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有这样的想法,钟山自然乐得自在。这些年钟山为了子星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不敢想像如果家中再添一个孩子日子会是什么样子。
两人婚后去云南度了个蜜月,回青山后,邱月月就把继子钟子星从爷爷奶奶处接回家里住,说隔代教育问题不少,孩子跟父母在一起生活才能身心健康成长。妻子有这样的爱心善举,钟山当然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孩子的爷爷奶奶更是高兴。
邱月月自己不想生孩子,却非常喜欢孩子,对钟子星是发自内心的真的很好,两个人不像是母子,更像是忘年的朋友。
得知钟山再婚,新婚妻子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个大学钢琴老师,这种种信息都让林美惠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后悔当时欲令智昏,把一个辛辛苦苦争来的德智体美劳样样出色的“五好丈夫”拱手让给了旁的女人,更让她担心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会不会受到继母的虐待。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她打通了钟山的手机:“听说你又结婚了,怎么也不请我这个前任去喝个喜酒表示祝贺啊?”
“你这个老板娘日理万机的,我一想就不耽误你发财了。打电话有什么事儿?”钟山了解林美惠的脾气,道喜不过是胡乱一说。
“我想今天放学后接子星来我这里过双休日,儿子好久没来我这儿,有点儿想他了。”林美惠说到这里,内心忽然感到有些委屈,竟偷偷掉了两滴眼泪。
允许生母定期看孩子是两个人离婚时的约定,钟山当然不能反对。
傍晚,林美惠开着新换的桑塔纳2000来到小学校门口,接上儿子钟子星。因为分离时间太久,子星见到生母时有些疏远,坐在车子的后座上,不停地摆弄手里的魔方,也不说话。
林美惠问:“儿子,晚上妈请你在外面吃,想吃点儿啥跟她说?”
钟子星低声说:“随便。”
母亲说:“吃西餐吧,我猜奶奶一定总给你包饺子馄饨,西餐你肯定没有吃过。”
母子二人来到西餐厅,林美惠点了T骨牛扒、炸薯条、水果沙拉和罗宋汤,又要了一份黑椒牛柳炒意粉,问儿子:“星儿,牛扒好吃吗?”
子星说:“没有邱阿姨煎的好吃。邱阿姨还会做三文鱼寿司、蛋挞、意大利面。”
“儿子,邱阿姨对你好吗?有没有骂过你?”林美惠问。
“当然好啦,邱阿姨跟我是哥们儿,怎么会骂我?我们两个是同盟,我们的共同敌人是爸爸。”儿子一脸天真地说。
林美惠闻听此言,不免有些感伤,又说:“儿子,明天妈妈和你罗伯伯开车带你去海边玩儿好不好,我们可以游泳,也可以坐快艇,还有大螃蟹、大对虾吃,想吃啥海鲜都有。”
钟子星忙说:“不行的,明天不上学,邱阿姨要在家教我弹钢琴。邱阿姨看过了我的手指,说天生是弹钢琴的好材料,不能给浪费了。”
儿子的回答令林美惠大失所望,火气“噌”地上来了,说话也变得口无遮拦起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一口一个邱阿姨,叫得真甜,都是你那没良心的老子教你的是不是?你别忘了,我才是你亲妈!你忘了小时候是妈妈带你的吗?妈妈怀着你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吃,多辛苦?为了生你,妈妈在医院里肚子差一点疼死。”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哭得子星茫然无措。
妈妈说的这些钟子星确实不知道或者已经记不大清了,他记忆中的妈妈只是穿着裘皮大衣,偶尔开着车来学校接他一次,吃一顿好的,给一些钱,再开车把他送回来。爸爸没有跟邱阿姨结婚的时候,他其实是盼望妈妈来接的,因为那样他就可以在小伙伴面前骄傲地说“我妈来接我了”。可是,自从有了邱阿姨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更喜欢这个新妈妈,她总能变换出他意想不到的不同花样来逗他开心。
子星在继母的教导下,学会了弹钢琴,弹奏技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已经考过了十级,将来的学业方向已经定下来,就是艺术院校,而且,他的文化课也学得相当不错。
那次母子相见后,林美惠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回去后不久就怀上了现任丈夫老罗的孩子,又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老罗前妻留下个女儿,中年得子,高兴得不得了,更是把林美惠奉若珍宝,答应等孩子满月后就奖励她一辆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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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揭开秘密
儿子组建了新的家庭,孙子得到了精心照顾,钟树林老两口终于闲下来,享受属于他们的晚年生活。平静的日子像静静的河水,缓缓流淌,转眼又是几年过去。
新世纪钟声敲响的时候,钟家老太太忽然病倒了,钟山带母亲到医院一检查,竟然是肾衰竭。
这一年,李春花74岁了,老伴儿钟树林长她三岁,77了。
李春花住进医院里,虽得到精心医治,但病情却越来越重,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医生说,就是机体老化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按照钟老太太虚弱的体质,还做过癌症手术,能活到这样的岁数已经算是奇迹了。
钟山跟父亲商量,要不要把实情告诉母亲,钟树林想了想,说:“还是告诉她吧,她如果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或许有什么话向我们交待,免得留下身后的遗憾。”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钟树林握着共同生活了半个世纪的老伴儿干枯瘦小的手,说:“山子妈呀,这回我得跟你说实情了,大夫说了,你这次得的是肾衰竭,就是人老了,身体零件儿不中用了,他们也没有啥妙招儿给修理好,这次,你怕是逃不过去了。”
李春花凝望着丈夫的脸,目光久久不愿离开。半晌,长叹一口气,说:“他爸,作为女人,这辈子活到今天这个份儿上,我值了,就是苦了你这个老家伙,一辈子守着我这么个不中用的女人。”边说边流下两行热泪。
钟树林急忙找毛巾,边为老伴儿擦眼泪边说:“你这老婆子,又在胡说八道,谁说你不中用了?你这辈子替我在老母亲身边行孝,又伺候我吃伺候我穿,还帮我养大了儿子带大了孙子,有啥对不起我的?”
“你别又跟我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李春花用枯瘦的手握住老伴儿拿毛巾的手,继续说:“提起儿子,我早就想好了,临死前得把山子的身世告诉他,他如果有条件,可以去寻一寻他的亲爹亲妈。”
钟树林笑了,说:“你这老婆子,终于想明白了,这回不怕儿子跑啦?”
李春花也含泪笑了,说:“跑就跑吧,我相信这孩子跑到他亲爹亲妈那里也不能说咱俩待他不好。就是美惠的事,我觉得做得有些欠妥,不该骗孩子,更不该逼孩子,到最后俩人也没过到一块儿去。”
钟树林说:“这件事你不用自责,我也有责任,总把自己的想法儿强加给孩子,没有尊重他本人的意见。”
第二天上午,李春花说话已经气若游丝了,把儿子钟山叫到面前,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妈——对不住你,跟你——隐瞒了一件——天大的事,你——是——我跟你爸——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说完这番话,钟老太太再无力气说话,只剩下喘气了。
钟山见母亲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眼光也一点点黯淡下来,禁不住大声哭喊起来:“妈!妈!!您醒醒啊,别走啊,您就是我的亲妈呀!”
儿子的哭喊声再也唤不回远去的母亲。这个大饥荒之年失去双亲沿途乞讨的女娃娃,这个由童养媳而变身为人妻,一生悉心孝敬婆婆照顾丈夫的女人,这个养大了儿子的善良母亲,这个带大了孙子的慈爱奶奶,道出了她小心翼翼保守了36年其实儿子早在24年前就已经拆穿的秘密后,走完了她74年坎坎坷坷的人生之路,满是眷念和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按照老太太生前的愿望,她的骨灰安葬在安台县柳河镇柳树屯老家公公婆婆的坟墓旁。
钟老太太出殡那天,是个寒风凛冽滴水成冰的冬日,村头的柳树、杨树、老榆树被老北风吹得发出阵阵呼号声,偶有一只乌鸦平地飞起,盘旋在空中一声声凄厉地叫着,送葬的人群戴着棉帽子棉手套穿着棉鞋,脸仍然被风吹得通红手脚冻得像被猫咬。
村里的人说:“钟家这小老太太厉害啊,选了这么个齁冷的天儿走,这老北风吹的,送葬的想不哭都不行。”
送走了李春花,钟树林和钟山父子从柳树屯回到青山,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家中,满眼都是钟老太太用过的物品,慨叹物是人非,又禁不住悲从中来。
“钟山啊,你妈妈走得急,许多话没有来得及跟你细说,让爸爸一点点说给你听吧。”
钟树林让儿子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慢慢地揭开家庭历史的面纱,把几十年的尘封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向儿子娓娓道来……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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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寻亲记之北风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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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母子相见
柳树屯是东北大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落,因村里多柳树而得名。过了八月十五,玉米收过了,田野里只剩下一排排倒伏的秸秆和匕首般根根直立的茬子。黄昏时分,火红的夕阳眼见就要落到地平线上,照得秋收后的田野一片金黄,一眼望不到边际。金色的余晖也披在小脚女人赵氏青灰色的斜襟衣褂上,连同头上绾着的银白色的髻都是金黄金黄的。
小脚老太这时正站在柳树屯村口的池塘边召唤恋着群不肯回家的鸭子,池塘也泛着金色的波光。“鸭——鸭鸭鸭鸭鸭鸭……”声音亮亮绵绵的,像在唱一首老歌。
一挂马车腾起一片红尘,从太阳的方向由远及近飞奔而来。小脚老太太揉了揉有些昏花的两眼,自言自语道:“这又是哪来的大干部啊。”
钟树林乘着马车回家乡安台县柳河镇柳树屯村是在安台县解放后的第二年,那一年他27岁,距他少小离家整整12年,12年前的钟树林还叫钟二年。
马车停在村口池塘边的时候,钟树林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妈”,小脚老太太又揉了揉被日光晃花被尘土迷了的双眼,眼里忽然放出两道光亮来,踮起小脚踉跄着向前迎了两步:“二年子?!是我的二年子回来了吗?”
儿子紧跑几步,噗通跪在了母亲脚下,抱住了母亲穿着肥肥大大抿裆裤扎着绑腿带儿的细瘦的两腿。母亲伸手搂着儿子的头,抚摸着儿子的板寸头发,边大哭边数落:“二鬼你还活着呀!这些年你都蹽哪旮旯去啦,为娘的望你眼都快望瞎了呀……”七尺男儿也禁不住“呜呜”哭起来,嘴里不住地说“儿不孝呀儿不孝呀”。
母子池塘边相见,哭了许久,哭得霞光尽收,夕阳落下,池塘里的鸭子也各回各的家了。儿子搀扶着母亲上了马车,自己跳上车辕,喊一声“驾”,向村里走去。
还是那一方熟悉的小院落,还是那三间熟悉的茅草房,还有那熟悉的秫秸烧出的袅袅飘散的炊烟混着的高粱米饭的香味儿。
“春花儿,快出来看看啊,你男人回来啦!”母亲人还没有进院儿,喊声先到了。
李春花一只手提着柳木烧火棍,一只手把着门框探出头来,见一位身穿干部服,长得高大英俊的年轻人迈进柴门,沾了黑灶灰的小脸儿一下子飞红了,站在门里不知所措。
门口站着的姑娘瘦瘦小小的,穿一件后背褪了颜色、肩头打着蓝白花补丁的红袄衫,一张小圆脸像捞饭的白柳条笊篱,一条细细黄黄的长辫子猫尾巴一样拖在脑后,发尾系了条红头绳。钟树林愣在院子中央,望着陌生的姑娘一头的雾水。
“傻小子,光顾着高兴,都忘跟你说了,这是你媳妇啊!快屋里去吧,听妈慢慢给你讲。”
坐在小火炕上,小脚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讲开了。
钟二年离家第三年春天的一个早晨,长庚星还在东边的天上挂着,赵氏去院门外的柴火垛抱柴草准备做饭,一伸手就摸到了个软软的东西,黑暗中窸窸窣窣慢慢地动弹,像是谁家的猪赖在里面取暖,黑影晃晃悠悠缓缓站立起来,竟是个小姑娘。
“谁家的姑娘呀,咋睡在这里啦?”赵氏惊异地问。
“大婶儿,您行行好收下俺吧,俺做什么都中,您只要给俺一碗饭吃就行。”
姑娘边哭边小鸡叨碎米一般直冲赵氏磕头。
“俺爹前年病死了,俺娘带俺来东北讨饭,遇上了瘟疫,前几日也死在半道上了。亏得好心人帮着把俺娘埋了。俺娘临死时跟俺说,谁能给俺口饭吃,俺就当谁的闺女。”姑娘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
赵氏本是个吃斋念佛心慈面软的人,听姑娘这番哭诉,怎能不受感动,也跟着直掉眼泪,忙拉起苦命的姑娘,说:“瞧瞧这个小可怜见儿的,姑娘,你不嫌咱家穷,愿意留下,就跟大婶做个伴儿吧。”
赵氏领姑娘进了屋,催姑娘快脱鞋上炕暖和暖和。自己则来都灶间,拉起风箱,熬了高粮米粥,熥了玉米饼,粥锅里还带了两个咸鸭蛋。
两碗热粥下肚,姑娘身子暖了,也有了精神。
“姑娘,你叫啥名字呢?”
“俺叫李二嫚。”
“二嫚哪像个名字呢”,小脚女人抬头望了望屋外满树开得正盛的桃花,“你是春天来咱家的,就叫春花儿吧。”
就这样,李春花在赵氏家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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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钟家往事
15年前,钟树林的父亲钟富给安台县白家堡村白文举家当长工,白天下地里干农活儿,晚上喂牲口蹓马。一个人挣的工钱,养活家里的小脚女人和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虽不算宽裕,倒也不缺吃穿。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钟富出门蹓马。钟富外号“钟小胆儿”,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也许是走夜路想给自己壮壮胆儿,也许是烟瘾太重憋不住,临出门时还卷了两只旱烟筒夹在耳朵上。后来人们说,钟富如果不抽烟,没有光亮,也许就不会引来土匪头目黑旋风。
当晚,黑旋风被县保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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