来,一拳打向李长寿,蹲太久了头有些晕,挥出一拳后,人也摔在地上,抱住李长寿腿用力一翻,又是一拳打过去,口中脏话说个没停。

    好心好意赶来劝导,招一顿打,这倒霉事,让李长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反正动手了,干脆打一架,互相都发泄发泄。

    这一架你来我往,拳拳到肉,打的十分精彩,可惜的是现在是午睡时间,少了观众,未免有些不完美,两人打完,顶着熊猫眼坐在花坛上。

    齐磊伸手,“给我支烟。”

    “什么时候学会的?”李长寿拿出烟来。

    齐磊略有些笨拙的把烟点燃,“刚才。”

    这话就违心了,烟酒嘛,男人总得沾一样,两样不沾,就给人一种没缺点的感觉,人怎么可能没缺点?这类人通常都会被骂作虚伪。

    相比起需要掏粮食来酿的酒,齐磊觉得还是烟好,一包省着点能抽三天,哪怕这样,他也不买,偶尔抽一支别人发的,心里还是想做个没缺点的人,已经家徒四壁了,还沾染不良嗜好,雀妞肯定不喜欢。

    天意弄人,到头来,浑身都是缺点。

    “我是不是挺失败的?”齐磊问。

    李长寿笑了笑,“看哪方面吧,你要又说没钱,多少钱才算有钱?你要说没爱情,谁家找老婆不是找过日子的?你会觉得失败,大概是你的身体成年了,心却没有。”

    齐磊“扑”的一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深深吸一口烟,猛地咳嗽两声,“乌龟啊,这么久没听你说教,还真有点想念,你这人啊,总是一副圣人模样,忒欠!”

    李长寿没在意,他知道齐磊受了刺激,心里也急,急也没用,他一不是心理医生,二不是知心小妹,哪里会安慰人。

    男人安慰男人,听上去就不像是那么回事。

    “昨天……对不起了,我妈妈一直催我回家,我以为有要紧事,回去后才明白,原来是我没上班,出门也没跟她说。一下子见不到我人,她啊,就有一种失去掌控权的感觉,我如果没工作没‘正事’,她得让我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才能放心。”李长寿笑,心情一激动,问道:“你跟我一起去上班吗?”

    齐磊呵呵冷笑一声,“我不想管你的破事,雀妞死了,我跟着死了,你明白吗?你不明白,你就不配有朋友!”

    李长寿脸色煞白,看着齐磊渐行渐远的身影,他一脸惘然的看向天空,还没到落山的时候呢,为什么今天的太阳,比昨天的夕阳看上去还要来的昏暗。

    雀妞跟你两小无猜,跟文怀,跟我,难道就不是青梅竹马?

    她死了,你难过,我难道不难过?

    你爹死的早,你娘好脾气,你比谁都自由,你他娘的没一点责任压在身上,有什么脸嘲笑别人!

    李长寿猛地站起身,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他决定回家,在齐磊看不到的地方,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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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乌龟

    街道这两词吧,从政治上来说,是城市能给到最顶级的赞誉。

    青冲县的街道只有一处,名作平康街道,坐落在青冲县东南,街道被国道和省道切割成几片,然而并没有沦为“过路地摊”,反而越发兴盛,医院,高中,商场,银行,酒店,一应俱全。

    李长寿的父母搬到青冲县后,就在平康街道定居,逢年过节才会回趟打酒村,越来越像个外人。

    这个世界真的让人觉得孤独,到县城里,人家问你哪个镇的,在镇上,你是某村村民,回村里,分哪个房头的,哪怕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也是谁谁谁的儿女。

    李长寿很孤独,他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可母亲仇悠不认可他任何一个朋友,父亲李桦告诉他,他会长大,长大后呢?赚钱。

    只有赚钱,有钱拥有一切,赚钱吧,有了钱,谁都是你朋友。

    “你去哪了,饭都不要吃啊?”仇悠说道。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听到李长寿耳朵里和喊叫一样。

    于是李长寿吼了回去,“我犯了罪是不是?出门放风啊!去哪里都要你管,你怎么不安个摄像头在我脑袋上?”

    仇悠一愣,瞪起眼睛来,“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换作别人你看我会问吗?我是担心你啊,外面那么乱,不要到处乱跑,没事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看电视也好,不贪你赚钱,你还想怎么样?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识好歹!你啊,白长这么大,一点都不懂事。”

    礼貌、老实、懂事,幼稚园里听出茧子的话,长大后再听,无比刺耳。

    李长寿深深叹了一口气,气的胸膛起伏不断,话语声里都带上了哭腔,“我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天天总想着管着我,我真的很烦!”

    “你这叫什么话!我管着你?哪天你要是惹出什么事来,不要来求我管你。”仇悠哼了声,眼神里满是不屑。

    李长寿一拳砸在鞋柜上,叫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你出去看看,看谁家的娘跟你一样,出门要打报告,回来要说去哪了,去做什么了。跟朋友说两句话被你看到了,你都要问东问西,来一句不要和朋友去惹祸!我在你眼里算什么,我活的就不像个人!你应该养条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哎呦我脑壳痛。”仇悠手搭在太阳穴上,闭起眼睛,又睁开,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出去啊,想做什么做什么去,我不管你了。”

    李长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悲哀过,他不是没有心平气和的和仇悠聊过,每回都以他的沉默作为结束。

    他想和解,想像齐磊和金芬芬那样,像朋友多过像母子。

    他不想开玩笑时得到突如其来的呵斥,不想提出反对意见时得到轻蔑的笑,不想从小到大都活在质疑跟不信任的目光中。

    最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一个神经病,他害怕。

    他一直都很听话,哪怕心里觉得是错的,为了父母高兴,他也会答应,他高估了父母安排人生的能力,当父母跟他说“你该自己找点事做了”,他的世界崩塌了。

    惺忪着两眼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李长寿把台灯打开,拿了本书,没翻几页就合上了,一只手撑着脑袋,呆呆望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被推开,李桦走进来,坐在床沿上,看着李长寿,笑了声,“跟你娘吵架了?”

    “嗯。”

    李桦呃了声,“怎么了?”

    “没事。”

    李桦有些犯愁,掏出根烟来点着,想了想,又抽出一根,“你要不要。”

    “不要。”

    李桦开始扯话题:“我有个同学在家具厂里当管理,听说他那里还要人,喷漆工,刚去的时候一个月三四千,学出来了能有八九千,我就是想,有门技术在身上,怎么也更好点嘛……”

    “不去。”

    李长寿打断他的话,坐直了些身子,翻开书来看,送客的意思。

    李桦不是不懂,见儿子这么不给面子,也有点生气了,呵呵笑了声,“现在你年轻,天天呆在家里也没事,可你能呆几年?等你大了,什么都不会,像我一样,做点小生意,还怕算错账亏钱。当初我就跟你说了,叫你回学校读书,不然将来一定后悔,你不听啊,你要是读书了,还能进个办公室坐着,没读书,还不就是做苦事的命!”

    “读书读书,你问过我为什么不读书吗?”李长寿吼了声,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大叫道:“你们都说我会后悔,可你们谁问过我为什么不读书?我被人欺负,你来过学校替我说话吗?我问你要钱买卷子,买本子买圆珠笔,你都会以为我在骗你的钱用!我跟女同学说话,你们以为我早恋!我和男同学结伴走在一起,你们以为我去打架!你眼里只有分数,只有别人,老师怎么都是对的,别人家的孩子全是好的。只有我!只有我是错的!考的不好是我蠢,跟人打架是我先动的手,你连问都不问就怪我,你跟我的交流就是打骂!你心情好才给我买玩具,你买给我的玩具是烂的,烂的我也舍不得弄脏了,你心情不好就把它扔了!你带我吃饭,总是让我吃快点,说吃慢了留在桌上给你丢脸!你嫌我不爱说话,我说错话你都是打我骂我,你有教过我说话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站在我这一边!从来都不肯承认你错了哪怕一次!世界上只有那一所学校吗?我在那读不下去了,你给我换一所啊!可你没问,你什么都不问。”

    李长寿声音小了下来,摇摇头,无比失落的叹了口气,“你只是说‘算了,不读就不读,早点工作,早点赚钱’,可我在家帮你忙,你给过钱吗?偶尔想跟朋友一起吃个饭,问你拿钱,你还要说‘省着点用’,我也想赚钱,你让我出去打工,我以为我可以跟你一起做生意,没想到你把我往外赶。没有理解,没有鼓励,甚至没有一个笑容,我什么都丢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李桦泪如雨下,“我没办法,我也没能力……我不懂。”

    终究少了声对不起,李长寿知道,再不会有这样的对话。

    乌龟缩进了壳里,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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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放逐

    从医院离开后,齐磊像疯了一样到处跑,终于让他找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好地方,破败的公园,草木幽幽,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哭吧,哭吧。

    悲伤可以延续很久很久,直至生命尽头,可人的眼泪并不是无限的,它从来都不廉价。

    没有词汇能够形容齐磊此时的模样,如果真得给个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乡下神婆常说的丢魂。

    丢了魂的人,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理解的,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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