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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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往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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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根本不和我商量;你调安徽,又让我随你调安徽;今天,你竟又代表我表态下放!刘存义,我请问一下,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一个普通党员、普通公民的感情?你知道不知道我离开讲台的滋味?你知道不知道,从那以后,我都不敢从任何学校门前走,我怕自己会在那些上学的孩子面前哭出来!为了你,我从一个人民教师变成了一个煤矿的食堂管理员,现在,我不能再为了你,从食堂管理员变成一个家属!这……这太过分了!”说罢,抱头大哭起来。

    刘存义也流泪了,苦涩地说:“成蕙,这一切你既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国家,为了我们自己的国家呀!如果明天国家让我做出牺牲,成蕙,我会和你一样,一定会和你一样做出牺牲的,哪怕粉身碎骨……成蕙,今天,你想说就说,想骂就骂,说我、骂我吧!可说完骂完,你还得作出这个牺牲!因为你丈夫刘存义是这个大型煤矿的矿长,是个在战争年代入党的老党员,他不能看着国家作难!”

    孙成蕙擦干泪,冷冷地看了刘存义好半天才说:“对不起,刘存义,不论你怎么说,我仍然认为你无权代我表态!明天,我自己去和矿党委,和汤平书记谈!”

    刘存义没办法了,痛苦地抱着脑袋,蹲到了床下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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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第二天一上班,孙成蕙真的去了矿党委,想和汤平书记好好谈一谈,留在工作岗位上。孙成蕙相信自己是问心无愧的,相信汤平和矿党委能理解她,并且能公道地对待她。可让孙成蕙没想到的是,那天上午矿党委门前竟汇聚着那么多人。这些人都是即将下放的工人,其中大部分是女工,有的女工怀里抱着婴儿,手里拉扯着孩子,吵吵闹闹,哭声骂声不绝,像是面临着世界的末日。孙成蕙注意到,花桂枝闹得最凶,带着自己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坐在楼梯口上,堵住了上下楼道。党委大院内的各科室门口,许多干部正伸着头往楼上党委书记汤平的办公室看。

    汤平已经下不了楼了,只好铁青着脸站在楼上走廊上,和楼下的女工们对话,语气言词中透着无奈:“同志们,同志们,大家先回去吧。下放是国家调整、整顿的大政策决定的,不是我们矿上决定的,谁吵都没有用。至于最后会下放谁,矿上会根据文件上规定的条件反复研究,慎重决定……”

    楼下的女工们根本不理,仍是吵吵闹闹,有人扯着嗓门骂起了娘。

    孙成蕙站在吵吵闹闹的女工中,看着面容憔悴的汤平,心里真不是滋味。

    汤平说得恳切:“同志们,姐妹们,你们的情绪我能理解,可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党和国家的困难啊!党和国家没有困难,是不会被迫走这一步的。姐妹们,你们今天从工作岗位上下来,是一种奉献,是一种牺牲,不证明你们工作不好,反倒体现了你们的觉悟……”

    花桂枝一跳多高:“别说这些屁话,你们领导的家属咋不体现一下觉悟?”

    汤平注意到了花桂枝,指名道姓地问:“花桂枝同志,你怎么知道领导的家属就没有觉悟?我提醒你一下,你的事并没有完!你无理取闹,当着参观客人的面打骂刘矿长,影响非常恶劣,矿上是要处理你的!”

    花桂枝“哼”了一声:“处理吧!姑奶奶马上要下放了,还怕你处理吗?”

    汤平马上问:“花桂枝,谁告诉你你要下放了?”

    花桂枝一下子怔住了,仰着脸看着汤平,将信将疑地道:“不下放我,我们生活科还会下放谁?你们能下放刘矿长的老婆孙成蕙么?我还就不信你们干部家属会有这种吃亏的觉悟!”

    汤平激动了,手一挥:“花桂枝同志,你这话说错了!至少对刘存义矿长,你是看走眼了!在这里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下:正是刘存义矿长主张留下你花桂枝,还代表他老婆孙成蕙表了态,生活科就下放孙成蕙!”

    楼下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静住了,许多相熟的女工把愕然的目光投向了孙成蕙。

    这时,花桂枝和楼上的汤平才发现了人群中的孙成蕙。

    汤平像是看到了救星,在楼上连连向孙成蕙招着手:“来,来,成蕙同志,你来得正好,快上来吧,我有话和你说。”

    花桂枝拉开堵住楼道的三个孩子,让孙成蕙上了楼。

    不料,孙成蕙上了楼,还没走到汤平面前便说:“汤书记,我这次来找你,也有话要说。我要声明一下,刘存义代表不了我。我首先是一个党员,是一个公民,是建安煤矿的一名职工,然后才是他刘存义的老婆!”

    汤平目瞪口呆了:“成蕙同志,你……你的意思是说……”

    孙成蕙拢了拢额前的乱发:“汤书记,我的意思很清楚,刘存义说了什么是他的事,与我孙成蕙没关系,他没有权利要求我下放!这话我和刘存义也说了!”

    汤平看着大义凛然的孙成蕙,苦笑着摇摇头:“好了,好了,成蕙同志,你不要说了。你的意见是对的,不论是在矿上,还是在党内,作为同志,你和存义是平等的。刘存义同志无权在违背你意志的前提下代表你作决定……”

    花桂枝当即在楼下叫起来:“汤书记,我看你们就不要演戏了!我早就说过,你们当官的是不会自己吃这种亏的,倒霉的,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恰在这时,孙成蕙又说话了,看了看楼下的花桂枝和花桂枝身边的女工们,平静但却是郑重地对汤平说:“汤书记,现在,作为一个一九五二年入党的党员同志,我自愿为党和国家分忧解难,我……我自己主动申请头一批下放!”

    汤平又是一个意外,怔了一下,一把握住了孙成蕙的手:“成蕙同志!”

    孙成蕙甩开汤平的手,捂着脸,满面泪水往楼下走。

    女工们带着发自内心的肃然敬意,默默地为孙成蕙让出了一条通道。

    孙成蕙已走下了楼,汤平才从惊讶中醒悟过来,十分激动地说:“同志们,这是演戏吗?哪位同志还能像孙成蕙一样,在党和国家困难的时候无私地演一出这样的好戏?!孙成蕙同志是一九五二年入党的老党员,建安煤矿的优秀职工,她都带头响应党的号召了,你们怎么办?你们还有什么可委屈的?我再重申一下:今天主动下放的同志,都是政治觉悟高的表现,都是党和国家的好儿女!困难是暂时的,国家的经济形势一旦好转,我们会敲锣打鼓地把你们接回来!党和国家决不会亏待每一个为她做出过奉献的好儿女!同志们,我希望大家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

    汤平声泪俱下地大声疾呼时,孙成蕙已悄悄离开矿党委大楼,走出了矿东门。站在矿东门口,回首看着两层的矿党委大楼,看着矿党委大楼后面的井架、天轮和矸子山,孙成蕙默默在心中做着最后的告别,含泪向那些熟悉的景致悄悄挥了挥手。

    刘存义因此大为感动,拉着孙成蕙的手说:“成蕙,真委屈你了!”

    孙成蕙甩开刘存义的手,汪着满眼泪水说:“一九四九年在北平报名参军时,我……我没想到会有今天;一九五〇年在文化速成学校教你们学文化时,我……我更没想到会……会有今天!我……我工作了这么久,竟……竟会成矿工家属!”

    刘存义眼圈也红了:“别说了,成蕙,都是我拖累了你,我心里也难过。”

    孙成蕙擦干了泪:“存义,你这个矿长呀,可没给我带来一点好处!”勉强笑了笑,又问,“存义,你说说看,如果当初我选择了赵营长,今天又会怎么样?”

    刘存义开玩笑问:“小蕙,你后悔嫁我了?”

    孙成蕙摇摇头:“我不后悔,你日后也不要后悔。从此以后,我不是国家职工了,是矿副业生产大队的家属,挣多少工分得多少钱,生活可能会更紧……”

    刘存义动情地搂住孙成蕙:“我不后悔,永不后悔……”

    就在这时,院里响起了邹招娣的声音:“存义、成蕙,有人找你们!”

    孙成蕙怎么也没想到,来访的竟是花桂枝!

    花桂枝带着两包粗点心,怯怯地站在院子里,对迎出门的刘存义和孙成蕙说:“刘矿长、成蕙,我……我来给你们赔情了,我……我花桂枝错怪了你们……”

    孙成蕙心里仍有气,可表面上还是很热情:“花大姐,快进屋坐。”

    花桂枝一进屋,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哭着说:“刘矿长、成蕙,我……我愧呀,生活科下放谁也不该下放你孙成蕙呀!”

    孙成蕙心里的气这才一下子消了,忙上前去拉花桂枝:“花大姐,你起来,别说了,这是我自愿下放的,与你没什么关系……”

    花桂枝仍长跪不起:“成蕙,刘科长和科里的同志都说是我把你挤走的!”

    孙成蕙说:“花大姐,你起来!我和你说清楚,我不想走,谁也挤不走我!我再声明一遍:我是自愿下放的。你要是我的好姐妹,就把我的那份工作也干起来,为国家、为矿上多出点力!”

    花桂枝这才站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连连点着头。

    刘存义又把花桂枝带来的两包粗点心递到花桂枝手上:“花桂枝同志,这个请你一定拿走,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小祁身体又不好,你日子过得不容易……”

    花桂枝益发动容,禁不住搂住了孙成蕙:“刘矿长,成蕙,你们党员干部的觉悟和我们群众就是不一样,我……我花桂枝服了,真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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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孙成伟看着矿上开出的监管证明,强笑着对刘存义和孙成蕙说:“……存义,成蕙,你们别解释了,我不怪你们,真的,一点都不怪你们。这一天我早料到了,我一直说嘛,咱无产阶级专政的力量太强大了,任你躲到天涯海角,它也能把你翻腾出来。好吧,走吧,我的好日子这下子算是过完了!”

    刘存义说:“大伟,别这么说,只要继续好好改造,你还是有光明前途的。”

    孙成伟哀叹道:“我是玻璃缸里的金鱼,前途光明,没有出路呀。”哭也似地笑了笑,“不过,存义、成蕙,我还是得谢谢你们,如果说我还服共产党的话,我就服你们这两个真共产党!你们在这两年的所作所为,真让我从心里敬重!”

    孙成蕙说:“哥,我和存义也得好好谢谢你!这两年没有你的帮助,存义没法安心工作,我这一家之主也真没法当,连瓜菜代都没有。”

    刘存义也说:“是的,大伟,不管咋说,你也算帮了共产党的忙!”

    孙成伟手一摆,没好气地说:“存义,别给我说这个,我可没这么高的思想觉悟!”怔了一下,又郁郁地说,“存义、成蕙,我后天走好不好?我答应给援朝、胜利他们做的木手枪还没做,得马上做。这菜园子也还得最后收拾一下,免得你们日后麻烦。”

    刘存义眼圈红了:“大伟,不急的,不急的,你再晚几天走也没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是忧郁的,走的话头谁也没再提起。

    于忧郁之中,孙成伟白日黑夜里独自忙活着,拾掇菜园子,给孩子们做手枪。

    毕竟是离别前最后一次给孩子们造“军火”了,孙成伟干得很卖力,先锯出一块块画有手枪轮廓的木板,其后一把把精心刻制,最后涂上黑漆。已经五岁的跃进仍像往常一样,跟前跟后地看着舅舅干活,小嘴不停地和舅舅说个没完。

    跃进问:“舅舅,这次的枪让我先挑,对不对?”

    孙成伟说:“当然,当然,大的应该让小的。”

    跃进说:“哥哥要是不让呢?舅舅,我能不能枪毙他?”

    孙成伟说:“不能。你是团长,他是师长,哪有团长枪毙师长的?”

    跃进说:“舅舅,你不知道,昨天我替哥洗碗,他给我升官了,升参谋长了。”

    孙成伟笑了:“援朝这个大坏蛋又骗你了!跃进,你忘了?上个月你好不容易从连长一直升到副师长,就因为不替他扫地,就一下子降为小兵了!”

    跃进吸溜着鼻子:“那怪我姐挑拨离间,我姐说我叛变革命,向妈告密——其实,是我姐先告密!哥哥带我们爬大井架去放眼世界的事,是我姐先和我妈说的。我有一肚子秘密都还没说呢……”

    孙成伟问:“哦,都还有啥秘密呀?”

    跃进小胸脯一挺:“多了。哥哥妄想把妈抽他的竹板扔到炉子里烧掉,让我干我没干。哥哥还拧矿上电话里的耳机做小话匣子,我也拧过一个……”

    收工回来的孙成蕙恰巧听到了,冲着跃进招了招手:“跃进,你能主动坦白交待问题,妈一定从宽处理,来,到妈这里来,把援朝最近的情况向妈汇报一下!”

    跃进马上把哥哥援朝卖了:“妈,我早就想向你报告了,我是你派到我哥那里的侦察员嘛。根据我的侦察,我哥基本上是个大坏蛋,皮肯定是痒了……”

    皮痒的援朝当晚放学回来就面临着一场审讯。孙成蕙把跃进主动交出来的两只矿用电话耳机醒目地放在桌面上,让援朝、胜利、跃进排成一行,在桌旁听审。

    孙成蕙先拿刘援朝开刀,拿着竹板,敲着桌面说:“刘援朝,你今年十一了,说起来也不算小了,咋就这么不懂事呢?咋就越闹越邪乎了?啊?前几天带着这么小的弟弟、妹妹爬到大井架上去‘放眼世界’,不是被井口的工人叔叔发现,还不知会怎么样。现在,又跑去拧矿上生产用的电话耳机!你知道不知道?工人叔叔没了电话就成了聋子,就要误大事!”

    援朝无力地争辩道:“妈,拧耳机不是在‘放眼世界’之前,是在‘放眼世界’之后,而且也不是我拧的,一个是跃进拧的,一个是胜利拧的,我就是放了回风……”

    刘胜利马上供道:“妈,是哥让我拧的!”

    跃进也跟着证实:“妈,就是哥让拧的,我拧完耳机后,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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